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些沉鱼落雁的往事

(88106 www.88106.info)    陈宇和罗燕是好朋友。

    从小一起长大。陈宇大罗燕一岁，因为小时候体质弱，晚上学一年，正好和罗燕同班。

    两个女孩子都漂亮，且聪明，但罗燕更胜一筹，陈宇也清楚这一点，便在功课上下功夫多些。但罗燕聪明，不用功学习成绩也一样很好。

    在大人和同学们眼里，陈宇有点没心没肺，罗燕则精灵儿似的。小学时候选校庆主持人，老师犹豫着不知道用陈宇还是罗燕的时候，罗燕找到老师，老师就定下了罗燕，而陈宇照样帮罗燕背稿提词，无所谓的样子，到后来老师不忍心，让她们俩都上了场；初三临毕业的时候，班里一个叫郭郭的优秀男孩子和她们俩走的很近，经常在一起研究功课，她们俩也都喜欢那男孩，但罗燕告诉陈宇我喜欢郭郭我要给他写信以后，陈宇就不再和郭郭一起复习。郭郭赶着问陈宇陈宇你怎么不理我了？陈宇淡淡地笑，没有啊，我有别的事。

    郭郭和罗燕各自去了不同的重点高中，也就断了联系，好在陈宇和罗燕仍旧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陈宇越来越象水墨工笔画，罗燕越来越象西洋油画，两个出落得画儿一般的女孩子天天腻在一起，相映生辉，很被那些青春勃发的男生们喜欢，就着她们名字的谐音，背后称她们为沉鱼落雁，很快就在同学们中叫开。她们俩知道了，很开心地吃了好几碗香草冰淇淋。

    陈宇照旧地没心没肺着，她好象习惯了什么事都由着罗燕的先，一起买东西的时候，只要罗燕看好的，陈宇马上转换目标，罗燕想买同样的，她不答应，她说她不喜欢凑热闹，宁愿退而求其次。开始的时候罗燕有点不好意思，时间久了也就心安理得了。大一岁的陈宇被罗燕罩着，反倒象罗燕的妹妹。在校门口俩人被男生拦住拉话的时候陈宇只会憨憨的笑着不说话，罗燕眉眼一立，想追我们吗？排队去！！

    于是男孩子们笑着跑开。俩姑娘蹲在原地指着对方的鼻子大乐。

    

    俩人考取的两所重点大学所在城市相邻，俩人正庆幸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路可以精彩见面的时候，很意外地得知，郭郭考入了陈宇的大学。罗燕听到这个消息时候，做了一个咧嘴的表情，“陈宇，如果方便的话，你把丫给我追到手吧，丫太优秀，要是便宜了别人我们俩可就太亏了。”

    正在为这件事心里有点乱乱的陈宇好像被看透了心事，脸红了。她推了罗燕一把，你都没追到我哪里有那本事？

    郭郭和陈宇不同系，平时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每到周末，郭郭都会来找陈宇。两人约好一起去图书馆看书。每个月的月末，罗燕会从邻城跑到陈宇这里。然后三个人会一起出去吃饭，逛公园。郭郭对两个女孩子象从前一样，是个有模有样的大哥哥，不偏不倚地待两人好。在只有陈宇和郭郭两个人的时候，郭郭的眼神明显热度偏高，陈宇飞快地用眼神掠过郭郭，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把目光落在别处。郭郭多少次想说点拉近俩人关系的话，在陈宇冷漠的眼神里，暗下叹气。她不在乎我。郭郭怅然若失。可总是在郭郭被失望情绪左右的时候，又会因为陈宇对他的温柔激活念头。在他打球受伤的时候，陈宇泪眼婆娑的样子让郭郭觉得这伤受的，值了！

    在大一下学期学校的舞台剧上，郭郭和陈宇成功演绎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大段的英文对白，两人在排演时候就下了许多功夫，背会台词后，指导老师对语言的激情和面部表情的运用严加要求。那段日子，是郭郭最最幸福的日子，他觉得他对朱丽叶说的，都是心里话，而朱丽叶扬起小脸，对牢他倾诉衷肠的时候，他明明感受到的就是陈宇在对他深情表白。于是在公演的时候，两人是那么入戏。笑容和泪水都是那么多自然而然，没有一丝做作。

    演出那天是周末，也是月末，罗燕从头至尾看完了俩人的演出。

    晚间一起在肯德基吃饭的时候，罗燕突然问到，郭郭，你追不追陈宇？

    郭郭窘住了。罗燕紧接着又追问到，你们俩恋爱没有？

    没有没有！没等陈宇说话，郭郭赶紧否认。

    那好。罗燕一字一板地说，从现在开始，我追你。

    郭郭呆住。倒是陈宇轻笑一声，好啊好啊！支持支持！

    吃完饭回学校的路上，陈宇明显话多了许多，一直拿郭郭打趣罗燕。郭郭尴尬憨厚地笑，罗燕则张牙舞爪地对陈宇说，帮我看着点郭郭，要是有别的女孩子打他注意，你赶紧告诉我。

    陈宇和郭郭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固定周末去图书馆看书，但是陈宇的话越来越少，说五句话得有三句是关于罗燕的。然后就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罗燕说道做到，再次开始了对郭郭的追求过程。为了郭郭，罗燕硬是缠着家里买了电脑，天天给郭郭发邮件。郭郭本来就是性格有点怯懦的男孩子，在罗燕的热情和陈宇的冷淡面前，无疑他再一次接纳了罗燕。

    罗燕真的和郭郭恋爱上了以后开始变得患得患失，每次月末的三人行之后都会和郭郭闹情绪。你是不是心里喜欢的其实是陈宇？是不是？是不是？看你在她面前那么紧张，她说什么你都当圣旨一样！你当我是瞎子不成？

    罗燕和陈宇谈起郭郭的时候开始小心翼翼。你有没有一点喜欢他？和我说实话么。两个女孩子挤在一张床上大半夜不睡觉。

    陈宇笑，喜欢啊。

    黑暗中罗燕的脸开始苦瓜相，那你干嘛把他让给我？

    笨啊你，喜欢郭郭和喜欢你有什么两样呢？

    我的意思是说你爱不爱郭郭。

    别傻了，如果我爱他会等你来追他？别瞎想了，好好珍惜，患得患失的都不象你罗燕了。

    陈宇一翻身睡去。

    

    慢慢的，周末的图书馆成为陈宇独行的风景。因为郭郭被罗燕缠住在宿舍里聊天。月末的时候，罗燕也不怎么过来了，而是郭郭去看罗燕。

    郭郭很苦恼于罗燕的脾气。她认定郭郭心里有陈宇。在郭郭无数次表白后她终于整出这么一句，我知道你心里有妹妹，只是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一样。郭郭无语了。再见到陈宇的时候，郭郭总是想起罗燕说的这句咒语。尤其在陈宇笑眯眯地看着他的时候，心都要跳出来了。

    郭郭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比较两个女孩子，得出的结论往往让自己痛苦万分。他放不下陈宇。

    一个人流连图书馆的日子，陈宇发疯地迷上了李碧华，张爱玲，还有亦舒。发现里边很多做女人的智慧。于是就会在罗燕和郭郭闹别扭的时候，适时给俩人一些忠告和点拨。结果确是，罗燕的愈发嫉妒和郭郭的更加倾心。

    

    一晃就到了大四。郭郭发现自己因为恋爱耽搁了不少原定的计划。也发现陈宇已经在向几家美国的大学投去简历。曾经，这是原来两人共同的计划。一场恋爱让很多事情成为变数，罗燕也因为恋爱耽误了很多计划，看着陈宇踌躇满志地等候着通知书和邀请函，罗燕和郭郭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分手的话题不断出现。甚至一次在陈宇面前就争执了起来。

    陈宇告诉罗燕，对于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很多很多的爱，没有很多很多爱的时候，才考虑很多很多的钱，或者虚名。比如我。

    陈宇被郭郭堵在图书室一角，红着眼睛说，陈宇，我再不说出来我就会疯掉了，我爱的是你，一直是。

    陈宇没有一丝意外，我知道。

    郭郭喜出望外。

    陈宇接下来的话让郭郭心寒到底。你不会忘记当罗燕问你我们有没有恋爱时候你急忙矢口否认的情形吧。本来，经过那一次演出，我已经认定了你了，在我心里，一直觉得我们就是在恋爱的，否则，那里会有那么默契的出演呢？你既然在外人面前把这一切彻底否定，我只好认账。别怪我，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很快罗燕和郭郭分手。

    陈宇被普林斯顿大学全额奖学金录取。在临行前，接到了罗燕的婚礼邀请。

    罗燕和本校一个刚刚结束合同的英国外教恋爱，毕业后便登记结婚。不日，将飞往大不列颠。

    你爱这个人吗？陈宇想着那个微微有些秃顶的男人说。

    不爱。罗燕坦率地说。但是他爱我就够了，他的母亲经营着一家化妆品公司，他回国后继续在一家学院任教，我可以在那所学院里学习。虽然和你的学校比起来稍差了一点，但很公平，你是拼命学习来着，我没下那么多功夫么。恋爱真耽误功夫啊，还是你聪明陈宇。

    陈宇无语。

    郭郭什么情况？

    他报考公务员了，准备考试呢。

    西式婚礼很浪漫，罗燕美得令人炫目。新郎虽然有点年纪大，但看起来书卷气很浓，很诚恳的样子。

    几个月后，陈宇在地球那一边收到了罗燕发过来的邮件，看到了婚礼上她们俩的照片。陈宇看着明艳的新娘身边淡然微笑的自己，暗自叹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这样凉薄，这样冷漠，这样心机重重了呢？

    

    一晃七年过去，两人在国内一家五星级酒店会面。这时候的罗燕，是回国投资做化妆品生意的外商，被政府当作上宾。主管招商引资工作的，正是郭郭。陈宇是被罗燕邀请回来的，仍旧单身一人。而郭郭，已经是一个三岁男孩子的父亲，明显富态了很多。

    罗燕俨然国际明星的谱了，自己家里的化妆品广告都由自己亲自上镜。倒是陈宇变化不大，还有着学生时代的纯纯烙印。

    俩人都感觉和郭郭已经完全没有一点可说的，当年潇洒倜傥的风流小生已经完全蜕变成为一只小官僚。晚上，两个人都拒绝了去郭郭家里做客的邀请，一起回到房间休息。

    躺在一张床上，仿佛又回到当年沉鱼落雁的季节。

    但，只是仿佛。

    陈宇，这次回国我是在给自己趟后路呢，也许，我可能会很快结束这场婚姻。

    嘿，意料之中，当年你就是在和我斗志气。其实你又何必，我步步退让，你已经是赢家。

    是的，这么多年来，什么都是我抢先，我无法眼看着你比我强好多。我不能容忍我输给你，于是我宁愿卖身给一个我不爱的人。

    罗燕，你从没有输给我过，你输给你自己了。

    这么多年走过来，已经明白。但我不后悔。陈宇，我现在有千万身家。什么都是需要代价的是不是？我不觉的我不值。相反，很值。

    是，我再奋斗十年也未必又你今日的成就。

    其实，那时候你是爱郭郭的是不是？

    这个郭郭真是让我们两个失望，咋变成那么一副样子，竟然连一点美好回忆都不给我们存留。陈宇笑，顾左右而言他。

    记得当年你喜欢张爱玲，李碧华。我是在国外才开始看她们的书的。越看越发现那么多熟悉的情景。于是我才明白你的精明。你一直对郭郭表现的拒绝，竟然是最要命的勾引。郭郭一直对你不能释怀，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心不在焉的，我当时太喜欢他，所以明知道你们俩相爱也想办法得到他，因为我知道，只要我看好的，什么你都不会和我争，你总是让我心里觉得欠你的，第一次我和郭郭好的时候就是，第二次还是。所以我一宣布，你就退了。我以为我赢了，后来才发现我输得很惨。起码，郭郭心里记得的，都是你的好，而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刁蛮任性见异思迁的坏女人。

    陈宇得意地笑，带着一副真相败露后的泰然。是的，当时我突然发现我自己象一个阴险的小妇人一样一边拒绝一边招摇的时候，也吓了自己一跳的。事实上，我在下意识里也是不甘心输给你吧。

    到底是时过境迁了，这些事也能摆到桌面上来说了，看来我们真的是过来人了。

    郭郭也是一样，我们都已经彻底走出来那段岁月，你也好，我也好，郭郭也好，还是很珍惜的，毕竟那段日子是我们最美好的年日。

    不在异乡无法体会那份孤独，赚了一大圈，还是要回到自己人身边，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呢？

    我暂时不会。我这人比较冷漠，在哪儿都差不多。要么要很多很多爱，要么要很多很多钱。

    

    房间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已近凌晨，俩人叽叽咕咕地唠着那些沉鱼落雁的往事。看着显示的号码，同时去翻自己的名片夹，同时发现是郭郭的电话，相视一笑，陈宇拿起来没有说话递给罗燕，罗燕接过来，轻轻放下。

    郭郭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叹息着点燃一支烟，继续失眠。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