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舍身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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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06 www.88106.info)      却说当日从姗北上五台山增援后,从北池率队随后而行,也向北行,直往五台山开拔。卫灵壁和邝秀则离开众人,联袂西进,要去秦岭一带太白山左近寻找玉风门与灵猿门的战场,增援玉凤门。

    卫灵壁这次西进的路线,与他数次东来西去的路线大同小异。二人来到离莫干山庄二十里的那个小镇时,一品居也已经关闭了。大门用木条钉了起来。二人又来到当初卫灵壁在这里整日醉酒,以后邝秀从管库取来二十两银子买了下来等他的那所小屋。二人站在屋中,卫灵壁触景生情,当日的种种又历历浮现在眼前。

    邝秀知道他又想起了他在这里所过的那些异常孤苦的日子,便走上前去,轻轻握住他的手道:“壁哥。我们走吧。离开这屋子,就辞别了过去,我们以后回到魔杀天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卫灵壁握紧邝秀的手道:“是。”

    邝秀道:“你再也不是孤苦的了。”

    卫灵壁又道:“是。我要办的事情很多,我再也不会去自寻孤苦。再说,你又在我的身边,我就更不会感到孤苦了。”

    他牵着邝秀的手走出小酒店,也不锁门。一片阳光照着他们二人上马,出镇而去。

    向西行去,卫灵壁看见了第一次遇到阻杀之处,顿时勒住马道;“秀妹,我想到了一个去处,你随我来。”

    邝秀道:“什么去处?”

    “那里应当有一个山洞,是千面魔怪当时藏身的地方。当日我在无意中发现,却不敢去探看。如今可不同了,千面魔怪死了。他便不死,以我目前的武功,大约也可以探探。我们这就寻去。”

    卫灵壁带着邝秀找去,却只字不提当日看见邝秀的师父陈妙棠与千面魔怪苟合之事,怕说出来使邝秀感到难为情。

    三日后,二人在天目山中找到了那座数百丈高的绝壁,然后找到了那个山谷和小河,找到了那个隐密的山洞。

    那山洞的洞口很小,在一个绝谷底部。山壁上十丈左右的高空,很不容易上去。卫灵壁开始还不相信那个洞口很小,几乎要爬行而进的洞口,会是千面魔怪选择的藏身之处。后来自己射到洞中一看,原来里面很高,才又下来,将邝秀带了上去。

    洞不深,大约不过二三十丈。洞虽然高大,但却一无所有。山洞口射进来的天光,在几丈以后就逐渐暗了下去,但卫灵壁此时目能夜视,将黑暗之处的洞壁也看得一清二处。他仔细寻找,果然找到一处泥封的痕迹,当下便叫邝秀站开,躲到洞口处去,他自己站在斜处,运足掌力,遥遥击去,只听得轰地一声,那里果然是一处用石块堆砌的暗洞。卫灵壁一掌将石块拍飞进去,顿时现出一个洞来。他本来提防有暗器之类打出,掌力击后,人已闪开,但却根本没有暗器打出来。

    卫灵壁走到洞口一看,只见里面很亮,站在洞口便能将里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里面是一间天然生成的石室。四壁很光。里面一切生活用具尽皆齐备。一张大床,竟然还有床帏罗帐。石室不通风,但却很干燥。而且,这石室不知为何,竟然一点没有一般山洞常有的蚂蚁、甲虫、爬虫之类,显得异常整洁。室内很亮,却是因为洞顶上嵌了一颗夜明珠,发出柔光,将石室照得很亮。

    这时,邝秀也走了进来,她站在卫灵壁身边看着,忽然走到床前,对着一对枕头观看,卫灵壁也走过去,只见枕头上有二句话,颜色暗红,似乎是用血写成的。

    卫灵壁念道:“摄魂法施我自止,普天之下唯一人。”

    这两句话写在两个枕头上,一个枕头各写了一句,字迹苍劲,卫灵壁不知怎地,总觉得这两句话写在这枕着上显得很凄凉。因为只有他明白这两句话的含义。那日他在悬崖上,看见一个身上长满黄绒毛的人,被陈妙棠用药水褪去他的毛发,全身退光后,那人曾与陈妙棠交欢,这之前他也要求交欢,但陈妙棠一度用摄魂**制止他,他就驯服地接受了制止。二人交欢不久,那人又要求交欢,陈妙棠又用唱歌般的声音要他离谷而去,他又顺从地离去。看来,陈妙棠的魔音摄魂**很能制服他。卫灵壁当时便怀疑,这人武功那么高,为何却处处受制于陈妙棠的魔音摄魂**?现在他明白这原因了。这原因便是这两句用血写在两个枕头上的话,人有真爱时,便不会勉强对方做她不愿做的事情了。

    邝秀忽然道;“壁哥,我总觉得,这屋子里有一股香气,与我师父身上的香气好相似。”

    卫灵壁沉默了一下,终于道:“这屋子是千面魔怪专为你师父置的。”

    邝秀大惊:“有这等事?”

    邝秀说罢,起到床边,掀起枕头查找。一般人皆有将物件放于枕下睡觉的习惯,邝秀掀起枕头,果然看见下面有几张纸叠在一起,便将纸翻开。那是一封信,而且,正好就是留给邝秀师父的。

    信上写道:妙棠吾妻:我今封洞而去,只怕是再也不会回这洞府来了。我的长力不如那崔老鬼,跑上三四天后,便须使计易容,才能将他丢脱几天,喘得一口气后,又去将他引着在中原疯跑。我累了。如此疯跑,我的真力耗损过多。有好多次,我真想违背师门严令,要么和崔老鬼决一死战,要么就彻底丢开他。可是,你的师门由你提出同样要求,我又只好再和崔老鬼在中原疯跑下去。

    但我实在跑得厌了,我和他跑了一年多,跑了数十万里。

    我为的师门霸业么?不,我为的是你。

    三十年了。三十年来,我不断要你和我一起走,我不断要你和我成婚,找一处山青水秀之处,结庐而居。你不!三十年来你只有一个字:不!

    我多想一掌杀了你!

    三十年来,我数百次动念头想杀了你!不!我不是想杀了你!我是想点了你的昏穴、睡穴,就让你永远昏迷或沉睡在我的床上,那样,我每天都可以为你梳理你那秀丽的长发,每天都可以看到你那动人而含蕴的笑容,每天都可以闻到你那温馨的体香,每天都可以轻轻摸一下你那娇嫩的脸庞……

    但不你不!你不!你不!而我又不忍心做你不愿做的事!

    所以我千百次想杀了你,然后和你一起魂断爱床,同归西天;妙棠吾妻,我不忍杀你!却又忍不住想杀你!于是我就只好去杀别人!我每杀一个人,我都对那个被我杀的人大吼:“陈妙棠!我杀了你!”

    我杀了你!我在江湖上找人替你被我杀!我杀了数百人!

    都是杀的你!杀的都是陈妙棠!

    为你!为你!为你!我痛苦发狂为的是你!我杀人放火为的是你!我引着崔老鬼在神州大地数十万里地疯跑,为的也是你!

    如今我封洞而去。我怕你要来这儿,所以没有设计机关,我大约不会活着回来了。我总有一天会忍不住,会不顾一切地和崔老鬼决一死战。玉凤门一插手,咱两家师门的称霸便成泡影。那一天,我梦寐以求的那一天,霸业成就,咱们二人张灯结彩的那一天,永远也不会来了。没有那一天,我还活着干什么?我不如找崔老鬼拼了!如能真的被他一剑杀了,还可免去和你死别时那凄凄惨惨,悲悲戚戚的情景!千面魔怪一生何等英雄,生平只有玉凤门能克制老夫!千面魔怪即便要死,即便是为情而死,也只能战死沙场!

    别了!爱妻,别了!我一生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跪在你的面前,让你替我洗去身上的绒毛,在你低下头时,我伸手捏一下你的丰满的嘴角。如今,这一切都可以了结了。我身上的灵猿乳沉疴使我时时发狂,我近来无论如何运功去压,也压不住。我功力越高,反而定力越差,这,便是死象。

    我活着是为你而活,我死了也是为你而死。妙棠吾妻,假如我二家师门能够成就霸业,那时,灵猿门和姹女门反倒会不一次大决战。天下霸业,打时联手而打,成时只容一家。所以,有那么一天时,你姹女门必将败在灵猿门手下。你别看灵猿门连我一起只有五个人,但这五个人,却足足当得五十人、五百人、五千人、五万人!姹女门无论如何不是对手。我不忍心看见你有一天被灵猿门的人遍天下追杀,我将灵猿门的武功私下抄成秘籍,留给你,你只要能破得灵猿门的武功玄妙,逃过三次追杀,便可终生免得一死。我尽管数百次想杀了你,但那是为了爱。为了爱,我更不忍心看你死于别人之手。所以,我一定要修习这灵猿门的武功招数。同时,我将师门专解灵猿毒掌的解药也一并留给你。

    别了!爱妻,别了!这一次是真的别了!我在梦中千百次张灯结彩和你成亲,但那都是海市蜃楼,都是南柯一梦,反倒是这死别,只一次,就千真万确,再无悔改。所以,我夫妻是真的别了!

    苍天啊!但愿二世为人,我一成人出山便遇见你!你一成人出山便遇见我!那么,中间再无其它波折,再无其它碍难,我们便可一心相许,白头偕老!

    我真想再捏一下你的嘴角……别了……!

    姜孤生绝笔嘉靖三年卫灵壁与邝秀读罢此信,邝秀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而卫灵壁,想到如此一个被江湖武林唾弃的大魔怪,原来却是如此至情至性的一个人,与自己的苦恋倒是异曲同工,心中不禁也被引起了无限伤怀。

    千面魔怪在江湖烂杀无辜,杀人如麻,但从未听说他奸淫过妇女、抢劫过民女。卫灵壁看完他的信后,才明白他一是被情所逼,发狂杀人;二是他赖以长大所长欺饮用的灵猿乳毒,造成了他身体的疯魔性。但是,他如不是狂执地爱着陈妙棠,或许他对江湖的危害,反倒不止于杀人了。

    邝秀哭道:“壁哥,我明白师父为什么到晚年心性变好,再也不如早年那样找人吸阳补阴,然后杀掉。我师父原来是被这千面魔怪的至情感动,从此抛弃了早年的恶行,成了一个能理解至情的人。但她此生便有至情,也已经迟了。所以,她从不逼迫我去吸阳补阴以提高功力,反而处处回护我的贞操。壁哥,我受令装成歌妓去打探司马兄弟的隐情时,也是数次蒙她回护,才免于**的。”

    卫灵壁搂着好的肩道:“秀妹,其它的都不说了,咱们找找这千面人怪留给你师父的东西吧。有一天,或许能交给你师父,真的能救她一命。”

    邝秀道:“好。我们一起找吧。”

    二人找了很久,终在岩洞脚下,找到一个很小的暗洞,从里面找了一个小玉匣。

    二人打开玉匣,首先映入二入眼睛的,是压在秘籍上的一颗暗红色的发光珠子。

    “乾坤一气混元珠!”卫灵壁惊叫。

    “乾坤一气混元珠本是从姗家中之物,红雪山庄被屠之夜,和龙泉剑一起被人抢走。大约当时便将这珠子分给了千面魔怪,或者说,当时这珠子便被他搜去。而龙泉剑,不知怎的到了梅海天手上,后来被千面魔怪杀人抢走,最后天网恢恢,被崔烈老人在千面魔怪双目被从姗刺瞎时夺走,后来又还归从姗。如今发现珠子,倒可完璧归赵了。

    卫灵壁道:“这珠子是从家之物,应该还给从家后人。邝秀意下如何?”

    邝秀道:“你藏好了,以后还从家后人吧。不过,在还从家后人以前,你倒不妨先用这珠子帮助练纯你的内力,只是用一用,那又何妨?”

    卫灵壁道:“这倒是可以的。其实,我也不是太拘泥的人。”

    邝秀笑道:“我还真怕你食古不化呢!”

    卫灵壁道:“我如真的食古不化,又怎能躲过十数次追杀,而有今天?”

    邝秀沉思道:“是的。大约这天下也只有至情与机变同时并存的人,才能成为绝世高人了。”

    卫灵壁笑笑,将珠子揣在身上,取出秘籍,递与邝秀道:“这是他留给你师父的东西,你藏好了。”

    邝秀接过秘籍道:“我武功低,只怕有一天有什么意外和你失散了,保不住这秘籍,所以,这东西还是藏在你身上,由你转交我师父吧。同时,由你转交我师父,你也可以还清我师父的人情,不必长久受人情所制。再说,你的师门大敌正是灵猿门,你倒可以趁机先看看,以后遇到灵猿门弟子时,也好有个准备。”

    卫灵壁道:“这个……恐怕不太正道吧。”

    邝秀道:“有什么不正道?灵猿门本是武林公敌,再说,壁哥,你愿意我死么?”

    “秀妹怎么将话扯到这上面去了?”

    “你如不先在思路上去破解灵猿门的武功,你难免有一天会被灵猿门杀掉,那时,我还会独自活在世上么?我不也是等于被你杀掉的么?”

    卫灵壁道:“不偷学灵猿门的武功,倒也不一定就死。”

    邝秀道:“那你错了。你如今的功力和武功,顶多可以和千面魔怪打个平手,要对付灵猿真人本人,那就还差着一筹。所以,你还得抓紧时间练纯内力,须先熟悉灵猿门的武功,才能得报两个师仇,才能自保,才能保护我不受人欺负。”

    卫灵壁想了想道:“好吧。”说完,又将秘籍揣入怀中。再看玉匣下面的另一叠东西。

    这一叠东西由一块白纱巾包着,卫灵壁打开,原来是面是一叠人皮面具,另处还有一个小玉瓶和这人皮面具包在一起。

    卫灵壁拿起玉瓶,道:“这解药倒至关重要,说不定便可救了武林众生。我想留一半起来,送给几个大门派的掌门人,另一半给你师父。”

    邝秀道:“可以,这也算是我师父对天下武林的一点表示吧。”

    卫灵壁道:“我以你师父的名义去送。”

    卫灵壁将解药放在怀中,将那一包人皮面具给邝秀道;“这东西你收好,有一天交给你师父,对她多少有些用处。”

    邝秀道:“好。”收下人皮面具,放在身上。

    卫灵壁从身上摸出千面魔怪姜孤生的秘籍,道:“秀妹,咱们二人一起来修习吧。”

    二人的头靠在一起,翻开了秘籍。

    秘籍的第一页写道:妙棠爱妻:灵猿门武功的根本,是毒绝天下的灵猿毒掌和灵猿毒指。

    这极毒的内力,是从小培养,与身体一起长大生成的。我的师尊灵猿真人,精通一切动物的驯化技能,其中对灵猿犹为专精。他老人家的四个弟子,皆是孤儿。至少我的师尊本人是这么说的。其实,据我后采行走江湖时所知,我们师兄弟四人,皆是有根有底的武林世家子弟。孤儿中有如此根骨绝佳的人选么?那是师尊的托辞。师尊暗游天下,看中了谁家的小儿,便择时悄悄偷走。以孤儿的名义从小养大,收为亲传弟子。

    我们师兄弟四人,皆是从婴孩子时代,便以灵猿乳喂养。

    这速灵猿在天下本已是奇少,极不易寻得数只,那灵猿又岂能每日产乳?这便是我恩师的绝处了。他以百兽乳混合喂养灵猿,再以特殊方法刺激毒灵猿长期产乳,所以,才有足够的灵猿乳喂养弟子。这灵猿因为服食百兽的混合乳,产生出来的灵猿乳,本已是一种至阳至躁的大发物,一般人如是服食,定要脉象失调而生大病至死。我师尊将一种秘方配制出一种药丸,在我们每次服乳练功前,皆服一粒,练出的内力,便含巨毒,但练功者本人却不受害。

    妙棠吾妻,你的师门修练的是至阴内力。你与灵猿门人对敌前,务必记住先服解药,否则,你如是被功力比你高的灵猿门人点中指力或拍中掌力,你那至阴内力正好被其克制而被化掉,毫无抗毒能力。记住,你如有一日与灵猿门对敌,一见灵猿门人,就须先服解药。除此而外,只有正道至阳至阴刚力修练达二百年者,才能抵挡。便是玉风门的大阴阳和合神功,修练低于百五十年者,也无法抵抗灵猿指的毒力。

    姜孤生仅记。传于爱妻,切记切记!

    这篇以后,介绍了灵猿掌法、灵猿指法、灵猿剑法。

    这灵猿掌法和灵猿指法,卫灵壁集梅家武功和魔杀天君的武功后,还能一看就懂,不管他那虚实如何搭配,阴阳如何变化,总还不出拳指掌至理。那灵猿剑法就不同了。卫灵壁将千面面魔怪留。与陈妙棠的十二招剑法仔细参详,从第一招看起,就感到无比惊异,以后看完十二招,真是越看越惊,越看越怕,想到自己幸好有缘读到这本秘籍,否则,除非不与灵猿真入朝面,只怕一交手,不出五招,便一定会死于其杀手了。

    千面魔怪告诉陈妙棠,灵猿剑是以玉凤门为主要敌手,所以,灵猿剑主要是要对付玉凤门的飞剑术,这一点,他写道:“爱妻,你若与灵猿门对敌,因为你不会飞剑术,灵猿门人也不会使用破解飞剑术的杀着对付你,这是师门最高秘密,请恕为夫不敢泄漏。但这十二招剑法,你一定要仔细参详。你如能参详透这十二招剑法,你便可以和少林武当的掌门甚至元老一较高低了。”

    卫灵壁合上秘籍,盘膝坐在地上,闭目沉思,这一闭目沉思,就是整整四个时辰。

    灵猿剑法的第一个法门,就足以使功力低者,想起来都头晕目眩,更不用说练了。所以,便是灵猿门人,低于二十五岁者,根本就不准修练。

    这灵猿剑法的第一个法门是灵猿剑替手法。

    这灵猿剑替手法,讲的是左右手交替使剑的换手法门。练灵猿剑者,先练左手剑,后练右手剑,再练合手剑,最后才练替手剑,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这剑法从一虚一实起,到二虚一实,直练到九虚一实,然后又是一虚二实、二虚二实、三虚二实……如此将九九两个虚数与实数的八十一招基本虚实搭配剑法练完,才练自由配数。这自由配数便是一个无穷无尽的天地了,没有止境。功力越高,剑术修为越高,这虚实配数的变换便更加玄妙无穷。

    第三步,练阴阳剑式。这练法开始时也是从一阴一阳,二阴一阳起,然后又是二阴一阳,二阴二阳……如此又将九九两个阴数和阳数的八十招基本阴阳配合练完,才练自由先配阴阳,这阴阳剑法的自由选配,又是一个无穷无尽的天地了,没有止境。练到通神境地,这阴阳剑法直如神人。再无可破。

    所谓阴阳,在灵猿剑法中,有几个含义,一是替手阴阳。

    这是左手阳,右手阴,比如三阴一阳替手招,便是右手使三剑、左手使一剑。这替手时,如若替手快到敌人根本看不清的地步,敌人明明防的是你右手出剑,根本就防不到你忽然变成了左手出剑。这中间再加以出剑的角度、方位、高矮、轻重、缓急、虚实、刺、削、挑、砍、拖……等等无究变化,那就.更是防不胜防了。

    阴阳变化在灵猿剑法中还有上下含义,左右含义,正反含义。而且,更为繁复的,是它这剑术,更要加进真力运使法门,甚么剑招,以真力运集何条经脉,以什么用力法门传于剑上,皆有异常玄奥的讲究。

    所以,这阴阳、虚实、内外的相互配合,那就更是无穷无尽、玄而又玄了。这三个配合练到通玄后,才逐将各种法门一个一个地补合进去合练,直将各种法门练到通玄地步时,只要剑式一展开,天下于无剑法可破,也没有什么剑法可以抵挡这灵猿剑法。

    所以,灵猿真人选了十二招最为有效、最为通用的剑法传与门人,便足以称霸天下武林了。。

    但灵猿剑法却又不可和玉风门的以气御剑的飞剑术对抗。只因为这飞剑术练到极境,早已更为通灵地剑人合一,意御气、气御剑,天下有什么武功比心意的反应更快?

    卫灵壁一直思索了四个时辰,才睁开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卫灵壁一站起身子,就看见邝秀正坐在床上关注地望着自己。

    邝秀已经换了睡袍,这是一袭白色睡袍,虽然是她师父陈妙棠的。她一看见卫灵壁站起身子,便从床沿上站起来。

    “壁哥,你歇息一会儿吧。”她说。

    卫灵壁道:“你睡吧。我只要调息一下就可以了。”

    邝秀道:“你来睡。我已经睡一觉了。那灵猿剑,我一思索就头发昏,我功力太低了,适应不了那么繁复的变化。你一坐就是四个时辰,我都已经睡过一觉了。”

    卫灵壁道:“歇息一下也好。这一西去,只怕再也没有时间安睡了。”

    卫灵壁上了床,刚闭上眼不久,又睁开了。他感觉有几滴水滴,正滴到自己的脸上。他一睁开眼,就看见邝秀的脸正在上面不远处,她的口鼻的气息就在他的脸旁,她的双目中有泪珠流出,滴在他的脸上的,正是邝秀的泪水。

    “秀妹,你怎么哭了?”

    邝秀道:“你…说你爱我,为什么对我一点……不感兴趣?你....为什么不要我....?”

    卫灵壁想了一想道:“我们还未正式成亲,我怕你以为我是孟浪子弟。”

    邝秀闭上眼睛道:“不,这是你的借口。”

    卫灵壁道:“不是借口,我为什么要找借口?我二人已经订了终身,又还有什么借口可找?”

    邝秀道:“壁哥,你不要骗我了。”

    卫灵壁急道;“秀妹,你不要误会了。你以为我还爱着梅师妹么?你的师父说得很好。她是不值得我终生死恋的。我爱过她。但那种爱,早已化成了同情和怜悯。与其说爱的是她,还不如说我爱的是我自己的初恋所赖以产生的那种情感。

    秀妹,你不要乱想了。”

    邝秀默默不语地将头伏在卫灵壁的胸上,轻声说:“壁哥,你不要安慰我了。我指的不是梅梦萍。我指的是另一个人。另一个值得你爱的人。”

    卫灵壁苦笑,伸出手去抚摸邝秀的头了,道:“真拿你没法,另一个人?哪里又有什么另一个人了?”

    邝秀调过头来,直视着卫灵壁道:“有。这人就是从——姗——!”

    卫灵壁大惊,身子抬了抬,忽然又倒在枕头上,闭上了双目。

    邝秀道:“魔杀天君死的时候说:‘姗儿,你已投入峨嵋,就不谈了。不然,为父真想将你许配与灵壁。’那时,我与师父正在山上,我看见了,你们互相望了一眼,又很快转开头,实际上,你们心里已经起了共鸣。你只是觉得你不配从姑娘,所以,才选了我。”

    卫灵壁沉默了一会儿道:“是的。我不配她。这天下只怕也没有配得上她的人。邝秀,你睡上床来吧。”

    邝秀道:“我不。”

    “为什么?”

    “我不愿我们之间的感情有半点勉强。你什么时候忘掉了从姑娘,我们再……”

    卫灵壁将她的头扳下来,用手指去捏她的嘴角,说:“邝秀,你记得姜孤生写给你师父的绝笔中的一段话吗?他说‘苍天啊!但愿二世为人,我一成人出山,便遇见你,你一成人出山,便遇见我!那么,中间再无其它波折,再无其它碍难,我们便可一心相许,白头偕老’。”

    邝秀道:“我记得,可是,从姗就是你的波折,就是我的碍难。”

    卫灵壁道:“傻话。秀妹,你说的是傻话。你师父与姜孤生中间有多少波折?有多么大的碍难?他们还在爱—一那生生死死的爱啊!那断魂的爱啊!那才是爱!秀妹,我们这点波折算什么?从姑娘是一个神圣,天下还没有人配他爱。卫灵壁算什么东西?卫灵壁和秀妹都只是一个苦人,苦人和苦人相爱,才能白头偕老。来吧、秀妹,我要你。”

    邝秀还在说:“不!我不要勉强你。”

    卫灵壁道:“真的吗?那我可要勉强你了。”

    说罢,卫灵壁一下子撕开邝秀的睡袍,将她拖下来,压在自己的身上,她的胸部就正好压在卫灵壁的面部。卫灵壁把手伸进她的袍内,摸着她的背,他的脸正好抵在她的**间,他伸嘴唇含住了她的**。

    邝秀抱着卫灵壁的头,低泣道:“我……我好快乐……”

    卫灵壁把邝秀掀翻在床上,摸着她的脸,一边吻一边说:“甚么梅师妹,甚么从姑娘,这一切都是海市蜃楼,都是南柯一梦。这一切固然都深沉,都是人类最美最纯的情感,但离咱们这种苦人太远了。秀妹,你却是实实在在的,你为我买了小酒店,你为我备下解愁的水酒,你为我悲,为我苦,为我思,为我恋,秀妹,卫灵壁如是不懂人间真情,那便不该活在这个世上。秀妹,我要你,我没有半点勉强,我一生一世都要你,我一生一世也只要你。”

    邝秀低泣着,翻去复来就是那句话:“我好快乐,我好快乐。”她说着,褪下了长袍,就让那白袍垫在身下。在夜明珠的柔光照耀下,她的身体犹如一尊玉像,洁白无瑕,那一对尖耸的双峰,成熟而富有肉感。

    卫灵壁褪下内衣,跪在她的身边,一边抚摸着邝秀那极美的**,一边喃喃低诉:“秀妹,卫灵壁今天才知道,那虚无飘渺的爱,那隔着天、隔着地、隔着山、隔着水的爱,那是神仙的爱,不是凡人的爱。那是爱的纯净,那是爱的本身。

    它太高了,高得看不见、摸不着。卫灵壁当时只知心中悲苦,只知心中巴望,可为什么悲苦,卫灵壁并不知道,好苦啊!秀妹,我一想起那些日子,就心痛欲裂。那悲苦、那巴望、那心痛,一点也没有回声,连一点回声也没有。今天我才知道,那是毫不足取的。卫灵壁不是神仙,卫灵壁是一个凡人,卫灵壁的灵魂还没有离开他自己的**,没有进入别人的灵魂,便凄苦死了、巴望死了、心痛死了,那灵魂也还在卫灵壁体内,没有延伸出去。爱死了也不可能断魂。秀妹,今天,我们二人的灵魂连在了一起,如有一个人有了意外,死了,去了,那时应划才会真正失去自己的灵魂,断了自己的灵魂。”

    邝秀流着泪,支起上身,抱着跪在床上低诉的卫灵壁,在他的胸上、腹上、大腿上四处亲吻,她听卫灵壁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了。

    卫灵壁分开她的身子,平放在床上,轻声说:“秀妹,我要你。”

    邝秀把他拖下去,道:“我也要你。”

    你低下去,伏在她的身上,她也紧紧抱住他,二人结合成了一个人……

    只有夜明珠,那嵌在洞顶上的夜明珠,清楚地看见了那消魂的一切,但它却不会说出来,正如太阳在天上,月亮在天上,什么它都知道,甚么它都看见,但它从亘古至今,却从不开口说话一样。

    第二天,卫灵壁将乾坤一气混元珠含在口内,开始以真阳通天经的内功心法练纯内力。这一次,他足足坐练了两个时辰,才收功与邝秀离洞而去。离洞时,他照原来的封法,将那山洞仍旧封好,然后才带着邝秀跃下山崖,唤来马匹,骑马出谷西去。

    这一天,二人行了二百多里,黄昏时,来到一个叫旌德的小镇,只见镇中间正有一家人在办丧事,二人也没在意,便打马过去,要找客栈。

    忽然,那办丧事的人家中,跳出来七八个人,七八把刀剑,一下子就将二人围在镇子中间的街上。

    为首一人喝道:“下来!”

    卫灵壁见这人身穿黑色短靠,衣袖扎紧,手提长剑,大约四十多岁,看样子,武功也并不高,便道:“阁下为何将我二拦住?”

    那人道:“二位先下马来,在下有话相问。”

    卫灵壁翻身下马道:“阁下有话请讲。”

    那人道:“二位从何而来?”

    卫灵壁道:“我二人从何而来,与阁下有什么相关?”

    那人道:“这话本来也有道理。只是,这镇子上无缘无故地有人被杀了,所以,陌生人多少要受点盘问,想来也是道理。”

    卫灵壁道:“原来如此。请问,被杀的是什么人?”

    那人道:“被杀的人,是一个在江湖上也很有点名声的人,人称玉面朗君,名王振武,一手八步追风剑,在这安徽东南,也很有点名气。”

    卫灵壁对这些人并不熟悉,倒是邝秀道:“这人我听说过。

    他是怎么被杀的?”

    那人道:“他是中了毒指死的。”

    那人旁边另一人道:“岂有此理,我们受命盘查陌生人,如今反倒成了你二人来盘查我等了。快说,你们是谁?”

    卫灵壁道:“我们是谁,你不必问,反正我们绝不是杀姓王的人,请问,这王振武中的是什么毒指?”

    先问话的那人道:“我等认不出来。说不出是什么毒指。”

    卫灵壁道:“请阁下带我去看看如何?”

    后问话的那人道:“阁下究竟是谁?难道不可示人么?”

    卫灵壁道:“在下卫灵壁,这是我妻子。”

    那人听后,眨了眨眼睛,忽然大喝一声;“退!”话音一落,已经掠近墙壁,背靠墙壁时,手中单刀还在不断挽着刀花,满脸惊骇,不可言状。

    其他人也退开了,只留下卫灵壁夫妻二人站在街中间。

    那人道:“原……原来是……小魔杀天君,我等可是从来.....没有冒犯过你....和你师父....他老人家。”

    卫灵壁惊道:“各位认得在下?”

    那人道:“小天君以魔杀内裂掌拍垮莫干山庄的大石狮子,当天就传遍了这一带。小天君……为何要杀我等……的主人?”

    卫灵壁道:“你主人不是我杀的,我二人刚从二百里以外赶到,路过这里。你为什么认定是我杀的人?”

    那人想了想道:“以小天君此时在江湖的声望,大约不会说谎了。那么请问小天君到此何事?”

    卫灵壁沉声大喝道:“在下已经说过了,是路过这儿。各位再要缠夹不清,本天君可要发怒了!快!带我去看死人!”

    那些人战战兢兢,将卫灵壁带了过去。

    死人还停在堂上,有人正在布置灵堂。卫灵壁过去一看,死者的五官边沿,已经开始溃烂:正是灵猿掌毒!

    卫灵壁道:“谁人主事?站过来回话!”

    最先拦住卫灵壁那人走过来道:“小人李峰,请小天君垂问。”

    “什么时候发现他中了毒指?”

    “两个时辰前,就在这家门口。当时主人正在堂上吩咐我等要办的事情,忽然,主人起身就向门口走去,我等等了一会儿,不见主人回来,也没有声响。有个家人出去做事,一到门口,就看见主人倒在地,已经中了毒指死了。”

    卫灵壁想了想道:“这是灵猿毒指。你家主人是被灵猿门的人杀的。你等火速将他葬了,各人觅处躲躲吧!”

    那人大惊道;“莫非八大门派没有挡住,被灵猿门和姹女门杀进中原来了?”

    卫灵壁道;“这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是战场打炸了,各人遍天下追杀。你等快去躲躲,顺便通知一下认识的武林人!”

    那人拜道:“多谢小天君指路救命大恩。”拜罢,跑回屋子,直是呼人,大叫快将尸体葬了。

    这一下,两人店也不住了,出得镇来,四处搜寻,卫灵壁边搜边想,这西方战场,看起来人不多,灵猿门四人,玉凤门四人,就只八个人捉对儿打斗。其实,却比五台山的战场凶险十倍百倍。莫非是灵猿门人被玉凤门打散,又象当初崔烈老人追杀千面魔怪那样,弄成了四对人遍天下追杀的情况?那样一来,可就糟透了,不知灵猿门人这一来又会顺带杀去多少人!再说,崔烈是玉凤门现存的第二代人中的特等高手,其他人未必就有崔烈身手那么高?这岂不是十分糟糕,再加十分?且不是还有可能是玉凤门高手追灵猿门低手,灵猿门高手又追玉凤门低手?如若那样,这战事就太可怕了。

    忽然,邝秀道:“壁哥,这起杀案是灵猿门派来增援莫干山庄的人干的,只有一人,咱们快些将他寻到,一举杀了,不然,这事可没法收拾了。”

    卫灵壁想了想,高兴地大声道:“正是这样!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一点?秀妹,你还想到什么,快讲!”

    邝秀道:“这人可能是接到飞鸽传书什么的通讯,才赶来东方的。有可能他已去过莫干山庄,见山庄被烧毁,所以沿途杀人报复。也有可能莫干山庄的人并未远去,就在这左近一带伺机而动。”

    卫灵壁道:“想来,莫干山庄战败后,理应西去和姹女门会合,才是上策。但也不排除他们隐在这一带大山中,等候增援或等候灵猿门姹女门打进来。咱们不妨先在这一带搜寻。

    秀妹,你时刻小心,不要离我远了,要始终保持在一丈以内。”

    天明时分,二人已经搜索到百里以外的另一个小镇,此镇名汤口,其香溪温泉诸水甚为著名,这里已是黄山脚下了。

    二人还未入镇,便听见小镇上传出一阵呼天抢地的嚎啕大哭之声,听来不只一个女人的哭声,同时竟有好几个女人在大哭呼唤着什么人。

    卫灵壁与邝秀对望一眼,打马向哭声奔去。

    只见镇口围着一大堆人,有两个中年妇人正在大哭大叫,另外的人拖着二人,一边劝说着。卫灵壁二人下马,邝秀牵着缰绳,卫灵壁见有一个中年人正望着自己,便向他走去,拱手问道:“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望着卫灵壁道:“二位是从东面过来。”

    卫灵壁道:“正是。”

    那人道;“你二人是兄妹,还是夫妻?”

    卫灵壁心中觉得这人问很好怪,但还是答道:“我二人是夫妻。”。

    那人道:“如是夫妻,在下可就放心了。带着妻子行走江湖的人是不会偷掠民女的。好叫阁下得知,这两个女子的女儿,昨夜在床上睡得好好的,今早起来,有一个女子的女儿被先奸后杀,死在床上,那景象惨不忍睹,另一个女子的女儿,却不见了影子,显然是被那淫徒掠走了,另外觅地再行奸淫。哎!只怕仍然会落个先奸后杀的下场。这两个女子相邻而居,二家的女儿都长得如花美貌,尽在十六七岁的年龄。

    不想出此惨祸。请问阁下……”

    卫灵壁道:“阁下休要多问,请问,那被先奸后杀的姑娘,是怎么被杀死的?”

    那人道:“在下不是武林人,可说不清楚。在下带阁下去看看如何?”

    卫灵壁被那人带到现场时,官府还未有人到场,只有一个里正在那里阻拦着好奇的人。那里正见卫灵壁气宇轩昂,道:“看阁下的样子,显然是江湖上大有来头的人,在下还望阁下主持公道。只是那被杀的姑娘,全身**死在那儿,阁下进去观看,实在不便。”

    卫灵壁道:“那么,由在下的妻子进去看看伤痕如何?”

    里正道:“如此甚好。夫人请。”

    邝秀进去看了,很快就出来,道:“灵猿毒指!”

    卫灵壁大怒:“对百姓也用灵猿毒杀害!这灵猿门当真该死!”他这一发怒,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上了真气,只震得周围的人一阵头晕目眩,那里正正好站在他的对面,头一晕就要倒下,邝秀一把扶住,连忙替他推拿了几下,那里正才又站住身子。

    卫灵壁拱手道:“抱歉抱歉,得罪了各位。请各位知会这附近的武林人一声,就说灵猿门有人在这一带,让各人躲藏起来,莫被灵猿门人撞见了。”说罢与邝秀腾身上马,出镇而去。

    出得镇来,卫灵壁望着被云雾遮掩的黄山亲自:“莫非这人和莫干山庄的人,都躲上了黄山?”

    邝秀道:“有理。咱们上黄山去搜搜吧。”

    二人行了一阵,来到了黄山的山口,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兵刃击斗声,二人连忙打马奔去,刚刚奔得几丈远,就看见山口中奔出一个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卫灵壁一怔,马上大呼:“冬梅!”呼声中,他已在马上一纵,几个起落,落在了那个抱婴孩子的姑娘面前。

    那姑娘一见卫灵壁,哇地一声就哭起来,没头没脑地喊叫:“小姐……死了!小姐死了!”

    卫灵壁一怔,立即明白,她喊的是梅梦萍死了,一想到这点,他忽然感到心中一阵绞痛,他抓住冬梅的肩头道:“这……这婴孩子是谁?”

    冬梅道:“这是小姐的儿子!”

    卫灵壁心中一痛时,听说这婴孩子是梅梦萍的儿子,立即又是一阵狂喜,大叫:“梅家有后了!梅家有后了!”

    卫灵壁对刚掠过来,站在身边的邝秀道:“秀妹,请你保护冬梅和我梅家师门的这唯一后人,今日我要大开杀戒了!”

    正说着,只见山口打出一伙人来,—个白袍剑客且打且走,后面有六七个人正在追杀那人。其中有三四个人正在与这白袍剑客打斗,另有一人,身穿黄袍,大约三十左右,神情甚为倨傲,背着手,跟在后面迈着方步监战,他的身后,另有二人跟随,神情却异常谦恭。

    卫灵壁走上前去,朗声说道:“中原一剑方大侠,请你退下,让在下来杀尽这些狗才!”

    那且战且退的人,正是中原一剑,白衣剑客方振书。卫灵壁虽未与他见过面,但一看他那剑法和装束,早已认出,而且明白,正是他阻拦这司马兄弟的追杀,冬梅才得以抱着婴孩子逃出山口。他开始还不明白,以中原一剑那傲视中原的剑术,为何全且战且走?后来他看见那穿黄袍在后面监战的人时,才明白,中原一剑忌惮的不是司马兄弟一伙,而是那黄袍人—那黄袍人,可能正是灵猿门人。

    方振书身子一弹,倒纵到卫灵壁身边,道:“小天君来得正好!老夫差点就失手了。”

    卫灵壁道:“方大侠怎会知道在下?”

    方振书道:“此时这沿海几省,不知道小魔杀天君的,只怕是从不在江湖走动的人了。

    卫灵壁道:“方大侠拯救梅家后人的大恩,在下异日图报。”

    方振书道:“小天君请小心后面那灵猿门的人。”说罢,退到后面。

    这时,司马兄弟一伙已经走近,站在三丈以外,司马灵台道:“壁师兄别来无恙?”

    卫灵壁道:“什么别来无恙?司马灵台,你少来这一套了。

    我问你,我师父的女儿是怎么死的?”

    冬梅在后面大叫:“是他杀的!是他杀的!”

    司马灵台喝道:“贱婢!休得胡言!壁师兄,梅梦萍她是自杀?”

    卫灵壁道:“她怎会自杀?”

    司马灵台道:“这个……夫妻口角,她气量太窄,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

    冬梅大叫:“是你杀的!是你杀的!”

    司马灵台道:“她自己来扑我的剑,怎么会是我杀的?”

    卫灵壁压住怒气道:“司马灵台,我明白了。你虐待她、打她、骂她、拔出长剑威胁她,她气不过,冲过来让你杀,你见她扑过来,仍然不将剑移开,于是,她就自己撞在那剑尖上死了!”

    司马灵台冷笑道:“壁师兄好聪明,就好象亲眼目睹一样。

    事情已经说清,你走吧,我也不为难你了。冬梅,将孩子抱过来。”

    卫灵壁再也压抑不住怒气了,喝道:“狗才!你为什么不将剑尖调开?!”说着,倏地伸出双手,隔着三刃的距离,以无形真力,抓住司马灵台的双臂,用力在地上摔打着,一边发怒地喝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将剑尖调开!”

    忽然,黄影一闪,站在后面掠阵的那个黄袍人,照直向卫灵壁冲了过来。卫灵壁即使在发怒之时,也早就防着那人,这时,一见黄影晃动,连忙收回真力箍,对着那黄影就是双掌猛力推出。只听“轰”地一声震响,那人在空中一个倒翻,落在一丈之处站定,晃了几晃,方才拿桩站定,口中咯出一口鲜血。而卫灵壁,却也退了三步,才拿桩站稳,站稳时,只感到全身一阵刺痛,犹如针刺。他明白,自己已经中了那黄衣人的灵猿毒掌,毒力一中便散发全身,此时自己的内力正在与之搏斗抗毒,连忙急速运功抗毒,所幸自己此内力雄厚,胜于那人,再加上自己的内力,从拜魔杀天君为师之日起,一直是用真阳通天经功法练引,此时已具有极强的抗毒能力,一经发功,那灵猿巨毒很快被克制了,身上不再刺痛。

    那灵猿门人站在那儿调着内息,一边观看卫灵壁的中了他的毒掌后的反应。他明白自己的内力不如卫灵壁强,但自己的内力却含巨毒,他指望的就是以这巨毒杀伤卫灵壁,但眼见卫灵壁站在那儿,双眉紧皱,似乎疼痛难忍,但很快就眉头开展,不再现半点痛相,而且、毫无一点中毒之兆,不禁大惊失色。

    “你……你是阳泉从家的人?”那黄袍人惊问。

    卫灵壁道:“在下不是阳泉从家的人,但在下练的是阳泉从家的内功,所以,你那灵猿毒掌伤不了我。来,咱们今日好好打上一架。”

    那黄袍人“铛”地一声掣出长剑,冷笑道:“你纵然逃得过我的毒掌,只怕也逃不过我的长剑。只是,你明明是小魔杀天君,却为何又能修习从家的内功?”

    卫灵壁道:“不必多问,来吧!”说着,掣出长剑,就走上前去。

    这时,司马迁武已经将司马灵台扶起,为他推宫过穴,几人忙成一团。那司马灵台被卫灵壁以无形真力箍抓住,在地上摔打,早被砸碰得头昏眼花,被司马迁武推宫过穴救醒后,不禁长叹了一声,与众人默默退到远处,观看二人斗剑。

    卫灵壁在场中,只见那黄袍人不过三十左右,想来是灵猿门中年龄最小的弟子,但想到这灵猿门弟子太过厉害,却也不敢轻敌。他想自己二百多年的功力,以七成力道推出双掌,却只将那人碰飞一丈,咯了一口血,而自己也退了三步,如以通常内力计算方法看,这人的内力大约在百十年左右,灵猿门出来一个小弟子都如此厉害,那灵猿真人本人,真不知是何等厉害了。当下留了心,要看看这人的剑法,从中更进—步摸出灵猿剑法的奥秘。

    那人道:“我已知道你叫卫灵壁。我告诉你,我叫邱列侯,我怕你死了,还不知道死在何人手中。”

    卫灵壁道:“阁下好自信!其实,你不说,我对你也知道了很多。”

    那邱列侯惊道:“你知道在下一些什么?”

    卫灵壁道:“我知道你在这一带杀了好些武林人,还奸杀了好些年青姑娘。所以,今日我非要杀了你,为民除害。”

    邱列侯忽然仰天大笑,道:“魔杀天君也不是白道人士,他的弟子却谈什么为民除害,简直荒唐!”

    卫灵壁道:“等到在下将你杀了,老百姓和一般武林人士安稳了,那时,就再也没有人说魔杀天君不是白道人士了。”

    邱列侯道:“好,我本来还想看在同是黑道的份上,赏你一个全尸,如今你既以白道自居,我成全你,一定将你斩成四大块,八大块。”

    说罢,邱列侯滑步上前,右手中的长剑上刺三剑、下斩一剑,已将攻势展开。

    卫灵壁见他滑步出剑,上刺三剑,划个弧形又下斩一剑,知道他用的是千面魔怪传陈妙棠的十二招剑法中的第四招,名叫“三玄通圣”,乃是三虚一实的上下阳阴剑招套替手阴阳再套内外阴阳,真正在杀着在这一招的第三剑和第四剑以及第七剑剑式上。

    果然,卫灵壁在躲他下斩那一招刚刚跳起时,那人忽然剑交左手,从右斜方反挑上来,以卫灵壁跃起躲避下斩那一剑的身形来看,这一剑从右斜方反挑上来,正好就要挑在卫灵壁的下身。那知这时候,卫灵壁的身子,在空中往后一倒纵,顿时便躲过了这反挑的剑式。那人一剑挑空,忽然欺身,一剑直刺卫灵壁门面,卫灵壁身形刚刚落地,但见长剑刺来,急忙伸剑去格,双剑一碰,一股大力从邱列侯的长剑上传来,意图将卫灵壁的长剑震脱,所幸卫灵壁此时内力通圣,运用自如,立即运出内力反震,二人各自被对方的内力震退,卫灵壁退了两步,邱列侯却退了三步,二人站定,各自调息。卫灵壁此时明白,邱列侯眼见自己身子后纵,人在空中,脚下无根,所以将第五剑式的虚式变成了实式,将要到第七个剑才应用的内力贯注剑身的杀着,提前到第五个剑式上用了。可见这一招“三玄通圣”的七个剑式,却是可以任意颠倒三个玄奥配合(阴阳、替手、内外)的次序,灵活运用。自己如要冒着生命危险来看他的剑法实演,只怕在那一招便丢了性命也说不定。当下便决定抢攻。先杀了邱列侯再慢慢回去参详。因为他此时至少可以确定,千面魔怪记下的那十二招剑术,是千真万确的了。

    邱列侯道:“好内力!”

    卫灵壁道:“好剑术!”

    二人这一接战,竟然有了惺惺相惜的意思。

    在旁人看来,只见二人一晃,双剑就交在一起,根本看不清前四个剑式。只有中原一剑看清了,但却没有看到邱列侯替手那一个玄奥,心中真是奇怪,那一挑之后,进手一刺,本应是右架,怎么邱列侯被震退回去时,身形却是左架?仔细一想,才明白这中间那一个剑式上,邱列侯一定换了使剑的手,所以,身架才变了。而这一招,取胜的秘诀,很可能就是那身架的变换上,能令敌人判断失误,而遭杀手。等到中原一剑想通这一点时,场中,邱列侯已经又和卫灵壁打在了一起,而且,不知又是打了几招了。

    中原一剑叹了一口气,决定先看后想。

    哪知这时的场中,二人各自展开身形抢攻,快得只见一团灰影一团黄影在场中如飞一般闪晃穿插。连中原一剑都根本看不清二人是如何出剑抢攻的。这中原一剑的武功,其实中和洞庭王不相上下。平日间,这些意图称霸江湖的人不在江湖走动排遣意兴,什么中原一剑、雷启阳之流,便被称为江湖大人物,哪知这时候,这些平日不露面的人出来了,那些平日被视为大人物的高手们,顿时相形见绌,大有猴子见了老虎之感。

    卫灵壁此时感到手脚丝毫不能伸展。只因邱列侯剑式一展开,便如大江流水一般,中间毫不间断,加之招式玄妙伦,剑法和剑招中纵有破绽,却因招式玄奥遮掩了一部份,速度极快,又遮掩了一部份,所以卫灵壁数次抢攻,皆被邱列侯封得绝死,一点也攻不进去,全赖内力雄厚,而且,近日正思索灵猿剑法,才能挡住邱列侯的进攻,数十招中,还能打个平手。

    哪知邱列侯此时心中的惊骇,已经达到了恐怖的程度。他这剑法,是师门积六十年之久而创出来的,千面魔怪姜孤生受令在江湖以独立的魔头身份行走,非到万不得已,还不准他使用这剑法,以免过早被人看出剑法玄奥,到了要一举征服江湖武林时,降低了威力。在古代那冷兵器时代,一种新的剑法一出世,常能打武林人一个措手不及,而称雄一时。时日久了,看的人多了,许多玄奥难免就不成为玄奥了。邱列侯初和莫干山庄全合时,司马洛见灵猿门仅只派一个三十零的年青人来增援,心中大是不悦,邱列侯见他瞧不起自己,便提出要试几招。司马洛在那玄妙绝伦的太素剑法上浸淫了四十多年,哪知与之对敌,第三招便败了,被邱列侯在第三招的一个反复替手的剑式上挑破了胸襟的衣袍。连司马洛也不得不垂首叹息不已,感到这灵猿门不出则已,出必惊天动地。

    如今邱列侯和卫灵壁打了数十招,没有哪一招杀着,不是被卫灵壁封得绝死,根本突不破卫灵壁的剑网。此时邱列侯越打越是心惊肉跳,明白剑法的玄奥已被卫灵壁看破或提早知悉,所以才出现了如此受制的局面,不禁便想逃跑回师门报信。

    卫灵壁已看出了他产生了逃跑的念头,虽然一时攻不进去,却处处封着他逃跑的路数,直到第一百三十招上,邱列侯已经第四次使出那一招“三玄通对”,卫灵壁才在他第一个虚剑式刚出时,就主动运出极强内力,粘住他的长剑,趁机一掌拍在他的肩胛上,将邱列侯打飞出去二丈多远,邱列侯被这一个掌拍实,顿时口吐鲜血,委顿不起。

    中原一剑大喊:“快!快一剑斩了他!”

    卫灵壁欺步上去,邱列侯刚刚支起身子,卫灵壁又是一脚踢在他的下巴上,顿时将邱列侯踢得下颌破裂,鲜血飞溅,倒翻出去四个翻滚。

    这时,司马兄弟及其他人呐喊一声,齐齐抢着射了过来,一齐进攻卫灵壁,务必要救回这灵猿门的邱列侯。卫灵壁左臂一圈,打出一股劈空掌力,顿时便交地冲在前面的几人打飞回去,卫灵壁一上步,声大喝,一剑刺入邱列侯的心窝正中,长剑直穿过邱列侯的后背,刺进泥土之中。

    邱列侯一声惨叫,顿时毙命。

    突然,身后传来邝秀一声大叫:“小心……啊……!”

    只听邝秀那惨叫的声音直飞出去,卫灵壁回转身来,除了看见邝秀那直飞出去的身影外,还看见另一条身影,如飞一般直向山上逃去。卫灵壁身子一纵,直向出去,一把抱住邝秀,再飞了一丈左右,力道消尽时,落在地上,才发现邝秀胸部插着一支长剑,还在卫灵壁怀中时,便已毙命死去。

    卫灵壁抱着邝秀,怔怔地发着呆,一时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忽然,卫灵壁一下子明白邝秀为救自己,用身子去挡别人的偷袭,已经死了。他一下子大叫起来:“秀妹!秀妹!”他一边大叫,一边猛力摇晃着邝秀的身子,双目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喊叫了几声,明白邝秀已经死去,再也活不转来了。

    “哇”地一声,竟如孩子音一般大哭起来。

    中原一剑方振书走过来,道:“卫大侠请节哀,将邝女侠放下来吧!”

    卫灵壁大吼:“是谁?是谁?你看清没有?是谁杀了秀妹?”

    方振书道:“是司马洛本人偷袭你,邝女侠眼看救援不及,才弹身射去,以身挡了这一剑,同时,身子又被司马洛一掌拍飞。如今,这司马家的人已经跑的一个不剩了,卫大侠,请节哀将邝女侠安葬了,要办的事情还很多,卫大侠还要多保重!”

    卫灵壁哭泣着,不忍放下邝秀的尸体,直哭得身子发软,双膝跪在地上,才下意识地将邝秀的尸体放在地上,又伏在邝秀的尸体上哭泣起来。

    方振书长叹一声,上前从邱列侯身上抽出卫灵壁的长剑,觅地挖了一个坑,过来对卫灵壁道:“卫大侠,请快将邝女侠埋葬了,想法为邝女侠报仇雪恨才是至理。迟了,谨防司马洛一家跑了,那时,又要我费许多周折。”

    卫灵壁牙一咬,抬起头道:“方大侠说的有理。”说罢,站起身来,抱起邝秀的尸体。

    中原一剑方振书道:“在不已为邝女侠找了一块安息之处,请卫大侠随在下来。”

    卫灵壁此时心中悲愤,一点主张也没有,便随方振书来到他挖好的坑前,将邝秀放在坑内,慢慢地为邝秀理好衣衫、头发,最后才拔出刺入她身体的长剑。

    卫灵壁跪在坑内,双手捧着长剑道:“秀妹,你是被司马洛的这支长剑刺死的,我发誓,要用这支长剑将司马洛全家杀尽杀光,如是留下一个司马家的人在这世上,卫灵壁也不算是为你报了大仇,卫灵壁九世投生,不得为人。”

    方振书在坑外道:“邝女侠身上是否有不宜同葬的东西,卫大侠不妨取出来,留个纪念。”

    卫灵壁得到提醒,才从邝秀身上取出她藏在身上的那一包人皮面具和其它东西,其中有一个玉瓶,装了一些丸药,也不知是什么药。卫灵壁只将人皮面具取了,因为这是要还给陈妙棠的东西。他将其它东西一并放在邝秀身边,一点不取,然后,用长剑轻轻割下邝秀的一络头发,凝视良久,才放入包裹人皮面具的那个布包,一起藏在身上。但他还跪在邝秀身边不舍离去。

    这时,冬梅怀中抱的婴孩子哭叫起来,这才惊醒了他。他走出坑来,一捧一捧地捧土埋葬了邝秀。他的热泪,这时又夺眶而出。好苦闷!好不容易得到一个一心爱着自己的人,却又在眨眼之间失去了她。卫灵壁感到胸中一阵绞痛,不禁呻吟出声。

    冬梅见状,忙道:“壁大哥,小主人还靠你送回梅庄,你不要有什么意外才好!”

    卫灵壁定了定神,道:“是。”

    他站起来,找了一块大石,运足掌力,在比较平坦的一面用手掌擦磨出一块石面,将大石竖于坟前,用手指在正中间刻道:“亡妻邝秀之墓,”紧挨着的左下方,他又写:“卫灵壁敬立。”

    他跑在石碑前,用手指刻完字后,又伏在石碑上哭泣起来。

    中原一剑方振书道:“请卫大侠节哀,快办正事要紧。”

    卫灵壁抬起头来,凝视着邝秀的坟莹,二天前,他们在爱床上,卫灵壁跪在邝秀身边,一边抚摩她,一边低诉:“…

    秀妹,今天,我们二个人的灵魂连在了一起,如有一个人有了意外,死了,去了,那时,卫灵壁才会真正失去自己的灵魂,断了自己的灵魂。”谁也没有想到,这话说了没有二天,她竟真的去了。她为了他能活着,竟真的死去了。

    卫灵壁伸出手指,在石块右上方刻写道:爱魂断兮爱断魂爱魂直冲九霄云然后,他又在左下方刻写道:从此红颜不入眼天地只存一荒坟卫灵壁刻完,朝着邝秀的坟莹拜了四拜,站起身来道:“方大侠,在下求你帮一个忙,还望方大侠不要推辞。”

    中原一剑方振书道:“我明白。你是要我送她二人去梅庄,你要进入黄山去追杀司马洛。”

    卫灵壁道:“正是。还求方大侠不要推辞才好。”

    中原一剑方振书道:“卫大侠吩咐,在下岂能不遵?在下原来极为自信,今日与那司马兄弟接战,本已胜了,那知那灵猿门的邱列侯一出手,在下竟然挡一招也感勉强,所以,边战边退。那人大约觉得在下还不够他出手的份量,在下才捡了一条命。值此正邪大决战之际,在下实在没有力量办什么大事,在下一定尽力送冬梅与这婴儿,亲自交托给梅庄,卫大侠放心去吧。”

    卫灵壁走到冬梅面前,看那婴儿,道:“冬梅,你说这是小姐的儿子,那么是个男孩了?”。

    冬梅道:“正是。”

    卫灵壁道:“很好。你随方大侠回梅庄去。

    我将司马家的人杀完后,就回梅庄来,亲自收这孩子为徒,长大后让他继承梅庄的衣钵。”说罢,向方振书作了一揖,提着司马洛杀邝秀的那柄长剑,奔上了黄山。

    可是,卫灵壁从黄泥岗一路寻上山去,却再也不见一个人影。他仗剑急掠,越过石门峰,越过天都峰的山腰,来到一条陡窄的石梯前。这石级一望而不及顶,但在这里,却可隐约听到上面的文殊院里传来的钟声。于是卫灵壁再又仗剑而上。

    走了一阵,看看前面出现了一座庙宇。这便是黄山的文殊院了。这文殊院甚为壮观,它的东面天都峰,西边是莲花峰,背后靠着玉屏峰。卫灵壁明白,如若莫干山庄的人躲在这文殊院内,去后必有一场血战,他望着那空无一人的石级天梯,深吸了一口气,急掠而上。

    可是,他在那天梯前面的石级上停住了,只见本来就窄的石级平台上,坐着一个异常奇怪的老年人。

    这人看来是和尚,因为他光着头,而且,面部天然堆满皱纹,却也没有蓄须,但他却穿着一袭道袍。道袍异常污秽,但他那双赤着的脚,却没有一点污泥。他盘膝坐在那里,却伸出手去,正在挖脚上的肉皮,他挖下来丢在石梯旁草丛中的,不是老茧,而是肉皮。

    卫灵壁奇怪至极,不禁问道:“请问前辈,你是谁?”

    那老人望了卫灵壁一眼,想了想,道:“我不知道。”

    “你是前面文殊院的和尚?”

    “不知道。我从不住庙里。”

    “那么,你是道士了?”

    “不知道。我也不住道观。”

    卫灵壁大奇,想了想问:“请问前辈,你尊姓大名?”

    那老人想了想道:“记不得了。”过了一会儿又道:“好象我年轻时姓司马,名字却怎么也记不得了。”

    卫灵壁心中一动,道:“你莫非与杭州司马世家的人有些渊源?”

    那老人想了想道:“好象有些渊源。可是,年青人,我却不是司马世家的人,司马世家与我无关。”

    “你既与司马世家有渊源,却又怎么不是司马世家的人?”

    那老人叹道,“人是天的人,天是人的天。我生在哪里,都不过是从天上到人间走这一遭的第一个旅栈罢了。我是天的人,怎么会是司马世家的人?”

    卫灵壁怒道:“你莫在这儿装神弄鬼,我是无论如何要杀了司马洛和他全家的。你让开路吧!”

    那老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对司马洛那么说来。我说:‘你既然杀了别人的妻子,就该留在这儿让那人来杀了你,或者你自己在他面前了断了自己。他不听,还是走了。”

    卫灵壁道:“他可是到北方姹女阴魔那里去了?”

    那人道:“好象是吧。”

    卫灵壁道:“我就知道他会往那儿躲。”

    那老人道:“正是。我也知道。”

    卫灵壁怔了一怔:“你也知道?”

    那老人道:“是的。他如今累遇强敌,要取他性命,他不去他母亲那儿躲,别的能去那儿?”

    “什么?”

    卫灵壁大惊:“他母亲那儿?”

    那老人道:“正是。你称为姹女阴魔的那个女人,正是他的母亲。”

    卫灵壁大奇:“你说姹女阴魔是司马洛的母亲?”

    那老人道:“正是如此。”

    卫灵壁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老人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是我将司马洛从天上带来人间走这一遭的。我是他父亲。”

    卫灵壁笑了:“你怎会是司马洛的父亲?”

    那老人也笑了:“我年青时有段情劫。我和姹女阴魔有段孽缘。孽缘生孽种,孽种生孽根。不过,这些都过去了。”

    卫灵壁想了想道:“好吧。就算是吧。你为司马洛在这重阻挡我?”

    那老人道:“不是。”

    卫灵壁道:“那你坐在路中间干什么?”

    老人道:“我是想向你讲一件事,怕你没有耐心听,杀人心切,所以才坐在这路中间。”

    “你要说什么事?”

    “其实,你不该去杀司马洛的。”

    “为什么?他杀了我的爱妻!我一定要杀了他,为我爱妻报仇!我杀他一人还不解恨。我要杀光司马家的人!”

    老人道:“我从司马家那个客栈出来,你为何不杀我?”

    卫灵壁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么?我会杀了你的!”说罢“嗤”地一剑,便向老人刺去。

    那知那老人动也不动,反倒望着卫灵壁笑了。

    卫灵壁收回剑道:“你笑什么?”

    老人道:“我笑你这一剑并不是真的想杀了我。”

    卫灵壁道:“注意,真的来了!”说罢,果真运足七成真力,一剑刺向老人,直取他的中宫大穴。

    那老人盘膝坐着,并不变势,却身子一飘,便飞向了左边,等卫灵壁收回剑,那老人已经又盘着双膝飞回了原处,好象从未动过一样。

    卫灵壁望着老人,目瞪口呆。他这一剑,便是一只飞鸟从那儿飞过,也会被他一剑刺下来,为何却刺不中—个盘膝坐着,并未变动姿势的老人?

    卫灵壁望着老人,忽然刷刷刷刷连刺四剑,这剑分刺左右上下,出剑旱,他已运足了二百年功力,一剑刺出,剑芒就长达四尺,比长剑还长一尺,这四剑刺完,连自己也觉得好象从未出过长剑一样,那知他定睛一看,那老人仍然盘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正在望着自己微笑。

    卫灵壁大奇,不禁伸手摸了摸耳朵。

    “你…—你一动未动?我怎么刺不中你?”

    那老人道:“谁说我一动未动?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你没看见?你刺左边,我躲右边,你刺右边,我躲左边,你刺上边我伏下身子,你刺下面,我腾起三尺,你没看见我动?”

    卫灵壁道:“没有。你这是什么武功?”

    那老人道:“这是武功吗?”

    卫灵壁道:“这是最上乘的武功了。你练会了怎会不知道?”

    那老人道:“真的不知道。好久以前,我到那九华山狮子峰去跳崖寻死,我跳出去,又飞回来,跑出去,又飞回来。回头一看,才看见几丈以外坐着一个和尚、一个道士。我第一次跳出去,是那和尚用手一招,我就飞回来了。我第二次跳出去,是那道士用手一招,我又飞回来了。后来,我做了他们的徒弟,所以,我头顶是和尚,身子是道士。只有脚板是我自己的。”

    “他们传了你武功?”

    “没有。他们只传了我如何想法活着。其实,这还不容易么?你一剑刺我左边,我就想,往右飞才能躲过,于是,躲了就往右飞去了,其它躲法都是一样,简单得很。所以,这那是什么武功?”

    卫灵壁想了想,忽然大怒:“你的武功如此之高,为何不干脆杀了我?你还东扯西扯干什么?”

    那老人道:“我好久与你东扯西扯了?明明是你东问西问嘛。是不是?”

    卫灵壁想了想道:“或许是。”

    那老人道:“这就对了。你早就说了,我其实是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卫灵壁道:“你究竟要告诉我什么事?”

    那老人道:“我说了,你不该去杀司马洛的。”

    “为什么?”卫灵壁喝道。

    那老人叹了口气道:“邝秀是司马洛的女儿,司马洛杀他自己的女儿,与你有何相关?”

    卫灵壁目瞪口呆地望着那老人,惊骇过度,反倒说不出;话来。

    那老人道:“年青人,你被一口迷痰卡住了咽喉,你吐了吧。”

    于是,卫灵壁应声吐出一口含血的浓痰,这才缓过气来,他勃然大怒:“老狗!你装神弄鬼!你胡编乱造!邝秀哪里会是什么司马洛的女儿?”你说明白了!”

    那老人道:“陈妙棠是司马洛的妻子,陈妙棠和司马洛在爱床上干那天下最愚笨不过的事情,以后有了邝秀。这邝秀怎么会不是司马洛的女儿?”

    卫灵壁道:“那么,司马洛为什么要杀邝秀?”

    “司马洛不知道他有个女儿。”那老人叹了一口气道:“再说,司马洛本来存心要杀的是你,是邝秀爱你爱得神魂颠倒,自己撞在司马洛的剑尖上去的。”

    卫灵壁想了想道:“你这话也有道理。”

    老人道:“你开始领悟禅机了。”

    “禅机?”卫灵壁一怔,问。

    “是的。是禅机。世人都参不透的。”

    卫灵壁想了想道:“不忙。我先问你,司马洛怎么会不知道他有个女儿?”

    “因为陈妙棠不让他知道。”

    “陈妙棠又怎么可能瞒过他?”

    “陈妙棠悄悄离家,怀孕期满生了孩子后,又隔了半年才回莫干山庄。回到莫干山庄后,什么也没告诉司马洛。她已经将她的孩子送到应天城一个隐密之处抚养去了。”

    卫灵壁叹道:“你什么都知道。”

    那老人道:“是的。我什么都知道。”

    “那么,你的妻子打进关来,要征服中原武林,你为何不去帮她?”

    老人道:“我为何要去帮她?”

    “你不是说她是你的妻子吗?”卫灵壁问。

    “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是我的妻子?”老人反问。

    卫灵壁怒道:“你们不是一起生了司马洛吗?她又怎么不是你的妻子?”

    老人叹了一口气道:“年青人,我还以为你有一点慧根。

    哪知你一点参不透惮机。人从天上来时,赤条条一身,回天上去时,赤条条一身,哪有什么东西是他的?”

    卫灵壁逗:“你把我弄糊涂了。”

    老人道:“我只是想帮你参透禅机。”

    卫灵壁道:“你为何要帮我参透禅机?”

    老人道:“你的武功太高,杀伐之气又太重。你已经杀了许多人,而这些人,本来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本来根本不该由你去杀的。但你却莫名其妙地将这些人都杀了。你为何要徒增罪孽?”

    卫灵壁道:“你说的好象都是真的。那么,我该怎么办?”

    老人说道:“说了这半天,你还不知道你该怎么办?”

    卫灵壁道:“你越说得多,我越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人道:“那么,我只好一语泄漏天机了。”

    卫灵壁揖拜道:“请老……老祖宗教正。”

    老人道:“老狗怎么一下子又成老祖宗了?”

    卫灵壁道:“你是邝秀的祖父,我不知道该不该称你为祖父,就叫一声老祖宗吧。”

    老人道:“怎么叫都是一样的。阿猫阿狗老祖宗,其实都是上苍的造物。”

    “老祖宗请指明卫灵壁该怎么办?”

    老人道:“陈妙棠是邝秀的母亲。”

    卫灵壁想了想道:“你要我告诉陈妙棠,邝秀是司马洛杀的。”

    老人闭了闭眼睛,表示同意。

    卫灵壁道:“那样,用不着我杀司马洛,司马洛也会自行了断?”

    老人又闭了闭眼睛。

    卫灵壁道:“那么,司马家的其他人呢?”

    老人道:“司马家的其他人,用得着你去杀吗?天命该绝时,一天也别想多活。天命不该绝时,你武功再高,恐怕也杀了。”

    卫灵壁跪拜下去道:“晚辈都明白了。晚辈这就告辞。”

    “你告辞了我,又要到哪里去?”

    “晚辈这就回金沙江边去。”

    老人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我还直对我师父说,这少年有慧根,可以成全他。不想你什么也参不透,原来是个白痴。”

    卫灵壁想了想道:“前辈让晚辈明白了,晚辈想杀的人,其实都是不该晚辈动手去杀的。”

    老人道:“正是。”

    “但前辈又不要晚辈回金沙江去避世,那意思是不是说,这世上还有该晚辈去杀的人?”

    老人点点头道:“果然有点慧根。”

    卫灵壁道:“老祖宗的意思是,灵猿门的三个人,该我去杀?”

    老人笑道:“正是。如若不是这样,上苍又怎会让你有缘得见灵猿门的武功秘籍呢?”

    卫灵壁道:“老祖宗指的是千面魔怪抄那十二招剑法。”

    老人道:“正是。这灵猿门的武功,全在灵猿真人一个人的头脑中,他传了弟子,却不准他们做任何笔录。非他允许,甚至不准使用。所以,天下人都不知道那套剑法,连玉凤门也不知道。”

    卫灵壁道:“可是,玉凤门的飞剑却是天下无敌的。”

    老人道:“没有任何武功是天下无敌的。崔烈的功力比灵猿真人只高一点点,飞剑就攻不破灵猿真人的罡气罩。更对付不了灵猿真人的真力弹丸。所以,你还须从那十二招剑法上去找克敌之道。”

    卫灵壁道:“真力弹丸是什么武功?”

    老人道:“真力集中在经脉中,射出去时,犹如弹丸—样集中,表面看来是指力,其实比指力的威力更大十倍百倍。只怕玉凤门的四个人也要吃点亏后想上好一阵才能破解。”

    卫灵壁灰心丧气道:“晚辈根本不知如何破解。”

    老人道:“谁要你去破解?你肺经心脉上唯一的那点痰渣,我都已经用内力替你逼出来了。你的整个躯体,如今一片空明,真力流动,从主到细、从内到外,再无半点阻碍。再说,我已度了六十年内力给你。灵猿真人又算什么?他的真力弹丸,不过是为你搔痒而已。”

    卫灵壁惊道:“老祖宗何时度了内力与晚辈了?”

    老人道,“这就不必说了。”

    “但晚辈的内力并没有什么变化。”

    老人道:“我这内力柔如轻风,你如能感觉出来,那就怪了。”

    卫灵壁半信半疑道:“那么,晚辈如何使用这轻风一般的内力?”

    老人道:“它已和你的内力渗合得天衣无缝了,你平日怎么用,还是就怎么用。我也没有多的法门传你。我不过是加强了你的护体罡气,使之可以随灵猿真人的重击罢了。至于如何克制灵猿真人,那还得从那十二招剑法中去找。只怕灵猿真人,以至灵猿门人的罩门,尽在那十二招剑法之中。”

    卫灵壁道:“晚辈如何才能找出灵猿真人的罩门呢?”

    “剑法中防守最多、最严密之处,必是罩门所在之处。”

    卫灵壁想了想道:“那么,晚辈这就去太白山。”

    老人道:“只怕你一去太白山,灵猿门人也到五台山去了。

    你直接去五台山吧。”

    卫灵壁想了想道:“有理。老祖宗还有其它教正没有?”

    “没有了。你去吧。”

    卫灵壁道:“请老祖宗惠示大名,晚辈好铭记心中。”

    老人道:“不必了。我从跳崖寻死之日起,已经就没有名字了。”

    卫灵壁望着老人,明白老人当日必定是伤心到了极点,所以才不愿再回想往事。那么,你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事关重大,毫无回避之道。想到老人与自己一样是个伤心人,不禁垂下了眼皮,但他立即又睁开了双眼,想再问一句话。可是,他睁开双眼时,面前已经没有了老人的身影。只有老人坐在地方,留下了一张白纸。

    卫灵壁四处看看,也没有老人的身影。他又大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他明白,老人在他垂目眨眼之际,已经走了。

    卫灵壁默默拾起白纸,只见上面写着十二个字:来是空去是空生亦空何不空卫灵壁呆呆地望着那张纸,望了不知有多久,最后,他颓然长叹一声,抬起腿来,想去文殊院看看那老人还在不在那里。他一动,才发现自己此时其为可笑,右手提着长剑,左手却拿着一张写了四句偈语的白纸。

    卫灵壁一怔,随即将长剑插入剑鞘,将白纸收入怀中,仰天发出一阵大笑。

    他笑着,仰天大笑着,那充满真力的笑声,在玉屏峰下,天都、莲花峰中间,轰然回响。

    只震得山间的雀鸟乱飞乱撞,迷失了方向,只震得山石间的虫兽乱爬乱跑,不断撞在岩石上。一只地鼠不知这是什么天敌,乱跑时跌入一个温泉坑里,只烫得它吱吱直叫。庙里的和尚被这轰天炮似的笑声震得跌下了云台和蒲团,有几位武僧,功力较高,跑出山门,想看看是何方高人在此大笑长笑,但他们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听到笑声从天梯下面不断传来。众和尚心惊胆颤,不知此人是友是敌。

    良久,那笑声止了,随即响起一声大喝,这一声大喝与那轰天大笑一般,仍然震得万山回响:心入空门,又何必身入空门?

    心已归天,又哪能离了慧泉?

    然后,声音断了,从此就没有一点声响,那大笑的人显然走了。88106 www.88106.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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