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水魄神石

(88106 www.88106.info)    那老头子伸出一只手，五指奇长，骨节凸起，乍一看就像朝我伸来的一截枯树枝。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手上的石头差点掉到地上，猛然想起在镇妖塔下看到的那妖物的手。

    老神仙接过那块“水魄石”仔细看了看，又凑到鼻子上闻了闻，神色突变，盯着我和志伟看了一眼，冲一旁的中年人道：“速去杀只鸡来，取半碗鸡血。”

    中年人答应一声，快步走出去。接着，院子里传来一阵鸡飞狗跳声。

    我和志伟对望了一眼，心里直纳闷：“杀鸡干什么？给猴看吗？可这儿哪有什么猴啊？难不成把咱们俩当猴了？”

    正纳闷呢，那人已端着半碗鸡血走进来，恭恭敬敬地放在药案上。我看到那老神仙从“水魄石”上刮下一点粉末来，用手指捏了，均匀地洒到碗里。

    神奇的是，案上的半碗鸡血竟眼瞅着变成了半凝固状态。

    老神仙一下子激动起来，虽声若洪钟，但声音颤抖：“如果我没有看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水魄石’呀！”接着他盯着我和志伟问道：“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支支吾吾道：”一个朋友从境外带来的，托我找懂眼的人给看看，如果价钱合适，也可以考虑割爱转让。”最后，我还特别声明，仅此一块，再无其它。

    本以为这谎话编得圆满，正有些得意。眼前的老人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我，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朗声道：“孤陋寡闻如老朽，尚知道这“水魄石”出自大西国巨泽中，经西域商道传入汉廷。史籍昭昭，早在东汉末年宫中即已告罄，而大西国早已先此百年陆沉入海。恕老朽昏昧，故有此一问：‘莫非你的朋友来自汉朝？’”

    我顿时语塞，一下窘住了，紧张得鼻洼鬓角都沁出汗来。心说坏了，我们的底细，这老头子一眼就看出来了。

    一旁的大表哥虽不明就里，但一看气氛不对，急忙站起来把话题岔开：“老神仙，咱是不是先看看货再说？”说着把志伟抱在膝盖上的袋子抓在手里。

    静下来的屋子里响起“哗啷哗啷”几声骨头响。

    站在旁边的中年人走到老神仙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老神仙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再睁开眼时，眼神已柔和了许多。他叹了口气，冲那中年人一摆手。

    那人会意，从后面取出戥子来，把那堆虎骨一根一根称了重，称一根就报一声重量，总共是三十八两六厘。

    眼看钱就要到手，我和志伟心跳加速，手心冒汗，直后悔当初不多拣几根带下来。

    最后，那中年人从后面拿出一摞钞票，递到大表哥手上说：“加上那块‘水魄石’，一共是十二万六……满仓，你再过一遍。”

    大表哥一边把钱往装虎骨的袋子里面塞，一边道：“你我还有什么信不过的，错不了。”

    我看在眼里，心里那个兴奋哪，可脸上还得绷着，心说果然是中医世家，连钞票上都带着一股子中药味。

    眼看大功告成，本来这时候就该客气两句，然后撤丫子了。

    志伟却突然节外生枝，起身走到老头子面前，抬起一条胳膊道：“请问老神仙，我这条胳膊前两天摔了一下，这都好几天了，却越疼越厉害了，麻烦老神仙给看看，是不是得开点舒筋活血的药啊？”

    老神仙伸出枯枝一样的手在志伟胳膊上只一捏，志伟疼得一咧嘴，“哟、哟！”地直叫。老神仙轻描淡写道：“骨头断了。”

    我和志伟听了都一愣，刚要问其详细，忽见面前的老神仙冲那中年人说了句什么，那人转身进了旁边的屋子，出来的时候，手上托着一只白铜托盘，上面放着一块黄绸布，里面象是包着什么细小的东西。

    老头子抓起那块黄绸，在手上打开，里面竟是几枚古旧的铜钱。老头子捏起一枚就着案上的药砧磨了起来，片刻工夫就磨出了一撮铜末子，他拿起一根吹管把铜末子吹到一张纸片上，包好了递给志伟道：“就着米粥吃下去，不出十天就可痊愈。”

    志伟一愣，眨巴着一对大眼道：“这铜末子也能当药吃？”

    一旁的大表哥急忙扯一下他的袖管：“老神仙开出的方子没有不灵验的。”接着又冲那老头子道：“我这位兄弟是个直肠子，更不晓得医理，若有冲撞之处还望老神仙不要见怪。”

    老头子没接大表哥的茬儿，抬眼望着志伟道：“这“秦半两”钱所用的铜料，出自西蜀铜山，乃地下岩精所化，有活肌生骨之效，服用十天之内，若无效力，分文不取。”

    志伟还想说什么，大表哥忙扯住他一只手，冲老神仙道：“我这位兄弟不会说话，我替他谢谢老神仙。”说着冲老头子鞠了一躬，拉着我和志伟从屋子里退出来。

    那中年人一路跟大表哥说着话，把我们送出来，临出门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了一句：“请问这位师傅，这“水魄石”既然声震杏林，到底神奇在哪儿，具体有些什么功效？”

    中年人道：“师傅二字不敢当，我不过就是给爷爷打个下手，跑跑腿儿。”

    接着又道：“把这“水魄石”研成细末，调以黄酒，佐以朱砂，给临产的妇女在分娩前服用，有极强的凝血和收缩血管的作用，可有效预防妇女产后出血。是百灵百验的妇科圣药，不仅对产妇，所有的出血症状都可用此药止住。”

    看我听得眼睛发直，中年人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方子不是什么人都敢开的，一来“水魄石”极其罕见，二来若药量把握不好，可使人血凝而死。”说完，中年人把我们送到大门口，站在台阶上拉着大表哥的手嘀咕了几句。

    回去的路上，大表哥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无论我跟他说什么，他一概用“嗯”来回答。

    直到快进村子了，他猛地一踩刹车，把车停在路边，冲志伟道：“这位兄弟，我要跟虎子说句体己话。”

    志伟一愣，垂下大脑袋，什么也没说就打开车门下去了。

    我一下火了：“大哥，你有什么话不能守着我们俩说，把我朋友当什么人了？”

    不等我把话说完，大表哥冷冷地打断我：“虎子，大哥说你一句，不怕你不爱听，这犯法的事儿咱可不能干，你说实话，那块‘水什么石’你是打哪儿弄来的？”

    “朋友送的，怎么了？碍你事了吗？”

    大表哥盯着车窗外的志伟道：“这个胖子不像个好人，虎子你最好离他远点儿。还有……听我的，今晚上就搬到我家去住，跟你三哥搅在一块也学不出什么好来。”

    我知道大表哥和三表哥虽是一母同胞，但禀性各异，因为看不惯三哥吃喝嫖（赌）的，兄弟俩平时很少来往。大姑活着的时候，偶尔还上门儿传个话什么的，大姑去世后，他就再没登过三哥家的门。

    虽然大表哥老成、正派，但不苟言笑，所以小时候我是既有点怕他，又有点疏远他。

    倒是我三哥虽一肚子坏水，但因为好玩儿会玩儿，很招我待见，因为我也喜欢玩儿。

    看大表哥把志伟撵下车，我正憋着一肚子气呢，现在又听他说我三哥的坏话，我勃然大怒。自小被我大姑惯出来的浑劲儿一下上来了，抓起那只装钱的袋子，跳下车指着车里的大表哥叫道：“苟满仓，你以为你谁呀？我的朋友你没放在眼里，连我三哥你也不放在眼里。我跟什么人在一块是我自个的事儿，用不着别人对我指手画脚。你要看不上眼，就立马给我滚蛋……滚啊！”

    透过车窗玻璃，我看到大表哥直着眼睛盯了我一会儿，眼里泛起泪花。接着就咬着牙道：“虎子，从今以后我就不是你大哥了。”说完一踩油门，面包车呼一声从我身边冲了过去。

    我“嘁”了一声，冲着扬起尘土的车屁股做了个鬼脸：“在下求之不得！”说完，我提着那只钱袋子大步朝志伟走过去。

    志伟正坐在一棵大树下垂头丧气地抽着烟，看我过来，仰着脸问道：“你大哥说我什么？”

    我咬牙瞪眼道：“不是个好东西！”说完，我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和我一样。”

    志伟一怔，转了转眼珠子，两人纵声大笑。

    被惊起的几只麻雀从树上飞下来，箭一样掠过大路，沿着一畦稻田上下翻飞，在秋日的阳光下追逐着稻浪。

    关于“水魄石”，直到回了鹭岛，我才上网查了一下，除了在《舆国博物志》中有只言片语的提及外，没有找到其它任何有关“水魄石”的信息。

    不过，我却在网上查到了“秦半两”的确是一味名贵的中药，其中含有一种促使骨骼再生的特殊物质，而这种物质只有秦始皇时期铸造“秦半两”时开采的那座铜山中才有，随着这座铜矿被开采殆尽，后世铸造的铜钱中均不含此类物质。

    60年代初，著名作家冯牧遭遇车祸摔断了两根肋骨，有人引荐了京城的一位老中医，对方依据祖传秘方开出了一付药，就是一撮“秦半两”的粉末，冯牧服用后，只用了十多天的工夫断骨就愈合了，足见此物的神奇。

    但看志伟一动胳膊就呲牙咧嘴的样子，还是禁不住心里直打鼓。

    一个星期后，我和志伟又去县医院拍了张片子，志伟开裂的臂骨竟真的愈合了。

    眼见一小撮“秦半两”的粉末，十来天工夫就治好了志伟的骨伤，再想想当初用“梁上尘”冲的半碗水，就换来姬红的一夜安眠，这传统中医虽有些玄虚的成分，但瑕不掩瑜，确也有其玄妙之处。想到这节，不由暗叹自己当初的浅薄。

    那天，从大表哥带着我们出了门，三表嫂就望眼巴巴地等着我们回来，眼瞅着我和志伟提着只袋子进了屋，马上像换了个人，虽说脸上仍然绷着，但从她垂下的眼睫毛上还是能看出一丝儿笑意，脚不沾地地忙着给我们沏茶倒水。

    看我把那一袋子钞票随手丢到椅子上，三嫂走到桌边一屁股坐在上面，也不嫌硌得慌，开始扳着指头数落三哥在外面睡过的女人，每个女人花了多少钱具体到了个位数，就跟三哥每次嫖（娼）回来都跟她报账似的，真是字字血，声声泪。

    控诉完了我三哥，三嫂就又开始表白自己持家如何不易。大概是太投入，说着说着就动了感情，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真是声情并茂。

    不过，这工夫我正盘算着该赔他们多少钱，哪有心思听她痛说革命家史。于是咳嗽了一声，打断她道：“三嫂，被砸坏的那几件家具你还留着发票没有？”

    三表嫂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事儿得问你三哥。”

    正说到这里，三表哥推门走进来，听我跟他说了卖虎骨的事儿，心情大好，嚷嚷说：“走，去镇上吃饭！”

    我急忙表态说：“这顿饭由我们买单。”

    一旁的志伟也使劲点着大脑袋：“没错，应该我们请三哥三嫂吃一顿。”

    三表哥开着车拉着我们来到镇上最好的一家酒店，点了一间最好的包间。几个人正吃着饭的工夫，三表哥的手机响了，是派出所所长打来的，说是公安局的处理意见出来了，鉴于那小子愿意照价赔偿砸坏的东西，而且赔偿款已经到账了，准备对他处以三十天的治安拘留，再收点治安罚款。现在想听听苟厂长的意见。

    听三哥握着手机把这意思一说，我和志伟大喜过望，一阵狂点头。连一旁的三表嫂也不住地点头，眼角眉梢都漾着笑意。

    虽说三个人都点头，却各怀心腹事。

    我点头是以为尘埃落定，这事儿终于了结了。

    志伟点头，认为可以省下几万块钱，不用我们赔了。

    三嫂点头，则是因为这样一来可以得到双份的赔偿。可以说一人一个心思。

    三哥一看弄了个皆大欢喜，情绪一下高涨起来，冲着话筒说明天请所长去县城吃顿便饭。对方哈哈一笑，算是答应了，接着就挂了电话。

    我借着酒劲儿把事先点好的二万块钱塞到表嫂手里，三表哥看在眼里，把大手一挥道：“对方都赔偿了还要你掏什么钱？”

    我急忙道：“我还担心不够呢。”

    三表嫂接过钱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道：“够了，够了。一家人还算那么清楚？”

    志伟一看，咧了咧嘴，像牙缝里扎进了一根鱼刺，歪着大脑袋不停地嘬着牙花子。

    因事出有因，事后又能主动赔偿，最后那个打手仅被罚了五千块钱，处以一个月的治安拘留，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不过，此事却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唐秃子的手下在局子里留下了案底，此类信息是全国联网的，我们回去真要出点什么事儿，警察顺着这根线一捋，他姓唐的也脱不了干系，再想对我们下狠手，他得先掂量掂量。

    这样一来，我们反而相对完全了一些。于是，我和志伟等脸上的淤青消退了，大摇大摆地回到了鹭岛。

    一路上，我忽然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较之人身安全，任何东西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包括烟草、包括酒精、包括钞票、包括性，甚至……甚至包括那只“风雷玺”。

    从车站里出来，站在站前广场上举目四顾，映入眼帘的一切都使人感到格外亲切，连平日令人生厌的垃圾筒都透着几分可爱，要不是稠人广众的，真想凑上去亲一口。

    因为昨天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和我此时的心情一样好，拽句文叫“人意天光，俱有喜色。”

    回到我在鹭岛租住的房子，志伟也懒得回家，反正现在就他一个人，清锅冷灶的，干脆和我住在了一起，两人足足压了三天的床板，睡了个昏天黑地。这一个多月折腾下来，两人都旷得久了，暂时手头又宽裕，便利用几个晚上的时间，光着身子把街对面几家练歌房里的小姑娘挨个问候了一遍。

    七八天下来，我和志伟面色恍白，眼窝深陷，走在楼道里，邻居们都不好意思看我们了。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