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回 难民无粮啃树皮,饥饿难耐杀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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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06 www.88106.info)    诗曰:按下葫芦又起瓢,阎王方走小鬼到;

    岁饥岁荒双降临,民不聊生动枪刀。

    华夏一片荒凉相,富人腹饱撑肚胀;

    饥民无粮啃树皮,多见有人死路旁。

    读者看罢这八句打油诗后,呈现在眼前的必然是一幅凄惨可怕的荒凉景象。话说这一年,又是一个大荒大饥之年。由于清朝政府的极度腐败,各级地方官吏只顾捞钱中饱私囊,便出现了严重的荒政现象。中州各属屡屡出现灾荒,土地无人耕种,粮食连年绝收,乡民被灾求助无门,人心萌乱,为保活命,不得不铤而走险。在直隶州所属广平府的清河县、威县、尤其是在毗连的河南省境内的嵩县、鲁山、宝丰、郏县、南召、西平、遂平、确山等县的广大区域之内,都出现了骇人听闻的大旱灾。面对不断有人被饿死的惨象,官府少有问津,这便激起了广大灾民的愤懑和不满,各州县内不断有饥民铤而走险的事情发生。

    一日,河南府知府樊琨正在家中与他的妻子调情说爱,忽然听得家丁来报,说有快马文书传到,请樊大人浏览过目。樊琨接过文书观看,原来是署嵩山守备吴师颜的奏折。樊琨赶忙打开奏折一看,他不看还待罢了,这一看可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知道这奏折中都说了些什么吗?原来吴师颜告诉樊琨,由于时逢饥荒,乡民无粮下肚,只好用野菜和树叶、树皮、树根来充饥。你想饥民无数,哪有这许多草根树叶供他们来采食?况且这些东西食尽之后,生活依然无着,只好铤而走险,灾民们成群结伙,去抢劫官绅富豪人家的粮仓。

    在嵩山境内,就有高文生、张第三等人结伙抢粮。守备吴师颜统兵前去镇压,高文升、张第三无法与之对抗,就像一盘散沙,立即带领自己的抢粮弟兄退往嵩县与卢氏县交界处的楼子关、明白川躲避。

    知府范琨立即传檄吴师顔,令其火速带领官军前去镇压,吴师顔当然不敢怠慢,整军就要出发。还未等到他动身的时候,忽然又传来军报,说又有另股饥民在嵩县所属的龙王庙等处树立大旗、各持刀枪、向豪绅富户吓索钱粮,其声势浩大,难以阻挡,竟有富豪被吓致死,有的则抛家舍业,逃往他处。

    吴师颜接到此一军报后,急得他又是顿足,又是捶胸,他对天长叹曰:“饥民无以为食,生活无着,朝廷又不想法赈济,只是命令军队前去镇压,这是何等国策?倘若如此下去,这样的‘反贼’不是越剿越多吗?”

    吴师颜是个军人,当然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尽管他对因生活所逼而铤而走险的广大饥民有无限同情之心,但在上峰三令五申的催逼之下,也只有统兵前往镇压。

    饥民见官军到来,慌忙退让,沿着山路小径一路前行,众人冲进汝缘镇村进行躲避。吴师颜带领他的汛兵一举将村镇包围。他骑在马上,大声对村中饥民说道:“我知道尔等是为生计所逼,这才走上与朝廷相对抗的道路,可是国法无情,尔等的行为已视为谋反,如果尔等就此解散,各自回家务农,我就可以网开一面,饶尔等不死。如果执意对抗,那就莫怪我要打开杀戒了!”

    饥民头领高文升说道:“我说军爷,你别骑在马上不知腿痛,你每日有吃有喝,当然不知道挨饿是个啥滋味。你为啥不替我等想一想,但凡有一线希望,我等能背负这个造反的罪名吗?如若要我们解散也可以,那你得答应每日让我们吃饱肚皮才行!”

    吴师顔一听,不禁哑然无声。他心中暗想:“我吴师颜也只不过是在磨道里拉磨的一头驴而已,我有什么权利能满足你们的要求?这不是在我的脸上画王八,让我吴某人出丑吗?”

    想到此处,吴师颜的态度立即强硬起来,他语气焦躁的说道:“我说让你们各自解散回家,这并不是朝廷的决定,而是我心慈手软,不忍心来伤害你们,擅自作出的决定。你们要是不听我的好言相劝,可就莫怪我吴师颜翻脸无情了!”

    说完,他一挥右手,他的汛兵便猛然朝村中冲了过去。高文升等饥民亦毫不示弱,他们各持锄头等原始工具,与手持刀枪的官军互相对杀起来。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你想这批饥民都是些走投无路的人,反正饥饿而死也是死,被官府杀头也是死,总之无论如何都是死。所以就决心与吴师颜的官军决一死战。

    吴师颜的官兵本来就不算太多,再加之人人都对饥民抱有同情心,所以经过一阵激烈搏斗之后,吴师颜和他的官兵就都败下阵去。高文升带领全体饥民乘胜追击,一直将吴师颜和他的官军追出去有五里多路远,由于各自肚腹空虚,饕餮难耐,他们只好停止追击,这才使吴师颜和他的官兵侥幸躲过了一劫。

    吴师顔镇压饥民失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河南巡抚英桂的耳中,他气得狠狠将桌子一拍,骂道:“好你个无用的吴师颜,朝廷用粮食和银子喂养着你,没想到你竟然败在了几个莠民手下,你让我这个一省的父母官将老脸往哪里搁呀?看来不给你施加一点压力和惩戒,你就不会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睛!”

    于是,英桂带上二百名军兵,坐上一乘四人官轿,由郑州出发,开始了他巡察河南省的官游。由于英桂集三省督办于一身,其权力之大,无人可比。他首先来到嵩县,他要亲自面见吴师颜,对于他镇压饥民反而遭受失败的事情,要向他吴师颜讨要一个说法。

    此时正值盛夏时期,天气异常炎热,英桂坐在轿中尚且汗流浃背,就更不用说荷重行走的轿夫们了。因为天气十分炎热,又正值日升当头,在到达一个叫做鸣皋村的村庄后,英桂只好命令轿夫停轿歇息。这鸣皋村紧靠伊河岸边,河床开阔,阵阵河风袭来,倒也给众人增添了几分凉意。英桂也顿感惬意,他竟猛然产生出一个不再向前行进的怪念头,不过此念头亦是倏忽而过,由于使命在肩,也只好勉强支撑继续前行了。

    英桂此人身高八尺以上,又加之他身体肥胖,足足有二百多斤重,抬着如此肥胖的人赶奔路程,加之又是炎夏天气,可真是使轿夫们吃尽了苦头。有一个轿夫名叫阎二的,一边抬着轿子行走,一边小声对身旁的同伴说道:“这个年月,有人食不果腹,有人大鱼大肉,就像咱这位英桂老爷,他每日里花天酒地,把自己的身体喂养得又肥又胖,就好像一头大肥猪相似,这可给你我增加了不少的重量啊。”

    不想这句话竟然被被英桂的一个护卫听见了,他本是一个谄媚之徒,听见有人把自己的主子骂做肥猪,这还得了!于是,他大声喝道:“停轿停轿!好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竟骂老爷是肥猪!”

    轿子停下来之后,正在轿中打盹瞌睡的英桂,不知轿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睡眼惺忪的掀开轿子门帘,问那护卫道:“因何停住了脚步,发生了什么事情?”

    护卫指着阎二说道:“方才这小子口出不逊,他骂老爷您是肥猪呢!”

    英桂一听,不禁怒从心生,他问其他轿夫:“此言可当真?可有此事?”

    被护卫揭发的那位轿夫不敢隐瞒,只好点头说道:“此话乃我所说,是真!”

    英桂听后,立即命令那位护卫道:“你!把这个不忠不孝,又胆敢口出狂言,用不洁的语言来辱骂本老爷的坏家伙,拉到路边去给我杀了!”

    护卫应声而去,伸手拽起那位轿夫,慌忙走到路边,就见他手起刀落,刀光闪动之下,方才还活生生的一颗人头,刹那间就身首分离,一颗头颅便骨碌碌滚到路边草丛中去了。可是事情过后,英桂这才发现,本来是四人抬的轿子,现在却少了一个人,这轿子可还怎么抬?

    英桂不愧是巡抚,情急之中,他眉头一皱,便计上心来。他命令那位善献谄媚的护卫道:“从方才的事情来看,表明你对本老爷十分忠诚,现在阎二已死,这抬轿子的重任,就非你莫属了!”

    护卫还认为这是巡抚大人对他的信任和钟爱呢,他欣喜的接受了英桂的委派,心中的高兴自不必说了。当轿杆刚刚落在肩上时候,他还未觉出什么,但当走了十几路之后,他可就体验出这抬轿是个啥滋味了。

    由于这个护卫以前从未做过如此重的活计,当二百多斤的重物落在他的肩头上之后,使得他走起路来也失去了平衡,一个没留神,噗通一下便摔了个嘴啃泥,肩上的轿子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只听得坐在轿内的英桂哎呀大叫了一声,立即就开口骂道:“我把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乌龟王八蛋,死后连狗都不吃的臭狗屎,为何不能轻轻放轿子,如此笨手笨脚的,诚心要把我给摔死是怎么的?”

    一个轿夫说道:“回禀英大人,不是我等有意如此做,”他用手指了指那位护卫,:“是这位兄弟,他双脚没有站稳,摔了一跤,这才惊动了你老人家。”

    英桂打眼望去,正是刚才那位向他禀报阎二偷偷骂他的那位护卫。英桂立即又骂道:“原来问题是出在你的身上!本老爷看你一片忠心,这才特意提拔你为我的轿夫,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粗心大意,走路不看路,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这一摔不打紧,差一点没把老爷我的肠子给和摔出来!我本想立即将你革除不用,另换他人,不过我看在你举报他人有功的份上,还是留下你做我的轿夫。不过,为表示对你的惩罚,你要先自己掌自己二十个嘴巴,以儆效尤!”

    摔跤的这个护卫名叫王克思,他原先本是周家口的一位通判小官,在一次与张洛行交战过程中,他骑在在马上向张洛行射黑箭,没想到误将自己的一位营官射死,因此被贬到郑州军营,降为普通兵卒留用。有一次英桂到兵营视察,看到王克思不但射得一手好箭,而且又能说会道,人也相当机灵,因此便被英桂看中,还被破格擢拔为英桂的亲身护卫。

    英桂对王克思说道:“克思啊,你要知道,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我的身边钻,还不为的是能填饱肚子,吃喝无忧吗?再说你跟在我的身边,还可免去到战场去搏杀之险之苦,你没费吹灰之力就来到了老爷我的身边,这可是你合家的造化呀,如此美差,你要加倍珍惜才是,切莫再玩忽职守,粗心大意呀!”

    王克思听了英桂的训教之后,满心思的苦水只好往自己的肚子里吞,他心中暗暗骂道:“老匹夫!你说的可是比唱的还要好听!你就像巧嘴的鹦鹉,每句话都是冠冕堂皇,可是你口是心非,满肚子都是男盗女娼,却还要装出一副比菩萨还要慈善的面孔来蒙骗世人!”

    王克思心中这样想,嘴上却不敢有半句不尊的语言说出。他满怀委屈,却还要连连对英桂表示:“这次奴才一不留神,摔了老爷,千错万错,都有奴才一个人来承担,老爷您请安坐轿中,奴才向您保证,从今往后不会再出事了!”

    于是,英桂重新坐回到轿子中,有王克思等四人抬着,忽闪忽闪,悠哉游哉,一路向嵩县奔去。

    王克思经过此一番折腾,才真正体会到了做奴才是个啥滋味,他心中暗想:“你说这世道为什么就这么不公平呢?有人做老爷,有人却要做奴才;老爷出门坐轿子,让别人抬着走路,而奴才一边走路,肩上还要抬着老爷才行,这是为什么呢?看样子,来世我也要做老爷,再不做那让人骑在肩膀上走路的奴才了!”

    在这一天的傍黑时分,英桂和他的军兵终于走进了嵩县城。你知这嵩县是何等去处?原来这嵩县建于伊水之边,自古就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更因有古代伊尹、程颢、程颐等历史名人生于斯、长于斯、卒于斯而闻名遐迩。

    听说巡抚大人驾到,自然是使吴师颜大为惊诧和慌张,更因前次在与饥民交战时的一败涂地,更使他增添了几分负疚之感。因此在与英桂说话的时候,便显出唯唯诺诺、底气不足。吴师颜知道,英桂此次亲临嵩县视察,对他而言,绝非是什么吉祥之兆。

    果不出吴师颜所料,待英桂坐定之后,吴师颜终于听到了从英桂的鼻孔中挤出来的又慢、又阴沉的问话:“吴师颜!吴守备!你可真给我英桂长脸啊!你以你的二百多名军兵,为何连一群乌合之众的莠民也战胜不了哇?你的失败,可算使我大清朝丢尽了脸面,也使我这个一省的父母官的面子丧失殆尽,难道你不应该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说法吗?”

    吴师顔一听英桂的话中带有三分杀气,吓得他全身的肌肉都痉挛起来,他不禁全身一激灵,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便双膝跪在英桂面前。吴师颜像鸡叨米似地磕头不止,口中只是求饶:“此次在龙王庙与高文升、张第三等莠民一战,由于下官低估了他们的能量,因而才出战不利,让高文升一伙捻贼占了上风,因此方有此惨败。望大人再给下官一个机会,我要重整旗鼓,厉兵秣马,定能将这伙捻贼和莠民斩尽杀绝,不获全胜,我吴师颜决不再回来见您!”

    英桂说道:“尔等这些下官,平日里总是把忠于朝廷的好话挂在嘴上,说起话来也都是美言耸听,声音铿锵,毫不含糊,可是一到了真刀真枪的与捻贼干将起来的时候,尔等却总是畏葸不前,尽打败仗。由此使本官看到,这嘴上的忠是一回事,行动上的忠又是另一回事,你们是否真正对朝廷忠心,光凭喊几句口号、说几句漂亮话是不行的。是不是真忠,还要看行动才行。本官决定再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如何了。吴师颜,你起来吧,本官决定,不再追究你前次失败的责任就是了!”

    吴师颜得到了英桂的这个承诺之后,真是感激涕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他一连给英桂磕了三个响头,泪水已在他的眼眶中喷涌而出,他当即向英桂表示:“巡抚大人,下官吴师颜多谢您英桂大人的不究之恩,我一定不辜负大人您的期望,不把这些乘荒灾闹事的反民斩尽杀绝,我吴师颜誓不为人!”

    英桂用阴沉的声调说道:“本官此次由郑州出来访查,身边只带了二百余名护卫军兵,我怕一旦遇到大批捻贼,兵少将寡不敷应用。吴守备,我看这样吧,你带上你的军兵,跟随我一同到各地去巡查去好了。”吴师颜听后,诺诺称是,双发一拍即合,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正当英桂、吴师颜整装待发的时候,忽然又有信使来报:“河南府知府樊琨檄报说,在豫省新蔡县一带,又有众多饥民聚义起事,请求大人您赶忙带领官兵去剿捕呢。”

    英桂问信差道:“现在樊琨大人军驻何地?”

    信差回答说:“樊大人目下正在新蔡驻扎。莠民猖獗,情势危急,望英大人速速前往!”

    英桂不温不火的回答道:“本官知道了。”

    英桂,字香岩,赫舍哩氏,满洲正蓝旗人,清朝重臣,生于清道光年间,曾在道光元年考中举人。后又以中书充军机章京,晋升侍读衔。时任河南巡抚之职,统管河南、安徽、湖北三省军务。可谓权倾一时。

    在英桂的统领和督催之下,经过三天三夜的长途跋涉,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地处河南省东南方的新蔡县。英桂一到新蔡县,河南知府樊琨就已经带领一班文武官员,亲自来到城外迎接。经过三步九拜,一番寒暄之后,樊琨即走到英桂的轿子旁,与英桂执手相携,刻意表现他的热心与虔诚。

    樊琨拉着英桂的双手,媚气十足的说道:“上天降灾,莠民造反,岁饥岁荒又连年发生,可把我这个河南省的父母官给折腾坏了。欣闻香岩大人驾到,我可算是遇见了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大救星了!”

    英桂一听樊琨这种谄媚讨好的话语,不禁感到一阵恶心。他推开樊琨的双手,稍带愠怒的说道:“樊大人此话说得可有些过分了。我英桂虽然职位比你高,也仅仅是一肉身凡体,凡夫俗子而已,我怎敢和那神通广大、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相提并论呢?”

    众人来到新蔡县衙,早有地方官吏尽心迎候。英桂和他的僚属落座饮茶,静待樊琨等人还有什么“表演”。果然,樊琨马上就有好消息向英桂禀报了。

    樊琨说道:“香岩大人,你可曾经听说过嵩县张第三这个人吗?”

    英桂喝了一口茶,说道:“此人不就是高文升的那个同伙吗?前不久就是他带领一帮莠民,将咱们的嵩县守备吴师颜杀了个落花流水,狼狈溃窜。怎么,他又到新蔡县来作恶了?”

    樊琨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他手舞足蹈的对英桂说道:“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话可一点都不假。高文升、张第三又一同来到新蔡县打家劫舍,是下官设计将他拿获,可惜又让高文升给溜之乎也了。”

    英桂高兴地问道:“张第三此贼现在何处?”

    樊琨得意的回答道:“他当然已是我的阶下囚了,现在新蔡大狱中羁押,单等英大人一声令下,即可将他斩首示众了。”

    英桂抚掌称赞道:“好,好,好!张第三啊张第三!你纵有孙猴子七十二变的本事,总也无法跳出我如来佛的手心!自古以来,嵩县即是我朝的完善之地,岂能容得下你们这些蟊贼横行霸道?我大清朝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就是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现在你是无法再猖狂了!”

    稍作沉默后,英桂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他突然问樊琨道:“不对!高文升有几百名暴徒,他们长途跋涉好不容易进入这新蔡县境内,怎么你们才抓住他一个人?如此战果,不是事倍功半吗?”

    一直站在英桂、樊琨旁边没有言语的知县符瀚插嘴说道:“禀报香岩大人,张第三只是首要分子,另外还有陈发奎等协从者二十余人,由于我们拿不定主意是杀、是留、是放,故而尚未将余下的人列入其中。”

    英桂不高兴了,他呵斥符瀚道:“愚昧!糊涂!典型的假仁、假爱、假慈悲!试问:这些反民在烧杀抢掠的时候,可曾经表现过如此仁爱?所以我说,不必在这些莠民中分什么该杀不该杀,凡是参与造反者,无论年长年幼妇女或是儿童,剪草除根,一个不留,统统都给我斩首!免得再叫他们死灰复燃也!”

    樊琨说道:“咱大清朝自进关以来,风雨飘摇已经度过了二百余载,在对待反叛的问题上,有哪时手软过?我等按英大人的谕令办,一定不要心慈手软,斩草定要除根,免留后患也!”

    符瀚亦随声附和道:“下官谨遵上命,斩草除根!斩草除根!”

    这张第三等人不是在嵩县么?怎么又突然跑到这几百里之外的新蔡县来了呢?说来也事有凑巧。高文升等众人在嵩县龙王庙打败吴师颜的官军之后,有相当一部分饥民就骄傲起来。陈发奎说道:“官军也不过如此,他们也是肉体凡胎,不堪一击,一触即溃。听说在豫东南一带,捻军的队伍活动频繁,大部官军都已调往安徽境内,豫东一带朝廷兵力空虚,我等既然已与朝廷撕破了面皮,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不如开拔至豫东一带,再谋发展,实在不行,咱就去投靠任柱、张洛行等人去!”

    高文升、张第三都说道:“既然事已至此,也就只有这样了。”于是众人携家带眷,经过几天几夜的辛苦跋涉,终于到达了这新蔡县境内。

    此时,河南知府樊琨正在该县视察,他一听说高文升、张第三来到新蔡县境,便很得意的问符瀚道:“符县令,你对高文升、张第三等莠民的到来,可有什么制敌之策吗?”

    符瀚答道:“这有什么难处?老办法,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带领团丁去将他们剿灭就是了。”

    樊琨摇了摇头,胸有成竹地说道:“符县令,你这些都是过时的老办法了。这些饥民,他们不像捻匪,凶悍刁钻,穷凶极恶,对付这些人,哪里还用得着大动干戈呢?只需设下一个口袋,到时候不怕他们不自投罗网!”

    符瀚问道:“樊大人有什么高计妙招,不妨说出来给我听听好了。”

    樊琨狡黠的笑了笑,说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你只要耐心的等待,到时候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从第二天起,在新蔡城内和各大村镇的街头墙壁上,到处都贴满了由新蔡县令发布的赈灾布告。其内容大意是:上天降灾,蝗灾肆虐,大地焦旱,枯旱继降,此乃数十年所未见者。灾害普降中原大地,黄河以南尤劣,麦收仅有七八成,仅可保少数人活命耳。更有甚者,淮河南北水稻正需浸种,河北境内午麦已经干死,乱机渐长,可忧甚矣。为赈济灾民于水火,本县令特决定开仓赈饥,每人每日施粥三顿,赈济十日,逾期则不再施舍。望本县居民互相转告,切莫错失良机也!

    此一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高文升、张第三一伙饥民的耳中,在饥民中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震动,有人喜欢,有人担忧。前几日还视饥民为洪水猛兽的新蔡县令,还必欲将他们斩尽杀绝而后快,为什么仅在一夜之间,他们的态度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呢?

    高文升说道:“官府视我等为反贼,却突然又开仓赈济,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哇?我们可不要轻信此言!”

    张第三说道:“高大哥,你不要凡事都往坏处去想。听说近日新蔡县内来了一位樊知府,因为他的上指下派,符瀚才不得不遵命而行,也未可知。明知是陷阱,是诱饵,可是为了活命,我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因此,张第三不听高文升的劝告,执意要带领一部分饥民进城去吃粥。可是令张第三等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进城之后,等待他们的不是粥香,而是早已在那里等候的荷枪持戈的团丁!

    不容张第三他们分说,符瀚立即便命令他的团丁们,将三十余名饥民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张第三等人再想逃脱,那就势必登天了。直到此时,张第三才后悔当初没有听高文升的劝告,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落入了樊琨为他们设下的圈套之中。

    樊琨走到张第三面前,讥讽地说道:“俗话说,打狗靠棍,钓鱼靠饵,要想俘获色鬼的心思,必须依靠美色。我樊琨不才,只略施一小计,就将尔等引诱上钩,这可真正应了那句古话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几乎已成为千古不灭的定理了。我只说要施舍稀粥,就把尔等钓进了我的大狱之中。美哉!快哉也!”

    张第三对樊琨啐了一口唾沫,骂道:“樊琨!我原先还以为你是一个好官,没想到这个害人的馊主意竟然是出自你的手中,算我张第三瞎了眼,竟然栽在了你这个狗官手中!是杀是剐,那就随你的便吧!”

    樊琨奸笑一声,说道:“最近可能有一位统管三省军务的大官要到新蔡县来,要死,也要等他对尔等验明正身之后再说!”说完便拂袖而去。

    英桂听完樊琨的讲述之后,极力夸赞道:“无论是捻贼还是反叛的莠民,他们均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如果对他们心慈手软,仁慈大度,那势必要遗患无穷。樊知府此举,你只用一条小计,没费一刀一枪,就将这些反民收拾入瓮,不可不谓妙哉!这使我不能不想到,自古以来,凡是治军任将,未见有不择人而施而可觊(ji)幸成功者也。樊知府之举,使香岩看到了一位即将萌生的将星又要升起矣。我回到郑州之后,定向朝廷奏报擢拔任用与你矣。”

    符瀚问英桂道:“对张第三一伙毛贼的行刑之事,香岩大人决定在哪一天进行呢?下官也好早作准备。”

    英桂回答道:“眼下张第三等人都已成为烫熟的鸭子,没羽没毛的,谅他们也飞不到哪里去。我路途劳累,待我歇息一日再说不迟。”

    翌日上午,在新蔡县县衙前面的广场上,旗幡招展,军兵如林,戒备森严,处处充满着一片肃杀之气。英桂、樊琨和县官符瀚,均衣冠整齐,目露杀气,端坐在大堂几案后面,只等时辰一到,便要大开杀戒。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往前挪动,樊琨等人的心也在不停地跳动,他与符瀚不时的扭过脸去,偷偷瞧看一下英桂的脸面。但见英桂双睁二目,嘴唇紧闭,不错眼珠地望着被捆缚在广场对面的张第三等“反贼”,英桂在心里暗暗数了数,一共有二十七人,其中还有两个不满周岁的孩童。不知是因为肚中饥饿,还是由于害怕,孩子紧紧抱住母亲的双腿,不时干嚎几声,亦是声音嘶哑,气力不足了。她们的母亲披头散发,双目紧闭,就像是木头人似地,没有任何反应。

    符瀚看到面前这个情形后,悄声对英桂说道:“香岩大人,你看是否网开一面,刀下留情,将那两个还未懂事的孩子免于诛杀呢?”

    英桂一听符瀚此言,禁不住怒火中烧,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惊堂木,用力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咣当一声,将樊琨和符瀚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英桂大声呵斥道:“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将朝廷的律法当做儿戏呢?想抓就抓,抓了又放,似这等践踏法律的行径,难道是我大清命官所能做得出来的吗?我劝你们不要心血来潮,因为一时的妇人之仁,就置我大清国法于不顾,小心断送了你我的光明前程!”

    英桂憋了一肚子的气,他顺手拿起令箭往大堂下面一丢,说了一声:“时辰已到,开斩!”

    训练有素,砍头有术,冷酷无情的刽子手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当他们听到英桂的斩杀命令之后,都熟练地每人手按一个“反贼”,嘁哩喀喳,在刹那之间,便都将他们送上了“西天”,当然那两个尚未懂事的小女孩亦不例外,她们也成为了英桂等人向朝廷邀功得赏的敲门砖!但是死亡对于张第三等人而言,未必不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英桂等人回到县衙之后,符瀚为表示初战得胜,特意为英桂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宴,众人相聚欢饮,觥筹交错,尽兴而散。

    这一日,英桂闲坐衙中,正在谋划着下一步的行动,忽有护卫来报:“陕西省巡抚曾望颜大人驾到,他说要面见香岩大人您呢.。.”

    英桂一听,慌忙走出厅堂,到大门外亲自去迎接。二人相见之后,免不掉又是一阵寒暄吹捧,相互挽手进入县衙。

    待落座捧起茶杯,英桂这才说道:“瞻孔大人不远千里,由陕西来到河南境内,可谓旅途劳顿,辛苦备至。不知所为何事?”瞻孔者,是曾望颜之字也。

    曾望颜说道:“陕西远在潼关之外,与皖豫鄂三省相比,目前还未遭受捻贼们的蹂躏,那里还是一片净土。听说河南境内捻匪猖獗,朝廷大军又不敷应用,故而命令下官带领一支人马,前来助阵也。”

    英桂听曾望颜此话,禁不住脸面发烧,如坐针毡,心中不免感到一阵不舒服。但是他毕竟是在官场上行走多年的老政客了,并未使心中的不满情绪流露出来。尽量克制而已。

    曾望颜,乾隆庚戍五十五年生人,广东香山峰乡人,字瞻孔,号卓如,道光二年进士。曾望颜此人不愧是南粤人士,他生来就具有北方人所不可能具备的诡谲、机灵和叫人捉摸不透的性格。此人办事不事张扬,胆子大到可以独断专行,事后也可以秘而不宣,不向上峰回禀。据说,曾望颜在一次奉旨查办户部银库亏帑案件时,竟然在查清亏空帑银数额后,他可以不向朝廷禀报,而是私下令银库官员各自凑钱,分摊偿还了银库亏空数额后,即了结了这桩银库亏空案,从而保住了户部官吏们头上的顶戴与性命,使这些银库鼹鼠逃过了国法的制裁,曾望颜因此而受到户部银库官吏们的推崇与拥戴。笔者纳闷,这不知应算做是曾望颜的缺点呢还是优点?

    英桂对曾望颜说道:“瞻孔兄此次来到新蔡,不知是打算与香岩一起临阵剿匪呢,还是另有所向呢?”

    曾望颜马上回说道:“瞻孔此来,一是向朝廷表明我的诚爱之心,二是表明我对此次朝廷谕旨的尊重。不过我在陕省公务军务都十分繁忙,豫省也并非久留之地,我将带来的一万名军兵交接完毕之后,即要返回陕西履职矣。”

    英桂心中暗想:“你不要用公务军务繁忙这一套来搪塞我,你心中在想些什么,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说到底,你还不是为了保全你这条老命吗?我等在豫省出生入死,披肝沥胆,无日无刻都在报效朝廷,你却慌着要返回陕西,看来我对你这种心底狡诈之人是没有什么指望了,既然你决定要走,那你就尽早滚蛋,也省下留在此处,碍手碍脚,影响我的军政要务!”

    想到此处,英桂问曾望颜道:“豫省不靖,皖省亦是如此,今有安徽阜阳县驿口桥行营檄报,皖匪任柱一伙又在那里屡与官府对抗,我正欲挥兵前去剿捕,明日就要动身前往。”

    曾望颜一听英桂此话,知道他是在借故驱赶自己,心想:“你这里是个是非之地,多呆一分钟,我都会感到不安全,用不着你下逐客令,老子这就开拔离去!留下你在这里折腾去好了!”

    这时,护卫又跑来禀报说:“大人,又接到南阳军报,说裕州土匪李大春、张五秃等人,又借年荒失业,生活无着,竖旗结捻,图谋不轨,向富户讹索酒食,现已成不可控制之势。”

    此一消息,又像一声晴天霹雳,重重地打在了英桂的头上,使他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曾望颜见到此状,便识趣的对英桂说道:“香岩兄,你军务繁忙,日理万机,瞻孔在此不但帮不上你什么忙,反而影响你的工作,看来是你我就此分手的时候了!”说完即离开座椅,拔腿而出,乘上他的四人官轿,迅速离开了新蔡县。

    英桂望着曾望颜渐渐远去的背影,禁不住大啐一声,骂道:“同你这等见异思迁的市侩小人共事,真是玷污了我英桂的一世名声,你这就等于是畏捻如虎,临阵脱逃,留你在身边又有何益?走吧!走吧!你离开我越远越好!”

    英桂马上命令护卫道:“速请樊琨、符瀚到我的府上,我有要事对他们安排!”护卫遵命而去,不到半个时辰,樊琨与符瀚便双双驾到。

    樊琨望着英桂那阴沉沉的脸色,不免心中忐忑不安起来,他想,可能是香岩大人刚才与曾望颜谈话,因为话不投机,因而气恼,所以也不敢发问,只是用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英桂。

    英桂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樊知府,符瀚知县,近日军情紧张,各地莠民趁机造反闹事,这无疑都是你我的心腹之患,内心之痛。樊知府,你近日还不能回省城。你近期的使命就是:精心布置,细心安排,绝不可使来之不易的好局面重蹈覆辙,毁于一旦。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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