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36章 一出好戏

(88106 www.88106.info)    会稽山。

    天色还未亮，年过五十的宋成玉背着手站在山庄空荡荡的院子里，有些茫然的望着天边微微有些亮光的天际，黑紫色的天际裹着鱼白色，心神恍惚。

    “封一，今日怎么醒的这么早？”夫人陈氏披着一件外衣，站在门口，倚着门问。

    “人老了，睡不着。”宋成玉伸手抚了抚胡须，抬头望向星罗密布的夜幕，“刚刚我夜观天象，星痕交错，星轨混乱，这天下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了。”回过头望向老妻的眼中无奈又迷惘，“你说，我是不是不该让她下山啊？”

    “封一啊，这浅滩怎可囿住蛟龙，本就是鸣于九天的凤凰又怎甘心一辈子像草鸡一样混沌日子呢。”陈氏慢慢地走到宋成玉身旁，与他站在一处，“封一，孩子总会长大。更何况儿孙自有儿孙福。大不了，你再腆着这张老脸去救长乐一命呗。”

    “你呀。”宋成玉用手指点了点老妻的脑门，眼底的宠溺一如二十年前，“也罢，大不了到时候再丢把脸。”

    宋成玉夫妇俩没有子女，明安和明玉与他们朝夕相处，是他们一手将他们带大，看着当年那个落魄孩子成长如今这样。他们这心底啊有欣慰也有遗憾，其实明安那丫头从来就没有放下过。

    夜，帝都城墙内。

    王襄从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朝着墙门走去，在离墙门不远处停下，这才看清墙门那儿停着辆马车。马车丝毫不起眼，普通的木色，掩在夜色里，根本发现不了还有这辆马车。

    “大人，这天色不早了，下官要将这曹今押入大理寺，便不能送大人回府了，就此别过了。”

    “王大人客气了。就此别过，一路小心。”马车的车帘被尽数撩到马车车顶和两旁，季明安从里面探出身子对着王襄拱手告辞。

    “多谢。”

    马车车轮在街道上滑过的声音在已经被宵禁的帝都中尤其嘈杂。

    商燕寒跨骑着黑色的大马，静静地陪在季明安的马车旁，随着她一同到了季府门口。

    季明安从马车上下来，紧随其后的是，双眼通红满脸憔悴的顾轻棠。

    “主子！”青衣接到明玉的消息时，只是哀恸片刻后重新打起精神来迎接明安。

    “青衣。”明安看到站在门口的青衣，愣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

    “长乐，你等等。”只见季明安头也不回地要走进大门时，一直隐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处的商燕寒突然说话。只见他从黑暗中御马而出，迎着光明翻身而下。

    “这几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连日劳累。进去之后，你让小厮备下热水和吃食。你先吃些东西填下肚子，歇过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再去洗个热水澡。你好生歇息，明个儿还有一场仗要打！”

    季明安直直地看着站在马侧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马鞭对着自己笑得温润的商燕寒，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厌了这样，了然无趣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你也要早点歇息吧，天色不早了。”说着，季明安便头也不回的迈步进了大门。

    大门缓缓地关上，门口的灯笼还在夜色晚风中微微摇动。商燕寒牵着自己的黑马从完全的黑暗中出来，走到朱红色漆门前，看着高悬在上头的“季府”两字愣了会神，然后微微动了动左手的肩膀。忽然翻身上马，袍子在空气中划出极为刺耳的声音。挥鞭驾马，马蹄飞踏而去，朝着与季府完全相反的方向。

    此时，朱红色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青衣从里面出来，望着一骑绝尘而去，没有说话，无声无息地退了回去，大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一如原先的模样。

    “主子，商公子往容王府的方向去了。”

    “嗯，知道了。”季明安坐在案几前，案几上摆着白底青花的瓷碟盛的小菜和一碗白粥。季明安慢慢吞吞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帝都可有些什么好玩的事发生？”

    “周易周大人家的长子为了一个歌姬和顾小姐家的庶长哥哥打起来了。小的那天正好在现场，那骂的词儿真的是连我们这种江湖人听了都难堪的。”

    “周易？不就是那个御史大夫么？”季明安搁下手中的碗筷，从青衣的手中接过漱口皿和拭嘴的毛巾，“热水可备好了？”

    “早已备下了。”

    “嗯，一刻钟之后唤我。”正说着，季明安忽然愣了一下，他真的是无时无刻都在自己身边啊。“嗯，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一件事啊，和主子您有关。”青衣一边将案几上的物什收起放到婢女端来的托盘中，一边说道。

    “我？”季明安笑了笑，“可是与江南水患有关？”

    “正是！江南知府曹今作恶多端，虽然容王于此并未有任何直接关系，可好歹是他的领地。皇上下令，容王禁足容王府三月，若无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这件事啊，大街小巷都传遍了。”青衣在婢女端来的盥洗盆清洗干净自己的手，擦干后，走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明安身后，为她揉肩。

    “诶！”季明安眼眸微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这燕皇到底什么意思？看来，明天那一场仗可不好打。”

    早朝已经行之一半，可这江南水患之事仍无人提出。满朝堂的人都在扯一些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小事，更重要的事，无论是高做龙椅的那位还是站在尾末的季明安都是一副面无表情从容淡定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王襄看看端坐龙椅的燕皇，又看看站在尾末悄无声息的季明安，耐心磨尽，站出列，“陛下，微臣有本起奏！”

    “说吧。”

    “陛下，江南知府曹今如今已被关 押在大理寺，不知陛下如何处置？”王襄到底不是蠢拙之人，只是询问如何处置曹今，这倒也是他管辖范围之内。

    “嗯。”燕皇轻捻着胡须，“众爱卿可有甚好的处置法子？”虽是问的文武百官，可眼睛看的却是站在尾末的季明安。

    “回陛下，我燕国乃是依法治国，这曹今的罪责微臣也有所耳闻，然而若要定罪与人，这人证物证也得有不是吗？我燕国不放过一个坏人，可也不能诬陷一个好人呐！”站出来义正言辞的是大理寺卿陆续。

    “陆爱卿所言甚为有理！季爱卿！”

    季明安抬头望了一眼陆续，这陆续素来以铁面无私公正公平的名号闻名帝都，但是风华楼探查到的消息却是陆续和明王李璟私交甚好，这个人只怕是早已站队了。

    她手持玉笏缓步向前，行之金銮殿中 央时，跪地行礼，“微臣在！”

    “起来吧。”

    “是！”

    “朕问你，这曹今一事，你可有证据？”

    “回陛下，微臣虽是代帝巡天，到底没有随意处置人的权利，更遑论没有任何证据，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抓人了。”

    “如此说来，你有证据？”

    “是！而且证据确凿！”

    “嗯，既然你如此肯定，那曹今暂且关 押于大理寺，三日后开堂会审！”

    “是！”

    燕皇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站在一旁的内侍善于察言观色，一挥拂尘，尖利的嗓子响起，“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身穿各色朝袍的官员从金銮殿内鱼贯而出，季明安慢慢吞吞地跟在所有后面。王襄走在甬 道门口，回过头想等一等她，便见到燕皇身边的内侍常德过去请季明安，两人说了几句话，季明安便随着常德而去。

    “常公公不知道陛下寻下官所谓何事？”

    “季大人，老奴不过是一介内侍，怎敢妄自揣摩圣意。”两人一路走到清心阁，常德停下脚步，推开门。

    “陛下，季大人来了。”

    里面传来一声极浅的应答声。

    “季大人，里面请吧。”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燕皇坐在案几后，斜靠着软卧，细长的凤眼眼角皱纹暗藏，可偏偏那双看向季明安的眼里好似藏着雷霆万钧。

    上位者的威压！季明安的背后逐渐被冷汗濡湿。

    “季明安你该当何罪！”燕皇从软卧中坐起，端起案几上热气腾腾的茶水啜饮一口后，问道。

    “微臣惶恐！微臣不知！”季明安将头深深地埋入伏在地上的双手内。

    “季明安你欺上瞒下，实乃罪臣宋成玉之女，却改名换姓，谎称是其学生，到我大燕来祸乱朝纲，该当何罪！”

    季明安听到此话时，心中顿觉不妙，她原先的信息并未有所篡改，但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微臣……微臣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微臣……微臣冤枉啊！”

    “季明安，事到如今，你还不悔改！来人！”燕皇似是怒极，敛袖一挥，青瓷茶碗从案几上跌落，一声清脆的声响，四分五裂。季明安跪在地上，低眉顺眼。

    “陛下，季大人毕竟治理江南水患有功，虽说是欺瞒陛下之嫌，但是到底功过相抵。陛下，请三思啊！”常德拂尘一甩，轻声细语的上前阻拦。

    “嗯，你所说的倒也不无道理。”此时，愤怒出离的燕皇冷静下来，“季明安，欺上瞒下，欺君之罪，理应处以极刑。念起治水有功，功过相抵。你，有何异议？”

    “微臣并无异议，谢主隆恩！”季明安这句话说的十分沉重。

    “嗯，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季明安半躬着身子，退出清心阁。站在门口，季明安斜眼瞥了清心阁的匾额，嘴角扯开一丝笑，这出戏，当真是极好！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