第07节 翠屏山庄

(88106 www.88106.info)    今天，有两件事让蒋大年十分头疼。

    上午一上班，通过秘书，一个叫王刚的打来电话，电话里那个王刚还没说几句，蒋大年一听头就大了。

    “妈的！又一个无赖，肯定跟那个叫秦山的是一伙！”

    “千叮嘱万叮嘱，又是暗示又是威胁，告诉那家伙不要再有第二个，怎么没吓着他？”

    “再让这个王刚得逞，会不会接着又蹦出第三个？第四个……”

    蒋大年越想越觉着有这个可能，越想越感到后怕，这个王刚肯定跟那个秦山一样豁出去了，现在网络这么开放，如果当场回绝，激怒了这个愣小子后果真的不堪设想，绝对不能小不忍乱了自己的大谋。蒋大年一边听一边转动着脑子，强忍着听完，最后决定先拖一拖，告诉王刚，最近几天工作太忙，也正赶上周末，答应下周找个时间约他见面。

    下午下班前，周氏地产、吴氏地产和郑氏地产三个老总一起给蒋大年打来电话，说是一家大报的记者就市外桃源土地出让找他们了解情况，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跟记者说，想请书记定个调子。

    蒋大年一听又头大了。

    就市外桃源这个项目，周吴郑三家一再提出要求，2000亩地块这么大项目至少得让他们参与，跟赵钱孙六家分包。然而，要求归要求，蒋大年没收过他们一分钱，不怕他们三家闹腾，也根本没把他们三家考虑进去。蒋大年一直认为以自己一市书记压压他们，让他们放弃不是多大的事。让蒋大年没想到的是，三个家伙不但不给他书记这个面子，居然联合一起跟蒋大年来这一手。

    “有大报记者了解情况，不能让他们乱说，这个调子必须得定。定，就必须对记者说按土地出让程序办，而记者以报道形式写的东西，如果上了全国发行的大报，绝对比单独在政府网上发公告范围大的多。那样的话，不但这个2000亩世外桃源项目进入媒体监督视野，还等于向全国公开招商做了一次广告，极有可能招来众多的外地竞争者参与，竞争者一多，众目睽睽之下想暗箱操作就变成不可能，三个家伙这一招真够毒的。”

    “这一招？难道这一招……”

    想着想着，蒋大年突然感觉有点不对。

    “有大报记者了解情况，这件事是真的么？大记者怎么会听说市外桃源这个项目？怎么会跑到煤州这么个偏僻小地方对这个项目感兴趣？难道三个家伙故意编造出一个记者？抬出一个大报记者让我蒋大年定调，既不得罪我这个书记，又达到了他们参与项目的目的，能想出这一招，三个家伙在一起还不知捣鼓了多久，肯定对这个项目铁了心要参进去了。有没有记者编造没编造已经不重要了，真把周吴郑三家逼急，花钱请个记者绝对能办到。”

    快要升迁省里的蒋大年，这段时间不敢得罪赵钱孙，敢得罪周吴郑吗？

    前几天，赵钱孙三个老总轮番找他，都仗着关系认为蒋大年离开前该回报自己，市外桃源项目都仗着关系提出要自己拿下，而且都劲头十足志在必得。蒋大年被逼的实在没办法，只好左右逢源告诉他们谁能让其他两家放弃就让谁干，赵钱孙三个葫芦还没按下，又冒起周吴郑三个瓢。

    接完这个电话，蒋大年一下子瘫到了椅子上。

    “周总啊周总，吴总啊吴总，郑总啊郑总，难道你们不知道我蒋大年跟赵钱孙的关系？赵钱孙三个王八蛋还没摆平，怎么你们三家也来给我蒋大年添乱？你们想远点好不好？我去了省里还能为你们办事呀。”

    “关键是赵钱孙，一个个都跟掐住我这个书记脖子一样。”

    “关键是姓赵的王八蛋，都是他先提出要自己干，如果他不起哄，如果同意三家平分，老钱老孙也不会跟着闹腾。”

    “老赵这个王八蛋怎么不死？他一死不就没事了？”

    “不，赵钱孙三个家伙一起死，一死我蒋大年就彻底谁也不怕了。”

    蒋大年仰着脸躺在大转椅上，满脑子咒着赵钱孙一起死掉。

    这时，赵总突然来了电话，说是又到周末了，是不是来杨家岭翠屏山庄放松放松，电话里老赵说他已经先到了那里，已经把房间安排好了。蒋大年今天遇上两件烦心事，正把他搞的不是一般的心烦，简直快要崩溃了，另外还想听一听老赵又耍什么花招，赵总电话一来，蒋大年没有半点犹豫就答应了他。

    路上，蒋大年想着见到老赵怎么再劝劝他，后来越想越觉着劝他没一点用。

    “让他们三家分着干都难谈成，告诉他周吴郑也参进来各分一份，老赵会怎么想？真担心把他激怒啊，这些王八蛋全都清楚的很，我这个书记到了省里，肯定先安排一个空架子职务，肯定没现在一市书记说了算，什么狗屁哥们儿？什么关系不错？全都他娘的相互利用，投入那么多没有产出，三个王八蛋绝对不干，别说老钱和老孙会怎么样，一旦老赵一个混蛋翻脸就足够了，那就不是去不去省里了……”

    想着想着，蒋大年又想到了那张报纸，想到了判二十年的那个前市委书记。

    想着想着，蒋大年又想到了让赵总死，让赵钱孙全都死，这次不是咒他们死，蒋大年开始认真考虑了。

    “可是，怎么让他们死啊？”

    蒋大年首先锁定马上就要见面的赵总。

    脑子里立刻胡思乱想蹦出一连串不切实际的杀人方法，第一就是下毒，蒋大年幻想着晚上一起吃饭时把毒放进酒里，或者把毒撒在菜上，或者偷偷抹在他的牙具上。蒋大年又幻想着晚上吃饭时把赵总灌醉，回到房间找个塑料袋套进脑袋把他闷死。蒋大年又幻想着洗完温泉请赵总去后山林荫道散步，诱引他走到悬崖峭壁的地方把他推下去。一连串的杀人方法一一在蒋大年脑子里闪过，一连串的杀人方法最后全被他否定了。

    “不行不行，全都是幻想，做梦，毒呢？那里能搞到毒？即便搞到毒我这个书记也不能亲自动手。把他灌醉用塑料袋闷死不用毒倒是条件具备，可我这个书记还是不能亲自动手啊。把他推下山崖然后报警，慌称他自己不小心滑落下去，谁能相信啊？作为煤州最大的民营老总，跟我这个书记在一起洗温泉出事了，这新闻简直大了，如果深入调查，跟那个市外桃源项目联系一起，调查出我这个书记有杀人动机，那凶手不是我蒋大年还会是谁呀？照这样，不但不能在翠屏山庄干掉他，不但跟我这个书记在一起洗温泉不能让他死，山庄洗温泉时，我这个书记还得处处小心保护着他呢。”

    放弃了翠屏山庄杀赵总，蒋大年什么也不想了。

    今天蒋大年自己开车，看到山庄的标志牌，蒋大年猛然意识到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杨家岭翠屏山庄位于煤州市南，距离城区山路距离大约20公里，一到夏季，这里青山叠翠空气清新，山中遍布着许多温泉，泉水形成众多条小溪，其中出水量最大一条叫翠屏溪，翠屏温泉山庄由此得名。山庄由杨家岭村委会管理，从八十年代开始兴建，在原来只有几处简易棚子的基础上历经尽二十多年改造翻新，现在已经有了十八处跟小别墅一样的温泉房，每一处都直接建在泉眼上。尤其最近一次改造，内部装修全部现代化了，还跟城里的洗浴中心一样有了服务男生和服务小姐。这里环境幽静，温泉矿物质含量高，房间设施好，男女生服务到位，加上顿顿有山珍野味，档次一下子提了上去。很快，这里便成了煤州市企业家们接待领导的首选。

    这里1号温泉房环境最好，带有宽阔走廊的十几个房间，上下两层错落着建在一处绿树掩映的半山凹，楼上楼下一大一小各有一个泡塘，楼上小泡塘直接建在了套房内，楼下能供十几人洗浴的大泡塘设在公共间。这样建造，除能满足领导和随从人员一起享用外，1号房还有个特别之处，楼上套间有一个通往后山的门，供领导洗完温泉直接去后山那条幽静的林荫道散步，而楼下房间的随从人员想去那里，就得绕道上去了。

    市委书记蒋大年第一次来就看上了这里，尤其夏秋季节的早晨和傍晚，建在半山凹的1号房周围弥漫着云雾，让蒋大年有一种身临仙境般的感觉，再加上套房内莲花造型小泡塘建造的优雅别致，跟窝在家里那个整装蒸气小套间相比，这里才叫真正的享受。来过几次后，蒋大年在家里那个产品桑拿就蒸的少了。知道书记爱上温泉，知道书记喜欢上1号，赵氏钢铁的赵总投其所好，不管赔着蒋书记，还是蒋大年单独过来，每次都提前预约把1号全部包下。

    十几分钟后，蒋大年的车子开到了1号房停车场。

    赵总满脸堆着笑，上前拉开车门双手握住蒋大年，一边摇晃着一边寒暄着，边走边说，直奔楼上来了。

    “蒋书记，这里上下两层长期包下了，以后再也不用预约了，你可以随时过来。”

    “别搞那么复杂，每次预定也方便，何必多花钱呀？”

    “钱就是花的嘛，没听人说？钱不花就不是钱，该花就得花。”

    “那是那是，你赵总既能赚钱，又会花钱，连我这个书记都羡慕你呀。”

    “别逗了，你书记多风光呀，别看我老赵身家上亿，跟你们当领导的比，整个就是一个孙子。”

    “你赵总是孙子？你这个孙子快把我这个书记逼疯了。”

    半开着玩笑进来大套间，稍稍喘口气后，隔壁小餐厅享受完山珍野味，蒋大年三下两下便脱光了衣服，一下到水里就闭上了眼睛。蒋大年太累了，不是*上的累是心累，不但市外桃源那个项目把蒋大年逼到了绝境，一个叫秦山和一个叫王刚的也在威胁着他的前程，路上蒋大年想到了让赵总死，想的脑子都快炸了，不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蒋大年绝不会产生这种念头。面对也跟着他下到水里的赵总，蒋大年闭着眼睛不说话。

    “蒋书记，我知道你有难处，我知道市外桃源那个项目老钱老孙都在争，我也知道他们俩跟你关系不错，我不是说了嘛，以我赵氏钢铁出面拿下，我肯定会分包给他们两家的。为什么不松这个口想自己拿下，有个想法一直没告诉你，原因主要是还没成熟，今天请你过来就是跟你商量的，这个想法就是，我们赵氏钢铁想上市……”

    这时，蒋大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什么？！你想上市？”

    “已经跟深圳一家券商接触过，首先硬件必须是在行业全国排前十名，你也清楚，我们赵氏钢铁再发展几年也达不到这个条件，行业进不了前十名，那就得靠综合规模，如果把市外桃源这个项目拿下，产值和利润一下子就上去了，只要硬件达到，其它的都难不住我老赵……”

    “哎？老赵，老钱和老孙那里，你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别提了，张不开这个口呀，那天看地路上一直琢磨怎么能说服他们两家，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好办法，也不怕你怪罪，只好打着你的旗号编了个谎，告诉他们说是书记说了，市外桃源项目书记要让北京一家上市公司干，这么大的项目让北京干也在情理之中，都知道我跟你关系最好，我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他们应该都相信是真的，我赵氏钢铁都争不到，他们就得考虑是不是退出了，编这个谎，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

    “你没听说吧？你编这个谎，不但没吓着老钱和老孙，他们俩也到处散布谣言了，尤其老孙，居然散布出说我要把2000亩给他一家，说是让他牵头，给你们分包，你看看老孙，这不是明着要挟我嘛？你还讲一点方法，大嘴巴老孙什么顾忌都没有，简直不把我这个书记放眼里。”

    “那天看地时，碰上周氏房地产小六子……”

    “还说呢，要不是周六那小子我还不来这呢，今天下班前，周六还有老吴和老郑三个家伙一起打来电话，说是全国一家大报的记者给他们联系，就市外桃源项目土地出让了解一下情况，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跟记者说，想请我这个书记定个调子，你看看，不光你们赵钱孙三家，那个项目周吴郑三个家伙也盯的很紧，有没有大报记者先不说，三个家伙提出来怎么也得给他们一个答复吧？调子肯定是按招拍挂程序办，这就等于给他们表了个态，有了这个表态，想再做他们工作就不好办了。”

    “蒋书记，你不是说不怕他们三家嘛？”

    “那是以前，现在他们抬出大报记者给我施压，这就证明他们也是铁了心要争，光你们三家就够我头疼的了，他们三家再闹腾起来，最后结果必须得按招拍挂程序办。你赵氏钢铁能上市是个好事，我作为煤州市委书记坚决支持你，在我离开煤州前也真想给你办一件事，2000亩这块地为什么定这么低的起价，这你还不清楚？不就是想让你们赚点嘛？可是，就目前情况你看怎么办？”

    “蒋书记，我老赵没招儿了，书记就是书记，你办法肯定有的，今天约你过来，我的意思你也明白了，要想劝退他们五家，还得靠你蒋书记多费心，这里我也得表示一点诚意，来的时候给你办好了一张五百万的贵宾卡，考虑安全又不扎眼，去北京朋友关系银行办的，告诉你主要是不让你有顾虑。”

    “你疯了？”

    一听五百万，蒋大年不知道该说甚么。

    “比起拿下这块地赚的，这点钱也不算多大的事，等以后项目建成，等你到了省里，肯定还会回报你的。”

    “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嘛？还说等我到了省里，能有那一天嘛？到不了省里我就被请进去了，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送我上路钱呀，你赵总不能这么干。”

    “蒋书记，这次这点钱，是考虑……”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项目的事我尽力去办。”

    蒋大年越听越烦，摆摆手止住了赵总，接着又闭上了眼睛。

    一次这么一大笔，一旦出事进去都是小事，甚至会要蒋大年的命，蒋大年全清楚。蒋大年还清楚，老赵这个王八蛋肯定先君子后小人孤注一掷了，收他的钱不是第一次，真他要翻脸这五百万收不收一个样，看来，不收也得收，2000亩地块不给也得给了。本来在路上就幻想着怎么把这个王八蛋干掉，又加上五百万这么大的筹码，蒋大年杀人的欲念愈加强烈了。

    吃完饭，蒋大年一个人去了后山那条林荫道。

    “真是可笑，一个市委书记居然一直想着杀人，这可能么？老天怎么不长眼哪？怎么不让老赵出一次车祸？不，让赵钱孙三个家伙全他娘的出车祸，这样，就一了百了，这样，我蒋大年就高枕无忧了。”

    “说杀就杀？杀一个人能有那么简单？何况杀的是煤州最大的民企老总，真要杀，绝对不能亲自动手，真要杀，凶手也绝对不能雇，真要杀，还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而且绝对不能留下半点怀疑我蒋大年的蛛丝马迹。”

    “这怎么可能？除非意念杀人，除非有一种杀人的咒语……”

    接着，蒋大年想到了让老赵发生车祸，可是，车祸不是他蒋大年所能操控的，比如破坏制动系统，就必须有人去干，这不是又跟雇凶手一样了嘛？何况车子一动，制动电子系统马上就会被发现。又接着，蒋大年突然想起让车子爆炸，蒋大年想到了利用手机炸弹，听说手机炸弹还是老婆叶真惠告诉他的，有一天老婆在网上看到一条消息，说是一个大学生，发现他年轻妻子跟她公司老板有奸情，大学生一怒之下，自己制作了一枚手机炸弹，放到了那家伙车底下，车子被炸飞，老板当场被炸死。

    “可是，手机炸弹哪里去搞啊？即便搞到手谁去放呀？雇人去放还是等于雇凶手，不行不行。”

    蒋大年翻来覆去的想，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走着走着，蒋大年来到林荫小道那个急转弯，抬头一看，看见山坡上那棵松树，蒋大年突然想起吴氏房地产的老吴为了给他送钱，在那棵松树下用石板压着藏过二十万，蒋大年一个激灵，看着那棵松树发起了呆。

    “二十万藏这儿？一个短信就能……”

    “如果短信不是老吴发的呢？如果短信不是发我蒋大年，而是发给另外一个人呢？”

    蒋大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那棵松树下，满脑子翻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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