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88106 www.88106.info)    卡其色装饰的走道，搭配微微泛黄的灯光；暖色调的气氛中夹杂着几丝凉意，显得这家医院模式的疗老院有别于其他同行全部冷色调或全部暖色调的装修风格。三楼走道尽头靠窗的房间就是南常宏的房间；虽然里面有个朝南的阳台但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院方安装厚重的玻璃硬生生地把房间里的人和外面的世界隔开。那天这里的老人只能倚靠在玻璃幕墙上，看着脚下淌流而过的马路上络绎不绝的车辆，呼吸着从小窗间隙吹进的外面的世界空气；日复一日痴痴傻傻的等待，也等不回一个能带他们回家的亲人。

    磊羞答答地从张静镇守的前台大厅跑过，却没有坐着观光电梯上楼，而是选择走着到三楼。现代人情愿花钱去健身房花钱买流汗也不愿在日常生活中做免费的运动。南常宏正襟危坐地坐轮椅上惬意的晒着太阳，青年时军旅作风他一直保持着。每天6点起床、整理床铺是他多年恪守的生活习惯，就连现在坐在轮椅上也不似疗老院里其他住户东倒西歪。“三爷，无想到您的腰板挺的噶直，老是佩服！”新来实习的护士小杨向南常宏投来一枚枚糖衣炮弹，一面从推车掏出一把指甲钳走向南常宏。

    “小杨，你想做噶么？”警觉的南常宏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个人；回过头来发现小杨略显的尴尬，慌忙中手中的指甲钳掉落到了地方。南常宏大吼道：“跟你们说了多少次，我的指甲不用你们剪，怎么就听不懂呢”！

    一旁本就战战兢兢的小杨，在家里是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举即使在美女如云的卫校里也是众人追求的班花；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豆粒般大小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声音颤抖的回答道：“这是我们张护士长今天特地嘱咐过的，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您的指甲剪掉。”

    看着如此一个美女梨花带雨的在自己身边淘淘大哭，是个男人都会起一丝怜悯。“阿瑜，不要哭了！是爷爷不对，不该打你”；恍惚之间南常宏似乎回到了20多年前，看到孙子3人合力偷柜子上的杨梅酒，却搞得地面上都是酒。这一切都被门外的磊看的一清二楚，“你好，我爷爷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只见磊推开门，大步的走到南常宏面前；并没有正眼瞧一眼小杨，直勾勾地盯着南常宏。

    护士小杨看着磊迟疑了一下，脑中飞快地回忆上岗前护士长发的一对一看护人员的资料；但平时没怎么做功课的她一时懵囧地站在那里。“怎么有问题吗？”磊转过头来瞥了一眼小杨。帅哥和名牌想来都是克制美女的必胜武器，尤其是像磊这种二者兼而有之的。“没问题，没问题”；小杨傻笑的回答道；恋恋不舍的走向门口，不似平日里那种迫不及待的心情，这回她尽量放慢了脚步就是希望磊能看着她的背影能叫住她；这样就可以多一点时间欣赏近在咫尺的绝品男亲粘（青年）。

    “等等”，终于等到身后的这个亲粘叫住了她，小杨对于自己容貌从未有过怀疑；暗自窃喜却又装作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飞快地转过身来，眼神烙在磊的脸上久久不肯转移；心跳声随着这个男人的脚步声跳得愈加强烈。他要干什么？难不成也看上我了，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答应他呢，我可是个保守的度娘；杨妡你要保持冷静，保持冷静。不知不觉中杨护士退到了墙边，磊拿起手从她的手中拿走指甲钳转身回到南常宏面前。“走的时候麻烦把门带上，谢谢”；磊头也不回的指使小杨。杨妡羞愧地跑出333室。

    “磊磊，回来了！”言语间那种喜悦之情溢已而出；喜形于色的南常宏故弄玄虚的说：“又回来做噶么，浪费铜钿”。

    “回来看您啊！半个月没看你，我想您啊！”磊撒娇的说道。

    “我有什么好看的，回来一趟花这么多的钱。以后没事就不要回来了”；南常宏报怨道，“这里的人都欺负我，不让我出去骑脚踏车，刚才那个护士天天看牢我，就很以前阿瑜一样。你噶么时候能让我回家去。”

    “家里有噶么好的。村里除了胶水的味道就是做淘宝、快递的开车来回折腾。这里多晓好，山清水秀的。”

    “这里哪里比的上江陈岛，我当年连江陈岛都呆不下去，回到麻泽。又怎么会看的上这里的风景。”南老爷子泛着泪光追忆起当年3人一起在岛上的岁月时光。

    趁爷爷精神恍惚之中，磊迅速地抓住时机下蹲，将他的脚抬到自己的膝盖上，麻利的脱下袜子。厚厚的一层指甲，让人做呕。真不晓得当年姐姐阿瑜是怎么忍受帮他剪指甲的。

    脚后跟上抽的一丝凉意，将南常宏从美好的少年时光的美好回忆拉回到风烛残年的现实；本能的抽回自己的脚却被磊紧紧的卡在腋下。因为年纪大了还有3年前的车祸，导致南常宏的手经常不由自主地抖并且够不着自己的脚，这么多年几乎都没剪过指甲。出于一个长辈的荣誉感，这件事情让他羞于开口即使是自己的儿孙。

    磊细细的端详了一会，拿起手中的指甲钳和剪刀认真的修剪着厚厚的指茧。“磊磊，过了这么多年了该是时候和你爸搞好关系了，你看阿瑜、阿枫都出国留学了；只剩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里。现在我老了，也没噶么存款可以送你出去留学，有机会你还是去求求你爸送你走出去。晓便宜了那个。”南常宏盯着磊意味深长的说道。“我晓得了，有合适的机会我会跟他刚的。今天你生日，我们不谈这个⋯⋯”南宫磊抽搐道，十五年前砸坏玩具车、18岁那年签约分家的噩梦又有谁知；情到深处眼泪还是没有绷住，沾湿擦试的衣袖。

    “这是谁啊？真是稀客”；张静在大厅看着刚进门的南存良夫妇冷冷地说道，“你们江港宁怎么有时间到我们这乡下地方。”

    “原来是静姐，好久没见！还是这么爱开玩笑”，南存良笑呵呵的对着张静说道，转而安慰身旁的宫思汐说：“阿汐，这是我们的老街坊张静张姐。我们这一代除了大哥，村里就她的学历最高，跟我们家关系最是要好。老是喜欢跟我们开玩笑，你不要多想。”

    “静姐，我以前听春婶提过。”宫思汐殷情的说道，“勒仔小时候多亏你照顾，在上海的时候跟春婶没少提起过。”

    “那是我们磊磊有心，是个不忘本的好孩子，这一点都不像他老爸。磊磊他妈妈走的早，宏叔又老了，我们邻里能帮衬就帮衬下。好在他是个懂事的孩子，没让我们操过心。”

    “静姐，越扯越远。今天是我爸生日，我们就先进去，有时间我们再讲白搭；南存良一看这气氛越闹越僵赶紧止住。“进去可以，你们得做的登记。不能我们是街坊，就坏了院里的规矩，一切按规章来”，说完甩下一本登记册。

    写完登记册的南存良扶着宫思汐走向电梯，又回过头来对张静说道：“待会我大哥大嫂也要到这里来，给老爷子过生日”；说完就大步回到电梯。

    “噶么荣哥待会也要回来”；张静有些不知所措，对着墙上的玻璃理了理头发和衣领。30多年前张静和南存荣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走到一起，这其中也包括情窦初开的张静；后来南存荣在闵湾表叔的支持下出国留学，一去就是5年。这期间为了省下家里的口粮，张静父母就自作主张的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邻村老书记的独苗儿子。

    没过几分钟，南存荣就带着妻子王岚和侄女宫景轩拎着大大小小的礼品盒走进养老院的大门。一进门就被死盯大门的张静看到，“荣哥，你回来了”，她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欧，是张静啊！好久没见，得有25年了吧！”，南存良惊讶于发小出现在这个养老院中。“你都有30年没见过我了，我倒是时常在电视上看到你”。

    “是吗？我们都有30年没见了，我还以为只有25年；时间过的真快，自己老了都不晓得”。南存荣一改昔日的冷静，这一切都被旁边的宫景轩看在眼里。“uncle，爷爷要等急了”；她催促大伯快离开这里。

    “存荣，这是？”王岚还是傻傻的问道，“刚才刚顾的说话了，忘了介绍。这是我们的老街坊张静”，接着又对张静说道：“这是我老厌（老婆)王岚，这是轩轩”。

    张静上下打量了这2人，让人有些不舒服。王岚虽然一身珠光宝气，但还是难抵岁月的沉积造就的臃肿身材；与南存荣霸气的气质显得格格不入。相反轩轩清新简单的打扮透着青春气息颇有刚才良头老厌瘦弱清风老厌的气质。“荣哥，女儿都这么大了，我们能不老了吗？”

    “不！不”，王岚忙否认道，“这是我小叔家的女儿，我们生的是儿子。现在还在美国攻读MBA呢！”；王岚挽着老公的手臂，言语中泛着几分得意。

    “那先恭喜你了！原来是良头家女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在这里登记下，就可以进去看宏叔了。”张静也不愿跟多聊怕勾勒往事。

    “好，有机会我们再讲白搭。她哥哥来了没？”，南存荣扫视了下登记册，用手指了指宫景轩。“你说磊磊啊，他早就来了比你们来的都早。他每半个月来都来一回”；张静看见南存荣目不转盯的审视着这本登记册的蛛丝马迹，“磊磊，你在这本登记册上是找不到他的名字的”；“为什么？”存荣反问道。

    “他每半个月来一回，一来二去跟这里的人都熟了。院长特别指示过他可以自由进出”；“原来是这样，这小猢狲还算有点良心，没辜负老爷子对他的疼爱”。

    估摸着约有半个小时，磊就一直躬着身子细细地修剪爷爷厚厚的脚指甲；犹如在呵护着一件艺术品。“爸，我们回来看你了”；南存良殷情的走入311房间，全然没有顾及正在剪指甲的磊。

    “哦，回来了！”一句轻描淡写地的回应，让热情满满的南存良碰了一鼻子灰。“爸，这是思汐托人从马拉西亚带来的燕窝”；南存良掏出礼物攻势已讨老人家欢欣。“哦，你带回去吧！这种屌（鸟）的烂吐露（唾味）我吃不来”。

    “爸，燕窝有利于提高你的体质。我们都不在您身边，您现在可要好好保养自己”；宫思汐开口说道。

    “你是谁？”南常宏诧异的问道，转而抬头看了看小儿子存良说：“良头，待会儿这些东西你们都给带回去。你看这柜子都是静雯、雅雯送的这些保健品”。他抬手指了指入门处的壁橱。

    “那爸您试一试这双皮鞋。这可是我们特地按照您的尺码从意大利定制的”。南存良不甘就此结束，竭尽所能地迎合着南常宏。

    “师傅，麻烦你一下！帮我爸给套一下”，南存良弯腰向正在修剪指甲的磊递上这双鞋。磊停下手中的活计，拿过鞋子端详了一下，一甩手把这双古朴典雅的真皮鞋扔到一旁。这时南存良夫妇才发现眼前这个给老爷子修指甲的不是院里的护工而是磊。

    “爷爷，不喜欢穿这些皮鞋。这十几年他只穿布鞋”；磊哪里知道并不是南常宏不喜欢穿皮鞋，解放前的老照片中南常宏无论是西服还是军装配的都是皮鞋；但艰苦的十年斗争中双脚染上冻疮加上后来的家庭条件，导致他此后一直穿布鞋代替原来的皮鞋。

    恰在此时，大哥南存荣夫妇带着宫景轩也踏入311房。“我们是不是来晚了，都可以吃午饭了”王岚率先打破屋里的沉寂。“时间真快，又好吃午饭了。磊磊你刚才帮我剪了指甲，先去洗洗手吧！”似乎南常宏从刚才的恍惚中清醒了过来。

    “好，我来推你。今天你跟我们一起出去吃。”南存荣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顺势走到老爸的轮椅后面推车就走。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