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沧海遗珠 第十八章　海上残阳红似血

(88106 www.88106.info)    雩之国临海之处，华泱城中，一座几十丈高楼阁拔地而起，高楼之上，明灯光华流转，细腻缠绵的丝竹之声从高台上的大殿里传出。城外，海风飒爽，一轮明月跃水而出，纤云环绕而过，轻柔得似要顺着清风飘入千家万户。

    高处，豪华宽敞的殿宇内，烛光大盛，红木雕花门窗，朱漆油亮如镜，红毯覆地，流苏金灿，四面墙壁上铺缀着微白的青玉砖，贴墙而置的长几上，紫铜灯静立两端，中央的花瓶中盛开着光彩夺目的海上奇花。

    这里便是镇洋王苏烈的迎宾之处。

    一队身着大红罗裙的舞女们正随着两旁弹唱吹索之音起舞，个个杏眼含媚，貌美如花。

    “驻海将军觉得这些美人如何？”镇洋王苏烈半靠在狐皮软塌上，一身似绡非绡的银色袍子为这早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平添了几分贵气。

    “王爷身边的美人，自然都是绝代风华。”居上位者右侧，戎装将军已然须发微白。

    “哪里哪里，”苏烈漫不经心得品饮着果香浓郁的葡萄美酒，“这些年能让我满意的女人越来越少了。”

    “听说晔国专出美人，王爷不如——”

    “晔国的美人再美也美不过‘歌喉舞步’，”苏烈悠然笑着打断了将军的话，“别的都是些庸脂俗粉罢了。”

    “不错，王爷有幸见过晔国的高歌妙舞，他人自然难入法眼。”将军笑着附和。

    “呵呵……”苏烈的笑声朗朗回荡在宫殿中，宛如黄钟大吕，“本王有幸见过那‘歌’美人一面，其姿容当真是天上有，地下无，却不知那‘舞’美人又是怎样的绝色。”

    说着，王爷晃动美酒望着火烛遐想起来。

    驻海将军年事已高，早已不把寻花问柳的事放在心上，于是干咳了一声，恭敬开口，“王爷，近年来，海上出了支富可敌国的船队，不可小觑。”

    “嗯，这事我早就听说了。”苏烈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收回目光。

    “最近这支船队依附了南海岛国，横行海域，无人可阻，如此下去，雩之国恐怕会面临很大的威胁。”老将军神色凝重，心系国家。

    “是么……”苏烈的表情也严肃起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军认为应该如何处理？”

    “末将认为不能任其发展，听说这支船队环海而行，会到各国港口经商，等它进入雩之国海域我军便前后夹击，将其一网打尽，以除后患。”将军起身抱拳献策。

    苏烈沉吟片刻，继而赞许颔首，“不愧是老将，行事果然干脆利落。”

    说完，他又话锋一转，“最近我接到密报，听说晔国那儿不太平，要我多加人手，严加防范。驻海将军可不能忽略那里，晔国沿海地带各港口记得看严了，有任何可疑人物全部缉拿归案，我亲自审问，哼哼，那里是块好地，我们可不能把到口的肥肉给弄丢了。”

    “是，末将明白。”驻海将军单膝点地行礼。

    高台上的殿宇内，丝竹依然绕耳，美人犹自歌舞，一切紧要部署都在不动声色中展开，祥和之中暗涌流动。

    深夜，海水在月色下蓝得泛光。

    众星捧月，白云来去，天水同一色，宁静梦幻。

    浩大广阔的海面上，一只巨大的晏龙正徐徐前行，它龙身鸟翼，日行千里，不出一夜便可将南海绕个遍。

    泠泠月光下，一袭红衣驾驭着晏龙而行，飞扬的纱衣像绽放的花朵，若无知之人撞见，定以为是女神出海。

    晏龙的身子在水中一个起伏便窜出很远，不久便到达了一处海岸边。

    这片海岸是昔日晔国的土地，此时，晏龙停于岸边，庞大的龙首缓缓低了下来，岸边有十几个黑衣人观望着它。

    “海上明月夜。”龙首上端坐的女子低声开口。

    “诸神同起舞。”中央的黑袍男子立刻应答。

    潇漱闻罢舒了口气，撮口吹了个哨声，晏龙闻声慢慢地转动庞大的身躯，只见它背上驮着十几个黑木箱子，黑衣人立刻走上前将箱子尽数拖至岸上。

    “多谢长公主。”黑袍男子声音苍老而恭敬。

    “这都是我该做的，晔国也是我的家乡啊。”潇漱优美的声音略带颤抖。

    三年前，珲迦的船队路过晔国港口经商时，潇漱意外认出了这个黑袍老者是从前晔国皇宫内，管理藏经阁的老臣子，并从他口中得知如今晔国正在暗中复国的消息。

    于是，她便将船队中剩余的财富聚敛起来，暗中送到雩之国，资助复国大军。

    “老阁主，您，您知道我妹妹的下落么？”潇漱这些年颠沛流离，始终牵挂着那个活泼任性却有天真烂漫的妹妹。

    “前些日子黑鹰将军来练兵，据他说二公主如今潜伏在雩之国内部作接应，”说到这儿，老人叹了口气，“二公主不容易啊，这些年性子也变了很多，但身边还是有些旧臣对她颇有微词。”

    “这，这真是苦了她了……”潇漱意动情切，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悲戚，“晔国覆灭本就在情理之中，岂可怪她一个女孩儿？唉……可惜我这个做姐姐的，身在海外，爱莫能助。”

    “确实如此，臣也于心不忍呐。”老人语气恳切，“长公主还是快回吧，此地不宜久留，以后若还有二公主的消息，老臣一定如实相报。”

    “如此……多谢阁主了。”潇漱淡淡颔首，“三日之后我将第二批物资送来，子夜时分，阁主勿忘。”

    “是，老臣明白。”黑袍人低声回答。

    红衣女郎不再多留，清啸一声，掉转龙头，向那碧蓝大海中央飘然而去。

    清朗的夜晚，海风轻柔，碧波荡漾，仰望浩瀚星河，万籁俱寂之中会觉得自己很渺小。

    潇漱驾驭着晏龙一路驶回船队。

    这些事珲迦并不知晓，她每次都是等到深夜，船上所有人都安歇之后才召出晏龙，传送物资。

    每次出行她都对那个少年充满了愧疚，这些财富理应是他的，却被自己用来随意支配，这种坐享其成的不安感盘踞在心头，可惜她只是个无能的女子，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方法来为自己的国家出一份力。

    静静沉思着，不过一个时辰，晏龙便将女子送回了船队。

    潇漱轻巧地登上了帆船，回身抚摸晏龙的龙角，晏龙听话地重新潜入海中，一切进行得悄声无息。

    红衣女郎叹了口气，刚欲转身，一个熟悉的声音半含着笑意响起，“姐姐辛苦了，这么晚还要出海。”

    潇漱的身子陡然颤了颤，她回首望向那个倚靠在船头的俊美少年，“你……你都知道？”

    少年眼带笑意，“我说过剩余的物资都归姐姐，姐姐想如何处理我不会过问。”

    “阿迦，对不起……”她很想解释，但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无奈而歉疚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理解。

    “本来就是姐姐的东西，为什么要对不起？”少年唇边半扬起一抹洒脱不羁的笑，他慢慢站起身看着她。

    “阿迦……”潇漱缓缓走到他跟前，因为自己心中惭愧难当，所以总担心对方在隐藏怒气，“这些，这些都是你的，我，我不该……”

    红衣女郎伸手不自然地摩挲着船边的绳子，不知所措得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姐姐就这么怕我不高兴？”珲迦将她的脸转过来正对着自己，一脸又调皮又狡猾的表情。

    潇漱看着少年好不在意的样子心中的愧疚更增了几分，她叹息着道，“阿迦，我都不知道该拿什么回报你。”

    “回报啊……”少年挑了挑眉，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那就嫁给我吧。”

    潇漱摇了摇头，没想到他又会提起这件事，女子无可奈何的叹道，“娶了我，你会后悔的，知道么？”

    “不会，肯定不会，”珲迦注视着美丽的女子，向来风流玩味的神情变得很是诚挚，“我发誓我不会，好不好？”

    “傻瓜，这不是发誓的问题，”潇漱伸手轻抚少年的侧脸，笑容苦涩，夜风中飞扬的衣袂有几分萧瑟的意味，“你，你不知道，唉，总之，总之我配不上你。”

    珲迦认真地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他忽然捧起女子的脸颊，俯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这样的表达沉默而单纯，不带任何杂质。

    潇漱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眼神由迷茫变惊异，最后呈现出一种古怪而复杂的神色，她后退了一步，目光闪烁不定，好像在自惭形秽。

    “对不起，阿迦，”她将手搭在船边的栏杆上，一步步后退，仿佛整个人都要淹没在一片绯色之中，“对不起……”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