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脚印

(88106 www.88106.info)    正满村子搜人，忽然有人听到三表嫂的喊声，一群人顺着街筒子潮水般朝这边涌来，正看见两个陌生人从三表哥家院子里跑出来，身上还穿着跳傩的戏服，后生们一看，拔腿就朝那两个人追过去。

    这时候，我和志伟也顾不得浑身伤痛，鼻青脸肿地跟在众人后面一路狂追。

    不想那两个小子脚力甚健，一路撞开挡在前面的人一溜烟就往村外跑，眨眼工夫就跑出了村子窜进了山谷，腿脚居然比这些山民还快。

    满街筒子的人一下子炸了营，有帮着我们追的，也有跟着看热闹的，一路上不断有人加入进来，追赶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也越拉越长，在山谷里绵延了有好几里地。

    刚追出一程，忽然看见跑在前面的那刀疤脸脚下被石头一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他衣兜里掉出来，眼看几个后生已经撵到脚后跟了，那刀疤脸骂了一声，拔腿又往前跑去。

    我惦记着他从鞋盒子里拿走的东西，跑过去一看，见石头缝里塞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我弯下腰从石缝里取出来一看，竟是一只石雕的蛐蛐罐，一般的蛐蛐罐都是圆形的，这只却有些特别，竟是方的，盖上还刻着几个字——秋魁一战封王。心说怪不得那刀疤脸抓起它就跑，敢情把这当成他们要找的“风雷玺”了。

    这时，忽听前面有人大叫了一声，我抬头一看，

    只见从前面的草丛里跳出几个陌生人，手里提着砍刀挡在众人面前。跑在前面的几个后生愣了一下，接着就挥舞着铁锨木棒冲上去，双方一下子缠斗在了一起。

    这几个小子一看就不是善类，个个刀法纯熟，动作凌厉，手里的砍刀舞得跟风车一样，嗖嗖地闪着寒光，只一个照面儿就把后生们逼退了十几米。

    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眼看围上来的村民越聚越多，那几个小子开始露怯，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加上站在高处的人们捡起地上的石头不停朝他们甩过去，大大小小的石块雨点般落下来，他们防得住前面防不住后面，不一会儿工夫，几个小子个个鼻青脸肿杀气顿减。

    看得出来，这几个人虽然刀法纯熟，动作凶狠，但也不敢真下死手砍人，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要真把事情给闹大了，怕是连自己也没法脱身。

    眼看渐渐招架不住，领头的小子怪叫了一声，一刀削断了一个后生手中的木棒，挥舞着砍刀逼退了众人，带着几个手下夺路往一面山坡上逃去。

    被志伟砸到腿的大个子，因为有伤渐渐落在了后面，眼看接应他的几个同伙自已先颠了，村民们又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一下子泄了气，干脆不跑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呼地喘着气。

    追上来的后生们把怒气都撒在了这个倒霉蛋身上，把他围在中间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了个半死。这小子倒也算是条汉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抱着脑袋咬着牙，硬是一声没吭。

    我抬头往远处一看，只见那几个刀手已经跑到了一道山梁上，和那刀疤脸会合在一起，喘着大气望着下面看了一会儿，凑到一块象是嘀咕了几句，转身钻进了树林，在树影间闪了几闪就不见了。

    刚把那大个子拖回村里，警察也赶来了，简单问了几句就直接把我们几个人带回了派出所。

    到了乡派出所，那被众人打得变了形，一路上一点脾气没有的大个子，气焰忽然嚣张起来，大声嚷嚷着，一口咬定我和志伟欠他的赌债，久催不还，这才带人一路追过来要钱的。

    警察问他既然是来（追）债的，为什么要打昏那两个后生，还把人捆起来扔到柴房里，那小子张嘴就来，说是想借他们身上的行头混进屋子，以便找我们要钱。

    事态一下子尴尬起来，尽管这小子一句实话没有，还不能揭穿他，因为我和志伟也是一屁股屎，真要深究起来，他把实情一抖搂，两边都得进号子。再说真要让三哥撺掇着公安把他整惨了，等我们回了鹭岛，难保不被人砍断根胳膊腿什么的。

    一番权衡过后，我只好硬着头皮承认输给了他钱，还答应一回鹭岛就还钱。

    从派出所回来，一路上我和志伟心里惦记着那只“风雷玺”，回到三哥家上了楼直奔卫生间，打开水箱盖子一看，两人一下傻了眼，藏在里面的那只石玺居然不见了。

    我登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再一看志伟，也是一脑门子的汗，嘴里大声嚷嚷着：“哎，真是活见鬼了，这事儿肯定是你那表嫂干的！”

    我在脑子里飞快地想了一下：“不可能！”

    志伟急得一张大脸都涨得通红，大声道：“怎么不可能？没听她昨天说你整天忙着挖坟掘墓吗？肯定是她趁咱们追出去，上楼把玺翻走了。”

    我冲志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静下心来理顺了一下思路，把可能进过这间屋子的人一个一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三哥一早就去了场子里，直到我们被警察带走，他才得到消息，然后追到了派出所，可以排除掉。

    大表哥一家住在村东头，因为看不惯三哥的人品行事，自从我大姑过世后，他几乎就不登三哥的门，也可以去掉。

    二表哥在新疆沙漠里当兵，一年只有一个月的探亲假，二表嫂嫌条件艰苦，不愿随军，虽然两家只隔着几十米距离，但二嫂和大表哥两口子一样，也不登三哥的门。

    忽然想起我和志伟追出去的时候，满街都是人，会不会有人趁乱进来偷走那只玺？这个念头刚一起，就直接被我排除掉了。

    在一般人眼里，这房间里的任何东西都比那只玺值钱。再说天底下哪有专偷卫生间的小偷？对方肯定是知道底细的人。

    我和志伟是干什么营生的，三嫂应该是觉察出来了，不然也不会说出“挖坟掘墓”之类的话。何况我们追出去以后，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如果不是她又能是谁？

    可又一想，我三哥赚的钱，虽说一多半都被他扬洒在了风月场里，剩下的也足够三嫂花销啊？再说那只“风雷玺”猛一看就是块黑石头，当初我都没看上眼，她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明就里，要那只玺干什么？

    虽然开着灯，卫生间里的光线依然昏暗，阳光从卧室的地板上反射进来，把志伟的影子投射到墙上。因为角度的关系，显得脑袋奇大。我盯着墙上那颗硕大变形的脑袋，越看越可疑。一个念头嗖地闪过脑际，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难道是大头贼喊捉贼，背着我拿走了那只玺，又故意转移视线，想嫁祸我三嫂？想到这里不禁心头一跳。

    但又一想，我和志伟是光着屁股在一起玩大的，性格禀性还是了解的，志伟这人虽说没什么主见，也远说不上忠厚，但却是个直肠子，张开嘴能看见（屁）眼儿，应该干不出这事儿来。

    这时念头忽又一转，“这只“风雷玺”可是件非同小可的物件，用他自己的话说——‘要把这玩意儿卖给外国人，都可以换个国王干干了。’再说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突遭变故，一下变成一无业游民，在巨大的落差和诱惑面前，难保不起点私心杂念。”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看了志伟一眼，眼前鼻青脸肿的这个人突然让我感到陌生，心中的怀疑变得愈加强烈起来。

    两人把卫生间翻了个底儿掉，也没找到那只玺，志伟情绪激动，嚷嚷着就要下楼去问三嫂，我怕被楼下那两口子听见，一把拉住他，顺手掩上了门。

    这工夫三表嫂正坐在楼下客厅里骂呢，表面是在骂那两个打手，但明显是在骂我和志伟。尖利的骂声里，还夹杂着三表哥的叹气声。我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三嫂的骂声似乎底气很足，不像是刚拿了我们东西的样子。

    这房子隔音性很差，虽然我把门关上了，但三嫂的骂声还是不断顺着楼梯飘上来，听得志伟愈加心烦意乱，不停在屋子里转着圈子。

    突然，他脚尖一拐快步朝门口走去，嘴里骂骂咧咧的：“妈的，趁我们不在把玺顺走了，还倒打一耙……”

    我赶忙冲过去，一把把他抱住。

    三嫂这工夫正憋着一肚子气呢，志伟下去，岂不是火上浇油，以他一根筋的脾气，两下里不打起来才怪。

    我抱着志伟低声道:“不管怎么说，咱们现在还住在人家家里，吃的用的都得指着人家。我三嫂是不大待见咱俩，可不看僧面看佛面，冲着我三哥也不能把事情闹顶了不是，要不然，晚上咱们找个睡觉的地方都成问题。”

    听我这么一说，志伟渐渐冷静下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呼呼喘着大气，看得出还有些意气难平，

    安抚下志伟，我收拾了一下满地狼藉的屋子，把那把散了架的红木椅子归拢到墙角，又扶起地上的衣架想把它挪到衣柜旁边。

    手刚一抓到衣架，就觉得手感奇沉，挣得手腕都一麻，心说怪不得刚才一下就把志伟砸趴下，敢情这衣架是纯铜的。再看衣架顶端鹿角状的枝丫被摔断了两根，断面上泛着斑斑点点的星光，不像是普通的黄铜，难道是合金？想到这里，便又仔细看了一眼，发现不仅断面上，连衣架表面也密布着闪闪烁烁的斑点，我吃了一惊——妈的，这是云南斑铜啊！

    盯着地上摔断了的两根铜枝丫，心里直犯愁：不算那把散了架的红木椅子和砸坏的床头，光这支衣架少说也得值个三、四万吧？

    问题是我们俩手头只剩下几千块钱，这……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我的眼神突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我看到被掀到地板上的那床被子上，在浅色的被罩一角印着半只脚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从我站的角度看上去显得非常清晰。

    我走过去蹲到地上仔细看了看，脚印虽然只有一半，但仅看尺寸就知道这是一个男人留下的，不是我和志伟还有三哥穿的皮鞋，而是一只手工纳底的老式布鞋，鞋底上有着明显的磨损痕迹。

    看到这里，我差点跳起来，心里咯噔一声，猛然想起在灵石庙石案上看到的那双脚。

    那条神秘的黑影又出现了，而且这回竟然出现在我和志伟住的屋子里，然后……然后被我藏在水箱里的“风雷玺”不见了。

    这时，我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一个黑影先是从夜半时分的老屋院子里闪过，然后又从灵石庙那间漆黑的山房里闪过。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也许就在一个小时以前，它又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像幽灵一样一闪而过。

    看来，昨晚我在窗户上看到的那条黑影……我下意识地朝窗口看了一眼，心里打了个激灵：也是他？！

    现在我终于明白，其实从我去老屋找那只木匣子的时候开始，那条人影就一直在暗中盯着我，一刻也没有消失过，只是不让我看到罢了。想到这儿，我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心里一阵发毛。

    被子上的这只脚印，彻底打消了我对志伟的怀疑。眼前这个鼻青脸肿的家伙，一下子又变得值得信赖了。

    我把几次遭遇到那条黑影的事儿跟志伟一说，志伟一怔，想起那晚在灵石庙发生的事儿，马上没了脾气。

    他蹲到地上盯着那半只脚印看了看，狐疑地道：“不会是那两个打手留下的吧？”

    “绝对不是！”我肯定地说：“那俩人穿的都是旅游鞋，我记得很清楚。”

    一想到鞋的样式，我心里又犯起了嘀咕：这种手工纳底的布鞋，现在已经极少见了，就是附近的山民，除了上了年纪的人，也早没人穿了，可看那条敏捷的黑影，怎么也不像七（老）八十的人呀？

    志伟道：“会不会那唐秃子派出了两拨人，一明一暗。一拨明抢，另一拨暗中……？”

    “不对！”我想都没想就打断了志伟：“那条黑影和唐秃子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它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还没有和豁子恢复联系，更不知道世上有唐秃子这一号……”话刚说到这里，我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念头——难道那个黑影……真的是鬼？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