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冗长的世界 第三十七章

(88106 www.88106.info)    72

    “这些人都他妈比的吃人嘴长。老娘平时也没少给他们好处。借个钱不借就算了，还给老娘吃闭门羹。”杜梅气冲冲的从门外扑进来，端起桌上的茶壶就直往嘴里灌水，擦了下嘴又说：“你说那个梅仁义啊，妄自你平时叫了他那么多大伯大伯的。老娘都还没开口他就先说，‘哎哟，我儿子结婚了，给他买房子也欠了不少钱了，这都不知道怎么还上了。’一大堆不要脸的话。难怪满脸麻子一辈子也背着一张癞蛤蟆的皮。”

    青颜看着母亲倒空了茶壶又去端盛白菜汤的钢钵，忙说，“妈，那个是……”那个是冷的，青颜话还没说完，杜梅已经一骨碌喝下了肚子。

    “还有你说那个黄明花，青颜你说她要不要脸，生不了儿子，居然他妈比的说是她干儿子要上大学了，怕不够用。才那么大个小屁孩，高中都还没考取呢还大学了。集体时候饿饭那几年你爷爷也没少照顾过她家啊。忘恩负义的，难怪守半辈子寡一根独苗都还在九几年被水淹了。真是苍天有眼了。”

    青颜不知道怎么回答母亲的话，其实很多时候也是不用她回答什么。坐在那里任由母亲发着牢骚。心里翻江倒海的纠结着，那张纸一遍遍的浮现在眼前。

    杜梅继续说道：“黄明花就不说了。你看那个梅仁义，还他妈比的砌房子的老板了。老他妈比的。早晚给他自己砌个化尸坑，埋了他家祖宗十八代，让他家尸骨无存。想想九几年贫困的时候，咱家里大瓜啊大豆啊的，大簸箕大簸箕的给他家送去，你爷爷还怕他家饿死了”杜梅说着说就呜呜的抽泣起来。

    “妈。”青颜想上来安慰母亲，话一出口就被哭声所代替了。

    “不关你事，你瞎哭个啥了？你给我滚去学习，考不了第一名也给我滚远远的不要再来见我。”杜梅边哭着边训斥着青颜。

    “妈。”

    “只怪我有了这么鬼身体，做不得不要紧，还不停的往里面填钱。却还是个无底洞，有多少填进去都打水漂了。”越训越悲伤，最后变成了哭诉：“你哥哥就是因为我不去医院做手术才离家出走了。可是他哪里知道，当时家里的钱都只够你爷爷手术的，还一大半的都是借来的。我的平儿，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这么多年你也够狠心了，一去就再也不回来”

    73

    缓慢的往嘴里扒着饭。

    右眼皮突突的跳着，他伸手揉了两下，又继续默不作声的扒饭。

    母亲夏小兰撵着轮椅从房间里出来，“怎么啦？今儿个我做的饭不香吗？”

    父亲冉风骑坐在对面，笑着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财经报放下，喝了口茶，“哪有，这不是正吃着吗。”

    “没了，妈，我给你夹。”冉晨看着母亲坐在轮椅上费力的夹着较远的红烧，伸筷子过去夹在母亲的碗里。

    夏小兰冲儿子笑笑，又转向老公做了个胜利的表情。

    冉风骑无奈的笑笑摇摇头。

    冉晨朝母亲看了眼，又夹了一块递给父亲。

    母亲不乐意的白了他一眼，一家人乐呵呵的边吃边笑开来。

    自从那辆汽车狠狠的碾过母亲的双腿后，这个家庭几乎破碎，母亲的意志也受到严重的损伤。今天是母亲出院的日子，一家人聚在一起团圆。本来叫了许多亲朋好友一起庆祝一番，但母亲坚决拒绝了。

    “幸福吧。哈哈，咱儿子下个月可就要去贵阳参加全国奥数比赛咯。”冉风骑笑呵呵的说道。

    “啊？”夏小兰故作吃惊状，继而转向冉晨，“儿子，你爸说的真的啊？”

    “恩。”冉晨点点头。

    “哟。”夏小兰这回真就吃惊了起来，儿子的数学从来都是在及格线上摆动的，怎么今天就参加奥数了，这着实令人吃惊，“儿子，你该不会这样逗你老妈开心吧！”

    看到母亲的样子，冉晨笑了笑，家里还和以前一样。

    冉晨抬起头来，放下碗筷，“我吃饱了。”说完把父亲递过来的钱塞在背包里，往外面跑去，后面传来母亲拖长了的声音，“早点回来啊！”

    “呵呵，这孩子，变了。”夏小兰欣慰的笑着。

    冉风骑收起碗，转头过来，“是变了，这半年，真的完全变了个人了。整个人像个姑娘般安静，成熟许多了。你说你要是做什么傻事，咱们这个家……”

    “哎，我说。”夏小兰有些半信半疑的问道，“这小子真的要去奥数了？”

    “是啊。”冉风骑说，“你还别不信，这小子自从你出事了，像是吃错药似的，那成绩唰的一下跑到班级甚至年级前几名去了。我也纳闷了。”

    “去。”听到老公说儿子吃错药了，夏小兰不乐意了，辩驳道，“你才吃错药了。有那说你儿子的吗？”

    “好好，我说错话了。”冉风骑嬉笑着，学着不伦不类的戏曲腔调，说，“还望夫人海涵。”

    四目相对，夏小兰忽然发现冉风骑眼眸里苍老了许多，一时心里酸涩了起来，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去，“风骑，辛苦你了。”

    “你也辛苦了。”冉风骑将冉晨碗收好，又反手夹了快红烧在老婆碗里，“多吃点，以后别乱想了。你缺什么，我就做你的什么。”然后给自己嘴里也放进一大块，啪嗒啪嗒的嚼着。看得夏小兰忍不住笑出来。

    冗长的世界第三十八章

    74

    上帝说他喜欢乖巧的孩子，原因是什么呢？无非就是乖巧的孩子不喜欢反抗他的捉弄而已。大概是这样的，就好像这个城市喜欢这样的节奏。

    水城这个地方有个很不合地域的名字，明明的叫做水城，水到没有雾倒是不少，城市的上空和周围的山上全是白茫茫的雾。冉晨看着青颜从初秋早晨的光线里走出来，带着一身的雾气，有些秋天的冰凉。

    交通在那条如长蛇一样贯通整个城市的道路上，堵成一个年事渐高的老汉背着过重的负担艰难的步履，三步一歇，五步一站的向前挪动着。

    又是一个红灯，但是显然红灯对那些正行到十字路口的车辆丝毫无用，一辆辆的往前冲，全部堵在十字路上，司机吃奶的力气都找出来了，眼睛像是无孔不入的针，寻找着任何一个能钻进去的缺口。于是越来越挤，每个司机都怕落后了就没有吃的一样，竭力的把交通扰乱，那么大家都去不了——我不得过，你也别想先过。

    这个十字路口起先用一个交警在这里指指点点，后来增加到两个三个。最后交警们也很适时宜的躲进了警车里避凉去了。虽然是夏天，但水城这个城市就是这样的，早晨还是冷得你必须把自己裹严实些。

    他们安稳的坐在车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只等待某两个司机大吵后扛着相机出去拍几张照片，然后写上车牌号，就钻进警车里去，等待着下两辆车的相亲相爱难以分割的拥抱。

    只到中午过后，他们就回去处理司机赔偿，等着收罚款了。

    75

    如果上天安排我这样，那我就只有这样了。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样？

    76

    青颜顺着凹凸不平的水泥路向平房区深处走去，两边斑驳的墙壁发出一股股潮湿而腐霉的味道。秋天的天空刺眼的光线穿过头顶上交错的电线和树枝树叶落下来，变得格外的柔缓，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路边时不时的会有一两堆从水沟里或者下水道里掏出来的粪物。

    不知道谁家的鸭子“嘎嘎”的叫着，在水沟边跑来跑去，缓慢的扑打着水沟里的废水，行人讨厌的绕开后，还不满的骂上一两句比水沟更脏的话语，“谁家养***看都不好好看管起来。”骂完后歪着身体绕过平房走了。

    路边一家杂货铺里的几个女人迎着头笑得“哈哈”连天，搓麻将的声音在死气沉沉的树荫下彰显出一丝丝的人的味道。

    再往里走几步，就看到自己家的屋子了，在扬起清浅尘土的院子一角，顺着那个门走进去，隔三米左右的过道就是客厅，门的一旁流出油黑的废水来。

    几个孩子蹲在水沟边把玩着一条从田里摸来的黄鳝。

    “那身体黏腻的感觉是不是就像这个逼炙的平房围绕下的世界？”青颜这么想着，掏出钥匙塞进锁孔，“嗒。”的一声，听到门扣落下来排在门上，她熟悉的挂好锁，推门进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昏暗。

    冗长的世界第三十九章

    77

    在某一个特定的场合特定的时间里，你会感到世界瞬间的空虚和黑暗，就好像是一直亮起的灯盏突然很亮的闪一下然后灭了，就好像贴着脸看火车过隧道时从窗外飞逝的隧道里的灯光。

    突然觉得天就那么压了下来，眼前昏暗的空气里流动着一股明显又模糊的压抑。

    呆呆的站在门口，眼前浮出了父亲和母亲的脸，往日艰苦的幸福一幕幕的回荡在脑海里，眼睛就像储水池一样液体慢慢的上涨，眼眶里温热了起来。

    那痛哭的样子，像是千万把钢刀深深插进了她的心脏深处，并且被人开始搅动着里面血肉模糊的地方。

    青颜打开抽屉拿试卷来复习。

    一不小心抽屉噼里啪啦被拉错位了打翻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只得蹲下去一件一件的捡起来。

    拿试卷的手顿在了椅子下面一张白色的纸片上。上面写着一窜数字。就那么发呆良久直到腿脚开始发麻了，青颜轻轻的将纸片拣起来，塞进衣服的口袋里。

    78

    万紫千红，霓虹闪烁。五光十色墙壁，纸醉金迷的世界。

    大厅的巨大水晶灯下站着两排衣着光鲜打扮妖艳的女人。

    “还是只皱的呢！龙老板，你可真有眼光啊！这些个金鸡皱可是千金难买了。”大堂经理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男人满面红光，昂首挺胸的向楼上的贵宾包间走去，对经理的话充耳不闻。

    到吧台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对经理说：“那个……”

    男人故意将话顿了顿，经理连忙受宠若惊的迎上话头去：“龙老板，你可真是我们的贵客了，有什么事你直接吩咐了。”边说着脸上不间断的堆积起来的笑容，恨不得将脸上涂抹一层物质，让笑容看上去更厚些。

    “呵呵，陈经理，你这是哪里话呢。我可是第一次光临贵宝地啊！”

    “贵客上门，能来一次已经让我深感荣幸了。”殷勤的声音在大厅浮华的灯光下萦绕着。

    “你到把我说的像是皇帝临幸宫娥了。我可没那么大福分。平时都在国汇，今儿个来你们万紫千红游一圈，看是如何的万紫千红法。”男人笑着说，“对了，带那个学生妹下来了。我先看看像你说的如何的好法。”

    经理对吧台里招了招手，坐台的小姐立马拿起耳机将了几句，然后说：“经理，她们在给小颜化妆，马上好了。”

    “龙老板你请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经理赔笑着说。

    “哈哈哈，好好，我就在这等着了。”

    ……

    大厅的某个角落里，一双手掌控着摄像机的镜头，悄无声息的在大厅里拍摄着。于是后来学校政教处出现了两段视频。一段是：青颜画着浓艳妖娆的妆，裸露的着装将她娇小玲珑的身躯村托得无限妩媚。踩着高跟鞋向男人走过来，然后男人伸出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款款的步入电梯。

    大约五分钟后，青颜冲出万紫千红的时候那架摄像机做了位置的调整，于是形成了第二个视频：擦着泪，青颜衣冠不整，并且赤着脚冲出了万紫千红的大门。

    两段视频分开录制剪辑出来，是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