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一江春水 4

(88106 www.88106.info)    潘美见周薇自尽在自己面前，也是大吃一惊，忙叫了太医来看时，周薇早已是魂断香消。众人见他夫妻二人死得惨烈，心中也是恻然。又见小花瘫坐在地上，怀中紧紧搂着周薇，一双大眼动也不动，放佛一个活死人一般，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急急忙忙回到了太子府。

    素绢见小花躺在榻上，一对眼珠儿仍是动也不动，正要连声催促着去请太医，赵德昌已是匆匆赶回了府里。见了小花的情状，大叫一声，将她搂在了怀里，用力摇晃道：“爱妃，你快醒醒，快醒醒。都是我不好，我没能保住你二姐姐。”

    素绢忙道：“太子爷，今日之事，娘娘怕是吓傻了，也痛傻了。还是先找个太医来好好看看。这心病还需心药医，也不能急于一时。”

    赵德昌点头泣道：“唉，此事是我疏忽了。我明知父皇一意要将姐姐接到宫中，违命侯命在旦夕，也未能早做打算。爱妃今日之痛只怕还胜过当日金陵城破，我该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她身子一日差过一日，我却只能眼睁睁瞧着，唉，枉小王一向自负谋略过人，如今却是束手无策。”

    素绢叹了一声：“太子爷，今日的事情，连奴婢瞧了，心中也难受，更何况是娘娘。只是若是圣上听说了此事，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娘娘。”

    赵德昌打了个寒噤，将小花轻轻放倒在榻上，在屋内来回转了几圈，顿足道：“素绢，幸亏有你提醒我。父皇知道姐姐一死，爱妃必定对他心怀怨恨，就算不会对爱妃痛下杀手，也必定要想方设法令我疏远她，冷落她，绝不能让她做了中宫之位。我就算娶一万个，也不会多看一眼，只是爱妃如今的情况，若父皇逼我再娶，一定是雪上加霜。唉，早知如此，我宁愿只是个小小的王爷，守着我心爱之人过一世逍遥的日子。”

    素绢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太子爷，您莫要怪奴婢多嘴。依奴婢看来，娘娘倾国倾城之色，若非太子日后能做皇帝，断然守不住她。您看违命侯夫妻两个不也伉俪情深。若果然如您所言，奴婢想太子爷还是在皇上那里退一步好。回到府里，太子自可做主，心中偏向谁多一点，任谁又能管得着。”

    赵德昌低头想了一想，长叹一声：“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我不能让父皇抓到了爱妃的把柄。你说的不错，我便是将天下的女子都娶了回来，我只守着爱妃，旁人又能奈我何？便是要爱妃让出这王妃之位，我日后定会还给她就是了。只是我不能任由爱妃被人欺侮。素绢，你替我好好守在爱妃身旁，若有谁敢趁我不在相欺于她，我绝不会手软。”

    素娟答应了一声。赵德昌见小花始终神志不清，便命人将宫中的太医全请了来，一个一个轮番诊治，只折腾到夜深，方才见小花合了一对眼儿，沉沉睡去。赵德昌微微放下心来，正要守在一旁，早有小安子进来禀道，说是皇上宣太子连夜进宫见驾。

    赵德昌苦笑了一声，只得让素娟守在一旁，自己进宫去了。素娟刚刚让房中的宫人全部退下，自己一个人守在了小花床边，忽地闻到了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药香，还没有等她反映过来，便觉一颗头沉大如斗，早已昏倒在了床边。

    只听窗棂一声轻响，耶律隆已是从窗外一跃而入，见小花面色苍白的躺在榻上，塞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在她嘴里，轻轻低呼道：“小花，你快醒醒。”

    小花缓缓睁开双眼，见竟是耶律隆守在自己身旁，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耶律隆忙将她搂在自己怀里，叠声安慰道：“小花，你别伤心，别害怕，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小花听了，从耶律隆怀里探出头来，见自己仍是在太子府，忙用手捂了自己的嘴巴，四周打量了一下，急道：“隆哥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快走，二姐姐和姐夫都被赵光义害死了。他们，他们全都死了…若是你再被他们抓起来，我救不了你，救不了你。”

    耶律隆见小花伏在自己臂中压低了声音哀哀痛哭，抬起了她的脸儿，用力吻在了唇上。两人抵死纠缠了一会儿，方见耶律隆低低叹了一声，抹去了小花脸上的泪水，又从怀中掏出一根簪子来，轻轻插在了小花的鬓上。

    小花仿若不见，紧紧依偎在耶律隆怀里，牢牢抓着他的衣襟，生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了。耶律隆见了，叹道：“小花，你为什么不问问这根簪子为什么会到了我的手里？”

    小花一呆，从发间取下了簪子，默默看了一会儿，方才恍然大悟道：“这是我的簪子，隆哥哥，你从哪里找到的，莫非我又把它弄丢了。”

    耶律隆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这根簪子是崔副尉交给我的，他说你不肯跟我走，便将这根簪子还给了我。我伤心得发了狂，恨不得闯到太子府杀了那个什么小王爷，突然却想起你上次将这根簪子交给我的时候对我说的话，你说‘我们两个如同这根簪子一样，永不分离。’我这才知道一定不是你让人将它送给我的。”

    小花吃了一惊，忙说道：“隆哥哥，崔副尉说你已经出城了，我还让他带句话给你，让你一定要等我。他怎么会拿了我的簪子？我明明是在宋人府库中寻到了这根簪子，难道是你当日失了它。”

    耶律隆微微一叹：“我当日把你从宫中救了出来，就住在了司徒府。这根簪子放在了旧袍子里，应该是被你娘亲收起来了。至于它怎么又进了宋人的府库，连我也不知道。哼，必是你那小王爷自作聪明，以为它是我们两人的定情之物，便让崔副尉将它还给了我，好让我死了这条心。他哪里懂得这根簪子对我们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样倒也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一想明白这点，就知道你一定是被他们关起来了。这几日我在城外已经准备妥当，本想按照我们当日的计划，你借死遁去，我再带你出城；谁知我一早进城，却听说皇上和你姐姐已被赵光义赐死，我深怕你有事，便赶过来了。”

    小花低头想了一想，哽咽道：“隆哥哥，原来崔副尉并不肯帮我。唉，我姐姐和姐夫也死了，除了你，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亲可信之人。隆哥哥，你带我走，你现在就带我走，我再也不要待在这里，我再也不要看见一个宋人，我恨他们，我恨他们。”

    耶律隆深深一叹，俯下头去，轻轻吻了小花一会儿，说道：“小花，若被宋人发现你要与我一起出逃，一定会杀了你，所以只有万无一失，我才能带你走。你在府中成天被人监视，一定也没办法配药，你把你师父的方子告诉我，我去帮你准备。宋人见你已死，守卫必定会松懈了下来。趁着举殡发丧，我就能把你带出城去。等到他们发现，我们早就走的远了。”

    小花点了点头，忙将那药方说给了耶律隆知道。两人在榻上相拥而坐，百般抚慰缠绵，只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珍贵，直到院中传来“太子回府”的通传声，才见耶律隆万般无奈地站起身来，在小花耳畔低语道：“小花，好好照顾自己，等着我。”

    耶律隆说完，拿出一包药粉放在素娟鼻下嗅了嗅，还没等她醒来，已是从窗户边一跃而出。小花呆呆望了片刻，见门旁已经闪出了赵德昌的身影，忙翻身躺倒，只装着自己还没有醒过来。

    赵德昌见素娟躺倒在床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素娟骤然惊醒，见赵德昌站在身后，赧颜道：“太子爷，奴婢该死，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请太子爷恕罪。”

    赵德昌摇了摇头，见小花的脸色分明好了一些，默默看了一会儿，方才叹道：“唉，父皇今日召见，果然便是要让我纳侧妃。我料知也争不过，便都答应了下来。此事你一定要叮嘱众人守口如瓶，若是太子妃得知了此事，我定不轻饶。”

    素娟听了，赶紧跪倒在地，说道：“殿下放心，府中的奴婢们我自会吩咐下去。只是不知道皇上又指了谁家的女儿？”

    赵德昌苦笑道：“一个是宣徽南院使郭守文的次女，一个便是潘美潘将军的妹妹。唉，若是她们安分守己，小王就算不能疼爱，也不会亏待她们就是了。你让人去东宫收拾两处厢房，离太子妃和我的屋子越远越好。”

    素娟答应了一声，见赵德昌守在小花的床边默默无言，便轻轻走出了屋去，募地抬头见到那门外一轮冷月映着皑皑白雪，虽有皎皎光芒，却只是更添寒意，不由冻得打了个哆嗦，自去歇息了。

    小花在榻上躺了七八日，终于慢慢好了起来。赵德昌见她虽然伏在枕上不时痛哭一番，居然也肯好好吃饭吃药，心内也是暗暗纳罕；又见郭氏、潘氏即刻便要过门，太子府上上下下忙了个人仰马翻，便命人把小院的月门掩了，终日守在小花的床前，对一切是不理不睬。

    小花见了赵德昌，也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说什么听什么，若是他没什么话说，自己便一个人对着窗儿独自出神，除了李煜与周薇匆匆下葬之日外，竟是连半步也没有踏出房门去。赵德昌见她分明是在疏远自己，一颗心冷得好像块冰一样，又见婚期日近，胸中便有无限烦恼苦忧。府内众人见他两人在屋中相对着愁眉苦脸，便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这一日便到了迎亲的日子，赵德昌虽然有一千一万个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离了小花出府去了。小花枯坐房中，忽见一个身影从窗户旁一闪而过，心内大喜，随便找了个理由，便把屋内的侍女全部打发了出去。刚一回头，便见耶律隆已是悄然立在了自己的身后。

    小花的泪水夺眶而出，紧紧抱了耶律隆，低声泣道：“隆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要等死你了。”

    耶律隆一言不发，抬起小花的头来，将小花脸上吻了个遍，方才搂了她在怀里，轻声道：“小花，我也想死你了。我就是在等今夜。赵德昌要迎娶侧妃，你可知道？”

    小花点了点头，“隆哥哥，此事我早就知道了。这样也好，我就算这样走了，他也会有人做伴，有人照料，我也不算太对不起他。”

    耶律隆冷笑了一声：“据我所知，他要另娶他人，却不想让你知道。我听说他命人连迎亲的锣鼓都不许敲，深怕被你听见，撞破了他的好事。他如此对你，你居然还想着对不对得起他。”

    小花摇了摇头，将头埋在耶律隆的怀中，低声道：“隆哥哥，既然我们都要走了，这些事情不提也罢。只是你说在等今夜，又是什么意思？”

    耶律隆微微笑道：“小花，他既然不想你知道，你就偏要去闹上一闹。到时你若要服毒自杀，岂不是顺理成章。毒药解药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出城的通路我也安排好了，灵车上我也做了手脚，你只要乖乖地躺下，剩下的便都交给我吧。”

    小花听了，喜不自禁，哽咽道：“隆哥哥，我们真的可以走了吗？我们从今以后，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再分开，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耶律隆点了点头，一点点吻干了小花脸上的泪水，悄声道：“你这个笨丫头，这一次我把你抓回到身边，绝对会严加看管。你若再敢给我下毒，我一定会好好打你一顿屁股，看你还怎么害人害己。”

    小花不由含泪一笑，耶律隆又千叮咛万嘱咐了许多话儿，方才轻轻捏了捏小花的手，转身跃出了屋去。小花在房中等了又等，直到天色已黄昏，方才叫了素娟进来，为自己大妆起来。

    素娟见小花突然要梳妆，心内也是如打鼓一样，忙笑道：“娘娘，今日又不出门，还是随意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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