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九章，夏默之死，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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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是王聪，就像我一直是梁青颜，就像枫林小区一直是枫林小区。从来都没变改。日历翻到了八月末尾的时候，整个高三年级进入了最紧张状态。而所有的悲剧，也从这样紧张的氛围里，赤i裸i裸地散布在空气中。

    “高考只有286天了。”下晚自习的感叹声。

    青颜低着头。然后才反应过来女生可能是和自己说话，“嗯。”了一声。

    “对了，我有点内急，背着书包不方便，你可不可以在这里帮我看一会，我一会儿完了再来取。”女生说。

    青颜想正好可以演算完这道题，看都没看就答应了。她只顾算题，更没有留意到女生嘴角那一抹成功了的笑，也没有谁注意到那一抹成功了的笑。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既然靠社会上的人不行，就自己来。她们已经调查了很久，得到准确的消息，这个周的晚自习萧伦都会病假休课。

    算完题，还不见女生回来。

    又等了许久乃旧不见女生回来，青颜这才环顾四周，根本没有什么书包。教室里最后一个眼镜走后，青颜掏出手机来看时间。“快关灯了。”她说。无意间摸到右手上的红线。

    快关灯了，快又过大半年多了，快高考了。回头时看见教室后面板报上的倒计时。要高考了，夏默你还好吗？

    我打算考复旦你知道吗？我偷偷去看了樱花石后面你刻的字你知道吗？我的新号码你知道吗？你说：梨花真的是一种坚强的花。你说：灰色燕子真的是一种坚强的燕子。你说：我一定能转来川颜三中。

    青颜走出教室十已经距离放学将近半小时，此时整个校园里除了遗落在水房里打热水的学生，已经冷清得不成样子。她刚刚走出校门，所有教学楼的灯便“啪”地一下熄灭。

    走进那条狭长的街，整条街上就只有她一个人。香樟和法国梧桐已经两年多没修剪了，路灯被蒙在里面，地面只留给人一些辨别方向的微弱的光。

    走到第一个路口的时候，停在那里的面包车突然启动，强烈车灯的照射下，青颜被几个人迅速拖进车里。面包车扬长而去，停留在夜色里的是刚刚女孩似乎没有过的惊惶的呼喊声。

    杜梅蓬乱着头发退出门，锁门时双手都在发抖。

    转身来，憔悴的脸色已经看不到血色，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门前棵梧桐树的叶子开始掉落，满院子树叶零零落落铺在地面，那些一直吵闹着快迁了快迁了的声音，渐渐被下落的树叶掩盖。

    枫林小区最终只拆迁了后半部分。

    而这些上演在初秋的悲伤剧情，可曾被人看见了？

    晚饭的时候，萧伦翻开手机，是锦年的短信：秋天到了……

    秋天了，难怪叶子都掉落得这么疯狂了呢？悲剧上演得也这么疯狂。他这么想着，迎面吹来一阵风，凉凉的。“怎么就秋天了？”远处的霞光如一张受伤的脸，在黄昏里一片血红。也许所有场景是上天安排好的了吧？

    安排他那晚没有去上晚自习，没有开着那辆破车到枫林小区路口才回来。然后安排他在睡前开机，然后是打进来来的一条又一条的未接电话提示。

    马上按照那个号码拨过去。对方传来微弱声音：“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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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伦听到一贯熟悉的声音，探头出去，下面的花圃边站着一男一女。

    夏默喘着粗气，刚刚太过激动，下了出租车就一路奔跑过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夏默几乎带着哭腔的质问声在空气里清晰传进萧伦耳朵里来。所有的悲伤，就在这一声质问里崩溃，然后那些被身体排挤出去的液体，很快通过眼睛的传递暴露在空气中。仿佛那晚的一幕又扑进视线。

    发疯般冲进城郊的废弃仓库，眼前的一幕将他惊呆了。

    青颜衣冠不整地躺在角落里，相似于薛若曦在燃情酒吧时的样子。只是她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映在脸上的只是痛苦的绝望。萧伦抱起她走到路灯下时，才看到她下身处那一抹红色血迹。罂粟花般的红，形成尖锐的刺，从眼睛里扎进心脏，在那个地方旋转的反复扎着。

    散在空气里的味道，刺激着身体的每一个感官细胞。所有的感官细胞，从脚底一直麻木到头顶，那种蚂蚁般蠕动的麻木。

    “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我都答应你和你一起转学去省城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夏默抓着秦芳语的肩膀使劲摇晃着，眼泪流过嘴角，声音就越发沙哑起来。

    秦芳语就那么站着，任凭他摇晃，然后他被推倒在花圃里。秦家的仆人闻声赶出来，到门口时看到是夏默，也只停在那里纳闷，一向和气的表少爷怎么和小姐闹腾了。

    然后秦芳语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冷笑着说：“我就是看她不爽，我就是要找人强I奸她。谁让从我手里抢了你，谁让她在你眼里的位置比我重。谁让你跟我一起下省城上学还偷偷跑回来看她。”不大不小的声音，正好足够夏默听到。

    眼泪像是遇见了烈火，瞬间被蒸发掉，从那些蒸发掉眼泪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翻滚着的失望的仇恨。“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你永远别想再见到我。我恨你。”

    “是吗？夏家那个没用的男人，没有秦家的保护，可能早就下监狱，弄不好是阴曹地府。”秦芳语换了一个表情说：“对了，姑姑会相信你吗？想不想知道姑父的心脏是从哪儿得来的？”

    对峙站着的男女，远远看去，多像是含情脉脉凝视。

    头顶飘过大堵大堵的悲伤乌云。然后是冲出去院门去的那声拉扯着心脏的声音：“为什么？”

    第九章，夏默之伤，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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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是什么？青春就是一条通向幽冥的路。

    后面的城市隐约传来嘈杂混乱的声音。

    甬道口是两盏路灯孤零零地发着微弱苍白的光，几乎被大街上射过来的光淹没。颤巍巍的路灯光，像是不小心就被风吹走的幽灵。“真像两个守灵的人。”

    “像一条通向幽冥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它所吞灭了。”

    后面的声音吓了青颜一跳。

    “王聪哥。”

    “怎么回来这么晚？”肩并肩走进甬道深处。

    “学校有事。”

    “你刚刚哭过。”

    “没有。”

    “为什么哭？”男声问。

    “不知道呢！”

    “你手里这是什么？”男声继续问。

    在深沉的黑暗里传出来的声音。

    “坚强点，这个世界不会怜悯弱者。”

    打开锁扣，推门进屋，房子里依旧是昏沉的光线，尘埃般地沉浮的光线，散发着无力的光亮。

    火炉上的罐子里热腾腾的冒着蒸汽，盖子在开水的上扑腾扑腾的起伏着。有股发霉的味道，中药的味道，还有火炉上蒸腾出的排骨味，交织缠绕在阴暗的空间里，脸上润润的。

    从隔板外望进去，母亲的床头凌乱放着些看不清楚的东西，被子窝在床尾，几件衣服当在屋里那张黑漆椅上，有些无力的撑起一些架势。

    一股股的慌乱扑过来，揉揉眼睛。有细小的尖利的物体，轻微的扎在心脏上，只是轻轻的，正好让人感觉到它在刺痛，血液在里面不安分的窜动。唆使心脏又开始造反。

    “回来了。”母亲从屋里出来。昏沉的光线看起来使她更加苍老。

    该以两年来计算，还是二十个月。那些尖酸刻薄的棱角，其实很容易就被磨平了。曾经那些委屈或者说是轻微的反感，现在反而是不适应甚至说成一种悲伤。那种一直隐藏在情绪里的悲伤。

    正如一天天规正的萧伦。

    说要转来川颜三中的夏默。

    还有那个大街小巷正在议论羡慕着的泛着光的少女。

    所有的一切，最后赤i裸i裸地暴露出两个鲜红才字：自杀。

    看呢，有什么是可以意料的？

    “瞎楞个什么呢？快洗手宵夜了。吃完赶紧学习，都要高考了还这样懒散。”母亲说。

    青颜看着在窄小厨房的昏暗灯光下忙着端宵夜的母亲，她真的像个母亲的样子了。可是青颜总觉得失去了什么。到底失去了什么？那些隐藏在情绪的悲伤，又一次化作眼泪。赶紧抹掉，去倒水洗把脸。

    不管是再棉缠再破碎的青春，黏合起来也不过是起床，吃饭，学习，睡觉。每天重复着这些事，带着父亲的祈望，带着母亲的期望，带着那些隐藏在情绪里的悲伤。

    然后冬天终于过去。春天终于过去。薛若曦的死，仿佛随着那些寒冷的风吹到遥远的远方，遥远的埋进了心底里。那个一直装傻的王痴呆说：“坚强点，这个世界不会怜悯弱者。”

    继续上学，下学。

    早晨含糊的天光。

    越来越窄小的世界，女人们缠绕着“快迁了……”“快迁了……”的声音在细雨里也变得含糊不清。细雨诉说着春天的心事，像个受伤的女孩。

    然后又形成这样绵缠而浑浊的情绪，不沉重但也不轻松。

    抬起头，“怎么就下雨了呢。”走着走着，眼睛就在早晨的雨里温润起来。

    回头看看有些迷糊的平房，深深的躲在后面高耸的经贸大厦底下，天边是铅灰色乌云灰蒙蒙地滚动得很低很低。巷子两边长着青苔的墙上交错着凌乱的电线和树枝，树的枝桠从墙内伸出来，遮盖了巷子一半的天空，电线绳索缠绕在枝桠的根部。多像衣服熟悉的悲伤油画。

    街边的法国梧桐已经三年没有修剪了，荒芜地茂盛。

    就是在这样的天空下，她半推半就沉默着生活了已经十九年，而那个一副邋遢样尖酸刻薄的女人以及那一堆女人，挣扎在这个覆满阴暗和潮湿的空间里，相互挤压相互摩擦产生出生活的火花，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缭绕着，被生活压迫得永远的失去原有的灿烂与美好。嘴里依然是低微的叨念：“快迁了，快迁了……”

    快迁了快迁了。是赶快迁了，还是快要迁了？是什么？没答案。就像自己为什么总是会润湿脸颊。

    整片凉城的土地，就只剩下枫林小区搁置在C型的犄角里。

    在香樟覆盖住校园的时候，夏季来到了。

    青颜揉揉眼睛，学校里已经阳光灿烂，天空的阴霾散去，早晨细小的尘埃浮漂在空气里，形成细小的光点在窗外浮动，光辉四散。

    她看看自己的手，上面风干了一片清浅的痕迹。用另一只手抹了两下，没能抹去。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