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两百三十九 食人者

(88106 www.88106.info)    黑暗笼罩大地。

    蓝礼在一栋塌了一半的三层小楼旁边停下脚步。

    他需要休息一会儿了。

    莫哈维快递公司的营业点离他的公司很近，但他在公司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一个租汽车的地方而已，卖的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核动力汽车那么大没办法随便开走，那当然也没必要配置什么像样的防卫力量咯...所以他是打着直接走回家里的想法的。

    毕竟两百多年了，车还能开就有鬼了...

    说起车，他出门的时候还在街道尽头看见了唐托那辆风骚的小红车，被核爆的气浪掀翻在地。可蓝礼走到旁边去看的时候...却并没有看见唐托的...遗体。

    ...想想也是，那个老墨估计早在两百年前，就..烟消云散了。

    两百年太久，他已经不对战前世界的遗产抱有什么希望了。原本他还想去几家枪械行和银行之类的地方看一下，说不定有什么东西能剩下来...可转念一想，这样的地点，要是能有什么有价值的物品残留下来那才叫咄咄怪事嘞...

    与其对战前的遗产抱有幻想，蓝礼还是觉得寄希望于自家那个地下室更靠谱一些...毕竟枪械店未必会用上加压气密门，可...

    ——他的地下室就是加压气密门...

    对一个重度受迫害妄想症加轻微间歇性精神失常还有点反.社.会倾向的瑞驰艾斯来说，搞出什么东西来都不奇怪...

    他的主要财产全都存放在地下室里，当初修建的时候也是抱着“大概不会有人会认为这样的一层房里会有地下室吧？”这样的心思，毕竟世界大战在即，哪怕他再钝感，至少也会习惯性地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即使没有往一上来就全方面核战的情况上想，但避难的心思肯定是有的。十几年来避难所科技公司一直在全美范围内搅风搅雨，这帮家伙虽然把他们的真实目的隐藏得很好，可在外界活动的时候倒是蛮高调的。当然，让蓝礼对这个避难所科技有印象的原因还是他们在春田附近就有在搞事情，伊州地区有两个避难所，好像...一个是23号，一个是79号来着？

    记不清了。

    总之当时，不止是返回之后的蓝礼紧急给自家老宅加修了地下室，连唐托那个没心没肺的老墨也搞了一手避难措施——权当是准备个后手吧，那段时间春田市里其实还是有蛮多人家也在搞这个避难设施的，虽然这座城市的日常没什么变化，但这并不妨碍人们从长计议。

    他的地下室里有一些武器装备，还有一些生活用品，罐装、压缩的食品，药物，医疗用品，饮用水，以及很多杂乱的工具...考虑到在没有基础设施的地方宿营的需求，他甚至还准备了一顶帐篷和简易生火装置...

    他留了十万美元的现金在密码锁手提箱里面，就是以备不时之需。反正钱财乃身外之物，那段时间他本身又没什么特别大的消费需求来着。

    ——尽管现在看来真实的末日和他想象中的末日区别挺大的就是了。

    “无论如何，我必须要回去一趟，至少...看看情况。”

    蓝礼坐在小楼门前的长椅上，这条大街连接着林荫大道，远远地可以看得见被月光映照着的破碎路面，似乎有好几条延伸很远的车辙...他立刻就想起了那天早上见到的艾布拉姆斯。不知道后面军方是不是还开了更够劲儿的大家伙进来？比如M1A3？不然的话道路恐怕也不会变成这样...

    他走了一个多小时了，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这里离第九大街还很远呢。

    月光之下一切都显得静谧无声，他听着呼啸而过的夜风，地上的沙尘也随之鼓动，那半瓶从快递公司里带出来的没喝完的2013年柏恩斯坦放在手边，视线随意地扫过面前不远处那个像是巧克力包装纸的东西，看着它在风里打滚，越飞越远。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饿了...

    那名快递员的厨艺说起来还真不赖，那份牛排选用的牛肉似乎也很不错，用料也很讲究。当时之所以把它吃得一干二净也不光是因为他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味道好是真的。

    其实现在一想起来他应该再点一些别的东西的，钱包里两千刀吃一顿顶饱的完全没问题，而他刚从休眠仓里出来营养实际上缺乏得很，只是一开始没什么感觉...走到现在才觉得肚子里挺空乏，一份牛排纯粹聊胜于无了。

    蓝礼想起那人之前说的话，摸出平板来看了看，有点想...叫个外卖。

    视线在店面上转来转去，抱着试验一下这个莫哈维快递公司所谓的“快递”服务的心态，他点进结算界面。可刚准备确认订单的时候...

    “嘭！...”

    忽然间传来一声枪响，蓝礼霍地一下站起身来，一手立刻就伸进兜里握住了那把“死手”。

    枪声似乎就是从附近某个地方传来的，只是因为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因而显得模糊不清...

    他环视一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身后这座塌了一半的小楼。好像...就在这后面不远处？

    这栋楼的前脸都已经报销了，大门和两扇窗不翼而飞，隐约可以看见向上的楼梯，只不过楼梯口好像吊着个什么东西...蓝礼靠前一看：是一串用锁链拴着的锡罐，锈迹斑斑。

    他没有把这东西当一回事儿，随手用枪管拨开，任由这东西自顾自喀啦叮当响，迈步走上二楼。

    楼上倒不如楼下那般空空荡荡，右边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桌椅之类的杂物，窗户也被木板封了七七八八。蓝礼粗略地看了一眼，除了在地上发现了一个貌似灭了好长时间的营火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便没有过多去注意。

    而左边的窗户则是连着窗框一起消失了，从留下的空洞里，透出橙红色的火光。

    ——是从楼下传来的。

    舞动的营火的光芒，摇曳的人影，还有细碎的话语声，夹杂着时不时的呼喝、怒骂，与哀嚎，因为相隔有些远，传到这里的时候便显得不甚清晰。

    蓝礼心中一凛，贴着墙靠在窗户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窥视着楼下的情况...

    第一眼，就让他差点没惊叫出声！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血淋淋的杀戮景象...

    这栋小楼与后方约百米之遥的另一片街区之间的隔断没有楼房，可以看得见一些锈迹斑斑的健身设施，似乎是一片小公园。而就在这片废弃的公园上，几十个身影或立或坐，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

    七八个穿着怪异的人拿着武器走动着，他们身上的护甲像是用各种各样废旧钢铁或从某些机器上拆下来的板块拼接起来的一样，杂乱无章，丑陋至极，手中的枪械也缺乏美感，似乎跟护甲一样，就是各种铁皮钢管之类组合起来...怎么看怎么业余怎么没水平，在蓝礼那个时代，哪怕是睡长椅的外来人口配的枪都比这帮家伙好得多...

    但哪怕这些两百年后的废土掠夺者再不堪入目，他们拥有的也是具备初步防御能力的护甲和能够杀伤人员目标的武器。蓝礼粗略地观察了一下，他们的手中的自制枪械，口径似乎并不怎么大，用的应该不是9mm鲁格就是.38柯尔特，总之都是手枪弹的规模，杀伤力不会大到哪里去，看那粗制滥造的模样也打不了什么特种弹，说不定打几枪还要卡个壳什么的...可就算如此，他们依然占据了上风，控制着场面。

    因为他们的对手，是几乎手无寸铁的废土普通居民...

    十几个可怜的废土流民，被这些掠夺者呼喝着驱赶，瑟缩，颤抖，但脸上又有悲哀、愤怒，仇恨的神色夹杂，他们穿着陈旧而破烂的衣服，甚至有些根本就是粗略地用土布裁剪一下勉强包裹得住身体而已...掠夺者们用枪口把流民排成凌乱的一列，两个大概是小头目的人站在队伍最前面，被赶着往前走的流民在他们面前停下，然后被粗暴地按倒在桌子上，其中一个小头目用这群人中最好的一把武器——短管霰弹枪顶着他们的脑袋，接着开始搜身，把有价值的物品一一拣出来，最后一脚把他踹进后方一个血迹斑斑的大铁笼里。

    另一个小头目正把流民之中的一个女人按在一棵光秃秃的矮树上，一边以暴力的方式从身后疯狂冲刺，耸动着腰部，一手扳过她的头来，把枪管塞进她的嘴里，带着邪恶的笑容欣赏着对方脸上泪水混杂了汗迹、血液的扭曲表情，似乎甚是以此为乐。

    蓝礼听见的时断时续、含糊不清的哀嚎声就是从这个女人嘴中传来。

    而另一边的景象更是令人发指，蓝礼看得一腔血液直冲头顶天灵盖，目呲欲裂——这帮家伙、这帮家伙，他们在吃人！！！

    熊熊的营火之上架着一口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大铁锅，沸腾的液体呈现出怪异的褐色，一个掠夺者站在营火边上的桌子旁，而他面前的...

    是一具被肢解了一半的人体。

    那是个男性流民，从蓝礼现在的角度可以看得见他死不瞑目的双眼，还有从前额延伸下来的大片血迹，显然是中了一枪，说不得便是刚才那一声枪响的来源...死者的两腿和左手已经不翼而飞，掠夺者和旁边的同伙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用屠宰刀刮去毛发然后破开腔子，对横流而出的脏腑熟视无睹，挑挑拣拣将之投入锅内，显然已经是对这个行当无比熟练...

    流民队伍末端隐有骚动，似乎眼前这一幕又引起了他们不稳定的情绪，蓝礼遥遥看见一人跟旁边的掠夺者起了冲突，一阵呼喝怒骂之下那人从衣服底下摸出一把同样粗制滥造的自制手枪——

    ——“嘭！”

    然后又是一声枪响。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掠夺者哈哈大笑，枪口凑到嘴边做了个吹气的动作，而刚才与那人推搡着的掠夺者也笑了起来，抓住这人的一条腿，就像拖着牲口一样把他拖到木桌旁，丢在那里便不再理会尚未死去的那个流民。

    此时“厨子”已经料理完了木桌上七零八落的尸体，随手把连着脊柱的头颅丢到地上，任由他死不瞑目的两眼瞪视着眼前的地狱景象，用刀子对着地上的将死之人比划了几下，猖狂地大笑起来。

    流民群之中又是哭声喊声哀嚎声响彻，队伍一下子散乱开来。

    在流民女人身上不停施虐着的小头目扭过头来不满地瞪了骚乱的人群一眼，从她嘴里拔出短管霰弹枪来，对着队伍“嘭”的就是一枪！

    12号霰弹打在地面上，溅起的砂石打到流民们，后者却像是被毒蛇蛰了一样瑟缩着后退。队伍再次变得整齐起来。

    他们已经不敢再继续反抗了，看看远处那几具俯卧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就知道了，他们在被押到这里的路上已经被掠夺者们用枪口教会了恐惧，他们害怕死亡...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已经失去了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利。

    蓝礼靠在窗边看着眼前上演的这一幕，握着死手的指节因过于用力而发白...

    他有些反社会倾向没错，他也有些精神失常没错，可他从来不会对任何将人动作猪狗一样虐杀屠戮的行为表示赞同...因为人也好兽也罢，各自都有各自的活法。

    没错，他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也不会因为家禽家畜被人蓄养屠宰就对它们生出同情心，因为它们自从被人类驯化之后，就注定了它们的命运，若说被人肆意杀死是如此过分的话，怎么不说这些家畜连生活都是人类给的呢？

    命运操在他人手中，一切都由不得自己选。这是道理，他自然明白。

    就像眼前这些流民，他们没办法保护自己，所以就遭到了掠夺者的屠杀，生死都被他们握在手里，只是因为他们过于弱小，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规则与约束都消失了的世界里，失败就等于死，这尽管残忍，但弱肉强食，真的就是如今的世道...

    ——但可没有什么真的就能同类相食的世道！

    将人当做牛羊牲畜一样肢解分食，这样的事情他还是只在那个国家的史书上听说过...即使是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都不如五胡乱华这四个字来得更血腥，来得更罪孽深重，纵然同样是游牧民族对农耕民族的征服与屠戮，但后者绝对是史上空前绝后级别的残忍...并不是蓝礼就认为野猪皮是个东西，只是野猪皮所行之事，还不如那些霍乱大地的胡族来得邪恶！

    败者最大的惩罚莫过于死，让蓝礼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他不会因为杀死自己的对手而有什么负罪感，因为说得明白些，这一切，生与死，都只不过是在“末世”这个比赛里的公平竞争。

    杀人，或者说无端杀人，在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时代，都是犯法的。

    为什么在末世不犯法？也只是因为末世无法而已。据快递员介绍NCR和军团时蓝礼也得知，每一个在合众国废墟上崛起的大势力，也都制定了自己的法律，以秩序来统御人民，维持控制区域的稳定。

    杀人的罪责不可洗去。屠杀更不可洗，哪怕在废土这也不合道理——至于凌虐、食人，那就真的是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是绝对无法饶恕的暴行！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坐视这种行径的发生，因为作出这种事来的绝对不是人。

    蓝礼看着这一切，按捺住出离愤怒的心情，他才在废土渡过了第一天的一半，就遇到了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实在是让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看来两百年的混乱时代早已让有些生物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曾经生而为人...

    他小心地估量这这些家伙的战斗力，一边隐藏起自己的身形，试着用手中的死手一个个接连瞄准那些掠夺者的头颅...他是很老练的射手，也玩过这种大口径的双动左轮手枪，用自家那把.41colt1955蟒蛇的话能做到一百米内十发九中，这把.44的死手不好说，因为不适应，但想来不会差到哪里。

    大名鼎鼎的以色列IMI沙漠之鹰他也用过，.50AE的后坐力要大一些，那毕竟是最广为人知的大口径手枪之中的王者，用那玩意儿他的命中率会显著下降，但.44就没那么离谱了，他玩柯尔特蟒蛇玩了很多年，对这种“中”大口径的后坐力还算适应，不会到50米开外打不到人的地步。

    ——如果他现在冷不丁开枪偷袭，打死他们三四个人绝对没问题，两个小头目、“厨子”和厨子旁边站岗的那家伙离这栋楼都很近，这几个人绝对逃不掉...可之后就难说了...

    蓝礼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死手，眼前的惨相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他的面部肌肉微微扭曲，用力握紧握把，将准星对准了那个在搜刮着流民的小头目。

    ...总得试试看...

    但他还没扣动扳机的时候，身旁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在本来应该是除了他以外别无他人的二楼里响起：

    “先别开枪...”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