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蜀道青天 第1章：倦似渊明懒似嵇，归来聊向此中栖

(88106 www.88106.info)昨夜雨疏风骤，

    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

    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这已经是第四十九天了，我从一身病容，到现在满身倦态，却不知不觉渐渐模糊了自己的记忆。每天自然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文宝斋的顶楼，失魂般的念上几遍李大诗人的这首《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

    恍惚间，那些昔日的风风雨雨却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

    此刻，太阳已经爬的老高老高，万里无云的蓝天下，骄阳似火，晒的我头皮火辣辣的发麻。可纵然如此，我依旧不顾一切的昂首，目不转睛的直视着太阳，如此这般，盯上足足一盏茶的功夫，直到我的眼睛瞬间失明！

    眼睛突然进入很色的深渊，一张鼻腻鹅脂的脸庞，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

    时而俏丽若三春之桃，时而清秀若九秋之菊，一眨眼又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妃黛无颜色！

    若即若离，爱恨相生。

    忽而又是翩翩起舞的蝴蝶，凄凄惨惨淌下的泪珠，我所看到的仅仅是这些！

    仅仅是这些……

    直到这短暂的黑暗再次被光明吞噬，我再次回到现实，集市上熙熙攘攘的叫喊声，证明着我还活着。

    如此日复一日，月去又来，我似乎还是迷茫徘徊，游荡在自己不堪回首的心结之中。

    而眼前，这些发自肺腑的想法只能深深埋藏在我心底。

    我眯着眼，对着天空微微一笑，就跃下了顶楼。

    此时此刻，此种心情，我也只能去古玩街解闷了，也许只有这样，我还觉得自己还活着，还活在这样一个模糊不清的世间。

    “天成，这么早，去哪里呀？”

    一下楼，就碰见早早忙活起来的张记事对我问道。

    “古玩街！”

    我对张记事笑了笑，然后便出了大门。

    “张记事，你说大少爷没事吧？怎么自打回来之后，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啊？”

    “是啊，每天看着少爷这样忧心忡忡的，我们这心里……”

    “好了，好了，这是你们该操心的事？赶紧干活去！”

    张记事打断了店里伙计的疑问。

    我走到门口，听到这样的言语，我习惯性的笑了笑。无奈的摇摇头，这种话，我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伙计们说的没错，我也觉得自己变了一个人，变得好似没有一点生人的感觉。

    我匆匆的离开了文宝斋，向不远处的古玩街走去。

    说起西安府的这条古玩街，那可是远近闻名、人尽皆知，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也是如今江湖各色人等的玩乐之所。

    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企图从一个不懂行情的把式手里淘到几件珍奇来，然后空想着有朝一日摇身一变，出入在那花天酒地的名流之所！

    看着他们那一张张贼笑的眼神和那句句阿谀奉承的言语，我就觉得有点反胃。

    现在世间想不劳而获的人越来越多，宁愿把自己仅有几十年的光阴耗费在这种糜烂的地方，都不曾想着去踏踏实实的做些实事，真是可悲可叹。

    可我，却不得不和他们一样，来到这条古玩街，但我却是只为了一家店而来。

    我可不是为了古玩，我是为了一个故人而来。

    说起这位故人，我心中的感激与敬佩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自从在敦煌古镇巧遇老翁之后，老翁一直为我的病情忙前忙后，甚至牺牲自己的癖好，辗转来到如此宣泄的闹市中，我对老翁的这份情谊已是深深的感动。

    原本打算让老翁住在文宝斋内，这样大家相互都有个照应。可老翁这古怪的脾气，我愣是说破了嘴皮子，他还是坚决不同意，老翁有时候的固执真的让我无可奈何。

    我知道老翁倔强的性格，自己能自食其力，绝不会靠别人来过活。无奈之下，我只好四处打听，就在这古玩街上给老翁物色了一处僻静之所，明面上卖些字画的生意，好用来打发他日日的无聊。

    然，老翁的爱好根本不是这些墨宝，竟然由着性子在这家店铺门前挂了一面“走访郎中”的小旗子。每每进入，看到这面小旗子，我都哭笑不得，这可真算得上“挂羊头卖狗肉”了！只是，这店里面可千真万确住着一位如假包换的一代神医圣手。

    边走边想到这些，一会我便来到了老翁这个卖字画的店铺门前。

    不成想，刚一抬头，却看见门前不知是何原因围了一大堆人，我心里直纳闷，这里本来选的就很僻静，以前一直是冷冷清清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疑惑的向人群走去……

    “你个臭要饭的，天天在这古玩街上讨饭，如此不堪之容吓走多少客人？真是屡教不改，竟然还敢赖在这里不走，今天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看看你以后还敢在这里混饭！”我刚走到人群外围，就听见一个虬髯大汉扯着嗓门大喊道。

    虬髯大汉的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纷纷议论起来，对着虬髯大汉指指点点。

    看来这个腰肥体壮的虬髯大汉，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骨瘦如柴的可怜乞丐，却已是惹得众人不满。

    “你们嚷嚷什么？是不是吃饱趁着？都滚一边去！”

    虬髯大汉唾沫星子四溅。

    人群吓得慌忙向外退却了好几步，我趁机溜进去。这才看清楚，只见一个廋骨嶙峋的老乞丐，手中死死攥着一只半边老瓷碗，蜷缩在地上，此刻头深深的埋在胸前，在虬髯大汉的厉喝中不停的发抖。

    虬髯大汉见众人不退，又是大喝了一声，众人又是退了好几步。

    突然，虬髯大汉高高举起手中粗壮的皮鞭，恶狠狠的抽向了乞丐。

    我见状，一个箭步，瞬间掐住了虬髯大汉的手腕。

    “啊……”

    一声惨叫，虬髯大汉疼痛的丢掉了手中的皮鞭，脸色惨白的瘫倒了下来。

    “这位老人已然沦落为乞丐，你为何要赶尽杀绝？难道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

    我愤怒的的将虬髯大汉的手摔倒一边。

    虬髯大汉疼痛的坐在地上，使劲的揉搓着手腕。片刻之后，猛然一招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我，缓缓的从腰间拔出了一柄大刀。

    “你是谁？”虬髯大汉怒道。

    “过路的！”

    “一个过路的要你多管闲事，你可知爷爷我是谁吗？”虬髯大汉肆无忌惮的吼道。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微微一笑。

    “在这古玩街的地界上，还没有人敢跟爷爷如此说话，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实话告诉你，爷爷乃九门提督之下专管这条大街的，信不信爷爷立刻叫人过来抓你回去吃牢饭？”虬髯大汉怒道。

    “哼！那又如何？”

    此刻，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本想就此了事，看来今天又得破例了！

    其实，我早就认出了这厮，好像以前打过一两次照面，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这种仗势欺人的官府之人，当街殴打老弱，巡查不穿官服，出口脏语连连，此等劣迹斑斑的鸟人，真是应该好好教训教训，我今天非要让你长长记性。

    我心里的那团火一下子窜到了头顶。

    “天成……天成……”

    我正要动手，老翁却不知何时从人群外面挤进来拉住了我的手。

    “老翁，你……”。

    老翁转过头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我这才不得不收回内力。

    “这位官爷，真是对不住，这位是我的侄子，初来乍到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高抬贵手！”

    老翁一边说着一边将一锭银子塞进了那虬髯大汉的手中。

    虬髯大汉掂量了一下银子，然后对着我狠狠的瞪了一眼，便拎起大刀扬长而去。

    我气得就要追上去，可是老翁死死的拽着我的手不放，我也是无可奈何。

    “天成，你这是怎么了？”

    老翁看着我火冒三丈的怒气问道。

    “我……他打的是一个乞丐！”我气愤的说道。

    “你看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意气用事的人了？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但是有些事该放的还是要放下的，你总是憋在心里，走不出来，迟早要把自己憋出毛病来的！”老翁看着我语重心长的说道。

    的确，老翁说的没错，我心里有两个死结，至始至终都打不开。

    如若我今天看见的是一个路人，也许以我现在不问世事的心态，我定然会绕道而走，可是今天我遇见的是一个乞丐！

    就是这“乞丐”二字，已经让我不能把持住自己。我的心中此刻已经泛起了一丝丝的沉痛的涟漪。

    自在敦煌古镇从情怡的口中得知乞丐的事情后，我就像疯了一般，不止一次的独自进摸到祁连山中，寻找乞丐的下落。可是每次都是迷途而返，那守龙村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渐渐的，过了两个月，我心中的伤痛这才慢慢的平复，可每每看到一个过路行乞之人，我都格外的注意上两眼，心里真希望突然有那么一天，我能再次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事实证明，我的这些幻想都太天真了，也许那位好兄弟早已去了天堂。

    “进去吧，还愣着干什么，今天我又摆了一副残局等着你呢！”

    老翁说着便独自先进去了。

    我从痛苦的回忆中回到现实，看着周围的一切，无奈的摇摇头，这本就是两个虚妄的世界，何必执念太多，人死不能复生，这时千古永恒不变的。

    在自我安慰中，我跟着老翁走向了这个僻静幽深的小店。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