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是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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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06 www.88106.info)    题记:

    不是不爱你,只是对不起

    1

    初相遇,他漠漠然坐在吧台边的沙发上,

    似是含笑,目光却清冷无比。

    她谁也不理的一个人抽着香菸,奈何那双眼,透过薄薄的白雾,依旧勾人心魂,懒懒的回视过去,她玩味的撂起酒盖,琥珀色的液体醇然酣香,徐徐落进杯底,轻轻一晃,玲珑剔透。

    只不过停顿三秒,她就移开眼。

    他朋友哈哈大笑,瞄着手表数时间,“兄弟,超时了。”

    他挪开眼,肃冷的棱角沾上些许暖意,随即朝她靠近,她穿着露脐装,手边的酒瓶已经空了,他伸手,只是单纯的要扶她,不料怀里的人一个侧身,反手掴了他一巴掌。

    倾刻间,喧闹声冷却,四周静得骇人。他秘书眼都直了。

    朋友脸上的笑也僵住,转而,他们都处在庞大的震惊中。

    那男人竟任由那打他的女人抱着。

    她朋友是吧主,不久闻讯赶来,还喘着气,“她呢?”

    秘书勉强还能说话,“被我们总裁架走了。”

    “你家在哪里?”把醉得一塌糊涂的女人塞进跑车里,谭微阳脱去西装。

    她的眼睛很朦胧,看久了容易醉,几乎是用尽全部的自制,他才克制住自己。她憨笑两声,不知死活的往他怀里蹭,小猫一样,呢喃咕哝,不知在说什么。

    他的喉有火在烧,车内的温度正在攀升。

    耳边那人缓缓的报了地址,他不禁怀疑,她真醉了吗?

    秘书第二次见到她是在公司里,那天,她正想下班,去完洗手间,她回头取皮包。她的办公室就在他隔壁,印象中,总裁是一个很严谨冷酷的人,处事果敢,商业手段相当残决。人家说,商场如战场,如果不是那样,短短几年间,公司怎么能在竞争激烈的同行当中迅速崛起?声名雀起,诱惑也多了,这样的男人有钱有貌,不过太无情了,莫怪他朋友说,“你比较适合当情人。”

    秘书也是女人,很年轻的女人,她之所以当得了秘书,除了能力以外,就是她的理智,她,入不了他的眼。而他一向公私分明,这也免去她要为他挡女伴的尴尬。

    那扇门往常总是严严实实的闭合着,秘书关灯,一束细微的光很明显,也许是好奇,她不由自主的走近,然后,看进去,小小的缝隙夹在左右黑暗中央,她渐觉不对。因他是个有洁癖的人,办公室的味道总是清清爽爽。

    呛鼻的烟味杂着酒香,说不出的颓废。

    那打扮妖冶的女人笑起来是那样的纯洁干净,“为什么抽烟喝酒?大概是活腻了吧。”她的唇很漂亮,是玫瑰花瓣的弧度,这会儿,好像不高兴了,“烟没了。你有吗?”

    他啼笑皆非,高大的身躯靠近坐在办公桌上的她,将她像娃娃一样抱起来,他的嗓音很浑厚,低沉而下时,如大提琴一般,“又醉了?嗯?”

    秘书被吓到了,她从没见谭微阳那样笑过,他的笑是极淡的那种,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察觉不到他的笑。他朋友曾告诉她,谭微阳是在托养所长大的,父母离异时,他被叛给母亲,正是好年华,他妈妈哪里肯多带一个拖油瓶?

    大手抚过她的颊,顺着往下,修长的指蓦的缩紧,“骆缤纷,你答应过我什么?戒烟戒酒……”

    她总算清醒,“哎哎,谭微阳,你真掐我啊。”

    “上回你说什么来着?要是说话不算话,就掐死自己。”

    “我是说过,可那是自己掐自己。”

    “我怕你掐不死自己,所以,代劳。”

    用得着你好心,她嗔怒瞪他,那人总算松手,却还是离她很近。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为戒烟戒酒的事争吵,有一次,他提起这件事,她嗤笑,“我都没让你戒女人,你逼我戒烟干什么?”她头一次见男人脸红,特别是像谭微阳这样的男人,他窘了,赏她一个白眼,“什么女人?我身边就你一个。”因为就一个,所以在一起。

    吃饭时也会争吵,火锅她喜欢吃辣的,他喜欢吃不辣的,幸好,有块板隔在中央,两人的筷子各往各的坑里放,他恼了,疾疾就冲她喊,“骆缤纷,我告诉你,辣晕了,我可不管你啊。”

    她哼哼的笑两下,“这样才好,就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

    他眉毛一挑,作势想教训她,他就是听不得她动不动就说那种话。

    她抽起烟来跟不要命似的,有次她朋友调侃,“亏你男朋友受得了,亲你就像亲只烟灰缸。”他秘书告诉过她,他是个有洁癖的人,骆缤纷趁醉,胆子上来了,边拿烟,边说,“谭微阳,你不是爱干净吗?看你这下敢亲我。”

    他一刹那失神,接着,邪笑着拉过她,“吧”的一下就吻住她的唇,然后,他心情格外好的说,“只准你抽一支烟。”

    现在,他的退让到了极限。

    “戒不戒?”他的声音充满威胁。

    她垂眸,很坦然,“不。”

    忽而,寂静中,那男人细翘了眉眼,捏住她的下巴,“不守信用总是要罚的。”

    背脊欶欶的窜凉,肩膀被摁住,他就那样直接挨过来。

    “啊——谭微阳,你敢咬我。”

    骆缤纷在心里骂,这个混蛋,脖子上的痕迹要是让同事看见,指不定他们会说什么。她伸手一个劲的猛搓,抬头,他惬意的望着自己,正得意的笑,松扯的领带,止不尽的风流潇洒,他也心疼了,伸手,不理她的挣扎,嘴里骂着,动作是柔的,“一个女孩子,抽烟喝酒的在外鬼混……”

    “谭微阳,什么鬼混,我可是合伙人,我喝自家的酒也犯法。”

    他挑眉,转手拧住她的脸颊,“骆缤纷,再说两句试试看。”

    那边厢,女人还不知大难临头,“说就说,我就是……唔……”

    他扑天盖地的狂吻过来,唇齿纠缠了半晌,她怔在原处,像傻子一样,就见那男人满意的离开,又凑近,无比温柔的轻啄一下,声音沙哑无比,“再说一句。”

    再说?她哪敢?这个时候,就是骆缤纷也是识实务的,她不满的在心里咕哝,“什么鬼地方,我们就是在那鬼地方遇见的。”

    秘书愣住了,最后,画面停格在那角,斜斜望去,正好瞧见女人如初见时,好似醉了,将头抵在他怀里,空旷的办公室一瞬间变得狭小,冷硬的装潢透着奇妙的温暖,那两个人亲昵的抱在一起,仿佛世上再无他人。

    她阖上门,轻轻的,拿起皮包离开时,却觉得玻璃道格外的长,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到那一端。

    最后一次吵架,他失控了,扔掉她的烟,砸碎她家所有的酒瓶,地上,玻璃流泪了,一滴滴无声的敲打。

    “骆缤纷,他死了!”嫉妒啮噬了他的理智,他猛力捏住她的肩骨,力道大得仿佛要杀死她。她淡然,冷冷的说,“你查我?”

    他自嘲的笑,于是,松手,“他死了。”

    她这才想起发怒,“不许你这么说他!谁也不许说他死了。”抬手,还未扬出,就被实实扣死,他怒极反笑,“不许?”

    “砰”的把她按在沙发上,用身体困住她,唇带了火苗,灼上她的肌肤,上衣被撕裂,他按住她的手腕,吻住她。

    “他也曾经这样亲过你吗?”

    “他也曾经见过这样的你吗?”

    “他也曾经……”

    泪掺进唇角,同时咸涩进两人的心里,他蓦的松手,喘着重气,似在极力压制什么,又像在恼怒。

    她慌慌张张的蜷起身体,在地上找什么,“我的烟呢?我的烟……”

    他就那样怔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女人避着他,躲着他,找烟,找酒,直到她赤脚踩上玻璃碎片,直到她流血了。

    他也踩上碎片,让他们的血融在一起,永远分不开。空气弥漫血腥,他置问她,“你有没有爱过我?骆缤纷,你说啊。”

    她呜咽抱住他的肩,“他死了。我们还没有分手,他从没有说过,不要我。”

    他烦躁不已,最终,叹息,“把它们戒了吧。”

    她摇头,“戒不了。我戒不掉。”

    不是戒不了,而是不想戒。他终于,明白了。

    好一会儿,他放开了她,而她还在哭,又蹲下来找,酒没了,烟在哪儿?一地的红痕触目惊心。

    “别找了。”他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沙发上,然后,跪在她身边,一片一片的拿掉扎在她脚上的玻璃片,为了减轻她的痛楚,他很用力的捏紧碎片,于是,修长的指破了,流出血,玻璃上有酒渍生生阉进他绽开的肉里,噬人心骨的痛,他却只是对她笑,痛苦并快乐着微笑,她亲眼看着,他的笑容越来越淡,最终,了无痕迹。

    他握紧手又放开,从兜里取出一包烟,想起什么,他只抽出一支,对她说,“只能抽一根。”

    那支烟,是蓝卷包裹着的,烟草含量很重,不是国内产的,她知道。他几乎是用塞的,把烟交给她。

    谭微阳不笑了,衬衣在西服外边,说不出的狂放不羁,他清冷的拎起外套,把烟收回口袋里,骆缤纷问,“你不是不抽烟的吗?”

    他唇角噙着苦笑,“我想,你如果活腻了,想早点死,我陪你一起。”

    她的头发还是乱的,屋里没点灯,她从底座下摸出一盒烟和一支打火机,那是她固定放在那儿的,刚刚,她为什么没想起来?

    银色金属的打火机很小巧,指尖下压,火苗“嘭”的竖起,忽然又灭了,她才知道,原来是心里的水从眼睛里流出来。

    她闭上了眼睛,一如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她幸福的闭上眼睛,让他可以亲吻她。

    她十岁时遇见他,那个邻居家的哥哥,高高帅帅的,笑起来永远像冬天的太阳。她总是跟着他,“哥哥,哥哥”的喊着,那个时候胆子很小,情书也不敢寄,因为太多人喜欢他。她那么幼稚,那么小,写了只能偷偷的藏起来,藏在他书架的一本书里,终于,有一天,他发现了。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黄昏,丁香树开花了,风一吹,满满的散落飘在他的身后,他的唇不薄也不厚,笑起来时,扬起的弧度是那么恰到好处。

    当他双手圈抱住她时,她发现,他们的身体竟是那样契合,一丝缝隙也没有,连风也钻不进来。

    “我们永远在一起。”她肯定的说。

    “嗯,永远在一起。”他重复。

    黄霞映着凋花,那日醉了的不只是残阳。

    第二天,她走了,移民是家里的决定。他们说好,永远不提分手。

    二十二岁,她回来了。他们都瞒着她,可她还是知道了,偷偷去见他。

    旋叶纷飞,墓碑上,照片里的俊朗男孩是那样的年轻,他在笑,笑起来,依旧是那么好看。他病重时,一定很想她。

    他是哪天离开的?

    她想,她知道,是某个凌晨,她的心脏纠紧的那刻,疼痛从骨髓漫至全身。

    她的心死在那年,嘴角却有笑意,因为他,从没有和她提过分手。

    她闭上眼,如天使一般,合十双手,

    冰冷的告诉自己,那个人,以后不再有。

    二十五岁,

    他弟弟给她一封信,

    笔迹如同它的主人,

    朗朗清风,已是萧索,

    ……

    缤纷,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多么希望,十四岁的我能遇见七岁的你,

    甚至在更早的更早,在你还不懂什么是爱之前,我先一步爱上你,然后,慢慢看着你长大,陪你经历生命的每个过程,保护你不受伤痛。

    最近,我常常想,许多年后,哪个男人会替代我的位置站在你身边呢?

    莫名的,我觉得嫉妒,

    原来,只要人还活着,爱,永不会消失。

    人,一辈子只爱一次是幸运的,也是奢侈的,

    我很幸运,

    可你,不能一辈子只爱一次,世上总有那个人,将出现。

    我阻止不了,你也阻止不了。

    ……

    信的空白处,是半透明的水渍,那是她的泪痕,亦或是他当时留下的。

    怎么会有那个人呢?南宇,我们还没有分手,没有人告诉我,你已经不在了。你一定在哪里等着我吧,我们说过,永远不提分手,要永远在一起。

    她照例抽烟,喝酒,听说,烟酒能缩短人的寿命。她照例醉得不省人世,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家在哪里,她的父母出车祸死了,她一个人活着,真有点腻。

    第二天,她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部车子里,身上盖着一件大大的西装外套,格外舒适,往车窗外看,是在自家楼下,冬天很冷,车里的味道很清爽很干净,男人还在睡,长而卷的睫毛,那么漂亮,他的唇如斧刀刻出般的锐利,那么疏离,他恰好睁开惺忪的眼,她懵然一阵,只见那人唇角弯起,冰层尽退,冬散春来,他笑得自然,有如初雪微阳。

    骆缤纷将头用力的撞进沙发垫里,深深陷在里面,整包烟被揉成一团,手边静静躺着那支他递来的烟,他走的时候没有穿鞋,赤足踩在玻璃碎片上,一下一下,因为安静,她清楚的听见玻璃片扎起肉里的声音,嘶嘶的还伴有血声,仿佛要她永远记住似的,他踩得那么用力,痛也不作声,就那样忍着,维持最后的自尊。他没有回头,背影融进黑暗,消失了,他轻轻的来,又轻轻的走,仿佛从未在她生命里真实出现过。

    她最后问他,“你恨我吗?”

    他说,“我恨我爱你。”

    地上的血还没干,她丢了烟,跪在旁边,用布一点点抹去,干净了,却又没干净,她用劲力气,死命的擦,骤然停下,忽地落泪,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世上,原本只有一个你,

    无法替代,永远在我心底。

    世上,原本只有一个他,

    教我怎样去珍惜,

    我谁也不愿辜负,所以,堕落了自己。

    2 假如你问我该不该结婚,我会回答你:无论如何,你都会后悔的

    秘书仍记得最后一次见她的情景,那是两年后,谭微阳的婚礼上,她来了。典雅得仿佛盛开的丁香花,玫瑰的唇瓣初初绽放,举手投足,乃至一个微微的倾身,都极具一个成熟女人的柔软美感。

    她微笑伸出手,与骆缤纷的交握。

    骆缤纷两年前出了国,目前在一家知名外企工作,不巧两家公司有合作项目,她是代表。秘书还听骆缤纷的助手说,外企总裁也是青年才俊,语透的暧昧有不可忽略的促狭和暗示。

    骆缤纷纯净的笑容令秘书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正想说什么,音乐声却响起,骆缤纷没有请谏,她食指按唇,示意秘书不要声张。

    婚礼在户外举行,绿藤蔓藏着白花甚是唯美,也分隔视线,她悄悄隐在最偏远的角落,远远看见新郎走出来。

    新娘很娇小,她身上,白色的礼服神圣而高洁,他牵起她的手,将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里,隔着白色的手套,戒指上的钻石反射束束光线,烈阳底下如此的璀璨。

    忽然,光芒略过,破裂,台上一片怆惶,秘书惊吓得说不出话,新娘指里的戒指脱离了她的指,掉落在地上,滚至草地,模糊中,秘书听见新娘说,“戒指太大了……”

    当秘书转头时,骆缤纷已经走了。

    缤纷抬头,冬阳刺眼,她伸手略微挡去一片,眼底有隐约的湿意,她一个人在湖边站到晚上,夜间刮起风,忽然下雪了,一片又一片,粉末状的,冰花状的,不规则的落在她的头发上,她会想起很多年以前,他温柔的揉她的短发,她的眉毛,细致到不像一个总裁会做得好的事,偏偏他做到了,那么甘之如怡。最后,还是重重敲了她的脑袋,她恶恨恨的吼,“干什么呢?谭微阳。”其实她一直是知道的,她是属寒的体质,雪水化开,容易头疼。

    十八岁的时候,她喊哥哥的那个人也是这样,替她拍落身上的雪末,当时,她抱怨着被他拉离雪地,在幽暗的屋檐底下,见他含笑拨弄她的头发。而谭微阳,却喜欢陪她站在雪地里,雪不停的落在她的头发上,脸颊上,他不厌其烦的为她抚去。

    “谭微阳,你故意吃我豆腐!”这是摆明的事。

    闻言,他笑起来,刹那间,万物回春,他慢慢贴近她的脸,实在的吻住她,然后,耳语道,“这才叫吃豆腐。”

    骆缤纷不知道,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其实也下雪了,谭微阳站在她家楼下,大雪也是如此凌乱的落在他身上,他点烟,抽起来,狼狈而萧索的靠在跑车旁边,他知道,自己等不到她,他也知道,那种做法简直卑微得可耻。

    可他是一个自私的男人,他无法忍受她的眼里,心里还藏着另一个人的身影,她不是把那个人当成过去来湎怀,那个人,实实在在的隔在他们中央。

    谭微阳是从不让骆缤纷哭的,骆缤纷也许不知道,只要她喝醉酒,就会哭,为另一个人而哭,就在他的怀里,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哭得声嘶厉竭,但谭微阳从没叫醒她,因为她不是为他哭,他阻止不了。

    烟雾薄薄的散开,雪落在他的眼睫,瞬间化成水,红芯暗了,消了,他发上的墨色渐渐被白色覆盖,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嘲笑自己,明知会输的,不是吗?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所以,他永远赢不了。

    第二天见到谭微阳是一件始料不及的事,骆缤纷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擅于察颜观色的助手连忙提醒,“缤纷,谭总裁问你话。”

    她终于回神,露出一抹职业微笑,“谭先生,不好意思。”

    谭微阳面无表情,深邃的眼是海一样深的湛蓝,“无妨,骆小姐,国外的生活恐怕太精彩了,骆小姐流连忘返了吧。”

    骆缤纷哑然的笑,捋了捋耳畔的发,这是她的小动作,一紧张,自然而然就那么做了。

    谭微阳忽然脸一冷,“请你们走。”

    助手几乎不敢相信,她们不是来签约的么?骆缤纷的脸刷的苍白,她牢牢看向谭微阳,对助手说,“让我来处理。”

    只剩他们两人而已,为什么偌大的办公室空气竟然变得更稀薄?他无情的说,“你只有十分钟。”

    “我只有一个问题?”她语音柔软。

    他不予回答,交叉着漂亮的手,隐藏修长的指。

    她走向落地的玻璃窗,身后是巨幅的高楼叠影,她的眼里闪着泪光,“微阳,你幸福吗?”

    “你看见了,我结婚了。”他淡淡回答。

    虽然不是她想听的答案,可是,结婚是一件可喜的事,不是吗?

    她的笑像晚花,开放很慢,凋得很快,“那就对她好点。”

    他支在玫色大桌的手肘放下,讥讽说,“骆小姐,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说这样的话?朋友?故人?还是我前女友的身份。”

    她的脸色越来越差,力气一丝一丝的飘离,幸好,意识还在。不待她回神,整个人已被迫退后,抵在玻璃墙上,最终,无路可退,背上的凉意寸寸透进胸腔。

    他逼近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他抽烟了,她闻到淡淡的香菸味。

    “你为什么要回来?是想来看看当年被你抛弃的我过得如何凄惨?还是来炫耀你的幸福?”

    秘书正好路过,总裁办公室的门竟忘了合上,还是那细小的缝,秘书突然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他笑了,那么明显的笑,那么满足的笑,两年来第一次,不。他不是在笑,他的眼神是忧伤的,他吻住她,似温柔,似粗暴,她闭上了眼,所以,她没看见,他的焦灼和悔恨。

    许久后,秘书的手僵了,因为太用力,甚至颤抖起来,那两个人再一次亲昵的拥抱在一起,仿佛那空缺的两年只是一瞬。

    谭微阳的新婚妻子晓璐是秘书的好朋友。

    她该对那善良的女人说些什么呢?

    当晓璐一次又一次问她,“他从来不笑的吗?他不喜欢笑的吗?要怎样,他才会笑。”

    当晓璐一次又一次说,“我那么爱他,从来没有那么爱过一个人。”

    当晓璐最后告诉她,“他说要娶我。”

    她终于问,“为什么?”

    晓璐说,“他想有个家。”

    幸而,合约结束后,骆缤纷走了。

    秘书再看见晓璐时,她脸色红润,带着淡淡羞怯,私房话说得连秘书也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她还没有那方面的经验。秘书捧着茶碗,正笑着,小璐突然说,“他那时喝醉了,不过,很温柔。嗯,好像喊了一个名字。”

    秘书手一抖,不敢动。

    小璐问得很认真,“你认识吗?有个人叫缤纷……。”

    缤纷,落英缤纷,骆缤纷,秘书低头,香馥的茶雾薰进,她的眼不自觉湿了,“我不认识。”

    他们相处的最后一天是在她的家,他把钥匙交到她手心里,如同初遇的那天,她醒过来,告诉他,“钥匙?丢了。”仅仅只有半天,他又来了,云淡风轻的把钥匙给她,还好,这是她家,否则她真以为,那男人要包养她呢。

    屋子的窗户是关着的,由于是冬天,里面打着暖气,很干净,淡淡的烟草香味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他一个人孤单的立在窗前,西装外套随意的丢在沙发上,想起了什么,于是,转身,她又不见了,人好像从高楼上掉下来,难道又是他的幻觉吗?她没有来过。

    她没有走,她只是换了衣服,扎起了长发,她跳到他身后,愉悦的扬起声音,“微阳!”

    谭微阳愣住了,只听骆缤纷浅浅的抱怨,“冰箱空了,我的手艺再好,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晚上的超市人很少,又是小区,谭微阳穿着正式西服的样子,与四景很不搭,于是骆缤纷说,“你在这里等我好了。”她正迈开步子,手却被捉住。

    他的手掌很大,她的很冰凉,他们十指交扣,没有再松开。他单手推着购物车,她弯腰选东西,时而皱眉,时而笑开了眉,他停下来,她“咦”了一声,他从柜上取了一罐辣椒酱,他只知道这个而已。

    “还喜欢吃辣的吗?”

    “嗯。”

    “还喜欢一个人上街?”

    “嗯。”

    “你爱我吗?”

    “嗯。啊?”

    如果他不说这句话,她就可以骗自己,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如果他不说这句话,她就可以继续往前走,笑着在心里流泪,并且感觉甜蜜。

    排柜间只容得下两个人,他们站在那里,他忽然笑了,伸手先一步替她捋过耳畔的头发,然后,牵起她顿在半空中的手,绕过拐角,大排的保鲜柜前,空气有些微妙,路过的人频频看过来,只见有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毫不忌讳的弯腰,很认真的选菜,他脸上的线条原本是冷硬的尽管嘴角有很淡的笑痕,却在回首的刹那,望见他身后女人的那刻,变得柔软。

    那女人呆呆的站在原处,说不出一句话。

    桌上有许多家常菜,他松口气,动了筷子,又放下。她笑说,“不用担心,没毒,而且也很美口。”

    说着就夹了一块排骨放进他碗里。她正在舀汤,表情安和,仿佛是他的妻子,一边看他,一边告诉他,汤里有什么。

    他突然站起来,用力抓住她的双臂,将她拉进,那样大力,瓷碗摔在桌面上,汤水溅进每碗菜里。

    他隔着方桌,弯腰吻住她。她吓坏了,却不敢动。

    谭微阳说,“为什么以前你不说?”

    她扭开头,正想说什么,他的手机响了,就在他们中间,不停的震动,不停的响,七彩屏幕上,那个禁忌的名字是那么的显目。

    “你有电话。”

    他看她很久,终于拿起来,摁了红键。又是一个人,他静静走到窗前,黑夜那么深如同他的灵魂,深到一丝光亮也看不见。

    她走过去,双手圈住他的腰,这样抱着他,她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也是没有缝隙的。他几乎快要妥协,手机却又响了。

    骆缤纷松开手,谭微阳走开。

    “喂。”

    “嗯。我就回家。”

    他一边取西装,没再看她,一边往外走,最后,头也不回的,关上了门。

    为什么以前你不说,让我在这里等你?

    为什么以前你不说,不要走开,就在这里等你?

    为什么以前,你不告诉我?

    那样,就算等到没有躯壳,只剩灵魂,我也会一个人一直在这里,在这里等你。

    哪怕你要一个人自生自灭,也有我陪你。

    她忽然笑了,笑中有泪,不能自遏的哭笑,眼泪从她的指缝里漏出来,像沙子一样,想抓,却是徒劳。

    爱一个人意味什么呢?意味着为他的幸福而高兴,为使他能够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并从这当中得到快乐。

    谭微阳,不是不爱你,只是……对不起。

    3 当爱情终于低到尘埃里,却来不及开花。

    许多人都说她是幸福的,晓璐抚着微微凸起的腹部,她的孩子出生后,会喊他爸爸,手机还是热的,不到它冷却,她的丈夫已经回来。

    谭微阳望着自己温婉的妻子,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她那么善解人意,她对他笑笑,尽管,那男人回给她的笑从不曾到达眼底。

    “还是分房睡吧。”她意有所指。

    这个夜晚,骆缤纷走了,十二点钟的航班,他辗转睡不着,午夜时,心痛难当,锁骨边两指旁,有根骨头隐隐作痛,仿佛被人剜去,脱离了他的身体。

    你是我的肋骨,我一直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能令我痛。

    晓璐难产死了,秘书唯一一次和谭微阳独处,是在晓璐的丧礼结束之后,外面下着毛毛雨,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手里拿着雨伞,却没有撑开。

    “如果一开始,你知道的话,你还会娶她吗?”

    他一如继往的沉默,秘书说,“我通知了缤纷。晓璐有信留给缤纷。”

    电话响了,是陌生的号码,谭微阳几乎是颤着手,接起电话。

    他红了眼眶与秘书,隔着朦朦细雨对望。雨还在下,天落泪了,怎么也流不尽。

    喂,是我。

    我知道。

    你在那里等我。

    好。

    骆缤纷,你一直是个乖小孩,有喜欢的哥哥,他那么好,像丁香花一样,带着你喜欢的香气,你一直以为你和哥哥会永远在一起,却连他病重,你都不知道。

    骆缤纷,你偷偷去看他,告诉自己,要坚强,你抽烟喝酒,想要早一点去陪他。你不想活,因为没有人爱你。你也不相信,世界上还有那个人。

    骆缤纷,你一直没有忘记谭微阳,你恼恨自己,背叛了对仲南宇忠贞不二的爱情,你不敢面对谭微阳,因为你爱上了他。你逃离,却在不知不觉中戒去了烟酒,你才知道,昨日的痛苦早已屈就了今日的温暖。你多么爱那个男人,爱到,愿意欺骗他,也欺骗自己。直到你懂得,他,谭微阳,也是一个被人抛弃的人,他从小没有得到过任何关怀,一直是一个人,他多么渴望能有一个家,他那么深爱你,你却无以回报他的爱,最后,你理解了他,他结婚了,因为你还是迟了一步。

    骆缤纷,你没有结婚,你不会再结婚,你决定用剩余的生命去等待一个不可能回到你身边的人。

    谭微阳,她走了以后,你变得更冷漠,你学会抽烟,学会喝酒,做着她常做的事,你留不住她,那么骄傲却对她无能为力,有一天,你被人打了,有个女孩救了你。她那样善良,你却没办法爱上她。

    谭微阳,打你的混混回来了,他们侮辱了她,你陷在愧疚里,如果,你没有一时心软答应陪她看电影,如果,你没有一个人走开,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她那么孤独无助,那么需要你。所以,你承诺会娶她。

    谭微阳,那枚戒指是你预备给骆缤纷的,你却送给晓璐,婚礼上,你在想什么?当你看见骆缤纷时,你在想什么。

    谭微阳,你还爱着骆缤纷,爱到,连入骨的恨也无法多坚持一秒,只想把她紧紧锁在怀里,可你不能丢下晓璐,因为她是你的妻子,她那么柔弱,没有了你,她无法活下去。那么骆缤纷呢?那么你自己呢?

    谭微阳,她走了你才知道吗?你将永远心痛,因为你不完整了。她是你的骨,没有了她,你永远无法健康幸福。当晓璐濒临死亡的那刻,她抓着你的手,告诉了你那个答案,“你爱她,所以,你舍弃了她。”晓璐是那么的了解你,她说,她会和孩子生活得很好。她怎么能告诉你呢?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谭微阳,你没有错。骆缤纷,你也没有错。

    错的是时间,错的是命运。

    如果仲南宇没有死去,你,骆缤纷会是幸福的。

    如果你,骆缤纷先遇见的是谭微阳,你一定会很爱很爱他。

    最后,你终于相信了,谭微阳就是那个人,你早就遇见了他,他一直等在那里,你对谭微阳说,我和你一起偿还欠晓璐的一切。

    飞机要起飞了,你来不及说最后的话。

    你还想对谭微阳说,“我爱你。”

    细雨幕里,谭微阳告诉秘书,“她要回来了。”

    秘书沉沉点头,她笑着,“不远的。她已经在另一座城市,两个小时就能到。”

    他点头,秘书从未看得如此清楚,他的笑原来是初雪微阳。

    他在雨里仰头,眼里的阴霾如云雾散尽,秘书的手机响了,她走到一边。

    不久后,她默默走回去,谭微阳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

    “我去接她。”

    “哦。”秘书跟上。

    他的心情特别好,“她总喜欢丢三拉四,这么大一个人,还不懂照顾自己。”

    秘书笑,“那不是像小孩子一样吗?”

    “何止?发起脾气来,连小孩子也不如。”

    秘书还是在笑。她突然说,她忘了东西要回头。

    谭微阳,你不知道,刚才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你好。”

    “请问是赵小姐吗?”

    “是的。”

    “你所查询的航班不幸失事……”

    她听不见声音,世界坍塌,甜美的嗓音到后来,她只记住四个字,“无一幸免”。

    她终于忍不住了,躲在大树后面,直到他走得远远的,才放声哭出来。

    骆缤纷,你回来啊,你在哪里?你不是说要回来的吗?

    他抬头,天上有道彩虹,锁骨旁竟有熟悉的疼痛。

    这条路很长,他一个人走在雨里,伴着阳光。

    谭微阳,你的爱终于低到尘埃里了,只等着它开放。88106 www.88106.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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