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洞庭一碧螺 第一章 穷水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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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06 www.88106.info)    在地图上看,辽楚汉三国疆土相连,像是一个“目”字,北辽南汉,大楚夹在中间,多年来都是和南伐北的格局。

    三国之西是一片荒芜大漠,黄沙起于北辽之北一直铺到南汉之南,不知绵延几何,被三国之人称之为西沙海。

    辽国多草原、丘陵,有沼泽湖泊却没有什么大的江流,而楚汉两国地貌复杂,多山多水,光是纵横全国水脉的就有三条,大楚的龙眼江,黄梅江,汉国的九曲江,而龙眼江东归大海,黄梅江与九曲江都是流入西沙海。

    西南荒漠,双水交汇之地。

    源起帝国中东部百里梅林的黄梅江便是划过蜀州打了个弯流进这片大漠。

    裴棠依旧身披那件永远不会脏皱的轻薄青衫,手持竹杖,清明初时出蜀州,一直走到谷雨之末,沿着这条被称为“肥鱼鳖虾皆有黄梅香气”的大江而行。

    或许是春天绿意太浓,生机太盛,年轻人的眼前一直蒙着的白雾终于逐渐散去,天地重新变得明亮透彻,丢去竹杖,裴棠走走停停,观滔滔江水,浴绵绵阴雨,一路桐始华,鼠化鹌,虹桥挂于天,萍始生,鸠拂羽,戴胜降于桑。

    姿态万千。

    当脚下青草变为枯地再变为砂砾,裴棠风尘仆仆九千里终于走出了大楚边境,万里大好河山到此为止,充斥视野的是漫漫黄沙。

    在死气沉沉的西沙海中徒步行走,年轻人遇见过好几拨从前方大漠深处往回走的驼队,这些高大骆驼个个膘肥体壮,脖颈下悬挂着金制驼铃,驮扶着华丽的骄子。

    再孤行两百里,裴玉景停下来他的脚步,只因黄梅江终于在此枯竭。气海识海依旧紧锁,体内是半点灵元也无,现如今活跃在其四周,滋润着其肤体的水灵气唯一的源头也没有了。

    此时,他与凡人无异。

    驻足四望,黄梅江到此为止,但并没有见到另一条江的影子,沧海桑田,黄沙侵蚀着水脉,古老相传的双水交汇之地也隐藏在了这片茫茫大漠里。

    脑海中浮现楚汉水脉地图,大致推算出两水延伸之后相接的地点,裴棠再次迈步启程。黄泥沟里游出一条雪白小蛇,浑身不沾一丝泥泞水渍,钻进了主人手腕的铜镯子里。

    一人负一蛇,在沙地上留下一行浅浅脚印。

    凭着一品武夫的底子,年轻人星夜不歇笔直前行,所过之处蛇蝎避退,在一天一夜之后抵达了自己推演的两水交汇之地,不过死寂依旧。

    裴棠没有焦急,找到一个高丘,在背阳处坐下,从胸前“京司”里拿出一壶水——这才是他孤身入大漠最大的依仗。这枚来历惊人的青玉葫芦后来又被吞阳大圣取裴棠眉心血、心头血和指尖血繁复祭炼,以不可思议的手段铸就成玉清门徒的洞天宝贝,单就五百斤以下的死物而言,不再拘泥于灵力和神魂限制,只要裴玉景心念一动,便可以自如存纳和取出物件。

    年轻人因为瞎眼习惯了一段时间的黑暗,所以没有像大多进入沙漠的人一样因为久视一成不变的黄沙而烦躁目眩,他服下一枚辟谷丹,饮下一壶水后闭目安然盘坐,调动神识静观道藏去了。

    此时,离立夏还有一天两夜。

    日落。

    自然夺取了大漠的生机,却赋予了这片荒芜之地震撼的夜色。

    在极为空旷、萧索、灵气稀薄的无垠之地上空,一道炫目迷离的浩大银紫色星河横亘于天,瑰丽磅礴。

    夜半,静谧。

    看着因为夜色笼罩而显得朦胧似深山大泽一般的平坦沙地,看着高悬浩瀚星河的璀璨夜空,看着大如车轮的皎洁皓月,不自觉诵念《黄庭炼神篇》九十九字,受困于泥丸宫的神识居然增长了一丝丝。

    夜凉,裴棠站起来,从葫芦里拿出汉剑,悬在腰间,随便朝着一个方向便开始动身,白蛇从其手腕上滑下来,蜿蜒游行在其身前,刚走出几步,沙粒中突然窜出一条黄褐色长蛇,仓惶逃走,仿佛是发出了信号,紧接着十几条沙蛇全从沙地下露出来,向四周逃窜。

    夜间的沙漠才是最危险的。

    面条得意洋洋的发出嘶鸣声,尽管它比刚才最小的沙蛇还要小。

    这是血脉上的压制。

    原来的大白蛇,如今死守叩仙坡不肯离开的雪白山蟒,从小盘踞在夷山灵气最充沛的地方,腹中怀有面条时又得大圣妖元洗练,灵芝药膳也吞了不少,所以小面条食卵而出时眼呈蓝冰,也说不清是什么种。

    大圣在世时说过,此蛇凝一山一水之精。

    裴棠在沙漠中行走,绕圆而行,宛如一位苦行僧,前方白蛇开道,群蛇避退。

    五更天他终于停下脚步,身前一里处灯火通明,他看的清楚,是一片胡杨林,林内有高楼露出弯弯檐角。

    日升。

    阳光炽烈,胡杨林金光灿灿。

    少年在走进去的一刹那便感受到了阵法运转的气机,灵气充裕,胡杨生的茂密高大,里面无比阴凉,地上有植被。

    胡杨林名金池,里面有四座高楼,分四角而建,两座楚风古楼一名鲤鱼,一名梧枝,两座汉式华殿一名长乐,一名未央。四楼中间是一块大空地,中央有一块高耸矗立的石碑,粗砺斑驳,石碑周围摆放着许多蒲团,上面还坐人,正专注的盯着石碑。

    人过六百之数,男女皆有,有人穿金戴银,有人一身麻衣,有人年过半百,有人尚不及冠,但脸上都写满了愁绪、焦躁与期盼。

    四座高楼内空无一人,想一个月前金池林开,空地中央那座石碑升起之时,那是如何的热闹,来自两国大地的求仙之士在这里歇息驻足,人声鼎沸。

    这一个月,有人顿悟,走出金池,有人颓然放弃,回到凡国,还有的便是坐在石碑之下双眼爬满血丝的执着之人,而此时离石碑消失仅剩一天一夜,离金池林封锁还有两天。

    裴棠绕石碑一周,石碑高三丈,宽一丈,碑面灰黑,像是经过多年风吹雨淋后的普通石块,石碑西面刻有斗大十二字,“映照乾坤昼夜,铺尽霄汉星河。”,西面则是划满了杂乱的线条,这些杂乱的线条似是天然形成,又仿佛是刀削斧砍留下的痕迹,歪七扭八,杂乱无章。在晨光金芒照耀下,光影交错,这些线条仿佛又活过来。

    这座石碑名字很多,指仙碑,穷水碑,映照碑。

    这座碑仿佛隔断了仙凡两个世界。

    裴棠找了一个无人的蒲团坐下,看着那团纷乱的线条,对于这个姗姗来迟的青衫少年,有人视若无睹,有人不屑一顾,还有一些怨躁之气无处宣泄的人开始冷嘲热讽:

    “居然有人这个时候来,还真及时。”

    “没准他以为自己是骊珠郡主和殷伏銮呢,一日破解穷水碑。”

    “可笑,肯定是个不知从哪听得消息临时赶来的穷小子,也不对,没准是个在西沙海迷路的吧,哈哈”

    “……”

    这些恶意的嘲笑来的毫无道理,裴棠眉头一皱,他向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还未有所动作,一个大嗓门盖过了所有的叽叽喳喳,言辞似利刀:“哪家的狗挣脱了链子跑出来乱吠了?难不成是野狗?”

    说话的一个坐在裴棠身边的魁梧青年,身边放着一杆方天画戟,气焰跋扈。

    刚刚说话的那些人个个脸色涨红,其中身为大楚怀王世子的刘昌哪曾被人这般羞辱过,当即起身,阴沉着脸:“拓跋川,你以为你老子是拓跋夏便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吗?”

    “拓跋夏那是你爷爷的名讳,真是没大没小!”

    大汉军神之子拓跋川也提戟站起身来,身高足八尺,提着九尺赤色大戟,眼神睥睨。

    “你!”

    从小只会溜鹰逗狗的纨绔子弟面对在军队里摸爬滚打的滚刀肉,无论在言辞还是在气势上都完败。

    刘昌望向依旧坐在蒲团上的二皇子刘季与龙象骑首领徐当国,见二人毫无反应,只好怏怏坐下,只是眼神阴毒的看了一眼裴棠,待到明日离开大漠,他就不信收拾不了拓跋川,难道还收拾不了这个一看就毫无背景的穷小子?

    人心难测,不过裴棠没有将这个衣着华丽的楚人放在眼里,而是对一旁的拓跋川点头致谢。

    魁梧青年笑道:“没什么谢的,我只是看那条狗不顺眼罢了,惹人心烦。倒是你,怎么这时候来,今夜子时石碑便要重新沉入地底了,这鬼东西我看了一个月都没看出什么名堂。”

    裴棠解释说自己一路看风景忘了时间,总不能告诉他是因为自己身负玉清传承有恃无恐吧?

    拓跋川闻言一愣,直言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是,楚人悬龙泉汉剑,汉人提边烽楚戟。

    金池林重归寂静,所有人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仰头望着石碑,皆是一群乞命的蝼蚁。

    裴玉景看着那些杂乱的线条,就如同看着夜空下的星图一样,毫无规律,可在每个人看来,都能看到不同的东西,像是文字,像是图画,像是符咒。

    越是想时间走慢些,时间便走的越快,洒落在石碑上的朝霞变成晚霞,离石碑消失还有四个时辰。

    一声凄厉的长嚎响彻金池林,一个身披麒麟服的长须男子状若癫狂,“为什么?为什么?这石碑到底蕴含着什么,为何本王观碑三次还是不得其理?仙人!妖魔!假的!都是虚幻!没有神仙!没有神仙,没有神仙的……”

    这是大汉以温润谦德闻名的恭亲王。

    一位汉皇室子弟叹息起身,扶着这位失控的亲王返回鲤鱼楼休息,准备明日离开。

    像是一个信号,盘坐之人纷纷起身回到各自住所,楚翰林院学士,前状元郎孟念芳长叹一声,“求仙难,难于上青天。”

    众人心有戚戚焉。

    裴棠突然叫住了亦准备离开的拓跋川,“你能和我说说这石碑,这片林的来历吗?”

    拓跋一笑,似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刘昌,道:“也好,这大漠落日也是西沙海一景,过去一个月还没认真看看呢。”

    两人转坐为趟,面对着愈发朱红的落日,开始闲聊。

    拓拔川说话粗狂但见识却极广,言语之间透露出许多裴棠根本没有接触的信息,他对仙道与地域的认知远远高于百姓,这让裴棠想起一句话,权贵掌握的不只是钱权,还有知识。

    裴棠结合拓拔川的言辞与自己在叩仙坡看的那些玉简,对这片世界终于有了个模糊的认识。

    脚下的这片无垠土地名叫东荒大陆,人鬼妖仙都生活在这片大地上,大陆有六州,最靠东边的是瑶州,瑶州分五府四郡,五府相连在灵气充裕的北方,四郡相连在灵气较为贫瘠的南方。

    在东南角有一郡名九江郡,九江郡地势中间凸起,四周凹陷,在中间高原上有着诸多洞天福地,有得道高人占山宣道,形成许多仙家宗派,最为强大的有五座宗门,被概括为“两山两谷一平湖”。

    四周凹陷的地域则是分落着诸多凡间帝国,这里的灵气过于稀缺,以致都没有仙家愿意到此讲道。为了在这万类共存的险恶天地生存下去,这些凡国便依附在最为强大的五座仙家宗门之下,为仙宗提供资源以换取庇护。

    楚汉两国便依附在“两山两谷一平湖”中的平湖之下,洞庭水阁。而大楚北境之外的辽国便依附于另一个仙门,这也是为何汉楚交好,汉辽相仇的缘故。

    为了补充新鲜血液,仙家宗门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从自己的属国里招取一些有天资的人进入宗门,来维持和促进宗门的发展,这也便是普通人口中的仙缘了。

    这座金池林便是洞庭水阁布置的,每二十年开放一次,每年清明开启,立夏关闭,来自两国各地,立志求仙的人初春时便会来到这里,参悟石碑上的奥秘,有缘者可入仙门。

    说话间,太阳只剩下一个弧顶,西边的天际透红,似大火烧天。

    穷水碑下只有他们两人。

    拓跋川突然道:“裴兄弟,我看你挺投缘,这样吧,你随我回大汉,从兵入伍,那草包刘昌奈何不了你。”

    裴棠一笑,坐起身,捡起身侧一根枯枝,在地上寥寥勾勒几笔,然后指着被余晖映的通红的穷水碑,“你看,那像不像一只张着嘴的大老虎?”

    拓跋川茫然的看看线条纷乱的石碑,又看看地上极富神意的猛虎图,如遭雷殛。

    裴棠轻笑,站起身来,他看向石碑,石碑上的线条在他眼里开始变换,组合,是在山林里咆哮的白虎,是火焰中飞舞的雀鸟,是跃出江面的鲤鱼,是星夜下在原野上飞舞的蝴蝶,一会又变成了幽谷里望月的青蛇。

    他任由着自己的心神被拉扯到石碑内,恍然间自己似乎成了一尾赤鳞鲤鱼,在荷塘里被孵出,躲避大鱼,躲避渔网,从石缝里找些食物,终有一日跳入池塘边的溪流,逆水而上,游入大江。

    等到月圆之夜,破开水面,张开嘴巴,淅淅月华被吸入体内,灵气汇聚。

    时空恍恍,裴棠仿佛还是那个裴棠,夷山的采茶郎。

    但天地间的灵气确实在他的身边汇聚。

    身形半隐半现。

    清风拂过,最后一丝余晖消失。

    青衫不在。

    石碑光芒大放,姹紫嫣红,照亮了整个金池林。

    四角高楼顿时发出道道惊呼,因为这道紫红光芒亮起便意味着有人参透穷水碑,前往下一道石碑了,在过去的三十个日夜,八百多人,石碑只亮起了六十六次。

    鲤鱼楼长廊上,刘昌阴沉的脸色被华光照亮,今日上午自己嘲弄了一句“他以为自己是骊珠郡主和殷伏銮呢,一日破解穷水碑。”

    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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