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人 病

(88106 www.88106.info)三年后。

    一层寒冰刺骨的薄雾罩在昏暗的长殿中，摇曳的烛光带来了丝丝静谧，浓浓的草药味藏在各个角落，阿九揪着羽轩冲进殿内，瞥见了榻上侧卧的佳人。那人缓缓撑起身子，腕上的铃铛铛铛作响，胜似幽谷中绝代佳人的巧笑。

    “来了。”佳人缓缓撑起身子，却仍能从幽光中望见苍白憔悴的容颜。

    “阿姐，你又瘦了。”羽轩拽着她跪了下来，阿九眼眶有些泛红，湿润润的。

    她挣开了羽轩，冲到了那人身边，紧紧地握住了阿姐的手。她不愿意相信，那双苍白得近乎透明，柔软得近乎是一层纱的手，会是她的阿姐的。忽的，那双手拽住了她，恢复了些常人的肤色，拽着她的力道也大得吓人。

    “皇后娘娘。”跪着的羽轩忍不住再抬首，依旧是苍白的容颜，却又美得不似人间。

    “羽轩可有好好照顾你？若是敢欺你，我定斩了他。”她又咳了几声，眉眼间尽是是倦意，阿九心头有些慌却暖暖的，也知道这只是阿姐的玩笑话，只是这话就能看出宠极了她。

    “羽轩哥哥待我极好。”

    阿姐握着她的力道小了些，铃铛又铃铃作响了。

    阿九又失忆了。在墨城破的第二日，又变回了乞儿阿九，仿若大雨滂沱里那个墨国阿九从来没有出现过，仿若眉眼满是痛心厉色的阿九跟着破城的墨国殉身了。思绪葬在了那个她再也回不去的故土中，骨灰浸在湿润泥土中。如今她是阿九，乞儿阿九。

    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宫门被推开，一缕缕的光透过宫门的雕花投射进大殿，映出一簇簇光花，逆光而立的男子绝代风华，身旁的孩童也是锋芒毕露。

    “朕吃味了。”他跨步立于榻边，温润的眉目含着浓浓的醋意。

    “跟阿九吃味，你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她抬首望着他的夫君，眉眼笑得似溢出了水，腕上的铃铛作响个不停。

    子桑站在羽轩身旁，负手而立，瞥着那拥着锦绣山河的王在皇后娘娘面前，为了女子而吃味的模样，禁不住打趣。

    “那铃铛倒似懂得娘娘心意，欢喜得很。”

    一瞬而过，立着的王已美人在怀，坐于榻中，紧紧拥着那憔悴的貌美女子，眸中满是怜爱。只是皇后娘娘流溢着光的双眸，更是有道不尽的情意，在憔悴的身姿中仿若润田的一苗新芽。在众人看来，这两人中龙凤，总似幽境中的仙子，缥缈在东篱山下，踏着云雾游戏人间。

    阿九侧首，凝视着负手而立的子桑。她虽傻，但她知道这个笑脸盈盈的俊少年，是如何在朝堂上叱咤风云，逼人闻风丧胆。他的阿姐告诉她，他总知道谁该留，谁该杀，怎么除，除之后谁来顶替，优劣得所，陟罚臧否，裨补缺漏。

    治水，安抚难民，防瘟疫。开国大事皆经这孩童之手，虽做不得万无一失，却也是惊为天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相与皇相得益彰。她听不太懂，却是知道他是个能人。

    像是感到了阿九的注视，子桑朝着她挑眉一笑，继而再望向榻上女子。

    “你倒是懂得。”女子含笑嗔怪。

    那人曾赐他玉璧二字，剪袖口绾青丝，从法场偷梁换柱救下他，用眸子里的毫无防备融化了他冰冷的心。她总是那么信他，就如同信此刻她身旁的男子般，深信不疑。再没有一个人，能不顾性命冲到他身前挡下一刀，是她拯救了他。从身体，从心底，拯救了他。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袒露心扉。只有在她身旁，他才能感到安心。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他不甘心，可是又放下了。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若是早生十年，她身旁的人是不是我。但错过就是错过，他只愿好好守她一生，愿她一世长安，可是怎么那么难他竟无力回天。

    看着她一天天憔悴，身子也越发不堪重负，早生华发，他的心就不由得抽痛。御医束手无策，天下名医也纷纷摇头无解救之法，只能看着她像坠落的花瓣开始干枯。慕白大发雷霆，斩杀了众多庸医，一时人心惶惶。他虽气愤那些庸医，却也明白他该劝阻他的王，滥杀已使得人心慌。

    “不要再为了我滥杀百姓了，我晓得自己的病是他们治不好的。”他正欲出言，却被榻上女子抢先一步。闻言，他更抑制不住心中的痛楚，他已经尽力在自学医术，却是回天乏术，脉象平稳，体内无异常，她却依旧是一日日的憔悴下去。找不到病因，怎下得了药。

    “再胡言乱语。你不过是生了一场小病罢了。”慕白闭目，不想让眼前女子瞧见他眸中的哀愁，他迫使自己镇定自若，在抱住她的那一刻却忍不住颤抖。他发现，他比想象中在乎她。

    她伸手抚着他的眉眼，将手覆在他的眸上，腕上的铛儿响个不停。

    “再过不久就不要来了，我不想你看到我那时的模样。”

    “朕不会让你有事的。”她放下了手，摇了摇头，吻上他的额。

    “阿白，我想要个孩子。”

    慕白再也无法支配自己的身子，他紧紧抱住了她，他不知道弄疼她没有，就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骨子里去。他有些恐慌，就这样一句话让他觉得就要失去她了。

    “不允。”他将她轻放在榻上，转身离去。

    “为什么？”她揪住了他的袖子，气息不稳。

    “等你病好。”

    “我好不了，我晓得自己不久人世。可就算死了，我也想困住你这个薄情郎。想你看着我们孩子时，会好好疼他，想起我。”

    慕白伫立在那，久久没有反应，最后走出宫殿，子桑也从震惊中恢复跟随而去。

    “拿你没办法。”他低哑的声音似轻柔挠人的羽毛拂过心间。

    他答允了。她终于平静下来，躺在榻上笑，忽而侧首吐出一滩血。阿九和羽轩急忙上前扶起她，擦拭血迹。

    “这是皇帝哥哥留下的雪莲，快去熬给阿姐喝。”她推赶着羽轩，把他扔出了殿外。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