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裳戏云郎 第七十八章 村居留宿

(88106 www.88106.info)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杞裳二人得知，那车夫名叫马安，今年三十有八，妻子徐氏。他与徐氏父母早亡，这些年来两人相依为命。丈夫瞧着妻子白天替大户人家洗衣干活，晚上夜不眠地织布，天大亮又上集市卖布，为的就是养家糊口。他心疼不已，于是发奋要挣大钱，然而急功近利的他最终被金钱所蒙蔽，替李二娘干起了不法的勾当。还好妻子发现的及时，并劝阻，才没酿成大祸。

    夜幕降临，小屋上炊烟袅袅，三人围着方桌而坐，而徐氏则在厨房里忙活。

    许是没有在陌生人家用饭的经验，杞裳二人这厢对着桌上的饭菜干瞪眼，不知从何下手。

    从厨房出来的徐氏见杞裳二人一副不欲吃饭的模样，立马将热好的汤搁在桌上，习惯性地用围裙搓了搓手，关切道：“咋了？不对口？”

    她见二人虽然衣着狼狈，却是些上好的衣料，并且相貌不凡，自然猜出二人出自大户人家，故而以为他们嫌弃粗茶淡饭，心下有些自卑，“你看俺们这儿不比大城里……”

    杞裳听那口气就知道她误会自己了，旋即开口解释道：“大姐莫要误会，我们……”

    说着目光忍不住瞟向对面的人，那家伙倒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杞裳心底气得牙痒痒，遂道，“我们是头一次露宿外家，有些生分，莫要见怪。”

    语罢，瞪了对面的白月云一眼，暗示他快点动筷子，自己则低头扒饭。

    听了她文邹邹的字眼，徐氏更加肯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于是拉了凳子在杞裳身旁坐下，伸手握住杞裳的手，笑道：“方才远看妮子，俺就觉得特齐整！现在近看……哟~~~更是不得了呀！跟那……那啥女下啥……”

    马安见媳妇皱着眉头“那”了半天硬是没憋出个词儿，暗暗忍住笑意，接口道:“是仙女下凡。”

    闻言，白月云抬头似笑非笑地扫了杞裳一眼。而徐氏则猛点头，一手摸着杞裳白嫩的皮肤，内心那个羡慕啊：“俺子说的对，跟那仙女下凡似的！”

    杞裳心头一惊，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装扮——明明是男装啊！她怎么知道自己是女的？

    许是看出杞裳的疑惑，那徐氏眉开眼笑道：“是小子闺女俺还分不清么？俺可是替好几户人家接生过的呢。”

    由于极少被人当面称赞，杞裳显得有些无措，这会儿不知如何回话，只能干笑着。

    徐氏又将目光投向对面的白月云，笑得甚是暧昧，前前后后将两人瞅了个遍儿，然后附耳贴近杞裳，悄声道：“相好的？”

    杞裳一下子没会过意，不解地看着她。

    徐氏掩嘴笑了几声，故意放大了声音道：“俺说，你们俩可是小夫妻？”

    这下子，杞裳和白月云可都听得清清楚楚，想装傻都不行。白月云愣了愣，瞧着杞裳窘困的模样，心下觉得有趣，收拳轻咳一声，眉眼含笑道：“想是大姐误会了，这是舍妹。”

    杞裳听罢看了白月云一眼，只见其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内心颇有些别扭。说实话，方才听他说他们俩是兄妹的那一刹那，她的心里真有那么点点的失落。无关乎情爱，只是身为女人的自尊心作祟。怎么说她也是美人一个，两人也共患难过，被这么当面否认，杞裳觉得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即使装装样子也好嘛，反正别人又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那徐氏似是不信，看了看杞裳，又看了看白月云，最后摇了摇头作惋惜状，“这小模样长得可不大像呐。”

    见媳妇还欲再言，马安当下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兄妹便兄妹，你跟着瞎掺乎啥？”徐氏只得恹恹地收了嘴。

    好半晌，不大的屋子只余夹菜和吞咽的声音。

    小屋里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他们夫妻的，还有一间空房是他们准备给他们以后的娃的。起初，徐氏提议白月云跟丈夫挤一间，自己跟杞裳睡一间。杞裳本想答应，孰料白月云竟然拒绝，还说什么他们兄妹二人自小感情好，不分男女界限。徐氏听闻，也就应了他。

    杞裳绷着脸跟着白月云进了屋。

    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兄妹的是他，要住一间的也是他，所以一关上门就质问：“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云大哥”三个字都省略掉了，看来她的确是发怒了。

    白月云噙着笑走近桌前，掀袍而坐，而后抬眸看向她，慢条斯理道：“江湖险恶，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简直答非所问嘛！杞裳不满地嘟起嘴，干脆挑明：“男女授受不亲！”

    白月云抿唇轻笑道：“我们是兄妹。”

    又不是真的！杞裳在心里翻白眼。

    “一个房间好照应，我不想再生事端。”白月云放柔了语气，“莫忘了，你可是服了软骨散。”

    “你不是也服了吗？”杞裳挑眉反驳道。

    白月云轻轻摇了摇首，唇畔还是那抹浅笑：“我是男人。”言下之意是，即使我没了内力，还是比你强。

    的确，即使不会武功，一般男人力气可比女人大多了。杞裳没了还嘴的理由，便收了嘴，干脆上床歇息。

    躺下好一会儿，都不见白月云有何动静，杞裳诧异地翻身坐起，只见白月云端坐在凳子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神思悠远。

    杞裳斟酌了一会儿，方小声道：“你……今夜睡哪儿？”这是她现在最关心的。

    闻言，白月云转头看着她，眸光如水，反问道：“你说呢？”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杞裳怔在当场。她觉得月光下的白月云特别有惑力，害她恍神了片刻，半晌后回过神，她低声道：“打地铺？”

    白月云但笑不语，收回视线继续望着窗外。

    杞裳自觉无趣，再度拉着被子躺下。感受到夜风的凉意，便将被子向下拉了拉，遮住脖子以下的部位，只露出脑袋呼吸。

    闭目躺了会儿，就是难生睡意，杞裳有些气恼地拉开被子坐起，盯着端坐着的那人指责道：“不灭灯，我无法安眠。”

    下一秒，房间陷入黑暗中。

    杞裳没料到对方动作会那么快，一时没了话，后又觉得自己方才态度有些差，于是放缓了口气道：“呃……这里就一床被子，你想打地铺可能行不通……”

    见对方没有回话，杞裳以为他生气了，且正好这时刻夜风袭来，她不禁缩了缩脖子，以试探的口吻问道：“呃……你不会打算坐一夜吧？”

    回应她的依旧是沉默，杞裳开始抓耳挠腮了。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又道：“那个……反正是兄妹，那个……一张床……我无所谓的。”最后几个字她越说越小，天晓得她的脸有多红。

    白月云还是没开口，杞裳佯怒道：“喂，你着凉了我还要照顾你呢！”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不会要我下床请你吧？”

    白月云像是跟她杆上了，仍是不语，杞裳气得当场掀被子，咬牙道：“那我陪你坐一夜好了！要生病就一起好了！”

    稍许，低不可闻的叹气声才响起：“孩童脾性。”

    杞裳一乐，知道自己的威胁奏效了。

    听着对方越走越近的脚步声，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时候为什么会那么倔，但是当她想明白的时候，她已经那么做了。

    白月云没有掀开被子，只是坐在床沿，一言不发。但是躺在被子里的杞裳却能听到他极浅的呼吸声。

    “被子可以你分一半啊。”杞裳率先打破沉默，回头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妥，于是解释道，“呃……如果你想坐一夜的话，就在这里好了，有被子盖着比较暖和。”

    杞裳有时觉得自己的嘴挺笨，说的话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其实她是感激白月云之前救她的事情。她没料到自己一个非情非故的人竟能让白月云为了她束手就擒。不管他当时出于什么心思，但是这份情她会铭记于心。

    被人重视的感觉她许久没尝过了，这会儿有些受宠若惊的感动。虽然磨练了三年，可杞裳的心思依旧一如当初那般简单。她总是固执地认为，只要别人待她一分好，她会待人双倍好。死去的爹爹说，这叫礼尚往来。

    白月云轻轻地笑了，可惜杞裳看不到。他说，这样就好。

    杞裳迅速爬起身，强行将被子盖在他的腿上，然后满意地躺下，开始找话题：“其实我挺搞不懂你的，那个冷美人有什么好的？”

    连她一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那个苏嫣对白月云的疏远。她甚至敢打赌，那个苏嫣肯定对白月云没感情！

    空气中静默了一会儿，低沉的嗓音才起：“她，挺好。”

    挺好？切，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杞裳在心里嗤道，嘴上又转了话锋，“起先我还以为你是个圣人呢，没想到也摆脱不了七情六欲的纠缠。”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唇畔溢出一抹无奈的苦笑，白月云自嘲道：“呵，身在红尘之中，何来超脱之说？你我亦不过是凡人罢了。”

    杞裳听得出他话中的苦涩，不由敛了笑容，仔细盯着他隐在月光下的侧颜。许是察觉到杞裳的注视，白月云头一低，正好对上她黑亮的眼珠，不由轻声询问：“怎么了？”

    杞裳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三年来，你，变化很大。”

    “三年？”白月云缓缓扬起嘴角，笑意渐渐晕染开来，“莫非你未曾听过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况且三年前的我，是何模样，现下倒有兴致听听。”

    杞裳歪着脑袋想了想，迸出两个字：“无情。”

    白月云微怔，呢喃地重复：“无情？”

    “嗯。”杞裳点点头，说的头头是道，“你看似和蔼可亲，胜似多情，实则无情。”

    白月云不可置否地轻挑了下眉。

    杞裳吐了吐舌头，当下撇清道：“其实这是白姐姐对你的看法，并非我之意。”

    “白姐姐？”

    听到他疑惑的语气，杞裳忍不住翻白眼，语气不甚友善：“我说，你不会连自己的姐姐都忘记了吧？”搞什么嘛！有了妻子就忘了姐姐。那个苏嫣真有那么好？

    白月云没有辩解，倒是颇为感慨地叹道：“三年呐……岁月如梭。”

    杞裳突然觉得他是个挺多愁善感的人，跟封玉行有几分相像。脑中又忆起一件事，且躺着的姿势有些累，于是乎杞裳便用右手支起脑袋，侧身瞧着白月云：“呐，问你件事。”

    闻言，白月云低头凝视着她。瞧她那慵懒的姿势倒有几分魅惑力。

    察觉自己的姿势有异，杞裳羞赧地收了手，乖乖躺好，露出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三年前……你为什么要送琴给我？”这个问题她藏在心底很久了，现在终于有机会问了。

    “琴？”白月云愕然。

    “对啊……你不记得了吗？”杞裳露出受伤的表情。唉，就知道他贵人多忘事。

    白月云瞥开视线，避重就轻道：“呵呵，许是一时兴起吧。”

    “兴起啊……”杞裳细细咀嚼这几个字，语气难掩失落之意，“可惜我现在弄丢了……”

    白月云闻得她话中的黯然，不由安抚道：“你若喜欢，我再送你一把便是。”

    杞裳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不点破，且瞬间来了调侃的兴致：“呵呵，这样可不好。你难道不怕尊夫人误会？”她俏皮地眨眨眼。

    说到苏嫣，白月云的声线明显温柔了许多，“呵，嫣儿并非度量小之人。”

    杞裳被他的话噎得收了嘴，定定地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然后有些不爽地背过身，不再讲话。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