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地牢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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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06 www.88106.info)      第二天上午,从北池、卫灵壁、从姗三人,带领二百多名武林豪客,齐向莫干山庄进发。数十匹高头大马在前,百多名武林豪客在后,也如行武作战一般,在莫干山庄前面的广场上排开,甚为威武。

    莫干山庄,此时却是大门紧闭。山庄那连绵一片,鳞次向上的数百间房舍厅殿,一点声音也没有。就象是一座空庄一般。

    从北池骑在马上,运功发声,向着庄内说道:“山西阳泉红雪山庄从北池、从姗,前来拜庄。”他说话时,并不将卫灵壁包含在内,那是卫灵壁先有招呼,怕连累梅梦萍。所以,拜庄时,只提他兄妹二人的名头。

    话音一落,庄门无声无息打开了。从庄门内走出两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两人皆是一身劲装,皆是腰悬长剑。二人走到离从北池五丈之处站定,面向从北池诸人,双目低垂,一动不动。

    这时,司马洛本人才从庄门中慢慢走了出来,他还是平日那一身华服,锦袍,头上还是顶着那员外巾。他走到二人前面三尺之处站定,面色愠怒,一声不响。

    水众池兄妹飘身下马,上前一丈站定。

    三人沉默了一瞬,司马洛道:“世侄兄妹率队而来,所为何事?”

    从北池道:“不必装了。该摊牌了。”

    从姗道:“甚么奸计都使尽了,今日可以放手一搏了。”

    司马洛道:“好。你们兄妹有什么证据,先摊出来让老夫看看。”

    从北池道:“物证没有,人证也没有。你们的计划很周密。

    局部计划,总体执行。屠庄者,相互间均不知情。灵壁兄随他先师去屠庄,却受令只准攻杀庄南门楼的门人,既不准窜杀,杀完后又必须立即离去。雷启阳算是层次较高的人物,却也只能供出是姹女门的一个老妖婆在指挥他,受令带去七人,攻打红雪山庄的二进家将住房。其它什么也说不出来。小爷查了许多人,就是查不出你司马洛参与了屠庄的直接证据。”

    “那你为何带人前来拜庄?”

    从北池冷笑道:“小爷前来找你算帐,用得着要什么证据么?偌大一场血杀,你没有留下外在的痕迹,那内在的痕迹还少么?小爷在被追杀时,一听说先父带回来的宠妾竟是姹女门的陈妙娘时,心中顿时甚么都明白了。你这莫干山庄的陈妙棠便成了参与屠庄的第一个蛛丝马迹。然后,我在河南一现身,就受到陈妙娘的追杀,目的是要抢那七本武功秘籍。

    如是你们当初安排别的人来追杀我,陈妙娘从此隐去,岂不是叫小爷面对那一大堆遗留在现场的皇家刀剑衣物,一追查就陷入迷途?”

    司马洛叹道:“是的。陈妙娘完事之后,本当暂回关外,但她却私自留了下来。她自己想要那七本武功秘籍。”

    “原来如此。小爷无时不在想着种种关窍,觉得陈妙娘是你们那盘棋中不该再出动的棋子。原来她为一己私念,过早暴露了你们的密谋大谋。那么,显而易见,甚么皇家收买高手密惩红雪山庄,不过是遮人耳目于一时,争取三五个月时间,使这血杀不至过早暴露,拖到姹女阴魔和灵猿真人打进中原为止。然后,莫干山庄从中原武林的一方突然发动,杀中原武林一个措手不及。掐算得毫百不差的一盘棋,却叫陈妙娘这等贱货给废了。岂不可惜?”

    司马洛一脸惨然,沉默不语,对从北池的深沉心机,佩服得五体投地。

    从北池突然发问:“那么,司马洛,假番僧是怎么回事?”

    “甚么假翻僧?”司马洛惊诧反问。

    “别装糊涂了。你将武宗皇帝约进京去修房术救残命的假番僧杀了,然后,你自己假扮成番僧,向荒淫昏庸的武宗皇帝进言,说是年青的、内力修为高深的武林处女,可以度元阴给他,使他重获威武大将军的丰采。待得姗妹被大内侍卫逮进京后,你便半途溜了。以后你将假番僧的物事尽数烧了,灭了痕迹,你自己易容潜回莫干山庄。你以为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以为屠庄之后,我会地去找上皇家,胡杀死打蛮缠、然后,你司马洛便可趁此机会,有充足的时间,将我从家的旧属一个个拉拢收买到你莫干山庄的势力范围中去。”

    司马洛越听越惊,越听越骇异。他简直不知这从北池究竟是人还是鬼?这一切行动,昔日在司马洛做下时,便连谷大用也不知他究竟是谁。他先以分筋错骨手折磨谷大用,然后以重金宝珠收买他。谷大用所帮的忙,实际上也根本就不着痕迹。从谷大用劝武宗采用番僧吸阴补阳,到皇家张榜招募武林高手,几乎无迹可查,武宗用番僧是常事,也非此一次,所以事出必然,谁也无从猜测。不知这从北池是如何猜度出来的。

    司马洛不动声色,一声不吭。

    “司马洛,小爷说这些事,你不认帐?”

    “水公子凭什么将一个谎言编得如此方圆?”

    “你以为小爷是编来诈你的?”

    “不是么?”

    “你他娘的太小瞧我阳泉从家了!先父从京师救了姗妹回来,便令我从石家在往京师一路查去。小爷查得是谷大用去接的番僧,便潜去谷大用府上,将他折磨,逼出了他的口供。

    只是这谷大用也太无能,只说得一个中等身材的蒙面人,用分筋错骨手折磨他,叫他煽动武宗,招纳武林豪客,其它就说不清楚了。司马洛,你和谷大用见面时使用了缩骨变形法,是不是如此?”

    司马洛叹了一口气,心中折服于这从北池的心机,口中却说:“从公子还真有一套栽赃的本领。”

    “那么,你默认了此事?”

    “老夫认不认都是一样。你已发兵拜庄,再多说也是白搭。

    反正老夫陪你玩两手就是了。”

    从姗道:“那么,对我的种种追杀,也全是你一手操纵的了?”

    司马洛道:“这一点倒不完全是我的帐。梅庄以前的追杀,全是陈妙娘令雷启阳操办的。小儿迁武只发了一枚三两生铁镖偷袭你,一击不中,便准备另谋机会。却因文事不如侄女,被你一个调虎离山计,说有人在济南追查秘籍,弄得迁武将人力尽数调往济南。后来发现中计已经迟了,便被陈妙娘令回杭州。但侄女福缘深厚,沿途都有高人暗中保护,我们累累不得手,才造成今日的局面。姗儿,你当初便已怀疑上莫干山庄了么?”

    众姗道:“没有。我当初因家中这事对天下人都有怀疑,加上听白茜老人家说你这莫干山庄所谋事大,所以才对迁武使了那一个小计。”

    “那么,你为何对白茜地仙又一点也不怀疑呢?”

    “白茜老人家乃是武林神圣,连她老人家也怀疑,我只有自杀一途了。”

    司马洛又叹了一口气。

    从姗又道:“那么,我到莫干山庄这以后的帐是你的了?”

    司马洛道:“是。”随即,他又叹了一口气道:“不想总是有高人暗中护你,连老夫也不能得手。其实,这些高人也并不是护你,只是借护你来与老夫抗争天下武林而已。老夫的敌人,其实是那些幕后支持你的人,所以,老夫几个回合都失败了。表面是败在你手下,实则是败在那些高人手中,老夫败而无愧。”

    说完,又叹了一口气。司马洛从出庄起,已经叹息了数次,可见眼见这一盘棋弄成今天这个局面,实在是令他失望不已。

    从北池道:“司马洛,今日你为何又不装了?”

    司马洛道:“老夫何等身份?九年多以前,老夫在泰山与你父亲争那天下第一时,拆了一千三百多招,仅败了个招半。

    今日事已到此,你兄妹已经兵临城下,老夫如再遮遮掩掩,实在是老**份的事。老夫不屑为之。”

    从北池怒道:“那么,当日偷袭山庄,先下化功药、然后再偷袭,那手段何等下流!你为何又照样为之了?”

    司马洛道:“那计谋并不是老夫设计的。而且,老夫当日的对手,乃是你父亲,不是你兄妹这后生小辈。”

    从北池道:“那么,当初你又为何设下种种见不得人的计谋陷害姗妹呢?”

    司马洛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再说,老夫已经说了,老夫的对手实在不是姗儿,而是她背后那些高人。”

    从姗道:“世伯刚才说设计屠庄的并不是你,那么又是谁呢?”

    司马洛道:“天下武林这盘棋,如今已经进入中盘撕杀的阶段,你还不明白么?”

    从姗:“可是阳泉从家庄挡了姹女门的道,姹女门设下计谋,要先除去这拦路虎?”

    司马洛道:“然也。然也。”

    从姗道:“罪魁祸首乃是陈妙娘了?”

    司马洛道:“陈妙娘?陈妙娘有如此智能么?她只是以美色迷住你父亲后,潜入庄中,先偷出情报、山庄详图。这设计的人,却是她师父本人。”司马洛笑道:“只是,你兄妹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父亲中的化功药是陈妙娘下的,其他人中的化功药是千面魔怪亲自下的。”

    从姗道:“难怪红雪山庄如此强大的实力,却挡不住一击,原来是千面魔怪在中间起了大作用。”

    司马洛道:“你从家与崔家是亲戚,实在沾光不小。从家庄事情刚完,那崔老头就追来了。如非千面魔怪将他引开,只怕我们那晚的人,多少总要栽掉好些了。”

    从北池道:“那么,你即便不是设计者,屠庄的主力总是你了?”

    司马洛道:“是。老夫也不屑否认这点。灵猿门只有千面魔怪一人参加,姹女门也只有陈妙娘与她师父二人参加。”

    从姗道:“姹女阴魔本人参加了么?”

    “是的。只有她本人才有功力躲开守在长城一带的玉凤门四人。她来山庄呆了一个时辰,完事之后,立即便走了,怕的是关外有变。老夫接着世侄的话讲——世侄,你可知道,老夫今日为什么有问必答,答必真话呢?”

    从北池道:“你肯定有什么条件要讲。”

    从姗道:“我知道。”

    司马洛一怔道:“你明白老夫的意思?”

    从姗道:“世伯是想要我兄妹二人只找主谋算帐,免去对受令参与者的报复。”

    司马洛沉默良久,双目中忽然流下两行清泪,道;“老夫与你父亲明争暗斗了十年,仅这子女的教养上,老夫就输了个一干二净。我那两个儿子,如合起来有世侄女一人的智慧武功,这天下武林已是莫干山庄的了。”

    司马洛这一垂泪,顿时显得甚为凄凉。忽然,司马洛脸小丫翻身下马,走上前去,接住司马洛隔空弹来的信,抽出来很快看了看,将信收回身上,哭丧着脸,过去对从北池:道:“池哥,今日之事,我只好作壁上观了。”

    从北池道:“可是你师尊令你不得帮我?”

    小丫道:“是。这中间有许多牵连,使小丫不能不有所顾忌。”

    从北池道:“究竟有什么牵连?这中间莫非又是一个大秘密?小丫,你告诉了我吧。”

    小丫想了想道:“小丫的祖父祖母,四十年前被姹女门一起抓了去作为人质,所以,太湖王世家这四十年一直处于这股势力的支配之下,一直无法自主自立。今日我将这大秘密向你讲了,免得以后小丫不能帮你时,被你误会。”

    从北池道:“原来如此。好。你去远处儿壁上观吧。”

    小丫默默转身,退到远处。

    从北池正要喝战,那司马洛忽然又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事,举手道:“卫灵壁,过来跪下。”

    卫灵壁一看,司马洛平伸的掌心中,平贴着—朵玉质玉梅花,这正是他梅庄的梅花令,门中祖传,见玉如见梅家列祖,就连当世掌门庄主也得跪下。卫灵壁当下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然后站起。

    司马洛道:“老夫当初受你师父所托,以梅花令代他掌庄,如今老夫令你,去将这从北池杀了。”

    卫灵壁道:“在下见了梅花令,想起先师在日对在下的种种恩情,所以跪下叩头。但江湖上众所周知,在下已被当今梅庄的掌门师兄钱风明令逐出门墙。在下已重新投入魔杀天宫门下,如今是魔杀天宫的第二代宫主,名号小魔杀天宫君。

    司马洛,你这算盘打不响了。”

    司马洛冷笑道:“嘿嘿,你这逐出门墙,只怕是掩耳盗铃的欺世手法。来人。”

    身后一人走上前道:“属下在此听候吩咐。”

    “传命进去,叫灵台将他夫人先押起来,卫灵壁如要为敌,便先将她杀了。”

    那人道:“是。”便要转身进庄。

    卫灵壁大喝道:“且慢!”

    司马洛道:“站住,听他要说什么?”

    那人便站下来,等候吩咐。

    卫灵壁道:“在下以小魔杀天君的身份,过去与安宫主一起,先作壁上观。莫干山庄中,如有人碰掉梅老庄主那唯一后人的一根头发,大爷定要将你莫干山庄合庄老小全部杀完!

    新帐长帐一并合算!”

    说罢,只见他身子晃了一晃,便也站在十丈外的小丫身边。

    这时,莫干山庄庄门阶下的一对大石狮子,靠小丫站的那—边的一个,忽然发出一阵“嚓、嚓、嚓……”的开裂声,这声音越裂越响,最后,那二人高的大石狮子,竟然开裂成六七块,从石座上倒塌下来,这才砸在地上,发了数声轰响。

    原来,卫灵壁为了示威,身子一晃,绕了一个弧圈,先用双手在石狮子身上按了一下,用掌力将石狮子震破,才掠去小丫身边。武功高的,还看见了在石狮子上按了—下,武功低的,只道他一晃便去了小丫身边。只这一手轻功,便已冠绝天下。

    司马洛心中大吃一惊,但表面却故作镇定道:“杀人不过头落地,小天君又何必显示这一手‘天魔内裂掌’?”

    卫灵壁道:“有人如要与梅庄的任何人为难,本天君便要叫他尝尝一个**从肚腹胸腔内爆裂开来的痛苦。除了梅老先师的后人外,黄石梅庄的马夫仆妇也皆在本天君的保护之列。邝秀,你去和我师父的义女站在一起。司马洛,这邝秀是我的妻子,她无门无派。但望你不要伤了她一根毫毛。”

    这卫灵壁,此刻体内流动着魔杀天君的内力,一旦发起横来,那就和魔杀天君一模一样了。

    从北池仰天一阵大笑:“司马老儿呀司马老儿,当初你们如是不派人遍天下追杀我卫大哥,我卫大哥又哪会遇上魔杀老前辈?嘿嘿,这恶果是你种下的,如今你将之一口吞下去见!”

    司马洛大怒道:“狗才!来吧!”

    从北池大怒道:“老狗!死到临头,还要烂发帷威!”

    二人同时向前迈步,迈到中间还剩六尺时,二人同时招手发掌,只听轰地一声轰天大响,两股劈空掌力接实,二人各自退了三步,竟打了一个旗鼓相当。

    只有司马洛自己明白,他那九转阴阳内丹功的内力在从北池的强劲纯真阳内力的压近下,阴力发生逆转,气息汹涌时,不能迅速压制,一口鲜血咯在口中,他却不让这鲜血流出,硬吞了下去。

    只这一掌,司马洛便已明白,自己的内力不是从北池的对手,当下一抬手,他身后的二人便退进庄内。

    从北池道:“司马洛,你也要退回庄内么?”他刚才出七成力道与司马洛对了一掌,体内气息翻滚,如今才压抑下来,正在暗调气息,也不急于进攻,所以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司马洛道:“你与老夫内力不相上下,咱们不妨在兵刃上见见高低。”说罢,手一抬,从府门中扔出一根黑黝黝的钢鞭,司马洛并不回身,手一抄,便反手将这钢鞭接在手中,随手舞了一个鞭花。从北池一看,这鞭花却纯然是一招剑法,心中已经明白,他这钢鞭,能同时用刀、剑、鞭、锏的路数使用,倒是不可不防。

    从姗在旁道:“哥,这钢鞭有些古怪,你用龙泉剑吧。”

    从北池道:“好。将文帚扔给从姗。从姗将龙泉剑扔给从北池。从北池接过龙泉剑,将剑往后一点,剑鞘便又飞向从姗,从姗接住,退向一旁。

    司马洛道:“天下只有老夫这玄铁鞭,能够抵挡你从家的龙泉剑,老夫今日以玄铁鞭展太素剑法,会会你那红雪剑。”

    从北池道:“你这人尽管干了很多坏事,但一到交手时,却能自重身份,正大光明,倒也不失为宗师风度。在下也不用语言羞辱你了。”

    司马洛道:“贤侄大难之后,急火攻心,还能有此风度,从于淳死也可以瞑目了。来吧。”

    从北池道:“看在你今日将一切都讲了个一清二楚的份上,在下也对你讲一件事。我会七种剑法,你可要小心了。”

    司马洛道:“老夫明白。你父亲当日在泰山论剑大会上,施展了四个门派的剑法,老夫同样和他打了一千三百多招,贤侄,你明白么?于淳老弟偷秘籍、盗武功,老夫可是花钱买大活人到庄中来演武功、传武功,所以,你便是十套剑法,老人也不怕。”

    二人各握兵刃,又是齐齐向场中走去,走到距离三丈时,二人同时站住。对望一眼,忽然同时腾空射起,各自跃起五丈多高,二人在空中几乎又是折身对射,直抢对方,二人的身形交叉射过时,剑鞭相交,绞在一起。二人对射而过时,那身形本来便如飞鸟对面飞过一般,一晃而过,哪知二人是同样心思,都想运内力的粘字诀,传在武器上吸住对方,然后再用空手掌击对方,二人几乎又是同时击出一掌,双掌在空中接实,只听轰地一声震响,二人的掌力才将二人的身子弹开,才将粘在一起的龙泉剑和玄铁鞭扯开,二人各自被对方的掌力震飞出去有一丈左右,从五丈高的空中向地下落去。

    哪知落在三丈左右的高空时,二人几乎又是同样的心思,各自在空中双脚后跟一碰,便已借力再度向上升起。二人又在空中各自抢向对方,这一次二人的力道都已不如第一次跃起那么强猛,二人都明白身形再也不能长久在空中停留,当下便各自使出绝招,以武器抢攻对方。这次,从北池的剑招快了一拍,一剑便刺向司马洛的眉心大穴。司马洛身子平射,头上仰,见剑已刺来,忙以长鞭去绞长剑,龙泉剑和玄铁鞭绞在一起,二人几乎又是同时借这兵刃粘绞之力,各自变势,这一次,从北池又是先变势,只见剑鞭互绞,二人身形停住的瞬间,从北池的身子忽然如翻板一般翻起,凌空以整个身子去砸司马洛的背,哪知司马洛忽然腰身一折,人已向后翻去,反以双脚的脚掌跟去敲打从北池的小腿,从北池砸了一个空,已知不妙,急忙收腹,腰身折成一个V形,脱手便以长剑向着司马洛的身形射去,哪知司马洛此时也正好收腹成V状,也是脱手以玄铁鞭当作暗器向从北池打来。二人皆是眼疾手快,各自抄手抓住对方打来的兵刃,然后,身形力尽,才各自落下地来,各自站稳,中间隔着二丈的距离,几乎又是同时,各自口一张,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二人在空中这一场剧斗,真如神仙打仗一般,真力耗损过巨,各人都受了内伤。

    在场旁观的一百多口大活人,此时各人连呼吸都忘了,就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二人,全场鸦雀无声,只闻二人的喘息声,二人各自以兵刃拄地,望着对方,却是都没有力气再攻打对方。

    良久,卫灵壁才大叫一声;“好!”

    那百数十人才回过神来,同时大叫:“好!”

    这时,莫干山庄内走出一人,走向司马洛,这人是最先出场的二人之一。从姗也同时走向从北池。

    司马洛见那人走近,将龙泉剑递与他,道:“去将玄铁鞭换回来。”

    那人双手捧着龙泉剑,走向从家兄妹。

    从北池此刻已将玄铁鞭递与从姗,从姗走进场中,换了龙泉剑,又走回从北池身边,望着司马洛道:“如非杀父仇人,从姗实在不忍冒犯世伯。今日你二人都已受了内伤,不妨收兵各自歇息,明日再战如何?”

    司马洛道:“贤侄女好风度。以你此时的功力,趁乘机要取老夫性命,不是难事。我府中纵有人能敌住你,这混战中老夫却又难免吃亏。老夫此刻好生后悔,这称霸之心起不得,起不得!老夫此刻后悔,却已迟了,前恶已经种下,这恶果又哪能免得了?”

    从姗道:“你如能放弃称霸野心,斩断与姹女门、灵猿门的关系,我或许能劝哥哥……”

    从北池道:“姗妹休要如此,为兄不追究那受令参与屠庄之人,已是作了极大让步,这司马洛,却非杀不可!”

    从姗道:“哥哥,冤冤相报何时了!哥哥何不为武林苍生作想?莫干山庄如能按兵不动,这中原武林要少死多少武林同道……”

    从北池怒道:“住口!你如要听那空寂老尼的话,连父仇也不报了,为兄便要反悔诺言,将所有屠庄的参与者都查了来杀了!”

    从姗叹一口气。那边,司马洛也叹了一口气。

    从姗道:“今夜休兵,都不偷袭,明日再战。世伯以为如何?”

    司马洛道:“好。姗儿,你很好。”说罢,走进庄去,关上了庄门。

    从北池下令收兵,众人回到二十里外的小镇上,将莫干山庄的一品居占了,作为营房。又派人买来活牛鲜果,自己造饭,各自歇息,一夜无话。

    次日早晨,众人又来到莫干山庄。从北池以内力将叫战的话送进庄去,庄门开了,司马洛出现在门口,站在阶上,却并不下来。

    他说:“贤侄,太湖大战之后,老夫便已将庄中老小妇孺都迁移到了别处,前夜两个犬子偷袭失败后,老夫为避免不必要的多死人,当夜便令他们北上,去与姹女门会合。如若我方在这次大战中战败,便远走关外,永不回归中原。这山从昨日起,便只剩下三个人,也就是昨日你们所见的三个人。

    如今这偌大一个莫干山庄便是老夫一人了。今日老夫不与你们硬打,老夫这莫干山庄,天上的屋顶,地上的墙壁梁柱,地下的翻板暗道,全是极为厉害的机关。老夫今日要与你们以智慧周旋,二位贤侄请进来吧。”

    司马洛说罢,身子一晃,便退回了庄内,庄门大开,便如一张血盆大口,等着从家二兄妹进去。

    从姗与从北池对望一眼,从北池传音入密道:“小妹,小钱达给我的地图,你看熟了?”

    从姗点点头,向着莫干山庄内道:“司马洛,你今天不会跑么?”

    庄内,司马洛道:“老夫艰辛创业于此,老夫本人誓与山庄共存亡,不会跑的。二位只管进来。二位如是怕机关厉害,不妨就此作罢,老夫从此不履江湖如何?”

    从姗道:“哥,答应了吧。”

    从北池道:“不行!父母大仇不报,算什么人子人女?”

    从姗道:“哥,你为何不以天下武林苍生为念?就此作罢了吧!”

    从北池怒道:“为兄在太行山洞中被人打得七晕八素时,少林武当的和尚道士谁想过下洞来看看为兄是死是活?天下武林苍生与我何干?”

    从姗道:“少林武当掌门当初自顾不暇,情有可原。”

    从北池怒道:“住口!你不进去,我一个人进去!你如再要多嘴,为兄去江湖乱杀一气,看谁能挡住我!再说,只有将这司马老儿一举杀了,才能根除为害武林的祸害,你连这也不懂么?”

    从姗想想,这话也是道理,当下便道:“好,我兄妹二人进去。卫大哥,请你照看外面这些朋友,莫要他们进去枉死。”

    黄河蛟出列道:“主人,我等人多,何不一举将这莫干山庄一把火烧了,二位主人又何必进去冒险?”

    沂蒙二魔道:“咱们这百数十人,便一砖一瓦地将这莫干山庄拆了,也用不了几天,盟主兄妹又何必与他多作周旋?”

    庄内,司马洛道:“贤侄女不要听信小人之言了。快进庄来与老夫决斗吧。你兄弟如要烧庄,老夫一是可以北上,想来你们要追上老夫,还不是那么容易。二是我这庄内,还关有好些活人,皆是老夫俘虏的人质,你兄妹不以这些人的性命为重么?”

    从北池怒喝道:“司马洛,你不要跑了,小爷来也!”

    说罢,向从姗一打手势,兄妹二人身子一晃,便直向庄门射了进去。

    二人脚不沾地,一射而过山庄门楼,并不触及任何机关,但二人一射过时,从门楼上忽然打下万点寒星,齐射二人,将门楼以内的四丈方圈,全部笼罩在内。二人早疑有此,已经先想好了对策,射进门楼时,尽展功力,速度竟抢在暗器速度的前面,二人脚一沾地,已借势斜射起,腾空四丈多高,那些暗器便尽数打在地上,二人这才落下地来,哪知脚才沾地,那地却忽然往下一沉,翻板已经下,下面竟是一个三丈多深的大坑,兄妹二人本已经下,此时二人对拍掌,便又升起,落在大坑边沿,这边沿是实地,二人这才站稳。

    司马洛不知在何处道:“这些小玩意,当然难不住你兄妹二人。当初设计这暗器时,莫干山庄还没有身手如此之高的敌人。你兄妹二人不妨再跟老夫进来。”

    从北池道:“来了。”

    身子一射,便向一片屋顶射去,双脚分开落在两行绿色的琉璃瓦上,中间隔着一沟红色琉璃瓦和一沟黑色琉璃瓦。

    从姗身子一射,同样在屋顶上认准绿色琉璃瓦分开站立。

    远处传来司马洛充满惊诧的声音:“你……你兄妹知道这秘密?”

    从北池道:“你知道用钱买八大门派的武功秘籍,我从家也知道用钱买一些武林秘密。司马洛,你那不争气的灵台儿,几年中,用了我从家近三十万两银子,你不知道么?为了核实他卖出的秘密,我从家又花了十万两银子买通了你最心腹的弟子。真值得啊!前后四十多万两银子,当初还觉花得多了点,可如今看来,再多花点也值得。”

    远处传来砰地一声震响,显然是司马洛大怒,击碎了什么东西。

    良久,才传来司马洛的声音,他这时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了:“老夫差一点中了你的离间计。老夫的旧人,能选进莫干山庄的,无不是十分可靠之人,绝不会有人为了几万两银子出卖莫干山庄的。你家一定是派了什么人到我山庄来卧底。

    只有这一种可能!”

    从北池道:“司马洛,你怎不讲讲你那不肖之子?”

    司马洛道:“我那儿子,风流成性,花销可能大了一点,但他绝不会了卖他自己的家。”

    从北池此时为了搅乱司马洛的心神,干脆便胡编一气:“司马洛,你那儿子岂止是花销大了一点?你听我将他的事随便讲点给你听。杭州,他有十三家外室、西城王家老巷子便是三家,都是十六岁的苏州美女,每家外室配两个丫环、一个老妈子。在苏州,他有六家外室,也是每个外室夫人配二个丫不,一个老妈子,在应天,他有三家外室夫人,那些地方他去得少点,便配一个老妈子,不配丫环,那还是小爷供他不起,给他出的这个裁减丫环的好主意哩。扬州又多了。扬州美女不如苏杭出名,但扬州美女实际上更深沉秀雅一些,你那宝贝儿子在那里又找到了用武之地,一下子便弄了七家外室。司马洛,你那宝贝儿子,每次在江湖碰见小爷,开口便是三万五万。你只道你那儿子不卖家,是不是?你知道小爷用了什么手法?小爷买了苏杭美女,安在你那宝贝儿子身边,酒后枕边,什么话套不出来?小爷有一次将你儿子灌醉,背他回家,他怕你看见,沿路走,沿路对小爷讲机关在哪里,在哪里。还嘱咐小爷不要碰着机关,直叫小爷小心一点,小心一点。司马洛,小爷常常半夜潜入你庄中,约你儿子出去快活,你想,你家还有什么秘密,对小爷是秘密?便是你那得意的歌妓舞妓中,有两三位也是小爷的红颜知己哩!”

    只听“哇”地一声,传来司马洛气得吐血的声音。

    从北池回头得意地望着从姗,得意至极地笑着。

    从姗却紧皱着眉头,道:“哥,你这攻心之计也太恶毒了些!”

    从北池脸上怒色一闪,道:“天下就只你好!”说罢,双掌猛推,一股极强力道打在三丈外的瓦背上,顿时便将瓦顶击出一个大洞,从红色的破瓦处,射出无数暗器,从黑色的破瓦处,漫出一股黄烟,但二人在三丈外,这些暗器毒气当然伤害不着他二人。

    这时,只听远处传来一个祥和的女声:“姗儿,你很好!”

    从姗一听这声音,便惊喜交集道:“老人家,是你来了!”

    那祥和声音道:“是。正是老身。老身一直在暗中注视着你。”

    从姗道:“老人家,姗儿脚下是机关,姗儿不能给你磕头,请你老人家恕罪。”

    那祥和声音道:“姗儿,你很好。我很喜欢你。你哥可就不太好了。他的武功,如今天下极少有人能制住他。他这心性发展下去,极易陷入魔道。那时,只怕又会给天下武林带来新的灾难。你很好。老身还望你能多劝善你的哥哥,千万不要让他入了魔道才好。”

    从姗道:“是。姗儿遵命。”

    从北池道:“是地仙老人家来了么?老人家,你太瞧得起晚辈了。”

    那祥和的声音道:“从北池,老身知道,老身的说教你是听不进去的,老身也不愿意多费唇舌。但有一句话,我却还是想要对你说一说。”

    “请老人家指教。”

    “你要明白,你的武功并不是最高的。山庄外的卫灵壁,武功比你高。灵猿真人还有三个弟子,武功也不比你差多少,更别说灵猿真人本人了。姹女门还有三把硬手,武功也在你的左右。我玉凤门,能在武功上克制你的,大约有两个能克制你。所以,你如存心要走魔道,老身便不妨将这些天下人都不知道的底细抖点给你听。”

    从北池大惊失色,道:“晚辈不敢存心走魔道。只是,有时被逼不过了,忍不住心性,要干那一点邪魔之事,那也是无法可想的。”

    那祥和的声音叹道:“是。这心性一途,是教善不了的。

    老身也不勉强你了。姗儿。”

    从姗敛衽为礼道:“姗儿恭听老人家教诲。”

    那祥和的声音道:“你在此处还有一劫,这一劫过后,便一切都好了。你如今已是大江南北三十多个武林大豪的盟主,空寂师太已打算定你为峨嵋派下一代掌门。老身这玉凤门,平日从不管江湖闲事,只是事急时,才被逼出来走走。此事过后,我让玉奴来接你,老身传你飞剑术。如有人硬要为魔为害,你不妨以飞剑术制他。”

    从北池道:“老人家为何要在我兄妹间制造杀伐潜祸?”

    那祥和的声音道:“老身不愿外人和你纠缠不清,让你家中有人能管管你也好。姗儿福缘甚厚,能成一代武林领袖,造福天下。还望你不要和他为难。”

    从北池道:“是。老人家教诲,池儿不敢不遵。再说,她毕竟是我的亲妹子,什么事我还不能让着她点。”

    那祥和的声音道:“你如真能这样言行如一,那很好。就只怕你心机太深,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姗儿,你师父有四句偈语,托我转赠给你,你记住了。”

    从姗道:“姗儿听着。”

    那祥和的声音道:“你师父这四句偈语是:‘遇落便落。遇入便入。遇活便随。遇拥便登。”

    从姗道:“孩儿记住了。只是孩儿一点也不懂。”

    那祥和的声音道:“我也不懂。你师父懂,但她却不能泄漏天机。你下去吧。我要走了。”

    从姗道:“是。请老人家恕罪,姗儿不能磕头恭送你老人家。”

    司马洛声音谦恭地在远处道:“老人家,司马洛在这里给你磕头了。”

    但这祥和的声音却不再响起。

    司马洛又在远处道:“司马洛向老人家磕头请安。”

    但那声音还是不再响起,显然已经走了。

    司马洛在远处叹道:“司马洛福缘好浅。近在咫尺,地仙连话也不和司马洛讲一句。司马洛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脸面和乐趣?司马洛自以为武功在天下已列前三名之一,再努一把力,便可稳拿天下第一。不想这一数,竟将司马洛排到第十几位上去了。称霸称霸……司马洛称个什么霸?”

    话音一落,山庄的左上角已经传出浓烟,从北池大惊道:“不好,司马洛要烧庄了!”从北池说罢,身子已向那冒烟之处抢去。他明白司马洛一烧庄,人便要逃,便要带着家小出海避难或北走关外,他要抢去格杀司马洛。

    从姗一见浓烟冒起,也是一惊,她几乎是和从北池同时喊叫:“不好!这庄中关的人质要被烧死了!”

    说罢,人也从从北池用双掌掌力击出的那个屋顶破洞中直落下去。

    远处又传来那个祥和的声音的一声叹息,她说:“卫灵壁,你都看见和听见这一切了。”

    卫灵壁在庄外道:“晚辈都看见听见了。老人家,这便是空寂前辈说偈的第一句‘遇落便落’吧?”

    那祥和的声音道:“正是。正是这孩儿一片慈心,直冲灵霄,天意感应,福缘才现。卫灵壁,盼你好自为之。”

    卫灵壁磕头道:“晚辈终生谨记教诲,不敢沾恶。”

    这以后,那声音便沉寂了。

    却说从姗从那破瓦洞上落下去后,正落在一间空荡荡的大厅上。这大厅很大,但很空,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她想,这关人质的地方,一定是既偏僻、又隐秘、又坚固的地方,说不定便在什么地下的地牢之类。于是,便以龙泉剑在四壁和地上敲打寻找。

    她在四壁和地上敲打了一阵,没有什么异象异声,正准备觅路出去,忽然觉得大厅正面那张练功的大榻有些古怪,便走了过去,仔细观看。

    那大榻似乎是木制的物件。从姗伸手掀开榻上的软毯,看见下面有一个铁环,铁环连在大榻的木架上。

    从姗想了想,便以随身带的飞抓抓住铁环,自己牵着长绳,走到七八丈外,用力一拉,那木榻便从墙边移开了。

    木榻刚一移开,那木榻上面立即打下数百点暗器,从下面又对射出数百点暗器,覆盖了方圆四丈的地面。暗器尽是弩钉弯镖,密如牛毛,连从姗手中握的长绳都打断了。如是一个人不能眨眼之间射出四丈外、落在没有机关的地面上,那是万难逃过此劫的。

    从姗等机关发过了,才慢慢走过去,一看那大榻下面,果然是一个洞口,当下便将火折打亮,慢慢走了下去。

    从姗进去前,还摸出钱达的图来看了看。图上没有这个洞。显然,这是高级机密,小钱达即便成了司马迁武的贴身仆人,也是接触不到这里的。那木榻的秘密就不在地图上。但或许这洞中从此便无机关,或许这洞中便有机关,也仍然以颜色区别。

    走了一阵,果然发现一处洞壁上有一个白点,白色在莫干山庄的暗道机关中代表陷坑,红色是暗器,黑色是毒气,绿色是通畅,黄色是箍拿。从姗站在一个绿点面前,遥遥发出掌力,向那白点下面的路面上打去,果然,轧轧声响,那路面向两边分开,又现出一个坑来。

    从姗走过去一看,下面是一个三丈左右的竖洞,竖洞旁边,似乎又有一个斜洞。于是,从姗站在洞口,用掌力向洞底打去,果然,掌力一触洞底,便又是无数暗器打出。从姗直等到暗器打完后,才跳下去。

    果然,那斜洞后面是一个一人多高的通道。从姗过去一看,左面有一道铁门,右面又有一道铁门。

    从姗道:“有人吗?”

    左面门内传出一个暴躁的喝声:“装什么腔!你家关老夫在这洞底数十年了,还问‘有人吗?’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从姗听那声音异常苍老,便道:“前辈错了。我不是莫干山庄的人,我是阳泉水家的从姗,我哥正在外面捕杀司马洛。

    我受白茜老人之命,前来搭救司马洛所关的人质。”

    那人待从姗一说完,便急匆匆地道:“好!好!你快将门找开,放老夫出去!”这人的脾气看来异常的躁急。

    从姗道:“前辈莫急,晚辈还得先看看这门怎么开,有没有机关。”

    那人忽然镇定了下来,道:“好,老夫在这牢里关了三十二年。三天没有人送饭来了,所以有些躁急。右面墙壁上有什么机关,来人每次都是先在上一按,门便开了。”

    从姗用火一照道:“找到了。”说罢,用手指在一个绿点上一按,那铁门便开了。

    只见里面是一间牢房,正面一堵铁壁上,左右两把铁锁,锁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的双手,地下又有两把铁锁,锁着这个老人的双脚。

    从姗一怔道:“莫干山庄这个样子锁着前辈,前辈怎么吃饭?”

    那人道:“司马洛孝心倒好,每次都令送饭人喂老夫服食。”

    从姗道:“晚辈这就来解脱前辈。”说罢,将火插在石壁上,便以龙泉剑将铁锁削断,那人抖了一抖手脚,站了起来,双手揖拜道:“多谢姑娘……”那人站在离从姗二步的地方揖拜说到“多谢姑娘……”的“姑”字时,双尹忽然闪电般地击了一掌,正正打在从姗的胸上。从姗猝不及防,顿时便被打在石壁上,口一张,“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但从姗自从进入莫干山庄,功力一直凝聚未散,时刻都在防备危险出现,所以,这人的双掌尽管力道很强,力道打在从姗身上时,从姗的护体神功已经发生了护体作用。从姗固然受伤吐血,那人却也被从姗的护体神功震退到另一面墙壁上重重地撞了一下,从姗此时武功已高及绝顶之流,功力达百三四十年,这一掌虽然伤了她,却还不能使她丧失抵抗力。

    从姗胸部被击,顿时大怒。这女孩子的胸部,是她最敏感、最羞怯的地区之一,如今被人重击,岂有不怒之理?只见从姗长剑一挥,欺身上步,刷刷刷便是三剑。这牢房本来就窄小,那人闪无处可闪,避无处可避,武技更不是从姗这崔家剑法的对手,顿时便双肩被挑出二个大口子,腹上被刺了一个洞,然后,从姗以剑尖指着他的咽喉道:“说!你是什么人?”

    那人脸色苍白,道:“好高的武功!”

    从姗喝道:“说!你是什么人?”

    那人沉默了一下道:“江湖都说从姑娘宅心仁厚,不知可否饶了小人一命?”。

    从姗喝道:“那要看你说不说实话了!”

    那人道:“小人是开碑手宋当山,受司马洛之命,昨日被假囚于此,目的是等你兄妹来解救时,借机杀你兄妹,如无机会杀你兄妹,便潜入你们的队伍中,伺机而动。”

    从姗又喝道:“还有没有?”

    那人道:“没有了。小人如潜入你方,要干什么,临时才有人来通知。”

    从姗此时满心羞辱,那被花茂云所辱的屈辱感一直埋在心里,此时乳部被这人双手打击,这屈辱感便如火山一般爆发出来!她怒道:“对面牢房关的是谁?”

    “关的是老太湖王的夫人。”

    “她为何不说话?”

    “今天早上司马洛还又点了她的哑穴,实际上,不点她的哑穴,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为什么?”

    “她被长期办禁,身长烂疮,而且,两天没有人送东西给她吃了。”

    “你说的可是真话?”

    “小人说的句句是真。”

    从姗道:“你这下流的狗才,我饶了你性命,却饶不了你这下流的双手!”

    说罢,两声轻响,一声惨叫,那开碑手宋当山的双手已被齐臂斩掉,瘫软在地上。从姗上前点了他双肩周围的穴道,止住了流血。出屋而去,再也不去管他。

    从姗走到对面牢房,找到暗门开关,打开铁门,只见牢房角上坐着一个老妪,身上发出阵阵恶臭,正睁大了发亮的双目,望着进门的从姗。

    从姗道:“你被点了穴道?”

    那老妪双目眨了一眨,表示:“是。”

    从姗一手提剑戒备,一手遥点,先解开了这老妪的哑穴,问道:“你还有哪些穴位被制?”

    那老妪道:“姑娘不必防着老身了,老身货真价实,被司马的父亲囚在这里达四十年,这一身烂疮是装不出来的。姑娘放心好了。你在那面的遭遇,老身都听见了。只是哑穴被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法向你示警。”

    从姗仍然以长剑指着她问:“你是什么人?”

    那老妪道:“老身是第十二代太湖王的夫人。”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我儿子叫许达。他的父亲和我在四十年前被姹女阴魔抓来作为人质,那时他才十四岁。老身现在已是七十二岁的人了,我儿子那时还未婚配,姑娘可别问我儿子的后人叫什么名字,老身是答不出来的。”

    “那么,你的丈夫呢?”

    “我夫妻二人是分开来关的。他被姹女门关在关外。”

    “这么说来,”从姗边想边问,“这姹女门与莫干山庄的勾结是由来已久的了?”

    “正是。五十多年前,司马洛的父亲与姹女阴魔还是一对老情人哩!”说罢她将司马飞与安娥的故事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晚辈明白了。晚辈该解哪些穴位?”

    “你将承渊穴为我震通就行了。”

    从姗道:“好。”

    伸出手指,遥遥虚点老妪的承渊穴相关的穴位,顿时便将她的左右足阳明胃经脉输通。

    但老妪却并不站起,仍然斜靠墙壁,坐在那里。

    从姗道:“你怎么不站起?还要我来扶你么?”

    老妪道:“不必。你来扶我,我又好趁机击你一掌么?你走吧,我不想出去。”

    从姗本来剑指着她,此刻因为好奇,不禁垂了下来。

    “不过,姑娘,我想问你几句话。”

    “前辈请问吧。”

    “你刚才在外面说你是阳泉从家的人?”

    “是。我是从于淳的女儿。”

    “从于淳?哦,我记起了,我被囚以前,他随他父亲到应天办事时,我见过一面,那时他才是一个几岁的孩童,老身是因为记得崇敬你父亲,才对他有点印象的。那么,你怎么能来这里的?”

    于是,从姗便将红雪山庄被屠,自己兄妹进庄,搜杀司马洛的事说个大概。

    那老妪听完后,很激动地道:“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司马家也有今天,真是报应不爽。”

    从姗道:“走吧。你的伤重,前面有个竖洞,有三丈多高,你可能上不去,我扶你一把。”

    那老妪道:“那三丈多高的竖洞,还难不倒我,老身现在一身内力,也是六十多年的修为。只是,老身不想再出去丢人现眼。”

    从姗忽然想起小丫,道:“前辈快出去吧。你的孙女儿许小薇还在山庄外面。”

    “什么?我的孙女儿许小薇?”

    于是,从姗又将太湖王受司马洛之命杀人时反被杀,如今是他的女儿许小薇当太湖王之事说了一遍。

    老妪道:“你刚才说她拜了姹女奶魔作义母?”

    从姗道:“这是被迫的,前辈可不要太认真了。快出去吧。”

    老妪道:“被迫?被迫归顺,已经大大受制于人,大大丢了祖宗的脸了,哪能再认贼作母?岂有此理!”

    从姗道:“前辈快走吧。晚辈下来时,后庄已经起火,只怕快要烧到这里了。”

    那老妪道:“我不走。我就死在这里。”

    从姗奇道:“为什么?有人救你,你为什么不走?”

    那老妪道:“前几天,我就从司马洛口中听到姹女阴魔已经发动,刚才你又说了这事,我就不想再出去了。”

    “为什么?前辈正好出去报仇呀!”

    “我这点武功,出去报什么仇?我这—身烂疮,丑死了!

    出去后,别人一看,不谈个五年,也要说个三年,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我可不干。你走吧。”

    从姗道:“你的孙女儿就在外面,你怎不去见她一面?”

    老妪道:“我见她一面有什么意思?我已七十二了,还能活多久?我那孙女儿如是一见我这样子,只怕以后几十年心里都不好受,始终记得她的祖母这个丑死了脏死了的样子,那才真不够意思哩!姑娘,你知道老身死不出去的原因吗?”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不,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

    “还有什么更主要的原因?”

    “我那丈夫,本来被姹女门关在关外,如今姹女门准备充足了,要进关报仇了,我那丈夫也就失去了人质的价值,也就死定了。”

    从姗忽然觉得无比悲哀,道:“恐怕是这样。”

    老妪道:“所以,老身更不想独活了。也更不想出去见什么人了。”

    从姗想了想道:“那么,晚辈要走了。”

    从姗走到通道上,走进了竖洞口,忽然发现那竖洞口被东西挡住了。

    从姗发出掌力,打得“铛”地一声,压洞的竟是一块铁板。从那闷声的声音听来,很厚,只怕龙泉剑也刺不透。从姗一惊,连忙回身,走进牢房,老妪还倚在那儿,她又走进对门牢房,开碑手宋当山已经不见了。

    从姗大怒:“狗才!这种杀不尽的狗才!”

    骂身一过,她已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再也提不起精神骂人了,心中只有无限的悲哀和失望。当初她如不是胸部乳区被那开碑手击辱,根本不会斩他双臂,但她已饶了她一命,而那人却反倒再次起心要以关闭方法第二次取她性命。

    老妪在对面道:“又上当了?姑娘,你的心太慈,却又慈不到以身喂虎那个地步。所以,你这一生将有上不完的当,吃不完的亏。但你的福根是很好的,老身看得出来。”

    从姗坐在对面牢房,过了很久才道:“前辈被囚了四十年,怎地谈锋还有如此之好?”

    又过了好久,那老妪才道:“老身不是单独被囚的。老身一直有人同囚一室。”

    “那同囚之人呢?”

    “司马洛先是想关进一个男人来侮辱我,后来见我二人真心相爱,又将他弄走了。总之他是要折磨我。”

    从姗叹了一口气道:“这些狗才,怎么杀也杀不尽。杀了一个坏狗才,又钻出一个坏狗才。幸好我已出家为尼。”

    那老妪惊道:“你已出家为尼?”

    “正是。我已拜在空寂师太门下。只是如今不得出去,出家不出家都是死路一条了。”

    老妪道:“何必那么灰心?你哥哥不会想法救你么?”

    “他能找到这里么?即便隔好久找来了,只怕我已饿死了。”

    “不妨。”那老妪道:“你哥哥和你的属下,人很多。总会找到这里的。你只消每日行功时,多修一下辟谷术,维持个二三十天不成问题。”

    从姗想了想道:“前辈讲的很有道理。不过,等晚辈先去那钢板处看看。晚辈有一把龙泉剑,看看能不能将之削开。”

    那老妪道:“不必试了。有人曾用神兵利器试过。那钢板,是用滑槽控制的。厚达三寸。别糟踏宝剑了。任何神物也是有限的。”

    从姗想了想,又坐下来。

    那老妪道:“姑娘,你过来,老身和你讲一笔交易。”

    从姗边走边问:“两个要死之人,还有什么交易可讲?”

    老妪道:“我是会死的,你却不一定。你坐下,咱们慢慢讲。”

    从姗道:“什么事?你说吧。我能办到的替你办就行了。

    也不必做什么交易了。”

    老妪道:“老年想早死为快,免得有人下来救你时,看见老身这样子。老身可是宁死也不愿意让人看见了,传扬出去的。”

    从姗道:“你想请我一剑杀死你?那我可不干。”

    “错了。老身存心要死,那还不容易?撞墙、断舌、自断经脉、自击百会穴,都可以死。何必求你?老身舍不得这一身内力。”

    “舍不得你那一身内力?”

    “正是。老身想以这一身内力和你做一笔交易。”

    从姗明白了:“你是想让我为你杀姹女阴魔?”

    “正是如此。”

    “不必了。姹女阴魔本来就是我的杀父仇人。你我之间,谈不谈交易,我都是要杀她的。”

    “但你功力不够,杀不了她。”

    “晚辈自有办法。我一人不够,还可约人。姹女阴魔作恶太多。要杀她的人是很多的。”’老妪冷笑道:“杀她的人固然很多,但谁也杀不了她的。”

    从姗道:“这是为何?”

    老妪道:“姹女阴魔练有一种异常狠毒的掌力,名叫寒阴化力掌。这是一种至阴至寒的掌力,凡中了她这掌力者,经脉受这至阴至寒的内力影响,会冰冻,会收缩。于是,中了姹女阴魔的寒阴化力掌的人,内力便不再流畅。很快被她的寒阴内力化去,成为废人。功力低的立时就死。功力高者,也过不了一时三刻。她这至寒至阴的内力,不必掌指着敌之体,和她作对的人,只要远远受到一点掌风,就足以致命了。”

    “前辈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我的父母就是被她这掌力害死的。”

    “原来如此。这却如何是好?”。

    老妪道:“天下只有至阳内力达二百年者,才能不受她这至阴至寒内力的影响。因为如此高的至阳内力才能保得经脉不被冰冻和委缩。还因为如此高的至阳内力所形成的罡气墙,能将大部分阴寒之气隔绝在体外。”

    老妪又叹道:“只是,这至阳内力的修练者,大多数人性命都不太长。只因这至阳内力有干天和,有损脉象平衡,所以,修练到二百年以上的至阳内力者,天下是绝无仅有。”

    从姗想了想,从北池的内力修为,不知能不能抵挡?自己的内力才只百三十多年,那是明显不够的。于是,她问;“前辈如是将内力度与晚辈,除了杀姹女阴魔外,还有什么其它条件?”

    老妪道:“还要你将我丈夫的尸骨找来,和我的尸骨葬在一起。还要你从此扶太湖王,你活在世上一日,便要匡扶任何一代太湖王一天。但你只能匡扶,不能要挟。”

    “如若有一代太湖王作恶呢?”

    “那又当别论。老身不是黑道,不会要你违背江湖道义去扶那作恶的太湖王。但你总得在太湖王世家找出性善者取而你之,再加以匡扶。总之不能让太湖王世家断了代。”

    从姗道:“好,我同意了。”

    这句话说完,她忽然想起空寂师太的偈语:“遇落便落,遇入便入。”

    如今“落”下来了,又遇到了“入”。真灵。

    于是,从姗走到老妪面前跪下,拜了四拜。

    老妪道:“你起誓。”

    从姗道:“晚辈如受了前辈的内力,食言违约,必被乱箭射死。”

    老妪道:“好。你在我面前盘膝坐下。”

    于是,从姗便在老妪前面盘膝坐下,背对老妪,老妪将六十多年的内力修为尽数度入从姗体内。

    施功完毕,从姗又独自导引了几个周天,才回过身来,重新对老妪跪倒拜谢。

    老妪道:“你将宝剑借与我一用。”

    从姗垂泪道:“晚辈受度前辈内力,害得前辈受这散功时的痛苦之死。晚辈只有以后对太湖世家尽心尽力,才能报答前辈的大恩。”

    老妪笑道:“很好。”“好”安一说完,便痛得不禁呻吟起来。

    从姗道:“由晚辈代点前辈死穴如何?”

    老妪道:“如此更好。”

    从姗流泪上前道:“前辈……。”

    老妪道:“我辈武人,何必拖泥带水。老身以区区六十多年内力,保太湖王民家数代人平安,太值得了。老身也算对得起太湖世家了。点吧!”

    从姗咬了咬牙,倏地伸了食指,点在老妪的檀中穴上。老妪身子一倒,从姗忙伸出手去,扶住她的身子,轻轻放在地上。

    这只怕是天下极难一见的善意杀人了!

    从姗怔怔地望着老妪的尸体,忽然猛烈地哭出声来。哭了很久,她才站起身来,不忍再看老妪一眼,走出囚室,盘膝坐在牢房外面的洞道上,调心滤气,导引周天,练化内力,使之精纯。

    不知过了多久,从姗忽然闻到一股烟味,同时,听到一阵吱吱叫声。她怕敌人施毒,连忙闭住呼吸,睁眼一看,只见自己的面前,有好几只老鼠正在地上跑窜。

    她此时目能夜视,视黑夜如白昼,只一顾盼,便看见了老鼠洞。

    从姗高兴地大叫:“遇活便随!”这句话,正是那偈语中的第三句。

    从姗走过去,离着那面半泥夹石的地壁,一掌壁去,顿时便打下了一片泥土。她扬掌向那地壁猛击,泥土掉得更多现出一块石头挡在土壁中。

    此时,从姗已将这洞劈进数尺深了。她见这石头挡道,便将真力贯注在龙泉剑上,用力去绞削。洞壁一绞穿,忽然,一股浓烟涌了进来。从姗明白已经绞通了。于是,又一掌劈去,顿时便打出壁一个大洞。从姗身子一弹,轻轻射了过去。

    只见那边是一个斜洞。有无数石级向上沿伸。她冒着浓烟走了上去。不时,便看见了天光。原来,这洞口外面是一座假石山。假石山正在房子旁边不远处。房子燃烧,风一吹浓烟便从假石山的石缝里灌了进来。

    从姗站在那里,双掌运是真力,猛地向外推去。只听轰地一声,那假山石尽被击飞,顿时大片天光,明晃晃地照进洞来。从姗长剑在前,挽起一片剑光,身子暴射而出。

    从姗刚一站稳,就听到一片呼喊声:“妹妹!”“盟主!”

    “师妹!”

    从姗望着正在园中搜索的人们,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总算逃出来了!哥哥,抓到司马洛没有?”

    “没有!这老儿一溜烟早跑了!”

    从姗道:“这下面是牢房。咱们将火灭了,下去搜索营救。”

    果然,斜道下面是一排地牢,关了十来位武林人士。其中竟有黄山世家的一位前辈。

    莫干山庄这一战,就这样结束了。88106 www.88106.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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