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死生挈阔

(88106 www.88106.info)    上官被调去了燕王府，负责那个女孩儿的安全。

    连住处也一同搬了过去，隔壁的房间一切未动，可少了那人便觉得一切都不在了一般。

    没有叮嘱，没了催促，少了每晚的笛声悠悠，整个院落静的令人发慌。

    躺在他曾经睡过的床铺上，嗅着熟悉的气息一丝丝消散，心也跟着一缕缕凉下去。

    短短一刻便仿佛此去经年，更何况半月光阴。

    再顾不得其他，攀上王府伸出院落的树杈，屏住呼吸，繁花锦簇的院落里是女子燕雀清鸣般的笑声。

    她看着他为那人遮荫，为那人拭汗，笛声悠扬，琴声缱绻，是她如何奢求都得不到的般配。

    纤纤玉手执了画笔，一笔一笔描摹，是心底半抹月色，掺了情，融了爱的。

    入了她的眼，却化作冬日最凛冽的风。

    一刻的失神，刀剑便堪堪袭来，她无处可躲，只能落在他的面前，他们的面前。

    低着头，不敢去瞧他的脸色。

    “若水，她是来找我的。”

    “原来是阿离的朋友啊，好了好了，你们下去吧，没事了。”

    闻声赶来的侍卫依次退出院落，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女孩儿叫她过去吃茶，她将手里的佩剑握了几握才挪动了步子。

    青茶白盏，绿叶浮动，茶香袅袅，她抿了一口，在大片大片的氤氲香气中竟品到一丝苦涩。

    女孩儿热切的给她讲着一个又一个故事，那般熟悉，却不如从他口中说出时精彩。

    日头一寸寸西移，她心里焦急，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作一句，“兄弟们很想你。”

    他一愣，立刻笑了，“我也想他们，等有时间，我一定回去看他们。”

    她想问他，什么时候，却被女孩儿抢了先，“阿离，你带我一起去好吗？好像出去走走啊。”

    “好啊，不过前提是你要将这碗药全部喝掉。”

    “那我全部喝光的话，你真的会带我去吗？”

    “真的。”他答的认真，女孩儿顷刻欢呼雀跃起来，苍白的面上也染了几丝生气。

    玉石小碗移到她的唇边，黑色药水透出丝丝苦涩。

    这时有人穿越花丛，匆匆而来，是个十二三四的小丫头，说是有人找他。

    他一愣，开口回复，立刻就来。

    本想喂女孩吃完药再走，却被女孩催促着离开。

    药碗落在了叶繁的手中，半路女孩抢去，浅浅笑着，“如果连这点事都要人伺候，那我就真的成了父王口中的‘小猪’了。”

    一饮而尽，顿时蹙了眉，叶繁慌忙将石桌上的蜜饯拿给她吃。

    女孩也将一颗放在她的手中，初时犹豫，最后还是放在了口中。

    “是不是很甜？”女孩笑吟吟的问，是不经世事的天真无邪，“父王买了好多好多，可是吴大夫说不能吃太多，所以他就都藏了起来，只允许我喝药的时候才能吃，不过我知道他藏在了哪儿，每次趁他不在的时候，我都会偷偷去拿好多，他竟然都没发现，笨蛋。”

    女孩笑的开怀，想来在燕城，乃至整个南疆，敢说燕君傻的人就她一个人吧。

    那笑里包含叶繁求而不得的得意，明亮的有些刺眼。

    一声轻咳，却牵引出大片血色，喷溅在叶繁浅绿色的前襟上，刺目的红。

    女孩儿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慌乱的去擦拭，却昏倒在她的怀里。

    她一时慌了神，只剩大声呼救。

    第一批赶来的是王府侍卫，看到眼前一幕，也都慌了神，领头的一叠声的让人快去请王爷。

    那人赶来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未束冠，紊乱的呼吸压在来不及整理的衣衫下。

    伸手接过女孩时，叶繁清晰的感受到他双手的颤抖。

    完全失了往昔的镇静自若，满脸的慌乱和不安。

    吼出的声音颤抖的变了调，“快把吴庆志叫来，快去，晚了，本王要你们的脑袋。”

    之后的事情，叶繁便不知了，因为被押进了王府的私牢。

    半夜的时候有人前来传话，说是郡主被人投毒加害，万幸抢救及时暂时脱离了危险。

    当鬼影走进来的时候，叶繁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人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

    果然，鞭子冷冷的挥下来，不带半分情面，每一下都是抽筋剥骨的劲道。

    痛的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想唤一句离魅，可是最终默下去，她不想将他牵扯进来，她想为他留足退路，一个人的痛何必让两个人承受，可是，“离魅，真的好痛。”

    昏死过去的叶繁被人用冷水泼醒，溶了盐，落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疼。

    鬼影蹲下=身，几乎将她的下巴捏碎，“骨头果然够硬，可是你别忘了，有嫌疑的不是你一个人，只要是接触过那碗药的人都难脱干系，其中也包括……”

    鬼影在她耳边一声低语，可以清晰的感到她的身子一颤，冷笑一声，果真奏效。

    站起身，正要走，却被叶繁抓住衣脚，他低头。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几乎没了生息的她不知哪来的力气。

    一只满是血污的手紧紧扯住他，开口，既有连续不断的血丝流出。

    她的声音轻不可闻，他不得不重新弯下腰，两个带着血气的字眼传入耳膜，是他想要的结果。

    一把扯过衣脚，心满意足的离去，叶繁躺在冷硬的地面上，口中喃喃，“是我，是我……”

    堂上的君王愁眉未展，上官陪在一侧，面色焦急的望着厅堂的方向。

    半刻后，有人走进来，将叶繁一把丢进厅堂。

    只一眼，他感觉似乎被人生生扼住了脖颈，空气一丝丝抽离，整个胸腔充斥着莫大的痛感，可是不敢有所举动，担心会给她招来更大的灾祸。

    鬼影走过来，“王爷，她已经招认，就是她投毒要害郡主。”

    “嗯，”那人将手中茶盏重新放回几案，目光扫过地上趴伏一动不动的叶繁，半晌方开口，“可说是受何人指使？”

    “没有说。”

    “好，拉下去吧。”

    “王爷！”上官一个旋身，跪在燕君面前。

    “离魅，你这是做什么？”

    “王爷，叶繁曾是卑职的手下，卑职了解她为人，她断不会无缘无故去谋害郡主的，还请王爷明察。”

    “离魅，人心不古，你怎知她不会背着你做些伤天害理之事，再说她已经自己承认了，无需再多言语，鬼影，拖下去。”

    “王爷！”离魅陡然起身，接近燕君，素日隐藏良好的杀意明明灭灭。

    “离魅，你要造反吗？”鬼影挡在二人之间。

    “鬼影，你退下。”

    “王爷。”显然鬼影对上官戒备极深。

    燕君朝他挥挥手，示意他没事。

    “卑职无意顶撞王爷，只是不想看到有人无辜死去。”

    “哦，你说她无辜，那你用什么证明本王冤枉了她？”

    “卑职暂时不能，不过请王爷给卑职三天时间，卑职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给王爷一个真相。”

    上官说的恳切，局势一时僵持不下，这时有人来报说是吴大夫查出来了毒物来源。

    竟然是前不久明月国进贡的鸩毒，只有一瓶，因为二夫人素来喜欢研制药草，所以赐给了她，如此一来，事情的走向再次峰回路转。

    燕君却不急着去调查二夫人，依旧将矛头指向叶繁，显然她的亲口承认让他不愿轻易松口。

    “王爷，卑职听闻二夫人向来深居浅出，再说叶繁一个衙门捕快，又怎能和夫人有所往来，叶繁虽说亲口承认是她所为，但也不见的就是实情。”离魅视线落在满身是伤的叶繁身上。

    “王爷，您万不可心慈手软，姑息养奸啊，难道您忘了几年前的秦京了？”鬼影说道。

    “王爷，叶繁是卑职的手下，若是有过错也是卑职教导无方，一切责罚卑职甘愿替其承受。”三分水汽凝成最锋利的刀刃，穿胸而过。

    “离魅？！”一切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燕君显然没有料到离魅的这一举动，也将他逼近了死路。上官的功夫他是见过的，百里之外取人首级尚且轻而易举，何况他们现在只有一步之遥，虽说鬼影武功并不在他之下，可是论速度他远远比不上上官。

    上官今日于他面前自残，即使给他一个台阶，也是一种示威，没了往日恭谨的杀手，无异于一面随时可能脱离自我掌控的锋刃，此时赌他的忠心，他的万万不敢的。

    鬼影的双刀已然出鞘，剑拔弩张。

    燕君并没有给他机会，而是摆摆手，“本王今日暂且让你将她带回去，若是日后查出她和此事有所牵连，离魅，本王要你亲手结果了她，鬼影，随本王去翠华居。”

    做戏总要做到以假乱真方能使人信服，所以那面由水幻化的刃比一般的刀剑还要锋利三分。

    他捂住胸口，一路的血色，旖旎而来。

    他想如往日那般将她抱在怀间，却是不能，有小厮急忙跑过来，看到他的伤显然吓了一跳，一边说一边跑开，“都尉大人，您撑着点儿，小的这就叫人来帮忙。”

    叶繁感觉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醒来时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羽守在床头，素日强壮无比的男儿此时看去却是少有的憔悴，眼圈乌黑，冷硬的胡茬也冒了出来，半眯着眼睛，浅寐。

    叶繁喉咙干涩的厉害，开口，已无声。

    白羽却瞬间睁开了眼睛，看到她醒来，一脸的欣喜。

    此后几日，端茶奉水的事情全部成了他的分内事，他倒也乐的在叶繁面前晃悠，任劳任怨，没有一丝抱怨。

    而上官也有半月未去王府，躺在府衙里养伤，对于之前发生的事二人均是绝口不提，仿佛不愿触碰某种禁忌一般默契。

    日子流水般逝去，一切又回到了曾经的平静，直到上官若水再次出现在府衙的那一刻。

    众人讨好的凑上前去，大献殷勤，叶繁躲到住处，白羽不多会儿也跟了来，买了新出炉的绿豆糕，二人喝着茶下围棋。

    下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来叫，点了名让叶繁去前厅。

    躲是不可能的，毕竟对方是郡主。

    一路心事重重，进了厅堂，平日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正满脸热切的将一杯新茶端上去。

    那女孩儿一如既往的热切，中途将一干人全部遣出去，只留下叶繁。

    言语间的歉意浓烈的令叶繁不忍拒绝她三日后的邀约，是她十六岁生辰，养在侯府的孩子自小没有玩伴，得到一个同龄的便拼了命抓住不放。

    但叶繁心里清楚，女孩真正舍不得的人是上官，可是她也舍不得啊。

    府衙当差，每月俸禄少的可怜，可礼物还是要准备的。

    叶繁发愁，最后上官将一支翠绿色的竹笛交给她，接过时，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滋味。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