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宫本武藏 空之卷-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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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06 www.88106.info)    养一个武士谈何容易?尤其是新人,更得三思而后行。忠利的父亲细川三斋也经常耳提面命。第一是人;第二是和。再怎么需要这个人,也要顾虑到细川家能有今日,是世代功臣累积的成果。一个藩所,就像一座石墙。不管多巨大的石头,质地有多好,如果它无法与其他石头砌在一起,就无法使用。一个无法与他人和睦相处的人,即使再优秀也不能成为藩里的一员。天下之大,有很多伟材巨石,却被埋没于荒郊野外。

    认为刀有用的人则说:

    "战场并非武士活动的惟一场所。行、住、坐、卧,刀经常带在身上,是武士的灵魂。因此,练刀等于是磨炼魂魄。虽然用在战场上略逊一筹,但它本来的含意便是磨炼武士的心志。如果刀法能贯通武道的精髓,其理亦通于枪术,也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

    这种议论总是没有结论。忠利不偏袒任何一方,却对着刚才赞成练刀的松下舞之允说道:

    "舞之允,刚才你说的不像是你的论调,你跟谁学的?"

    舞之允认真答道:

    "不,是我自己的论调。"

    忠利却识破他的谎言:

    "不可能,我听得出来。"

    舞之允只好承认:

    "老实说——有一次我受邀到岩间角兵卫先生位于伊皿子的住处。当时也出现相同的争议,寄居该处的佐佐木小次郎赞成练刀较好。他的言论正好与我的意见吻合,我才会把他的说词当作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并无欺骗大家的意思。"

    忠利听了苦笑: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说完,他突然想起藩里有一事尚未解决。

    以前岩间角兵卫曾向他推举佐佐木小次郎,到现在他还没决定是否要聘用此人。

    虽然角兵卫向他推荐时曾说:

    "虽然小次郎还年轻,但也得二百石以上才聘得了他。"

    但是问题不在这笔高薪。

    养一个武士谈何容易?尤其是新人,更得三思而后行。忠利的父亲细川三斋也经常耳提面命。

    第一是人;第二是和。再怎么需要这个人,也要顾虑到细川家能有今日,是世代功臣累积的成果。

    一个藩所,就像一座石墙。不管多巨大的石头,质地有多好,如果它无法与其他石头砌在一起,就无法使用。一个无法与他人和睦相处的人,即使再优秀也不能成为藩里的一员。

    天下之大,有很多伟材巨石,却被埋没于荒郊野外。

    尤其是关原战后,人才更是数不胜数。然而,大部分的将军所用的是随时都可嵌入任何石墙的石头。如果碰到较奇特的石头,不是棱角太多,就是无法妥协,无法立刻用在自己的藩所。

    在这一点上,小次郎不但年轻而且武功高强——有足够的资格仕佐细川家。

    何况,他尚未成为一块可用的石头,还是块璞石。

    细川忠利一想到佐佐木小次郎,内心自然会联想到宫本武藏。

    他从老臣长冈佐渡口中第一次听到武藏的名字。

    佐渡在一次君臣言欢时,突然对忠利说:

    "最近我看中一位奇特的武士……"

    并谈到法典草原开垦的事情。后来佐渡从法典草原归来时,叹了一口气:

    "可惜,武藏已不知去向!"

    但是忠利仍不死心,坚持要见此人。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只要多留意,一定找得到他。"

    忠利心中不知不觉地将武藏与岩间角兵卫推荐的佐佐木小次郎相比。

    依佐渡之言,武藏除了武术精湛之外,也能于山野村落教导人们开垦农地,教导农民提高自治能力,是一位富有经营策略,不可多得的人物。

    另一方面,岩间角兵卫则强调佐佐木小次郎出自名门,对剑法研究深入,且精通兵法。年纪轻轻就自创岩流剑法,可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除了角兵卫的夸奖外,最近小次郎的剑名在江户到处可闻。大家都在传说——

    隅田河岸,佐佐木小次郎轻松地斩杀四名小幡门人。

    在神田川的堤防上,连北条新藏都难逃他剑下。

    相对于此,武藏却一直默默无闻。

    数年前,武藏在京都的一乘寺独自与吉冈门下几十人决斗获胜。后来有人反驳此说,说这只是一时的谣言。

    "那是捏造出来的。"

    也有人说:

    "武藏只会沽名钓誉。平常看似厉害,一碰到状况,却逃到睿山躲藏起来呢!"

    即使他有再好的表现,还是有人扯他后腿。因此,没多久他的剑名也被抹消了。

    总之,不管武藏到哪里,恶评便跟到哪里。再不然就是剑名被人抹杀。连剑士之间,甚至也没有武藏立足的空间。

    再加上他出生于美作乡的深山,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乡士之子,谁会去注意他?虽然尾张的中村这个小城镇,出了一个鼎鼎有名的秀吉,世人还是以阶级为重,以家世背景为用人标准。

    "对了。"

    忠利拍着膝盖,想到一个点子。他环视座上的年轻武士,询问是否有人见过武藏?

    "在座各位,有谁认识武藏?或听过他的传言的?"

    大家互相看着对方:

    "武藏?"

    "最近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谈论武藏,我们只是听过他的名字。"

    年轻武士们几乎都知道这件事。

    "哦?为何大家都在谈他?"

    忠利瞪大眼睛。

    "因为告示牌上写着他的名字。"

    一位名叫森某的年轻武士说道:

    "我看到有人抄下告示牌上的文字,觉得好玩,也顺手抄了下来。少主人,我念给您听吧!"

    "好!"

    "就是这个——"

    森某打开一张纸,念着:

    宫本武藏:你竟然背对我们逃跑,特此向你昭告。

    大家听了吃吃地笑。

    忠利认真地问:

    "只有这些吗?"

    "不,还有。"

    森某又继续念道:

    本位田家的老太婆正在找你报仇,我们也有兄弟的仇要报,如果你再藏头缩尾,就不配当个武士。

    说完,补充道:

    "这是一个叫做半瓦弥次兵卫的手下所写的,而且到处张贴。由于听起来武藏像是个无赖汉,因此,大家都觉得有趣。"

    忠利苦着脸。这简直跟自己心目中的武藏相差太远。仿佛受到唾弃的不只武藏而已,还有自己的愚蠢也受到嘲笑。

    "嗯……武藏是这种人吗?"

    忠利仍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大家听了,异口同声回答:

    "听说他只是一名无聊男子。"

    也有人说:

    "我看他是个胆小鬼。被一般老百姓如此侮辱,他还是不敢出面。"

    钟响了,年轻武士随之退席。忠利上床之后仍在想此事。他的想法与一般人不同。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他甚至如此认为,对于武藏的深思熟虑颇感兴趣。

    翌日清晨,忠利照例在书斋念完早课后,走到屋外透气。刚好在院子里碰到长冈佐渡。

    "佐渡!佐渡!"

    老臣听到他的呼唤,回头谨慎地行了朝礼。

    "后来,你有没有特别留意那件事?"

    问题来得太突然,使得佐渡瞪大眼睛。

    忠利又补一句:

    "是武藏的事。"

    "是!"

    佐渡低着头,忠利道:

    "无论如何,找到他之后立刻带来见我,我想见这个人。"

    同一天——

    下午时刻,忠利出现在弓箭场。早就在靶场等候的岩间角兵卫立刻向忠利递上小次郎的推荐书。

    忠利一边拉弓一边说道:

    "我忘了这事。找个时间,把小次郎带到弓箭场来。我要看看他是否能够胜任。"

    2

    这里是伊皿子坡的中段,岩间角兵卫的私宅坐落在此。

    小次郎的住所,就是这红门宅第内的独栋小屋。

    "有人在吗?"

    访客上门。

    小次郎坐在屋内,静静凝视着他的爱剑——晒衣竿。

    他托屋主角兵卫请出细川家的厨子野耕介帮他磨这把剑。

    这中间却发生了一件事。

    因为小次郎托耕介磨剑之后,却与耕介家的关系越来越恶劣。小次郎请岩间角兵卫去催促,今早耕介把剑送了过来。

    小次郎心想:

    剑一定没磨。

    他坐在房内,拔出剑一看——没想到剑不但磨好了,而且,沉积百年犹如深渊之水般苍黑的铁锈已然不见,剑被磨得光亮,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剑上的斑斑点点,现已完全消失。沾了血迹的部分,磨过之后,犹如一轮朦胧的月亮,美丽动人。

    "简直像一把新铸的剑!"

    小次郎看得出神。

    这栋小屋位于月岬高台。从这里可远眺品川海边的景色,也可望见从上总海岸涌向天际的云海。现在,这些景色全部映在小次郎手中的刀刃上。

    "有没有人在家?小次郎先生在吗?"

    外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绕到后面柴房叫门。

    "什么人?"

    小次郎收刀入鞘:

    "我小次郎在家,有事请从正门进来。"

    屋外的人立刻说:

    "他在家呀!"

    阿杉婆和一名大汉出现在门口。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老太婆。天这么热,您可真勤快。"

    "待会儿再招呼,先让我们洗洗脚。"

    "外面有一口井。这里是高地,所以井非常深,得小心一点。这位大汉,老太婆跌下去就惨了,你陪她去吧!"

    那位大汉是半瓦家的下人,带阿婆来到此地。

    阿杉婆在井边梳洗干净,才进了屋子,与小次郎打过招呼。阵阵凉风吹得老太婆眯起眼睛:

    "这房子真凉快,住在这么舒服的地方,人都要变懒了。"

    小次郎笑着说:

    "我可跟您儿子又八不同。"

    老太婆听了讪讪然,眨了眨眼,说道:

    "对了!我没带什么礼来,这是我手抄的经文,有空时多念诵。"

    说着,拿了一本《父母恩重经》出来。

    小次郎早已经听过老太婆的愿望,所以瞄了一眼。

    "对了!"

    他对着阿杉婆背后的大汉说:

    "上次我写的告示牌,你是否已经到处张贴了?"

    大汉身子向前微倾:

    "是不是写着武藏快出来,如果再藏头缩尾,就不配当一名武士的那张告示牌?"

    小次郎用力点头:

    "没错,已经张贴在各十字路口了吗?"

    "我们花了两天时间,贴在最醒目的地方,师父您还没见到?"

    "我不必看。"

    老太婆也插嘴道:

    "今天我们来此途中,也看到告示牌了。人群黑压压地围着看,还议论纷纷呢!我在一旁听得心情愉快极了。"

    "如果武藏看到却仍避不出面,那他等于失去武士资格,贻笑大方。老太婆您的怨恨也算有个了结了!"

    "什么话?武藏脸皮太厚,任人怎么取笑也不痛不痒。我老太婆才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呢!"

    "呵呵……"

    小次郎看老太婆如此执著,笑出了酒窝。

    "不愧是您老太婆,不因年老而失去斗志。真令人敬佩。"

    一番加油添醋后,又问:

    "今天您为何来此?"

    老太婆表示没什么大事。因为自己寄宿半瓦家也有两年多了,本来自己就无意久留,更不想让这些男人照顾。刚好铠渡附近有人在出租房子,她打算租一间,一个人住。

    "您认为如何?"

    老太婆与小次郎商量:

    "看样子武藏不容易露脸。我知道儿子又八一定在江户,却不知他在哪里?所以我想叫家里人寄钱来,就在这里租个房子住。"

    小次郎无异议,认为这样也不错。

    事实上,小次郎因一时的兴趣利用了这些人,但最近他已经很厌烦跟这群人打交道。他认为要事办完之后,不宜再深交下去,因此他几乎不再到半瓦家指导剑术了。

    小次郎叫岩间的家仆从后院采来西瓜,请客人吃。

    "如果得知武藏的下落,要赶紧派人通知我。最近我很忙,可能无法与你们常见面。"

    天黑之前,小次郎便把两人打发回去。

    老太婆一走,小次郎立刻打扫屋子,并汲来井水,撒在庭院里。

    山芋和牵牛花的藤蔓,从墙边一直攀沿到洗手台上。

    白色的花朵,迎风摇曳。

    "今晚,角兵卫可能又要外宿了吧?"

    小次郎躺在房内望着蚊香袅袅的白烟。

    房内不需点灯。即使点了,也会被风吹熄。过了不久,月光从沙滩移至他窗前,照在他脸上。

    就在此刻……

    有一名武士打破坡下墓地的围墙,混入伊皿子坡的崖上。

    岩间角兵卫每次都骑马到藩里,回来时便把马寄在坡下。

    此处的寺庙前有家花店,老板每次看到角兵卫便会出来帮他牵马。

    然而,角兵卫今天回到花店却没见到老板,便自顾将马系在后院的树干上。

    "噢!客官您回来了?"

    老板这时才从寺庙后的山上跑了下来,接过角兵卫手中的缰绳。

    "刚才有一个武士举止怪异,竟然打破墓地的围墙,爬到无路可行的悬崖上。我告诉他此路不通,他竟然对我面露凶相,接着便不知去向了。"

    没人发问,这个老板却越说越多:

    "这种人是不是最近经常侵入大将军家的盗贼呀?"

    老板惊魂未定,抬头望着黄昏下的幢幢树影。

    角兵卫不受他影响。虽然谣传有盗贼入侵大将军家,但细川家根本没遇上过,何况身为大臣也不可能自暴其短,便说:

    "哈哈哈!那些只是谣言罢了。混到寺庙后山的盗贼不是小偷就是经常在街上打架闹事的浪人。"

    "可是,因为这里位于东海道的出入口,有些逃亡的家伙经常趁黑打劫。所以傍晚看到可疑的人,整晚都无法安宁。"

    "如果出了事,尽管来找我。住在我家的客人一直希望有擒贼的机会。但一直空等待,每天枯坐屋内呢!"

    "是佐佐木先生吗?听说他不但人品优雅,手法也很利落。这附近一带对他颇有好评。"

    听到赞美小次郎,岩间角兵卫高兴得趾高气扬。

    他喜欢年轻人。尤其目前的风气使然,家里养个年轻有为的青年,被认为是高尚的美德。

    因为要是有朝一日天下发生战事,立刻可将家中的年轻人送到君主马前效命。除此之外,也可推荐家中出类拔萃的男子给主家,不但可以奉公,也可扶植自己的势力。

    对于主家来说,当然不喜欢自私自利的臣下。然而在细川家这种大藩所里,完全舍弃自我利益的也没几个人。

    虽说岩间角兵卫不够忠贞,但他绝不输给一介武士。他原是诸侯的侍从,只可惜没有机会出头。像他这种人反而更方便为平常的事务而奔走。

    "我回来了!"

    伊皿子坡很陡,每次他回到自家门前都会气喘吁吁。

    妻子回娘家去了,只剩男女仆人。岩间不留宿藩里的夜晚,仆人们都会等候他回府。红色的大门和房屋入口之间的走道两旁竹影扶疏。仆人们会在这条信道洒水,等候主人归来。

    "主人回来了!"

    仆人出来迎接。

    "唔!"

    角兵卫回了一声,又问:

    "佐佐木先生在家还是外出?"

    "小次郎先生整天都待在家里,现在正躺在房内纳凉。"

    听了仆人的回答,角兵卫道:

    "是吗?那就快去准备酒菜,并请佐佐木先生过来。"

    角兵卫趁此空当入浴,洗去一身汗水,换上轻松的便服。

    回到书斋时,小次郎已拿着扇子,在房内等待。

    "您回来了。"

    仆人送来酒菜。

    "先干一杯。"

    角兵卫斟酒,又道:

    "今天有好消息告诉你。"

    "好消息?"

    "我向主人推荐你,最近主人对你也有耳闻,并要我带你去见他。能有今天的成果,可真不容易啊!藩里太多人向他推荐武士了。"

    角兵卫衷心期待看到小次郎高兴的表情。

    "……"

    然而小次郎却默不作声,喝了一口酒。

    "杯子还您。"

    只说了这句话,却无愉悦之色。

    角兵卫不但没生气,反而更加佩服他。

    "我相信藩主一定能接纳你,你也能得到应有的回报。今夜我们庆祝一下,再多喝一点。"

    说着,又给小次郎斟酒。

    小次郎这才稍微低下头:

    "让您费心了,真过意不去。"

    "不,推荐一个像你这么有为的人给主家,也是我的职责之一。"

    "把我捧得这么高,真令我为难。本来我就不求高薪俸禄。只因为细川家历代由幽斋公、三斋公,以及当今之主忠利公等三位名主一脉相传,我才会想到藩里奉公,也许能找到武士应行之道。"

    "我并未向主公吹嘘,是因为江户到处流传着佐佐木小次郎的名字。""我每天在此好吃懒做,为何能出名?"

    小次郎自嘲,露出一排稚气的牙齿。

    "在下一点也不出色,大家只是似是而非跟着散播谣言罢了。"

    "忠利公说找个时间带你过去,你何时能到藩邸一趟?"

    "我随时都可以。"

    "那么明天好吗?"

    "可以。"

    小次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角兵卫见状,更为小次郎的气度倾倒。但是他突然想起忠利公附带说的一句话。

    "但是,君侯说过见了你之后再做决定。这只不过是一个形式罢了,你百分之九十九可以在藩里奉公,几乎已经内定了……"

    小次郎一听,放下杯子,盯着角兵卫,说道:

    "算了,角兵卫先生!多谢您的辛劳,我不想到细川家奉公。"

    小次郎情绪激动。

    他的耳朵因喝酒而通红。

    "为什么?"

    角兵卫不解地望着他。

    小次郎只说了一句:

    "我不满意。"

    便未再多做解释。

    为何小次郎心情突然骤变?可能是刚才角兵卫补充了君侯的话:

    "见过之后再决定录不录用。"

    此话让小次郎不悦。

    "我并非一定要在细川家任职,随便到哪里都可找到三五百石的职务。"

    平常小次郎经常以此自夸,角兵卫竟然如此大意,把主公的话照本宣科地说给小次郎听,才会惹恼了他。

    小次郎的个性本来就惟我独尊,不考虑别人的心情。所以尽管角兵卫一脸窘相,他也无动于衷。吃过饭,他便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屋内没点灯,却被月亮照得明亮。小次郎一进房,微醉的身子立刻躺了下来,以手当枕。

    "哼!"

    他想起某事,不禁笑了出来。

    "那角兵卫可真老实啊!"

    他喃喃自语。

    他太了解角兵卫了。他知道自己这么一说,会让角兵卫对君侯很难交代。但不管自己怎么跋扈,角兵卫绝不会生气。

    "不求高官厚禄。"

    虽然以前佐佐木说过这话,实际上却充满了野心。他不但想求俸禄,更想靠自己的能力求取功名和立身之道。

    如果不为这些,那他何必苦修勤练?这些都是为了立身、扬名、衣锦还乡。此外,也是为了满足个人的私欲。在现今这种时代,高强的武功才是出人头地的快捷方式。很幸运地小次郎天资禀赋、剑术高超且聪明过人,充满了自信心。

    因此,他的一进一退都以此为目标。这家主人岩间角兵卫虽比小次郎年长,但在小次郎眼中角兵卫是个——

    "软弱的家伙。"

    小次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月光在榻榻米上移了一格,小次郎却未醒来。徐徐的凉风,吹得屋内暑气全消,小次郎更是沉醉于梦乡。

    这时,躲在悬崖后面,一直忍受蚊虫叮咬的人影似乎找到了好时机。

    (好!)

    他像只蟾蜍般悄悄地爬向灯火已熄的房子。

    他就是那个打扮得威风凛凛的武士。今天傍晚,坡下花店的老板看到一个举止怪异的武士往寺庙后山走去。他就是那个武士。

    人影爬到房子旁边——

    "……"

    他先从屋檐下窥视屋内动静。

    由于他蹲在阴暗处,又没出声,不容易被发现。

    "……"

    屋内传来小次郎的鼾声。曾有一时,虫鸣突然停顿,接着唧唧的虫鸣,又陆续从草露之间传出。

    终于——

    人影倏然立起。

    刀一出鞘便对着熟睡中的小次郎冲去。

    "喝!"

    那人咬牙切齿,正要砍下去,没想到小次郎左手挥出一支黑棒,一棒打在他手上。

    那人手掌虽受到重击,但是砍下去的大刀,力道十足,砍破了榻榻米。

    原本躺在下面的小次郎,像一尾矫健的游鱼,躲过水面的一击,悠然游至它处。紧接着唰一声,靠着墙面对那个人影。

    小次郎左手握着刀鞘,右手已拔出爱剑"晒衣竿"。

    "谁?"

    小次郎的口气平稳,看来早已察觉刺客来袭。平时,小次郎对于身边任何风吹草动都提防有加,因此他背对墙站着,神态自若,毫无紊乱之色。

    "是,是我!"

    相反的,袭击的人反而声音颤抖。

    "我是谁?报出名来!趁黑夜偷袭可不是武士的作风。"

    "我是小幡景宪的儿子余五郎景政。"

    "余五郎?"

    "哼!看你干的好事。"

    "好事?我做了什么?"

    "你趁家父卧病在床,到处散播不利于小幡家的谣言。"

    "等一等!不是我在散播,是人们自动把谣言传得满天飞。"

    "你甚至杀了我们不少门人。"

    "那的确是我小次郎干的。只能怪你们刀法和实力太差了。在兵法上,我可无法故意放水。"

    "住、住口!那是因为无赖汉半瓦为你撑腰。"

    "那是后来的事。"

    "后来什么事?"

    "你真啰嗦!"

    小次郎不耐烦地向前踏出一步:

    "要恨就恨吧!兵法只求胜负,如果掺杂个人情感,就贻笑大方了。你是否已有觉悟要来送死?"

    "……"

    "觉悟吧!"

    说着,向前更进一步。同时他手上的"晒衣竿"约一尺左右的刀尖,映着皎洁的月光,一道光芒射向余五郎眼睛,随即移往别处。

    这把刀是今天新磨的。小次郎就像饥肠辘辘的饿鬼面对山珍海味一般,直盯对方,想攫住他的身影。

    3

    佐佐小次郎托人代寻官职,却又不满主人的话,甚至拒绝接受,简直太过任性了。

    岩间角兵卫像泄了气的皮球。

    "不管他了!"

    他又自省:

    "爱护后进虽是美德,但如果连错误的想法都得接受,那就太过分了!"

    角兵卫原本就喜欢小次郎,认为他异于常人。虽然夹在小次郎和主人之间两头为难,也感到生气。但过了几天,他又回心转意了。

    "也许这正是他的优点。"

    他善意地斟酌。

    "要是一般人,早就欣然前往了。"

    角兵卫认为年轻人要有骨气才靠得住,何况小次郎有实力。显然,角兵卫把小次郎捧得更高了。

    又过了四天。

    这期间角兵卫偶尔留宿藩里,加上心情尚未恢复,几天未曾见过小次郎。第四天早晨,角兵卫到小次郎的住处。

    "小次郎先生!昨天我从藩所回家时,忠利公问我怎么还没带你去见他?主公要在弓箭场见你,大概也想见识一下你的弓法,如何?你就抱着轻松的心情前去吧!"

    "可是……"

    "嗯!"

    "如果主公看我不中意而拒绝我,那小次郎岂不成了废物。我可还没潦倒到必须强迫推销自己。"

    "是我拙于口才。主公并无此意。"

    "那你如何回复忠利公?"

    "我还没回答。主公似乎一直都在等着见你。"

    "哈哈哈!你是我的恩人,我不该如此为难你的。"

    "今晚我得留宿藩里,也许主公又会提及此事。你就别再为难我了。至少到藩里露个脸。"

    "好。"

    小次郎卖人情似的点点头。

    "我就为你去一趟。"

    角兵卫欣喜万分:

    "那么,今日如何?"

    "好,就今天去吧!"

    "太好了!"

    "时间呢?"

    "主公说过任何时间皆可。主公下午一定会到弓箭场,在那里见面气氛比较轻松。"

    "知道了。"

    "就这么说定。"

    角兵卫再次叮咛,便到藩里去了。

    之后,小次郎悠然地准备。虽然平时口中常说豪杰不必花心思装扮,实际上他是个爱打扮的人,甚至非常讲究。

    他要仆人准备罗衣,舶来裤,全新的草鞋和斗笠。

    又问:

    "有没有马?"

    仆人告知坡下花店寄放着主人换乘用的白马。小次郎便来到花店,发现老板不在店里。

    于是,小次郎左右寻找。最后看到寺庙旁,除了花店老板和僧侣之外,还有一群人聚在那里,不知谈论什么?

    出了什么事?小次郎走过去,看到地上一具覆盖着草席的尸体。围观的人正商量如何埋葬。

    死者身份不明。

    只知道是位年轻武士。

    那人肩膀被砍了一刀,伤口很深。血已凝固变黑,身上没带任何物品。

    "我四天前曾见过这位武士。"

    花店老板说着。

    "哦?"

    僧侣和群众都望着老板。

    老板正要开口,有人敲他的房膀,回头一看是小次郎。

    "听说岩间先生的白马寄在你这里,可否牵出来。"

    "噢!原来是您。"

    老板急忙行个礼,说道:

    "我这就去。"

    他和小次郎回那里。并从小屋牵出白马。小次郎抚着马头,说道:

    "真是一匹好马。"

    "是的,的确是匹好马。"

    "我走了。"

    老板抬头望着马背上的小次郎,说道:

    "与您很相配。"

    小次郎骑在马上,从口袋掏出钱来。

    "老板,用这钱买些鲜花冥纸吧!"

    "咦?"

    "给刚才那个死人。"

    说完,小次郎从坡下的寺庙前,朝高轮街道骑去。

    他从马背上吐了一口口水。因为刚才看到令他不舒服的东西。四天前的一个月夜,被自己新磨的"晒衣竿"长剑杀死的人,好像掀开草席,尾随在自己背后一般。

    "这不能怪我。"

    小次郎在心里为自己辩解。

    他骑着白马,在炙热的天气下,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无论是商人、旅客,以及徒步的武士,都赶紧让开道路,并回头看他。

    他骑在马上的英姿,即使走在江户城里也很醒目。大家都会忍不住多瞧一眼,想知道他是哪里来的武士。

    约定正午时刻到达细川家。他把马交给门房。进到官邸便看见岩间角兵卫飞奔而来。

    "你来得正好。"

    岩间好像为自己的事而高兴。

    "请擦擦汗水,休息片刻,我这就去通报。"

    说完,赶紧命人送上茶水、冰水和烟草等,待如上宾。过了不久——

    "请至弓箭场。"

    另一位武士前来引路。按规定,他的长剑"晒衣竿"必须交由家臣代为保管,只能带短刀进去。

    细川忠利今日照常练箭。虽然暑气蒸天,仍每天练习射箭百支,无一日例外。众多贴身侍卫忙于为忠利取箭。然后在一旁屏气凝神,等待箭射出去时的鸣声。

    "毛巾!毛巾拿来。"

    忠利把弓立在地上。

    汗水流进他眼里,看来已疲惫不堪了。

    角兵卫趁机说道:

    "主公!"

    他跪在忠利身旁。

    "什么事?"

    "佐佐木小次郎已经来了。请您接见。"

    忠利看也不看一眼。他重新架上箭,拉弓,跨脚,准备发箭。

    不只忠利如此,家臣们没人瞧小次郎一眼。

    最后,终于射完百支。

    "水,拿水来!"

    忠利大声说着。

    家臣们打来井水,储在一个大脸盆里。

    忠利擦洗全身,也洗了脚。身边的家臣忙着为他提袖子、拉下摆,不断更换干净的水,不敢稍有怠慢。即使如此,忠利的动作却不像个大将军风范,倒像个野人。

    身在故乡的大主人三斋公是个茶人。先代幽斋则是个风雅的诗人。想来第三代忠利公也会承袭家风,像个公卿贵人,没想到竟然是这等姿态,令小次郎颇感意外。

    忠利还没擦干脚就穿上草鞋,一双脚湿漉漉地回到弓箭场。岩间角兵卫已等得心急如焚。忠利看到他,才又想起此事。

    "角兵卫!带他来见我。"

    小次郎随着角兵卫来到忠利面前,行了跪拜礼。这个时代,主君爱才,礼遇武士,但是觐见的人还是必须遵行礼仪。忠利立刻说道:

    "平身。"

    平身之后便是宾客。小次郎抬起膝盖:

    "恕在下无礼。"

    说着,坐到席上与忠利面对面。

    "详细情形,我已听角兵卫说过。你的故乡是岩国吧?"

    "正是。"

    "听说岩国的吉川广公非常英明。你的祖父也是吉川家的随从吗?"

    "我听说很早以前,我们是近江的佐佐木一族。室町殿下灭亡后,我便回母亲娘家。所以没在吉川家仕奉。"

    问过家谱亲戚的情形之后,忠利又说:

    "你是第一次找官职吗?"

    "我还没跟随过任何主家。"

    "听角兵卫说你希望在此仕宦,你认为我藩哪一点好?"

    "我想这里是武士为它殉死的好地方。"

    "嗯!"

    忠利似乎颇为中意。

    "流派呢?"

    "岩流。"

    "岩流?"

    "是我自创的。"

    "有何渊源?"

    "我曾跟随富田五郎右卫门学习富田流刀法。又向故乡岩国的隐士片山伯耆守久安这位老人学习片山拔刀术。再加上自己在岩国川畔斩燕练剑,综合成自己的流派。"

    "哦!岩流是取自岩国川?"

    "大人明察秋毫。"

    "我想看你的剑法。"

    忠利望着众家臣:

    "谁来跟佐佐木比划一下?"

    这男子就是佐佐木吗?最近常听到他的传言。

    "没想到这么年轻。"

    家臣们从刚才便不断打量这位传说中的人物,现在忠利突然开口:

    "谁来跟佐佐木比划一下?"

    大家有点愕然,不禁面面相觑。

    大家的眼光随即转向小次郎。小次郎不但一点也不在意,甚至一副正合我意的表情,兴奋使得他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未等家臣自告奋勇,忠利已经指名:

    "冈谷!"

    "在。"

    "有一次讨论枪与刀之利弊时,坚持枪较有用的是你吧?"

    "是。"

    "这是个好机会,你上场试试。"

    冈谷五郎次接受命令之后,转向小次郎,说道:

    "在下向你讨教了。"

    小次郎大大地点头。

    "赐教了!"

    双方表面上彬彬有礼,事实上一股凄厉之气已浸入肌肤。

    本来在帷幕里打扫的人,以及整理弓箭的人也都集合到忠利身后。

    平常把武功挂在嘴边,拿刀剑如拿筷子。但是一生中真正面临比赛,却是难得碰上几次。

    如果问在场的武士:

    "打仗可怕?还是比武可怕?"

    十人当中可能十人全会回答:

    "比武可怕。"

    因为战争是集体行动,比武则是一对一,如不获胜,非死即残。而且必须拿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发肤当赌注。打仗则是与战友轮番上阵,得以喘口气,比武却不行。

    五郎次的友人严肃地注视着五郎次的一举一动,看到他冷静的神情,才放下心来。

    "他不会输的。"

    细川藩自古以来没有枪术专家。幽斋公三斋公以来,都是以君主身份,历经无数战场。步卒当中善用长枪的不在少数。善用枪术并非奉公人员必备的技能。因此,藩里一直未聘请枪术教练。

    即使如此,冈谷五郎次却堪称藩里的长枪手。不但有实战经验,平常也勤于苦练,是个老手。

    "恕我暂时告退。"

    五郎次向主人和小次郎招呼一声,便退至它处,做比武前的准备。

    大概一个奉公武士,都有一个觉悟,早晨出门,也许下午便会殉职横尸回来。今日五郎次出门前,照例全身上下都穿着洁净的衣服。现在,退到一旁做准备,想到即将面对这种觉悟,他的内心感到一阵凉意。

    小次郎双脚微开,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他手中握着借来的三尺长木刀。选了一个比武场地,已先在那里等待。

    他的姿态极其神勇,任谁看到,即使憎恨他,也会觉得他威风凛凛。

    他就像只勇猛的老鹰。侧面的线条俊美,表情与平时无异。

    "不知结果会如何?"

    家臣们开始同情起冈谷五郎次了。因为一看到小次郎的风采,大家都用不安的眼神,看着五郎次在做准备的帷幕。

    五郎次平静地做完准备。他在枪口刀刃上,仔细地缠上湿布,才会花费这么多时间。

    小次郎见状:

    "五郎次先生!你那是什么准备?如果是怕伤到我,那你大可不必有此顾虑。"小次郎语气虽然平顺,但话中带刺,充满傲慢之气。刚才五郎次用湿布条缠绕的长枪是曾征战沙场,并获得佳绩的短刀形菊池枪。柄长九尺余,涂上青贝色,闪闪发光。光是菖蒲造形的刀刃,就有七八寸长。

    "用真枪无妨。"

    小次郎嘲笑他徒劳无功。

    "行吗?"

    五郎次瞪着小次郎问着。此时,连同主人忠利和他的友人内心都在鼓动着。

    "就是这样!"

    "别怕他!"

    "把他宰了。"

    小次郎有点不耐烦,用催促的语气说:

    "行了。"

    说着,正视对方。

    "那么……"

    五郎次拆去缠绕的湿布条,握住长枪,一步一步向小次郎逼近。

    "悉听尊命。可是,既然我用真枪,阁下也请用真剑。"

    "不,我用这个就行了。"

    "不成!"

    "不!"

    小次郎慑住他的气息:

    "我乃藩外之人,怎可在他家的主人面前使用真剑?"

    "可是……"

    五郎次仍不释怀,咬住嘴唇。忠利见状立刻说道:

    "冈谷!不必多虑。就按对方的意思吧!快比武。"

    从忠利的声音里,可知他也受到小次郎的影响。

    "那么——"

    互行注目礼。双方脸上已出现凄厉之色。突然,五郎次向后跳开。

    小次郎的身体,像停在竹竿上的小鸟,一个箭步,已随着五郎次的枪柄,攻向他的胸膛。五郎次来不及用枪,立即转身,如击重石般扑向小次郎背领。唰!一声,这块重石弹跳开来。小次郎这回把木剑当长枪,对着五郎次肋骨直刺过来。

    "喝!"

    五郎次退了一步。

    向一旁跳开。

    来不及喘气,他被小次郎逼得到处躲闪,毫无反击余地。

    他已像只被猛鹰追赶的猎物了。小次郎的木剑紧追不舍,缠着他不放。最后长枪截然断成两半,五郎次的**勉强挤出一声呻吟,才一瞬间,胜负已定。

    小次郎回到伊皿子"月岬"上的家,便去找这家的主人岩间角兵卫。

    "今天在大人面前,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不,你表现得很出色。"

    "我走后,忠利公有无说了什么?"

    "没有。"

    "总会说些话吧?"

    "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坐在席位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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