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裳戏云郎 第七十九章 今夜难眠

(88106 www.88106.info)    夜很静，冷风透过微启的窗拂进小屋，乌云调皮地罩住月亮，霎那间，天地间一片混沌，只那隐在暗处的银光一闪即逝。

    “不要动！”冰冷的女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为这幽静的深夜平添几分突兀。

    对方的呼吸吐在自己的脖颈处，他知道她离自己很近。当然，那冰凉的东西更是与他零距离接触。他静静地端坐在床沿，嘴角泛起一抹无奈的笑。

    “说！你到底是谁？”对方恐吓性地压了压手中冰冷的匕首。

    少顷，男子低沉一笑，似乎一点也不畏惧生死。

    女子登时恼了。她觉得对方在藐视自己，不由咬紧牙关，意图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好让对方明白，自己绝不是在说笑而已！

    “何苦勉强自己。”淡淡的声音飘进她的耳道，女子怔了半刻。

    男子乘机扼住她的手腕向左扭转，力道不大，却足以令对方因方吃痛而松手，故而轻易夺下她的凶器。那女子一个重心不稳，跪着的姿势当即溃崩，旋即头朝下脸朝上地躺倒在男子的怀里。

    这情景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为了摆脱尴尬的困境，女子速即一手撑着床板，一手揉着后脑勺，本欲起身，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未撑牢的右手肘猛地垮了下去，可怜的脑袋再度磕到男子的大腿上。此时的她欲哭无泪，脑袋里就剩下一个想法：还是让她死了算了……不带这么倒霉的……

    温热的鼻息越来越近，女子睁圆了无辜的美眸，轻颤着嘴唇，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那男子于一尺之距顿住，俯首饶有兴致地瞧着她，直瞧得对方脸颊发热。

    “用刀背挟持他人……”男子晃了晃手中的匕首，莞尔道，“你是头一个。”语气颇有些调侃的意味。

    挟持不成反被挟的那人索性闭上眼，咬紧了下唇，表情何其凄凉啊！

    “你根本无害人之心。”男子低头轻笑了一声，遂将左手搁在对方的背下，将她慢慢扶起。

    “胡说！方才我是一时心软！”女子一坐直身子便转过身，不甘示弱地瞪着男子，绝对是死鸭子嘴硬。男子噙着笑摇摇头，没再与她争论，权当她孩子脾性发作。

    “你不是白月云对不对？”女子蓦地想起自己的初衷，于是手脚并用爬到男子的身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这女子自然是杞裳，而这被拷问的人自然是白月云。不过，其现今的身份有待考证。

    “哦？那白姑娘倒说说看在下是何人。”白月云好笑地看了一眼神色严肃的杞裳，而后掀开被褥站起身，负手于屋内踱步少许。

    瞧见他的反应，杞裳更加肯定自己内心的猜测，急躁的性子促使她语气不善：“我怎会知道？少跟我绕弯子！快说，真正的白月云在哪里？！”

    然而，还未等对方作答，她的心里又窜升出一个不祥的念头，当下脱口道：“你……你不会将他杀了吧？”

    话落之间，眼尖的杞裳发现那黑色的背影微微一滞，继而她的耳边传来状似梦呓般的呢喃“杀？”

    由于隔了一小段距离，再加上对方话音低，这厢杞裳听得不真切，不由蹙起眉梢，挪动碎步凑近对方，那迷惘的声线顿时清晰入耳，“呵，若是不存在的话……”

    什么不存在？杞裳张了张嘴，本欲开口，然而话语在舌尖打了圈又咽了回去，只听对方继续重复道：“不存在的话……”

    杞裳扶着下巴，暗暗思索这话中的含义。

    “一切……一切……会不会……不一样……”飘忽不定的声音又起。

    受着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杞裳忍不住插嘴道：“什么不存在？”话落，屋中霎时间陷入寂静，杞裳心头越发郁闷了，脚步绕到“白月云”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中邪啦？”

    “白月云”肩膀微颤，而后像是醒悟般怔怔地瞧着面前的容颜，眸中透着不可置信，忆及自己方才突如其来的念头，他内心懊恼不已。我怎会有如此卑劣的想法？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毋须吓成这般吧？”见“白月云”像是吓傻了般，杞裳掩嘴轻笑了声。

    “好啦，我清楚啦，以你的侠义性格，肯定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的。”见对方还是没缓过神的模样，杞裳露出无奈的神色。

    “侠义？呵呵。”“白月云”回过神，接上她的话，自嘲地笑了笑。

    “你做什么笑得如此阴森？怪吓人的。”杞裳故意搓了搓手臂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你认为我侠义？”“白月云”凝睇着杞裳，语调微扬。

    “当然了。你可是救了我一命呢！”杞裳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虽然疑惑他的问法，但还是将自己的内心想法一一道出，“你我素昧平生，可是你却舍身相救，这还不算侠义行为吗？”

    “不是我。”“白月云”调开视线望着窗外随风摇摆的树枝，语气黯然。他假扮白月云，一切行事依照对方的性格……何来的侠义？他只是个代替品罢了。

    “你错了。”杞裳斩钉截铁的口吻令“白月云”讶异地回头。

    “他不会。”杞裳摇摇头，回视着对方的视线，一字一句道，“他不会以身犯险，至少对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说。”

    想了想，又补充道，“举手之劳的话，他或许会考虑。”就像当年救了落魄的我一样，她在心里道。这对于出手阔绰的他来说，不过像救了只阿猫阿狗般简单……这只是偶尔的同情心泛滥罢了。

    见“白月云”似乎微微动容，杞裳一瞬不瞬地瞅着对方的双眸，让他瞧见自己眼底的真诚，“可你不一样，即使你伪装的再像，可终有纰漏的时候。”

    “是么……”“白月云”被她的一番话噎住了，好半晌才呢喃道。

    “虽然你表面上与白月云极为相似，可你的内心仍是热心正直的，倒像个江湖中人。”杞裳扯开一抹甜甜的笑容，美眸晶晶发亮，“在这样冷漠的社会中，像你这样的人，确实不多了……至少，你在帮人的那一刻，心里只有救人这个念头。”

    “我……没你说的这么好……”否则她也不会喜欢上那个人……“白月云”别过头掩饰微红的脸颊，心下苦涩道。

    “你有！反正我就觉得你是个大好人！”杞裳孩子气地朝他嚷嚷道。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没自信呢？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她以为只有像她这种无才无貌，家世低微的小老百姓才会有自卑心理，未料他这种相貌堂堂的公子哥也会这样。她着实很好奇。

    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杞裳灵机一动，扶着桌面打了个圈转到“白月云”身侧，歪着头打量着他的侧颜，眨着狡黠的双眸，“小女子白一一，公子也可唤我杞裳。”

    “白月云”愣了半刻，随即明白她的企图，嘴角不禁勾出一弧柔猗的线条，“杭云霄。”他说。

    “好巧哦，你的名字里也有‘云’哦！”杞裳扬起粉嫩的唇角，黑眸盈盈带笑。

    “嗯，白月云是我表哥。”杭云霄微微颔首，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自唇边掠过。

    “什么？！”杞裳惊得瞪大了黑眸，松开撑着桌面的手，将对方的五官来来回回端详了半天，“怪不得你与他长得如此相似呢，原来是一家亲啊。”

    没待对方回应，她又迫不及待地抛出另一个疑惑，“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假扮他？”

    “呃……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见杭云霄的眸光一瞬间暗淡了下去，杞裳不由敛了笑意，食指抵着下唇，问得小心翼翼。

    “不是。”杭云霄长叹了口气，双手按在桌面，偏转了视线，望着窗外无尽的夜色，低沉的嗓音缓缓散开，“约莫一年之前，表哥突染怪疾以至昏迷不醒，许多大夫束手无策。且适逢白氏钱庄生意低迷之际，表嫂考虑到若此事对外传出，白氏钱庄必定日河西下，甚至有关闭之险。众人皆知，这白氏钱庄乃表哥一手创办，那些个金主只信得过他本人。”

    杞裳一面听着，一面暗暗记下他话中的关键词。

    “那日我正好游历京兆城，兴来拜访表哥，孰料竟听闻此怪事。表嫂见我与表哥有七分相似，便生一计，恳求我代为照看钱庄一段时日，帮钱庄渡过这个坎。”

    “这么说来你假扮成你表哥的模样全是为了白氏钱庄喽？”听罢，杞裳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可以这么讲。”杭云霄点点头。

    “啧啧，你还说你不仗义？！简直伟大死了！”杞裳抱臂直摇头，心道他杭云霄还真谦虚。

    “举手之劳罢了。”

    举手之劳？一呆就呆了一年……这也算举手之劳啊？杞裳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

    “呃……你假扮成他人……你的父母不担心吗？”听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又有疑惑了，“我是说你长久不回家。”

    “无事。我历来喜好游行江湖，一年到头十有八九游荡在外，父母知我性子，也不催促。”

    “嘿嘿，就觉得你像江湖众人嘛。这性子的确挺热忱的。”杞裳踮起脚尖拍了拍杭云霄的肩膀，倒是一副哥俩好的姿态。

    对于她突兀的行为，杭云霄付之一笑。

    杞裳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对了，那真正的白月云呢？至今仍然昏迷不醒么？”

    “嗯。表嫂将表哥安置到城郊外的竹楼静养。”说到此，杭云霄的语气转沉，夹杂着细碎的怜惜，“一年多来，表嫂为表哥的病奔波操劳，委实辛苦。”

    杞裳一手抱着胳膊肘，一手摸着下巴，听了杭云霄的话，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云大哥，一一有个不情之请，你可否领我前去探望一番白公子？”杞裳放下手，身子前探，满脸希冀地盯着杭云霄。

    “这……”杭云霄紧了紧眉头，颇显为难。

    见状，杞裳转了转眼珠子，换上诚挚的笑容，“实不相瞒，一一略懂医术，兴许能帮上一二。”

    杭云霄低敛下眉，缄默。

    “如何？”她又道。

    片晌后，杭云霄抬眸，清浅一笑，“也好。我们明日启程吧。不过此事需待与表嫂商议。”

    “那是自然。”杞裳压下心头的狂喜，猛点头。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