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文 零肆零 偷否

(88106 www.88106.info)    章初一来叫玉娘的时候，李鱼正朦胧欲睡。被跳子哥哥一阵嚷嚷，李鱼吓了一跳。

    待问两句，方知非是郭敦厚出事了，确切来说，应该是郭敦厚犯了事。

    原来郭敦厚月夜回家，路经钱长老的庭院，巧遇钱长老正向丹砂院文院长讨还一件宝物。至于是件什么样的宝物，跳子哥哥也说不明白，只说很宝贵，文院长跟钱长老借了一直赖着不还，钱长老都跟文院长翻脸了才要回来。

    玉娘知道郭敦厚被送到凌云殿去了，急着赶路，倒是走得比两个小子还快。

    李鱼在后面一路走一路问，事情也明白了个大概。

    想来钱长老跟文院长吵闹的时候，胖子正好碰上。能够让老钱和文老头翻脸的玩意，必然不俗。胖子遇到好东西，免不了是要起贼心的。估计就是这样，老钱收好东西，急着去凌云殿议事，前脚刚走，胖子后脚就摸进了他家院子。

    听说胖子刚出钱长老的院门就被执勤队抓了个现行，剑院的尊老们都在凌云殿议事，所以直接就给送过去了。老钱回去一察看，回来嚷嚷着说有个什么鼎不见了。就是文院长刚还给他的那只。

    原来是这么个事。李鱼很想叫住妈妈不要那么急，可惜玉娘已经上了升仙阶很高了。

    李鱼登完升仙阶，就见凌云殿大门里围了不少尊长教习，挤进去一看，殿内四大长老各院院长几乎都到齐了。诸多尊长，李鱼都是见过的，却从没这样齐聚。

    难不成胖子真捅了天大的篓子？

    却听见居中正对大门处，主位上的齐掌院朗声说道：“看来大家伙意见虽然不同，分歧倒不大。那么暂时我们就如此决定：首先，不论五国局势如何变动，我剑院弟子都不可以剑院名义参与纷争，返家弟子不代表剑院立场，剑院也不干涉返家弟子的个人纷争。其次，买卖方面，我们剑院的外勤队所有生意转为保守经营，马匹、火药、兵器等生意各国肯定会严格控制，要尽快全部变卖。粮食、棉麻、药材生意全部改换门面，表面上剑院不再经营。酒家、车行、珠宝珍玩、胭脂水粉之类的生意照常经营······”

    李鱼不太懂齐掌院的意思，只听出来剑院生意似乎做得很大，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事。只见齐掌院稍稍停顿，环顾一周，眼睛停在一边的大胖子钱长老身上：“我们剑院十代积累，尤其是外勤，历代长老个个于经略生意有长才。近三百年积累，留给我们偌大家业。所谓天下将乱，其实纷争从未平息。钱长老窥破先机，应对方略本来本多。策略无有对错，事先也无从验证优劣。今日做此决策，皆因我院建院以来秉持的重人轻物宗旨。当然此番改变，会让我们生意受损，也让剑院失去预先谋篇布局的大好机会，但是在五国动乱之际，足以让我院远离杀场，是对我院所有在院和返家弟子的最大保护。”

    李鱼刚进来之前，大殿里还有骚动，从齐掌院发言开始就变得静悄悄的。李鱼见除了长老和各分院院长围坐之外，他们身后站立旁听者也个个专注，想来齐掌院的说话非常重要。李鱼不懂，也不关心，目光私下搜寻郭敦厚。

    可惜殿中虽然空阔，四面却是人头济济。除了看到干爹伍进轩和郭飞站在极显眼的位置，哪能寻到郭敦厚半个身影？

    妈妈在一边，似乎也收起急切，安静聆听。

    李鱼挤不过去，只好静候。

    更听齐掌院声音愈发清朗：“当然我辈也须知晓，如今不过是预备，即便变乱将生，真正的大动乱当不会在短期发生······”

    齐掌院微微停顿，可能不满气氛严肃，笑笑说道：“嗯。剑院家大业大，当然要提前布局，以免临变措手。”

    众人哄笑。

    “自明年开始，学院招收人数减半，甚至减少七成，视情况再定。剑院采买物资将偏重药材、炼器原料、符箓法器之类，停止高价收买典籍，无尽藏阁外借典籍须尽快收回，粮食布帛等消耗物资储备由五年增至十年。外勤买卖收缩，安排外勤弟子有序返院。若果然预料成真，东洲动乱，返回剑院的弟子极有可能远超预料，因为众多外勤弟子已经在外成家立业，一旦天下动乱，剑院将会成为这些弟子的庇护。这一类弟子数目不在少数，虽然他们实际上已经离开剑院，但是这些年依旧在为剑院打理生意，他们若是回归，剑院自然不可置之不理······明年剑院居舍需扩建至足够一万人居住，住家屋宇扩建至一千户，后年再依实际所需增加。当然，所有物质储备将按照预计人口需求增多。诸位，天下动乱的迹象已现，真正战乱四起或在一两年之后，同样，我们这些谋划，真正践行也需要很长时间，近期也不会对剑院运转产生大影响。当下年关将近，正是家人团聚时节，按照每年惯例，今年置办的年货，第一批物资已经提前到达，后续采买也已启动，各院主事，须于三日内列明清单，呈交钱长老，以便集中采买······”

    说道物资采买，大殿里人人热情洋溢。

    “这哪像个求仙修道的门派？倒是更像大商会议事。”

    油猴子一脸兴奋，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挤到李鱼身后。

    见李鱼回头，又示意齐掌院头顶的横匾“道心凌云”，笑道：“要是换成‘和气生财’，就更像了。”

    李鱼没见到风三鬼和土蛤蟆，正要跟油猴子搭话，大殿上声音低敛了。回头看，却见干爹郭飞跟齐掌院说话已毕。齐掌院转而凑向秦长老，虽然不曾刻意压低声音，李鱼竖起耳朵也仅能依稀辨别出“枫叶隘口”、“拦截”几个词，“切勿闹大”倒是听得清楚。

    齐掌院寥寥数句交代完，再目视钱长老。钱胖子侧挪，身后让出两个执勤队员。执勤队员走到殿心，之间夹着个小胖子。

    郭飞身后传来郭教习娘子一声轻呼：“敦厚！”

    郭敦厚扭头冲母亲咧嘴一笑，神色中无半点惊怯。李鱼见得放心不少。

    殿上一改严肃气氛，诸多长老教习存心看热闹，交头接耳，互换信息。李鱼见干爹伍进轩夫妇站在丹砂院那个干瘦老头身后，一脸严肃。暖馨妹妹反而站到郭飞夫妇身边，手拉着干娘，面露担忧。李鱼就知道事情定然不像胖子表现的那样无足轻重。

    再看钱长老，干瘦老头坐着显得宽大无比的圈椅，把这胖子挤成一堆圆肉，肥白的大脸上两眼眯成两道缝。李鱼完全看不出钱胖子的喜怒。

    “哟。这不是郭敦厚吗？”齐掌院惬意地往圈椅一靠，玩味地盯着小胖子。

    “掌院伯伯好！”郭敦厚礼貌地问好，笑意盈盈。

    “你这是干什么来了？”齐掌院抬手虚按，示意殿上众人莫要发笑。

    “我认错来了。”小胖子一脸严肃。

    油猴子忍不住拍拍李鱼的肩膀，佩服非常：“这小子有出息！”李鱼深以为然。

    “哦？”齐掌院做不解状。

    “我做错事了。我偷东西了。”郭敦厚很严肃。

    李鱼乐了。看得出来，除了妈妈和伍家干爹干娘，连郭敦厚他老子老娘都没整明白，小胖子怎么忽然之间变得这么乖巧。

    “哦。”齐掌院好像了解了。

    “我偷东西了。”郭敦厚很严谨，生怕齐掌院不够了解。

    “哦？”齐掌院疑惑。

    “我知道错了，掌院伯伯，您能不能原谅我？”

    小胖子的态度是认真的，认错的心看上去也无比诚恳。

    但是，满殿尊长却都没能忍住笑。这些大人太不严肃了。

    “嗯。”齐掌院似乎需要考虑一下，抬手按下殿上笑声，两眼审视小胖子，似乎怀疑他不老实。

    “我偷东西了。”胖子立刻再次坦白。

    “哦？”听起来似乎有点味道，齐掌院问，“你偷什么了？”

    郭敦厚从裤裆里摸出个小小锦袋，锦袋以金丝刺绣符文，法力波动虽弱，却是个乾坤袋无疑。十岁小儿身怀法宝，可见出郭飞夫妇不心疼儿子非一般。

    郭敦厚倒转锦袋一抖，滚圆的核桃覆水般倒出，哗啦啦散落一地。为让所有人看到，小胖子手抬得老高，核桃滚得满殿都是。

    不一会，郭敦厚身前堆起一座小山。

    小胖子敞开袋口，又倒出一柄木剑，一个辨穴人偶，几本小册子，再捏着袋底使劲抖，最后掉出两颗核桃和一个白瓷小瓶，乾坤袋就彻底空了。

    “就只有核桃？”齐掌院问。

    “真没了。”胖子再抖抖乾坤袋。

    齐掌院看着满地核桃，少说也有十数斤，失笑问道：“你到底进去多久，偷这么多核桃？”

    “我就抓了两把，其他都是我原有的。”胖子辩解道。

    钱长老皱起眉头，终究没压住心里火气：“你个小王八蛋，核桃还要你偷，本就是给你带的！”

    “啊？谢谢财神爷爷······”小胖子反应奇快，立刻道谢，忽然眼睛一亮，“那我拿自己的东西，也不算偷咯？”

    小胖子双目闪闪，一脸天真无知的样子。

    伍进轩嘴角抽抽，柳柔芝掩住嘴，他们身前坐着的干瘦老头噗嗤一下没忍住。这一声噗嗤就像一点火星溅在火油上，炸起满堂哄笑。

    老钱气得终于睁大了双眼。

    齐掌院没有笑，抬手下按，大殿稍静。

    “钱长老的院墙内，布有禁制，你是怎么闯进去的？”

    “有吗？我不知道，我就从大门进去的啊。做勤杂的弟子不在，门是虚掩的，院子里没人······”郭敦厚老实回答。

    “那你也是从大门出来的？”齐掌院问。

    “他就是从大门出来的，我看到他鬼鬼祟祟地从门后伸出半个头，问他的时候他想跑，我就抓了。”郭敦厚身边的执勤队员插嘴答道。

    齐掌院点点头：“那东西确实是你拿的？”

    “我没偷，不信你搜我好了！”小胖子梗着脖子大义凛然。

    “没说你偷，你要是不小心拿了，还给钱长老就是了。”齐掌院很有耐心，语气愈发和气。

    “我也没拿！”胖子显得有点激动。

    齐掌院反而有点拿不准了：“真没拿？你要知道，那个鼎名号‘生灭鼎’，乃是天下三大奇鼎之一，钱长老是机缘巧合才得到，如今宝鼎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说没拿就没拿！”郭敦厚有点急了，“这么宝贝，干什么不收好，丢了又来怪人！”

    “哟，你还有理了？你个小王八蛋，看样子不揍得你哭，你是打算抵赖到底了？”钱长老终究憋不住了。

    老钱嗓音有一般肥胖商贾常有的那种祥和气，李鱼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怒了，反正听口气似乎很生气。不过大人常常喜欢逗郭敦厚，生气的事，十次倒是有八九次是假装的。

    郭飞不满地咳嗽一声，李鱼看到干娘郭娘子已经怒了。

    不过没人注意他们，此时坐在伍进轩夫妇身前的干瘦老头怪笑两声：“我说老钱，小胖子看上去还满老实的嘛，都说了没拿，你怎么还不相信？你要不相信，下场揍一顿，说不定真被你揍出个‘生灭鼎’来。 哎，阮丫头，你别瞪我啊，又不是我要揍你家儿子······”

    郭娘子护犊心切，看样子是真怒了。

    钱长老觉得后脖颈子被人盯得难受，肥胖的身体在圈椅里挪了挪，扭头冲过娘子讨好地一笑，又逃命一般回头看看殿心。小鬼头正恭谨束手而立，一副老实等待发落的样子。

    总不成真揍一顿吧？钱长老无奈地望一眼齐掌院。

    齐掌院开始还好像没注意到，可钱长老锲而不舍，齐掌院终究不好躲过。

    咳嗽一声，正色问道：“敦厚，钱长老认为你不老实······”

    小胖子很委屈地问：“我哪里不老实了？”

    “你？你还委屈了？我也认为你不老实。”

    齐掌院严厉镇住小胖子，双眼瞧向右排。

    李鱼顺着齐掌院的眼神，发现右排坐尾部的一把圈椅上弓着身子低着头笼着手，坐着一个瘦小男人。这人很奇怪，大殿中所有座椅都十分当眼，可李鱼进来这么久，却一眼都没留意过他。两排座椅后都挤满旁听的人，偏偏这人的圈椅后面只恭敬立着一个瘦小青年，周边的人都刻意避免靠近他们。

    圈椅里的瘦小男人李鱼是第一次见，他看上去年纪比齐掌院要长一些。能在殿上占据一把圈椅，他必是剑院的尊长无疑。

    可齐掌院望着他，是什么意思？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