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痉挛不再酥麻】为您开始 第二十五章 还在痴痴盼（2）

(88106 www.88106.info)    远方苍茫的山峦加上树丛的幢幢黑影，这就是故乡静谧的夜空。它深邃、它博大、它高远，它给我的青春之胸膛灌入如火的激情。我在这片神圣的夜空下，生活了十几年，它教会了我要勇敢、要坚强；它教会我说头掉了，也不过碗大一个疤。这里没有都市不眠的璀璨灯火，这里没有嘈杂的人声和涌动的车潮。有的只是平房上水塘里蛤蟆的呱呱叫，有的只是猪圈里猪仔的打鼾声。我爱你，故乡的夜！

    透过镜片，我看到幽邃的月色蹲坐在灰暗的云端。

    我和母亲打着手电筒，走在静悄悄的黧黑乡村小道，母子俩半年不见，一路东家的长西家的短，拉扯着村里的点点滴滴。母亲走在前面，她怕她的儿子忘记了村中的小路，她在前边给我带路，不时还回头用手电筒给我照亮前行的小路。母亲，儿子爱你！

    阵阵惬意的山野夏风拂面，土里的玉米苗奏出簌簌响声。那夏风，惊破了山野的寂静，吹散我心畔的忧愁。

    一出家门，我就远远的看到煤矿上灿烂的灯火。此时，我就置身于它乌黑的怀抱。这里的世界，我熟悉得犹如手上的掌纹。

    选煤机像是头发怒的怪兽，在夜里发生沉闷的声响。装好煤炭的卡车在夜里发动，引擎发出浑厚的叫吟，带动着那四只大大的圆轮，在夜里往县城赶去。明亮的车灯刺破山村的黑夜。远远看去，两根白炽的光柱消逝在了我眼神无法到达的远方。矿上的小酒馆里，不时发出来阵阵嘈杂声。母亲告诉我，哪里有人在赌钱。卡车司机、村民、矿工、酒馆老板，男男女女，打麻将、掷骰子、玩扑克。——在这片乌黑的天地里，不管是走在地上的还是在地层下刨挖的，不管是活在地上的还是死在地层下的，一切都是为了钱。钱钱钱钱钱钱！你好伟大！

    跟着母亲走到一辆庞大的卡车前，那卡车一派蓄势待发之状。是的，二十几吨三十吨的煤块一装满，它就会叫嚣着杀破山村寂静的旷野，奔赴县城。它有着掏空大山的力量。

    夜班还没开始，负责装卸煤块的妇女们一个个坐在小土坡上，闲话着村中的西家短东家长。

    她们看见我后，惊讶得像是见到了毛主席。

    “啊呀，我的妈呀！这不是去年去浙江上大学的小欢子吗？”一个喜欢嚼舌根的妇女首先当仁不让的叫了出来。

    我借着灯光，看到母亲脸上泛起自豪的红晕，她朝村里的婶婶阿姨们点了点头。在这早上放个臭屁，下午就熏遍全村的小山村，能到省会贵阳读书在她们狭隘的眼眶里就已经是飞出山旮旯的金凤凰了，而我去的是她们只在电视上看过的杭州城，因此她们这么惊讶不足为奇。而且村中如我年龄的男孩女孩，已经开始了谈婚论嫁，有的甚至有了小孩，比如我有个小学同学我上初三的时候她居然还来请我去吃满月酒，后来我因为不想请假耽搁学习没去成。她们立马稀里哗啦活跃得像是看到了西洋镜，她们尤其想不到的是，堂堂大学生，还能穿一身破烂的衣服，扛一把铁铲，跟着他那勤劳的母亲出现在这乌黑的世界里，委实叫人感到难能可贵和楚楚动人。

    我朝她们问好点头，说我来体验体验赚钱的辛苦。顿时她们崇敬得说明天回家把我当模范教育孩子，说黄家出了个懂得民间疾苦的大人才。

    为了不打乱她们正常的工作氛围，我也一屁股坐在了那被煤屑染黑的小土坡上，新闻发言人一样的回答着她们杂七杂八的诸如大学里要不要考试啊、吃什么啊、是不是顿顿有肉吃啊之类的问题。当我告诉她们说我每天早上得骑十五分钟自行车才能从寝室区到教学区上课的时候，她们都很惊讶，难以想象出大学究竟有多大。还相互提醒对方说，即使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上大学。我给她们讲诉大山外的新鲜事物，对于我那段荒唐的日子，我只字未提。呵呵，我怎么可能提！

    半个小时过去后，就开始劳动了，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在夜里奏响，只可惜这轰隆声只是给劳动人民乏味的伴奏，而不是歌颂生命和劳动的盛世华章。

    母亲不时提醒我说千万要注意安全，而我觉得这是在露天，没有那么多的危险因素，因此干得兴高采烈，活像一个被下放的知青。

    ——我想用沉重繁忙的劳动漏斗，来过滤青春年华里腐朽的残渣；我想用质朴滚烫的汗水，来洗刷沾染了颓唐的生命树桠。

    我轻松的搂起几十斤重的煤块，把它抱进卡车箱里。才抱了没几块，母亲就把她带着的手套脱下，朝我递了过来。

    我推辞说没关系我能行。

    “你那皮肤怎么能够受得了煤块棱角的切割啊，这种粗活不是你们读书人干的，给我戴上，妈这手都劳动几十年了，老茧比手套还厚，再说妈宁愿妈割破手也不愿看到你的手流血，戴上。”母亲把手套塞在我手里。舐犊情深，我告诉我自己，这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的爱——母爱！

    我看着银色的月光问那山村外的世人，你可知道，在一个平凡的夜晚，母爱在这里悄然盛开出了旷世奇葩？倘若你们听到了我内心诚挚的呼喊，你们就在那圆圆的月亮上露出一个微笑，算是给我一个回答。

    戴上手套，在母爱的鼓舞之下，我干得更起劲了，像是吃了兴奋剂。周围的婶婶阿姨都夸赞我是一把劳动好手，刚才那个爱嚼舌根的婶婶还说这样才是真正的男人。

    连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汗水流进我炯炯有神的眼眶，一阵酸涩。虽然眼睛是酸涩的，但内心却是饱满如张迎风的帆。感受是快乐的、充实的、丰富的、热烈的、温馨的、饱满的。这快乐、这充实、这丰富、这温馨、这饱满，全然与那八十块钱毫无相干！

    哼！一想到钱我就来气！古有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区区八十块人民币，岂能买得了老子黄尽欢奔腾的快乐？

    摘下眼镜，我用带有霉味的衣服揩去了两鬓的热汗。晚风袭来，给我端来一碗凉意，一盘凉意，一桶凉意。在别人沉睡于暖被的夜晚里，我一杯一杯呷饮着香醇的凉意，独自沉醉，独自沉醉，仿佛我成了一个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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