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故人归来 牢狱话2

(88106 www.88106.info)    天牢。

    重囚监房。

    昏暗的光线，潮湿的空气，肮脏的牢房，杂乱的干草，放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的已经发馊的馒头，还有正窝在墙角啃食着食物又发出刺耳声响的两只小老鼠，墙上爬着几只蟑螂，牢房上滑落一只蜘蛛，引下一根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丝线——

    成青鼓起嘴巴，吹出一口气，直把那只将要落到她嘴里的蜘蛛吹的在半空中乱荡，她躺在那张窄小潮湿的床上，双手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睁着那双摄人心魂的凤眼，盯着眼前的蜘蛛，有一下没一下的乱吹着。

    她的表情惬意至极，完全没有一点身为犯人该有的落魄与黯然，事实上，她还觉得，在这里呆着的滋味确确实实算的上不错哩。

    说起来，她又不是第一次进了这天牢了，埋藏在内心深处最遥远的记忆里，模模糊糊的提醒着她，那一次，她也是因为这口无遮拦而被皇帝陛下给投到天牢里来的。

    她翻翻眼皮，什么口无遮拦，充其量就是个幌子，在那种情况下，不论她说些什么，都是错的，都能被轩辕易找到一个借口，把她给关进来。

    她也只不过是顺从了皇帝的意思，如他所愿的说了一句冒犯天家的大不敬之语，然后就让人顺理成章的打入天牢。

    她还记得，当她被神武军士押走的时候，皇帝陛下狠狠地瞪着她头上的那只发簪，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恨不得立刻就把她给斩了。

    她笑了一声，伸手毫不留情的把那只晃的头晕的可怜的小东西给挥下去，又随意从地上扯了根干草，叼进嘴里，手重新枕回头下，翘着的二郎腿吊儿郎当的晃，颇是放荡不羁，而头上的发簪，也越发耀眼。

    轩辕寂晟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这幅模样。

    睿王殿下看了看这牢房内的景象，又看向在这牢房里突兀的成青，发出一声楞笑，又夹杂着几许赞叹和无可奈何，挥手，示意身后的天牢守卫：“开门。”

    铁链“咣当”一声被打开，守卫推开监门，轩辕寂晟就走了进去，而床上躺着的成青，听得声音，却是连一眼都未曾赏了它，犹自在那里悠哉。

    轩辕寂晟示意守卫下去，走到成青面前，看着她，俯下身子，一双带笑的眸子就直直望进她的瞳孔深处，似是疑惑的探究，而成青，也是一瞬不瞬的迎视着他。

    半晌，睿王殿下好奇的问了一声：“你是女人？”

    成青咬着嘴里的干草，挑眉：“需要我脱衣服让睿王殿下验证一下吗。”

    轩辕寂晟的目光落到她头顶的发簪上，又看了一眼她颈间已经结疤的牙印，整整齐齐，唇角微微掀起：“你跟六弟上了床？”

    成青对他的言辞翻翻眼皮，没有人知道广有仁名的睿王殿下骨子里也是个放荡不羁的主儿：“准确的说，只差一点，我们就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轩辕寂晟顿时大笑，却又被他生生的堵进了喉咙里，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他直起身子，坐在她身边，仍旧抑制不住破口而出的笑声，成青踢他一脚，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笑的。”

    轩辕寂晟强行止住笑，努力的捶着胸口才能使自己喘过气来：“你怎么会看上他…”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是个女人，他对此也不感任何兴趣，当十三弟告诉他这个叫成青的人是个女人的时候，他只是愣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哦”了一声，完全没有一点该有的反应，害得十三弟讶异的摸着他的额头，连声问他是不是发烧了，接着，他便又听到了一句让他当场就把茶给喷了的话：“那是个女人哎——和六哥上床的女人！”

    十三当时被他喷的满脸茶水，配着他被六弟凑的鼻青脸肿的面容，显得滑稽而可笑，十三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狠狠地瞪着他，而他却无及理会他的忿懑，惊愣过后，便是难以言喻的欣喜滑上心头。

    轩辕寂晟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温和的双眸里带着他人看不懂的情绪，流转，幻化，氤蕴着一抹久违的感动与心酸，成青被他看的不自在的别过头，他却又看了过去：“你在离城？”

    成青撇唇，把头又转了过来：“是啦——我真好奇，我哪一点像是一个正在逃亡的十恶不赦的罪犯？”

    轩辕寂炅把这意思告诉悦王，该死的轩辕寂昱又添油加醋的把风吹到了皇帝那里，第二天，她就被以一个大不敬的罪名给关到了天牢里，关了三天，还是说，她这张脸，就真的那么贼眉鼠眼？

    她自认为还是不错的，虽然是平凡了一点，但是，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就连轩辕寂晨也说啦，她的眼睛很漂亮的，就算她不是那么倾国倾城，也不至于到了人人憎恶的地步吧。

    就连当初那个毛毛躁躁的莽撞少年，此刻已堂然长成了翩翩公子的轩辕寂炅，都是如此迫不及待的要拿她正法。

    虽然，她的出现是奇怪了一点没错。

    虽然，她的来历是迷离了一点也没错。

    虽然，她女扮男装，言行古怪也确确实实可疑了一点，但是——

    她总有她的理由的不是。

    这世上，哪条法律规定，她如此行为，便是可疑的逃犯了？

    她一口吐掉嘴巴里的干草，连往地上啐了几口，无奈的闭上眼睛，这下回去之后，定要被人骂个狗血淋头了。

    轩辕寂晟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眸中笑意更盛，点点柔情晕化开来，直消失在瞳光深处，他轻生问道：“那个逃犯，你可认识？”

    成青睁开双眼，坦然答道：“千代无影，她跟我是死对头——卯足了劲想要杀我，上次兮兮遇刺，就是她做的。她杀不了我，便想用兮兮来要挟我。”

    轩辕寂晟诧异的挑起眉头：“为什么？”

    这怎么就跟她扯上关系了？

    成青摇头，眉心皱起：“我不想说。”

    轩辕寂晟也不逼她，只是看着她这张容颜，探究的眸光似乎想从上面寻找些什么：“那你来帝都，怎么跟六弟扯上关系了？”

    成青一手捂住额头，连带把眼睛也盖了起来：“很奇怪吗。”

    不奇怪。

    轩辕寂晟笑道：“只是觉得匪夷所思——你知不知道，六弟这几天做了什么。”

    成青扁嘴，声音有点模糊：“什么。”

    那人能做些什么。

    左不过是生气两天，然后又照以往一样正常的生活。

    轩辕寂晨的性子，本该是这样的。

    可是，轩辕寂晟却是说道：“他因为你被父皇关起来的事，把十三弟给凑的差点丢了半条命，然后第二天破天荒的第一次主动上了早朝，把满朝文武给骇了一跳，下朝之后，直接闯进了御书房，差点和父皇起了冲突，没被关起来，接着又在御书房外跪了三天，不论九弟怎么劝说，就是不肯起来，我刚才从御书房出来，还看见他跪在那里呢。”

    脸色惨白。

    可是，他还是专门跟那人炫耀了一翻，因为他得到了父皇的准允，可以到这天牢里来见上这人一面。

    就像以前那样，两个人幼稚的总是攀比，然后有人就专门骂他，并凶巴巴的警告他以后不准再欺负她的男人——

    成青静默半晌，唇抿的死紧，眼睛掩在手背下，不知是何种情绪，她轻轻的舒了口气：“是吗。”

    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倒是我的荣幸了。”

    轩辕寂晟深深地看着她，眸光幽深似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瞳孔中掠起，袭至眼缘却又消失无踪，他叹口气，无奈的问了一声：“话说，那天，你究竟是怎么口无遮拦的？”

    成青扯开唇角，似是想到了那一天的情景，笑了一声：“没什么。”

    只不过是轩辕易套不出她的话来证明她就是离城正在追捕的在逃重犯，便把话题转到了她和轩辕寂晨的身上，看着她头顶的发簪和颈间明显的吻痕，光明正大的指责她是个妖媚狐子，公然勾引他的宝贝儿子，她当时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妖媚狐子，她这张脸，也算么——

    所以，为了不负皇帝陛下的盛誉，她当即嚣张的回了一句：

    “是轩辕寂晨公然勾引我的。”

    皇后娘娘当场就笑喷了，她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事实就是这样没错吧，穆王殿下向来秀色可餐，这是帝都所有闺中少女思春少妇的共同心声。

    睿王殿下唇角一抽，顿时无语。

    扯开离城的事不说，单就她这句话，父皇也不会放过了她，单单一个藐视皇族冒犯天威的罪名，就足以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总要想办法出去吧。

    难不成，是打算在这里呆上一辈子了。

    成青毫不在意，双手一摊，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我哪知道——你总会救我的不是。”

    轩辕寂晟听了，瞪她一眼：“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成青斜眼看他，那眼神似乎是在说他的问题有多么白痴一样，睿王殿下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却偏偏又拿她没有办法，是，十三弟那个性子，这么重要的事又怎么会不跟他说，他听了之后，又岂能不把所有的事联想到一处，若是想出来，他又岂会不来——

    他突然想起昨日去红酥手，娉娘那一声“楼主”直把他的脸都给叫黑了，这人…他***不是一般的欠揍！

    她竟然用了他的名义，开了红酥手这间歌坊——

    是了，他们之间，可不是生死之交么。

    是了，他们两个，不是有七年未见了么。

    是了，那首词，他不就是从他口里听到的么。

    是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个男人不就是穿男装的么——

    他双手掐上她的脖颈，脸上的表情狰狞至极，成青哇哇叫着：“喂——你谋杀呀，要偿命的知道不…”

    轩辕寂晟鼻子一酸，眼眶一热，直接就把她给搂进了怀里，脑袋埋上她的肩头，声音闷闷的传入她的耳际，隐约有些呜咽的呼吸：“阿晚……”

    成青听得他一声唤，脸上的的表情也变得忧伤起来，她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抱住了他，叹了一声：“阿晟，你向来是个聪明人。”

    轩辕寂晟搂着她的手愈发紧绷，便又听得她道：“等这件事一了，我就要走了。”

    轩辕寂晟身子猛然一颤，惊愕抬头，似是没有听懂她说的是什么，眼神有一刹那的迷茫，但很快就清醒过来，急切的想要说些什么，成青已止住了他：“阿晟，你是聪明人。”

    轩辕寂晟的唇角紧紧抿起，眼里有着不甘，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她看，固执异常，成青一把抱住他，声音落在他耳际：“别问为什么。对于以前的事，我什么都不想说——你只要记着，我活的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所以，你也要好好的活着，至少，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在陪着我。”

    “那样，不论我走到哪里，走的又有多远，都不会感到孤单。”

    轩辕寂晟的身子愈发僵硬，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连问一句为什么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不论他问还是不问，他都知道，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才刚刚寻回了她，便要在不久之后未知的时间再一次失去吗。

    就像今日这一场荒唐的相识，仅仅是上苍开的一个充满喜悦却又渗杂着悲伤的玩笑。

    他闭上眼，轻轻的说了一声：“好。”

    他们这里上演着一场未到时间的分别，在另一个地方，也演绎着一处可笑的闹剧。

    金碧辉煌的宫殿前，宽广富丽的宫院内，万里无云下，远远有一人跪在那里，脸色惨白，身子因为跪了太久而感到麻木，轩辕寂晨紧抿着苍白的唇，依旧固执的跪在那里，殿门前的两个小太监拿眼偷偷瞄着，撤送点心的碧装宫女快速的走过，站在一旁的轩辕寂昱无奈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人，气的哇哇叫：“六哥，你都跪了三天了，再跪下去，身子会垮掉的——”

    轩辕寂景也在一旁狠狠地瞪着他：“不就是一个女人么——你犯得着这副模样，你还真喜欢上她了？”

    这开的哪门子玩笑——拿一把刀剖开他的胸膛，里面肯定是空的，他那颗心，早在八百年前就跟着那个女子一同埋在地下了。

    轩辕寂晨没有说上一句话，倒愈发惹得轩辕寂景来气：“你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我跟你说了，父皇把她关起来总有道理的，那个女人来历不明，身份可疑，接近你肯定没有什么好心思——你怎么就是不信，你玩玩也就算了，怎么还真上了心了？若是别人，你要是高兴我们都随你，可是这个人，偏偏就可能是是凤九追捕的逃犯。”

    “你该知道凤九的脾性，我告诉你，只要查明她的身份，确定无疑，父皇立即就会把她送交离城，依凤九的行事作风她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轩辕寂晨依旧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襄王殿下气上心头，正想发作，轩辕寂昱就唤了一声：“大哥。”

    轩辕寂景回头，果然就见轩辕寂晟正徐步走来，他忙迎上前去：“大哥，你怎么来了？”

    轩辕寂晨也回了头，眼神迫切的看着他，嘴巴微微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轩辕寂晟看他一眼，眼神冷竣，一甩袖子，就越过了他，进了殿门。

    轩辕寂景和轩辕寂昱对视一眼，一时不能理会，大哥从天牢里转了一圈，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去的时候，可还好好的，还特别嚣张的跟六弟炫耀了一番哪。

    两人看着轩辕寂晨跪在那里的身影，全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有多长时间，李讣从御书房中出来，来到他们面前，行礼，然后恭恭敬敬的告诉轩辕寂晨：

    “殿下，陛下准了您去天牢。”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