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沧海遗珠 第十七章 情丝难解

(88106 www.88106.info)    悦音坊。

    清歌缭绕在耳畔，酒香四溢，催人醉。

    今日的花魁舞得格外妖娆，不知是不是被酒香蛊惑。

    一曲舞毕，她竟没有回厢房，而是独自坐在嘈杂的大堂中自斟自饮起来，丝毫不理会周围大片大片投来的垂涎目光。

    “姑娘，别再喝了，这样对身子不好。”翠吟不在，弹琴的如月便担起她的职责，为这时不时满目哀愁的舞姬分忧。

    “没事……没事……”诗雅醉醺醺地挥了挥手，紫色的纱袖顺着玉臂滑落。

    正在她身旁照顾的如月忽然怔了怔，只见花魁伸出长年笼于袖中的左手，她的无名指上竟缠着一根红色的丝线。

    奇怪，在雩之国，只有出了嫁并身为正室夫人的女子指上才会绕这种红线，那是她们丈夫未婚前戴在颈上之物。

    难道……这花魁姑娘已经嫁过人，而且还曾是明媒正娶？

    如月百思不得其解，却听见诗雅含含糊糊的呢喃低语，“你……你就算娶了别人……这红线还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别人拿不到的……”

    “姑娘，你说什么呀？好了，别呆在这儿了，我送您回去吧？”如月不便多问花魁的私事，一心想将她搀扶起来，送回厢房，别在这儿引人垂涎。

    诗雅醉眼朦胧地挥了挥手，柔软的身子向右一歪，“如月啊……我问你……那个玉珑公主……你觉得她漂亮么？”

    “听说很漂亮。”如月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比起我呢？”

    “这个……姑娘，我没见过公主，不好说……”如月为难地顿了顿，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呀，我是难以想象……这世上还有比您漂亮的姑娘。”

    “哈哈……”诗雅娇笑着晃动空酒杯，不满地嘟哝了一声，随即干脆拿起酒壶仰头灌了起来，“不管……你说的是实话，还是奉承话……我都爱听……哈哈……”

    “姑娘，姑娘•••”如月无措地看着舞姬撒酒疯，心想要是翠吟在就好了，她最了解姑娘的脾气了。

    “没事，你回去吧，我出去走走……出去走走……说罢，诗雅便站了起来，轻轻挥了挥飘香的纱袖，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悦音坊，留下身后一片哄笑议论声。

    此时的夜，正值繁华鼎盛。

    街市灯如昼，霓虹旌旗招摇于风，引得浮云络绎的行人连连回顾。

    紫衣丽人醉醺醺地走在路上，引得周围人指指点点，自从上次替上昊通风报信后，她的名声一落千丈，那些贵胄商贾权当她是个卖高价的妓女，形象一落千丈。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满是冰冷的失落感。

    原来上昊还是接受了赐婚，她以为那是皇帝一厢情愿的事情，她以为他会拒绝的，可事实证明，她太天真了。

    叹了口气，仰望无垠的苍穹，繁星点点，闪烁不定。

    诗雅下意识的抚摸着舞无名指上缠绕的红线。

    曾经，她以为红线绕指，就真的能缠住彼此的一生呢……

    夜的黑，愈发浓郁。

    上昊在回府第的路上。

    没有人的长巷，一个人走，他忽然觉得自己会消融在这片漆黑的颜色里。

    从热闹明亮的长街，走到这黑暗无人的长巷，短暂的过程，却像极了他的人生。

    父亲的利用，兄弟的背叛，将他一步步推向巅峰，只有阴霾的巅峰。

    复杂的身份，纷繁的人事，他的身边没有一颗真心能停留得长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此辛苦地顺着权势往上爬究竟是为了什么，反正所有一切都已成惯性，没有理由，也没有退路。

    “上昊啊……”

    兀自一个人沉思着，空寂暗沉的巷子里，忽然有人向他跑来，并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脖子。

    雪白的发丝自戎装青年的耳后轻擦而过，一股淡淡的蔷薇花香弥漫在周身，芬芳中夹杂着酒的冷意。

    “你又喝酒了。”上昊淡淡开口，他没有动，只是任由身后的女子环抱着他。

    “听说上少帅要娶玉珑公主了？”诗雅用那纤细的双臂揽着他的脖子，醉意染红了丽人的双颊，她凝望着军人英俊的侧脸，忽然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妖，很娇。

    每当她想掩饰自己的情绪时就会变得很妩媚，就像现在这样。

    “上少帅日后娶了玉珑公主，诗雅可怎么办呢？是不是……连小妾也没得做了？”此时，她正带着一种令人心痛的媚笑，用那葱尖般的手指轻点着那人的侧脸，醺醺然道，“少帅是不是觉得我很轻浮？嘻嘻……诗雅可不是对每个男人都这么轻浮的哦……”

    “你喝得太多了。”上昊抬手握住身前女子的手掌，她的手冷如玉石，似乎有什么东西绕在指上，而他却没有看。

    夜风吹拂着一袭轻柔的浅紫轻纱，军人铠甲上的冷意透过衣衫传递而来，令她冷得发抖，却还是不肯放手。

    “我好嫉妒啊……好嫉妒……“诗雅靠在他肩头喃喃，月光下的眼神涣散而忧伤，“我嫉妒……嫉妒那个玉珑公主，她……她比我天真，比我年轻，连我都觉得她好可爱……你……你一定会喜欢她•••”

    秾丽的舞姬断断续续地低语着，那人握着她的手却一言不发。

    可惜，她站在他身后，永远无法看清他此刻眼里流露出的感情。

    “哈哈……诗雅深深凝望着一直深爱的人，幽幽笑了起来，她忽然凑到他耳畔，低不可闻的耳语中透着几分压抑的疯狂，“怎么办呢……我快要疯了……不许你喜欢她……不许喜欢……”

    她失控般重复呢喃这最后几个字，声音中隐约带着哭腔。

    在泪水决堤之前，诗雅猛然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抑住内心即将爆发的哀痛和绝望。

    无言的瞬间，铺天盖地而来的情绪令素来冷定的军人一阵窒息，他紧握着她的手腕，却已无法表达。

    “对不起……对不起……”诗雅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冰冷的银甲令她清醒了神志，控制住那无法掩藏的啜泣。

    对不起，她太自私了。

    凭什么她可以离开他，凭什么她可以伤害他，而他却不能爱上别的女人？

    本来今天是想对他说些违心的祝福话语，未料一见面，苦心经营的淡然便烟消云散。

    她终究是个软弱的人，每见他一次，心中的痛苦便增加一分，如今连那张花魁的面具都已无法带上。

    “我只是接受了赐婚，至于什么时候迎娶，则是另一回事。”此时，他忽然开口，这如同叙事般的解释，只有他们能明白。

    “我知道……你……你还是没有忘记你夫人对么？”花魁姑娘勉强挤出一丝笑，她说这话就好像在安慰自己，“你心里……还有她……。”

    “不是有或没有，”上昊闻言犹豫着转身正视女子，他忽然伸手轻轻抚向她苍白憔悴的脸颊，神色是难得的温柔和哀伤，“我对她，一直都没有变。”

    诗雅的内心蓦然一震，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盈满了眼眶。

    “她也是。”

    她含着泪轻声回答，宛如梦呓的话语对二人而言，不知是幸福还是痛苦。

    暴风雨之后，风平浪静。

    阳光和煦地照耀下来，海波又恢复了温柔的韵律，远看浪花洁白，宛如跃出水面的小鱼。

    沙滩上躺着一个绿裙少女，长发湿漉漉地贴在半干的衣服上，许久才悠悠转醒。

    “这里是哪里？”她吃力地撑起身，环顾四周。

    只见海边的礁石上，白衣少年迎风伫立，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王爷！”翠吟连忙起身，提着裙裾向他奔去，“王爷，你没事吧？”

    “没事。”苏燃回首，广袖轻舒，将轻盈的少女拉上岩石，他淡淡笑道，“此行艰辛，姑娘受累了。”

    “是我自愿的，没事没事，”翠吟站稳了身子，将潮湿的长发披散下来，“王爷不用称我姑娘了，听着陌生，叫翠吟便是。”

    “好，翠吟。”苏燃颔首答应，脸上的笑始终淡而文雅。

    经过了昨夜的一番打斗，少年依旧白衣胜雪，仪容整洁，说话间也是风度翩翩，似乎从未经历过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

    “嘻嘻，王爷涵养真好。”翠吟看着他忍不住掩嘴笑道，“像我这种狼狈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做大事的人。”

    苏燃亦是莞尔，这个少女说话虽然率真随性，但也不会胡乱信口开河，所以很是讨喜。

    “王爷，昨天那些杀手是太后派给我们的侍卫么？”翠吟疑惑询问。

    “是，”苏燃淡淡回答，沉吟片刻才道，“皇室争斗，复杂难测，我们不得不小心行事。”

    翠吟立刻了然，这种事她还是少知为妙，于是便不再多问，只是静静站在礁石上，环顾着无名岛四周的景致，轻轻甩干一头及腰的秀发。

    远方，浅海中，有一个红色的小点正慢慢向他们靠近。

    “那是什么东西？”

    少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显然苏燃也发现了它，轻飘飘的跃到三丈外的一块礁石上，俯下身。

    只见海水中有一条几寸长的小红鱼，它的口中衔着一枚鱼鳍尾状的女用贴花，头部上方有个金色的突块。

    这种鱼叫做赤鳕，又称‘海上信使’，它能传递人们心中的意像。

    此时，苏燃一手置于鱼头上的突块，轻轻闭上眼，脑海中出现了一幕清晰的画面——

    碧波荡漾的海面上帆船连袂，棕色长发的少女孤独地坐在船边，四周是怪石嶙峋的岛屿，排列地错综复杂。

    “那应该是南海岛国附近的海域。”苏燃慢慢睁开眼，唇边半开着了然的笑意，显然这是海姬公主传递给他的信息，有了明确的方向，找起人来便容易多了。

    “王爷，王爷，”翠衫少女小心翼翼地掠过礁石，来到少年身侧，“怎么了？有什么发现么？”

    苏燃回眸淡笑，“我已知道海姬公主的下落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便可返回雩之国。”

    翠吟乍喜，又立刻担忧道，“可是……我们流落荒岛，又没有船只怎么找人呢？”

    “那倒未必。”苏燃将目光投向远方，只见海天相接的地方，一艘华丽的船只缓缓驶来，船身庞大而稳固，线条流畅而优美。

    “这……这是……”少女惊讶得杏目圆睁，她侧过头看着身边白衣胜雪的少年。

    海风中，苏燃依然温和亲切，只是这种文雅间多了种高不可攀的凛然。在他面前，仿佛万物都如沧海一粟般渺小，不值挂心。

    “王爷，你……你确定这艘船上都是好人？”翠吟嗫嚅着开口，莫名原因地感到后悔，后悔这次出行。

    她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只是此时心中有种莫名的失落感，觉得自己就像个自作多情的累赘。

    “没有好人或坏人，”苏燃云袖轻拢，淡笑，“这艘船上都是我的人。”

    “哦……”翠吟应了一声，默默地站在他身边。

    远方，船只越来越近，翠吟注视着苏燃，半晌才慢慢低下头去，脸颊旁的发丝湿漉漉地擦过脸颊，少女常挂在脸上的盈盈笑意正逐渐消失……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