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史记卷三十一 吴太伯世家第一

(88106 www.88106.info)    史记卷三十一吴太伯世家第一 林小安注译 吴太伯，〔1〕太伯弟仲雍，〔2〕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3〕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犇荆蛮，〔4〕文身断发，〔5〕示不可用，以避季历。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太伯之犇荆蛮，自号句吴。〔6〕荆蛮义之，〔7〕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

    【注释】〔1〕“吴太伯”，又作“吴泰伯”，武王所封吴国周章之先祖，姬姓。古时兄弟以伯、仲、叔、季相次，吴太伯为周太王之长子，故称“太伯”。〔2〕“仲雍”，雍为周太王之次子，故称“仲雍”。〔3〕“王季历”，历为周太王之末子，故称“季历”。又因其孙武王发灭殷称王，故追称“王季历”。〔4〕“犇”，同“奔”。“荆蛮”，我国古代中原地区对南方人民的称呼。“荆”，楚之别称。“蛮”，一说指闽越。太伯所奔之处在荆蛮之间，故称“荆蛮”。〔5〕“文身断发”，古代吴越地区的风俗，截短头发，身绘花纹，以避水中蛟龙之害。“文”，通“纹”。〔6〕“句吴”，又作“勾吴”。一九六四年九月在山西原平峙峪出土的吴王光剑，自铭“攻■（敔）”（见《文物》一九七二年第二期图版二）。著录于《两周金文辞大系》的吴王夫差鉴，自铭“攻吴”；者减钟，自铭“工■”。古“句”、“勾”、“攻”、“工”音通，“吴”、“敔”、“■”音通，故常相互借用。“句”，音g#u，发声词头，无义。太伯奔居之处为梅里，即今江苏无锡东南三十里之梅李乡，旧称泰伯城。〔7〕“义”，道德、行为合宜。“之”，他，此指太伯。此句言荆蛮之民认为太伯的行为、道德均甚合宜。太伯卒，〔1〕无子，弟仲雍立，是为吴仲雍。仲雍卒，〔2〕子季简立。季简卒，子叔达立。叔达卒，子周章立。是时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后，得周章。周章已君吴，因而封之。乃封周章弟虞仲于周之北故夏虚，〔3〕是为虞仲，〔4〕列为诸侯。

    【注释】〔1〕“太伯卒”，相传太伯冢（墓）在吴县北之梅里聚。〔2〕“仲雍卒”，相传仲雍冢在吴郡常孰（今江苏常熟）西之海虞山上。〔3〕“周”，此指“成周”，西周之东都，为周公所营建，在今河南洛阳。“夏虚”，夏旧居之地。夏曾都安邑（今山西夏县），虞仲所封在今山西平陆，正在夏的王畿之内、成周之北。“虚”，又作“墟”，旧居之地。〔4〕“虞仲”，武王所封仲雍之后、虞国之始封君，姬姓。因是周章之弟，故称“仲”，因封于虞（今山西平陆境），故称“虞仲”。

    周章卒，子熊遂立。熊遂卒，子柯相立。〔1〕柯相卒，子彊鸠夷立。彊鸠夷卒，子余桥疑吾立。〔2〕余桥疑吾卒，子柯卢立。柯卢卒，子周繇立。〔3〕周繇卒，子屈羽立。〔4〕屈羽卒，子夷吾立。夷吾卒，子禽处立。禽处卒，子转立。〔5〕转卒，子颇高立。〔6〕颇高卒，子句卑立。〔7〕是时晋献公灭周北虞公，〔8〕以开晋伐虢也。〔9〕句卑卒，子去齐立。去齐卒，子寿梦立。〔10〕寿梦立而吴始益大，称王。〔11〕【注释】〔1〕“柯相”，音g5xi4ng。〔2〕“桥”，音ji1o。〔3〕“繇”，音y2o。〔4〕“屈”，音ju6。〔5〕“转”，《古史考》作“柯转”。〔6〕“颇高”，《古史考》作“颇梦”。〔7〕“句卑”，《古史考》作“毕轸”。〔8〕“是时晋献公灭周北虞公”，公元前六五八年（鲁僖公二年）晋献公向虞国借道伐虢（虞在晋南、虢北，为伐虢必经之地）。前六五五年，晋再次向虞国借道伐虢，并在灭虢之后，乘回师之便灭了虞国。“虞公”，即周章弟封于夏虚之虞国之君。〔9〕“虢”，音gu$，周文王弟虢仲所封国，原在今陕西宝鸡，周平王东迁时，亦随迁至今河南陕县。一九五六年、一九五七年，在陕县东不到五公里的上村岭发现了大批虢国墓葬群，由其所出青铜器铭文知东迁之虢国即在这一带（参见李学勤《东周与秦代文明》第五章《晋附近列国》，文物出版社一九八四年出版）。〔10〕“寿梦”，《春秋》襄公十二年称其为“吴子乘”，本篇《索隐》引《世本》又称其为“孰姑”，又谓世称其为“祝梦乘诸”。或谓“乘”名，“寿梦”字。或谓“寿梦”急读即为“乘”。〔11〕“寿梦立而吴始益大，称王”，公元前六○一年（鲁宣公八年），楚灭舒蓼（偃姓，在今安徽舒城一带）后，开始和吴、越直接交往。十余年后，楚灭申公巫臣之族，巫臣入晋，力促晋联吴制楚，并亲自赴吴联络，教吴人使用兵车作战。吴在寿梦即位前后曾伐楚、伐巢（古巢国在今安徽巢县）、伐徐（古徐国在今江苏泗洪），“蛮夷属于楚者，吴尽取之，是以始大”。“称王”，春秋之世，边远诸国每自称王，吴、楚皆然。

    自太伯作吴，五世而武王克殷，封其后为二：其一虞，在中国；〔1〕其一吴，在夷蛮。〔2〕十二世而晋灭中国之虞。中国之虞灭二世，而夷蛮之吴兴。大凡从太伯至寿梦十九世。

    【注释】〔1〕“中国”，古时黄河中游一带部族，以己为天下之中，故自称“中国”，把周围其他地区称为“四方”。〔2〕“夷蛮”，古中原地区称南方部族为“夷蛮”。王寿梦二年，〔1〕楚之亡大夫申公巫臣怨楚将子反而奔晋，〔2〕自晋使吴，〔3〕教吴用兵乘车，令其子为吴行人，〔4〕吴于是始通于中国。吴伐楚。十六年，楚共王伐吴，至衡山。〔5〕【注释】〔1〕“寿梦二年”，吴国至寿梦始有记年传世，寿梦元年为公元前五八五年（鲁成公六年）。〔2〕“亡”，出亡，逃亡。“申公巫臣”，楚臣，大夫屈荡子，字子灵，因为申县之尹，故称“申公”。氏屈，又称“屈申”、“屈巫”。巫臣曾谏止楚庄王和子反娶夏姬，而自己却盗娶夏姬，遭子反灭其族，故怨恨子反而奔晋。巫臣在晋被封为邢大夫。〔3〕“自晋使吴”，巫臣为报楚灭族之仇，由晋出使吴国，为的是使吴、晋联合起来抗楚。〔4〕“令其子为吴行人”，巫臣子狐庸被任命为吴行人之官。“行人”，掌管出使的官。〔5〕“十六年，楚共王伐吴，至衡山”，《春秋》襄公三年（公元前五七○年），“楚公子婴齐（子重）帅师伐吴”，《左传》称“克鸠兹（今安徽芜湖东南二十五里），至于衡山”。“衡山”，清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谓即当涂（安徽）东北之“横山”。

    二十五年，王寿梦卒。〔1〕寿梦有子四人，长曰诸樊，〔2〕次曰余祭，〔3〕次曰余眜，〔4〕次曰季札。〔5〕季札贤，而寿梦欲立之，季札让不可，于是乃立长子诸樊，摄行事当国。

    【注释】〔1〕“二十五年，王寿梦卒”，《春秋》襄公十二年记“吴子乘卒”，这是《春秋》首次记载吴君卒，盖吴国自寿梦始与中原诸国相交往、通报。《世本》称“吴孰姑徙句吴”，宋忠曰“孰姑，寿梦也”。〔2〕“诸樊”，《春秋》作“吴子遏”，《公羊传》作“谒”，“遏”、“谒”古音同，互借。《左传》称“诸樊”。遏是其名，诸樊是其号。〔3〕“余祭”，又曰“句余”、“戴吴”。“祭”，音zh4i。〔4〕“余眜”，又作“夷末”、“夷昧”，音通互借。〔5〕“季札”，又曰“吴季子”、“吴公子札”。封于延陵，故曰“延陵季子”。又封州来，故曰“延州来季子”。

    王诸樊元年，诸樊已除丧，〔1〕让位季札。季札谢曰：“曹宣公之卒也，〔2〕诸侯与曹人不义曹君，〔3〕将立子臧，〔4〕子臧去之，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节矣’。〔5〕君义嗣，〔6〕谁敢干君！〔7〕有国，非吾节也。札虽不材，愿附于子臧之义。”吴人固立季札，〔8〕季札弃其室而耕，乃舍之。〔9〕秋，吴伐楚，楚败我师。〔10〕四年，晋平公初立。〔11〕【注释】〔1〕“除丧”，除去丧礼之服。〔2〕“曹宣公”，曹伯卢，于鲁成公十三年（公元前五七八年）会晋侯伐秦，卒于军中。〔3〕“曹君”，公子负刍，曹宣公庶子。负刍在国中听说宣公卒，遂杀太子而自立，故曹人以之为“不义”。负刍于鲁成公十四年即位，曰“曹伯负刍”，卒谥“成公”。〔4〕“子臧”，公子欣时，《公羊传》作“喜时”，曹宣公庶子、负刍庶兄。曹人以负刍杀太子而自立为不义，欲立子臧为曹君，子臧曰：“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为君，非吾节也。虽不能圣，敢失守乎？”遂逃奔宋。〔5〕“君子”，西周时对统治者和贵族男子的尊称，春秋时常指有德有识的人。〔6〕“义”，宜。“嗣”，继承。“君义嗣”，指季札认为诸樊是嫡子，理应承继君位。〔7〕“干”，干犯。〔8〕“固”，坚持。〔9〕“舍”，音sh7。〔10〕“秋，吴伐楚，楚败我师”，诸樊元年（公元前五六○年），吴乘楚共王之丧伐楚，战于庸浦（楚地，今安徽无为南长江北岸），吴师大败，公子党被擒。〔11〕“四年，晋平公初立”，公元前五五七年（鲁襄公十六年）晋平公彪即位。

    十三年，王诸樊卒。〔1〕有命授弟余祭，欲传以次，必致国于季札而止，以称先王寿梦之意，且嘉季札之义，兄弟皆欲致国，令以渐至焉。季札封于延陵，〔2〕故号曰延陵季子。

    【注释】〔1〕“十三年，王诸樊卒”，据《左传》襄公二十年，吴子诸樊伐楚，在攻打巢城门时，遭暗箭而身亡。〔2〕“延陵”，今江苏常州。

    王余祭三年，〔1〕齐相庆封有罪，〔2〕自齐来犇吴。吴予庆封朱方之县，〔3〕以为奉邑，以女妻之，富于在齐。

    【注释】〔1〕“王余祭三年”，余祭于公元前五四七年即位。〔2〕“庆封”，齐大夫，字子家，又字季。崔杼杀齐庄公，拥立景公，杼和他分任右相、左相。景公二年（公元前五四六年）灭崔氏当国。次年，鲍氏、高氏、栾氏合谋攻庆氏，他由齐逃奔吴。〔3〕“朱方”，今江苏丹徒东南。

    四年，吴使季札聘于鲁，〔1〕请观周乐。〔2〕为歌《周南》、《召南》。〔3〕曰：“美哉，始基之矣，〔4〕犹未也。〔5〕然勤而不怨。”〔6〕歌《邶》、《鄘》、《卫》。〔7〕曰：“美哉，渊乎，〔8〕忧而不困者也。〔9〕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10〕是其《卫风》乎？”〔11〕歌《王》。〔12〕曰：“美哉，思而不惧，〔13〕其周之东乎？”〔14〕歌《郑》。〔15〕曰：“其细已甚，〔16〕民不堪也，是其先亡乎？”〔17〕歌《齐》。〔18〕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19〕表东海者，其太公乎？〔20〕国未可量也。”歌《豳》。〔21〕曰：“美哉，荡荡乎，〔22〕乐而不淫，〔23〕其周公之东乎？”〔24〕歌《秦》。〔25〕曰：“此之谓夏声。〔26〕夫能夏则大，〔27〕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28〕歌《魏》。〔29〕曰：“美哉，沨沨乎，〔30〕大而宽，〔31〕俭而易，行以德辅，此则盟主也。”〔32〕歌《唐》。〔33〕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风乎？〔34〕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35〕谁能若是！”歌《陈》。〔36〕曰：“国无主，其能久乎？”〔37〕自《郐》以下，〔38〕无讥焉。歌《小雅》。〔39〕曰：“美哉，思而不贰，〔40〕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41〕犹有先王之遗民也。”歌《大雅》。〔42〕曰：“广哉，熙熙乎，〔43〕曲而有直体，〔44〕其文王之德乎？”歌《颂》。〔45〕曰：“至矣哉，直而不倨，〔46〕曲而不诎，〔47〕近而不偪，〔48〕远而不携，〔49〕迁而不淫，〔50〕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厎，〔51〕行而不流。〔52〕五声和，〔53〕八风平，〔54〕节有度，守有序，〔55〕盛德之所同也。”〔56〕见舞《象箾》、《南籥》者，〔57〕曰：“美哉，犹有感。”〔58〕见舞《大武》，〔59〕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护》者，〔60〕曰：“圣人之弘也，犹有惭德，〔61〕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62〕曰：“美哉，勤而不德！〔63〕非禹其谁能及之？”见舞《招箾》，〔64〕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焘也，〔65〕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无以加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观。”〔66〕【注释】〔1〕“吴使季札聘于鲁”，吴王余祭初即位，为抗衡楚国，广泛与中原诸国建立友好关系，派遣季札先后出使鲁、齐、郑、卫、晋等国。“聘”，访问，古代诸侯之间或诸侯与天子之间派使节问候。〔2〕“周乐”，周王室的乐舞。鲁是周公之后，周公世代为王室重臣，故保留有周天子之礼乐。〔3〕“《周南》、《召南》”，《诗经·国风》的篇章，是周公、召公的采邑周、召地区的乐歌。相传周公、召公分陕（今陕西岐山南）而治，周公主东，召公主西。周公因食邑于周，故号“周公”；召公因食邑于召，故号“召公”。武王灭殷后，周公封国于鲁，召公封国于燕，周公、召公均留王室辅佐朝政，而分别遣其长子就国，周、召两地仍为周公、召公在王畿内的采邑。“召”，音sh4o。〔4〕“始基之矣”，周人自古公亶父由豳（今陕西彬县）迁周原（今陕西岐山南）后，始强盛起来，并由此东进推翻了殷王朝。周人的王业实奠基于周原，而周、召两地正在周原，故言“始基之矣”。〔5〕“犹未也”，指殷纣尚未灭亡。〔6〕“勤”，劳。〔7〕“《邶》、《鄘》、《卫》”，《诗经·国风》的篇章，是邶、鄘、卫三国的乐歌。周时，各国诸侯经常派人到民间采集百姓歌谣，并呈献给周天子，天子则将各国的民谣交付乐官，编列成篇，以此考察各地的风俗、民情、政绩。《诗经》共十五国风，一百六十篇。邶，音b8i，在今河南汤阴东南。鄘，在今河南新乡西南。卫，都今河南淇县，即故朝歌。此三地本是殷纣王畿，武王灭殷后，在此设三监以监殷遗民，后三监叛周，被周公平定后，皆并入卫，故季札论三国之诗，只言卫。〔8〕“渊”，深。〔9〕“忧”，卫康叔时，管叔、蔡叔挟殷遗民叛周；卫武公（康叔九世孙）时，遭幽王褒姒之难，皆国之忧患。“不困”，据《卫康叔世家》，周公平定三监之乱后，以殷遗民封康叔为卫君，居河、淇间，故商墟，并告康叔曰“必求殷之贤人君子长者，问其先殷所以兴，所以亡，而务受民”，康叔就国后能善抚其民，稳固了周的统治；褒姒之难，武公曾率兵助周平戎，因此，季札在听到《卫》歌时，赞美说“忧而不困者也”，即不为灾难所困。〔10〕“卫康叔”，周公弟，封卫之前，食邑于康，故称“康叔”。康，在河南禹县西北。封卫以后，又称“卫康叔”。〔11〕“《卫风》”，《卫》是《诗经·国风》的一章，故称“《卫风》”。〔12〕“《王》”，《诗经·国风》的一章，是东周雒邑王城的乐歌。〔13〕“思而不惧”，西周遭犬戎之乱而东迁，故忧思。犹有重建王业之雄风，故不惧。〔14〕“其周之东乎”，指周王室东迁，《王风》皆东迁以后之乐歌。〔15〕“《郑》”，《诗经·国风》的一章，郑国的乐歌。郑国，周宣王弟郑桓公友所封国（今陕西华县东），郑武公时徙都新郑（今河南新郑），公元前三七五年被韩国所灭。〔16〕“其细已甚”，这是季札对《郑》诗的评论，认为其诗内容太琐细纤弱，有关政治的太少，说明国风不强。〔17〕“民不堪也，是其先亡乎”，郑国地处中原晋、楚诸强之间，屡遭侵伐，政局又不稳定，民不堪其苦，季札因此而预测其将先亡。〔18〕“《齐》”，《诗经·国风》的一章，齐国的乐歌。齐国，姜姓吕尚所封国，都营丘（今山东淄博）。〔19〕“泱泱”，宏大的样子。〔20〕“太公”，姜太公吕尚，齐国始封君，曾协助武王灭殷。〔21〕“《豳》”，《诗经·国风》的一章。豳是周先祖公刘立国之地，周公摄政时曾以周先祖后稷、公刘艰苦创业的事迹教导成王，《豳》即陈述周先祖艰苦创业的诗，后人又将赞美周公东征的诗共附其中，成为“《豳风》”章。豳，音b9n，今陕西彬县东北。〔22〕“荡荡”，博大的样子。〔23〕“淫”，无节制。〔24〕“周公之东”，《豳》诗《东山》、《破斧》等篇述及周公东征之事，故有此言。武王死的，成王尚幼，周公曾率师东征，平定管叔、蔡叔、武庚之叛乱及征服沿海东夷之人。〔25〕“《秦》”，《诗经·国风》的一章，秦地的乐歌。秦，古部族名，嬴姓，相传是伯益后代，周孝王时封其首领非子于秦（今甘肃张家川东），秦襄公时因助平王东迁有功，受封为诸侯，春秋时都于雍（今陕西凤翔东南），居今陕西中部及甘肃东南部。〔26〕“夏”，古指西方为“夏”。〔27〕“夏”，《方言》：“夏，大也。自关而西，凡物之壮大者而爱伟之，谓之夏。”〔28〕“其周之旧乎”，秦居周之旧地，故谓“其周之旧乎！”周王朝在关中时正当鼎盛时期。此语双关。〔29〕“《魏》”，《诗经·国风》的一章，魏国的乐歌。魏，姬姓，在今山西芮城北，公元前六六一年，（鲁闵公元年）被晋献公所灭。〔30〕“沨沨”，音f6ngf6ng，形容乐声抑扬宛转。〔31〕“大而宽”，《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作“大而婉”。《魏风》多刺诗，《葛屦》明言“是以为刺”，但其言辞则较婉和。〔32〕“盟主”，《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作“明主”，古“盟”、“明”音通相借。〔33〕“《唐》”，《诗经·国风》的一章，唐地的乐歌。唐，成王弟晋始祖叔虞所封地，在今山西翼城西。〔34〕“陶唐氏”，古部族名，所谓帝尧即其首领，原居陶，后适唐，故名。〔35〕“令德”，美德。〔36〕“《陈》”，《诗经·国风》的一章，陈国的乐歌。陈，武王灭殷后封舜的后代胡公满于陈，都宛丘（今河南淮阳）。〔37〕“其能久乎”，公元前四七九年（鲁哀公十七年）楚公孙朝帅师灭陈，距此年不过六十五年。〔38〕“《郐》”，又作“《桧》”，《诗经·国风》的一章，郐国的乐歌。郐，周初封祝融的后代于郐，在今河南密县东北。《诗经·国风》在《郐风》之后尚有《曹风》，不曾为季札所论及。〔39〕“《小雅》”，《诗经》的组成部分之一，共七十四篇，大部分是西周后期及东周初期贵族宴会的乐歌，小部分是批评当时朝政过失或抒发怨愤的民间歌谣。〔40〕“不贰”，没有贰心，即没有反叛之心。此句言，虽然考虑到朝政过失，却丝毫没有反叛之心。〔41〕“其周德之衰乎”，西周末年，王室腐败，朝政废弛，季札认为这是由于周先王（文王、武王、成王、康王等）建功立业的德风衰微所致。〔42〕“《大雅》”，《诗经》的组成部分之一，共三十一篇，多是西周王室贵族的作品，主要歌颂了从后稷以至武王、宣王等的功绩，有些篇则反映了厉王、幽王时的政治混乱和统治危机。〔43〕“熙熙乎”，和乐的样子。〔44〕“曲而有直体”，言外柔顺而内刚直。〔45〕“《颂》”，《诗经》的组成部分之一，包括《周颂》三十一篇、《鲁颂》四篇、《商颂》五篇，为周王室宗庙（平王东迁以前）、鲁国宗庙（春秋中期）、宋国宗庙（宋本商人后裔）祭祀乐舞之歌。〔46〕“直”，正直。“倨”，音j），倨傲，傲慢不恭。〔47〕“曲”，委曲。“诎”，通“屈”，屈折。〔48〕“近”，亲近。“偪”，同“逼”，逼迫。此谓虽与君亲近而不相侵犯。〔49〕“携”，离。〔50〕“淫”，乱，邪。〔51〕“处”，静止。“厎”，停滞。〔52〕“流”，流荡，无所依托。〔53〕“五声”，古乐五声音阶的五个阶名：宫、商、角、徵、羽。〔54〕“八风”，见于《吕氏春秋·有始篇》、《淮南子·墬形训》及《说文解字》，名虽有不同，但都是指东、西、南、北、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八方之风。《左传》隐公五年云“舞所以节八音而行八风”，则“八风”与乐舞相关。〔55〕“节有度，守有序”，指乐曲的节拍合乎法度，音调调和得体。〔56〕“盛德之所同也”，《颂》有《周颂》、《鲁颂》、《商颂》。《周颂》为周初作品，赞颂文、武、成诸王；《鲁颂》颂僖公；《商颂》颂宋襄公，皆宗庙之乐歌颂盛德之词。〔57〕“《象箾》”，《周颂·维清》序云“奏象舞也”，是舞有象舞。“箾”，同“箫”。盖吹箫而为象舞。“《南籥》”，奏南乐以配籥舞。《诗经·邶风·简兮》云“左手执籥，右手秉翟”，是“籥”为舞时所执物，翟（野鸡毛）亦舞时所执物。“龠”，音yu8，形似笛之乐器，《孟子·梁惠王下》“管龠之音”可证。〔58〕“感”，通“憾”，恨也。此句言文王恨不及已致太平。〔59〕“《大武》”，武王乐舞。〔60〕“《韶护》”，《周礼·春官·大司乐》谓之“《大濩》”，汤乐舞。〔61〕“惭”，惭愧。此句谓季札以商汤伐纣为下犯上，故云“犹有惭德”。〔62〕“《大夏》”，禹乐舞。〔63〕“勤而不德”，《淮南子·缪称训》云“禹无废功，无废财，自视犹觖（不满）如也”与此意同。“不德”，不自以为德。〔64〕“《招箾》”，《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作“《韶箾》”，《尚书·益稷》作“《箫韶》”，相传为虞舜乐舞。〔65〕“焘”，音d4o，同“帱”，覆盖。〔66〕“若有他乐，吾不敢观”，周用六代之乐，除上述《大武》（周代）、《韶护》（商代）、《大夏》（夏代）、《招箾》（虞舜）外，“他乐”指尧之《咸池》、黄帝之《云门》。鲁受四代，下周二等，故不舞其二。季札知礼，故曰“若有他乐，吾不敢观”。去鲁，遂使齐。〔1〕说晏平仲曰：〔2〕“子速纳邑与政。〔3〕无邑无政，乃免于难。〔4〕齐国之政将有所归；〔5〕未得所归，难未息也。”故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6〕是以免于栾、高之难。〔7〕【注释】〔1〕“使”，出使。〔2〕“说”，音shu@，劝说。“晏平仲”，即晏子，名婴，字平仲，春秋时齐国大夫，夷维（今山东高密）人。齐灵公二十六年（公元前五五六年），其父晏弱死后，继任齐卿、历仕灵公、庄公、景公三世，为春秋名相。传世《晏子春秋》，是战国时人搜集有关他的言行编辑而成。〔3〕“纳”，交纳。此言将“邑与政”纳还给齐国国君。“邑”，封邑、采邑。“政”，政务、政职。〔4〕“难”，音n4n，灾难。〔5〕“归”，归属。〔6〕“陈桓子”，名无宇，敬仲玄孙、文子子，事齐庄公，甚有宠。〔7〕“栾、高之难”，公元前五三四年（鲁昭公八年），栾施、高彊二氏作难；前五三二年，陈桓子、鲍文子二氏合力伐败栾、高二氏。

    去齐，使于郑。见子产，〔1〕如旧交。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2〕难将至矣，政必及子。子为政，慎以礼。〔3〕不然，郑国将败。”去郑，适卫。〔4〕说蘧瑗、史狗、史䲡、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曰：〔5〕“卫多君子，〔6〕未有患也。”

    【注释】〔1〕“子产”，即公孙侨、公孙成子，名侨，字子产，郑贵族子国之子。郑简公十二年（公元前五五四年）为卿，二十三年（公元前五四三年）执政，因实行改革，使郑国出现了新气象，为春秋著名政治家。〔2〕“执政”，指伯有。伯有执政时，与贵族驷带发生争执，被杀。〔3〕“礼”，奴隶社会贵族等级制的社会规范和道德规范。〔4〕“适”，往，去到。〔5〕“蘧瑗”，音q*，yu4n，字伯玉，谥曰成子，蘧庄子无咎之子，卫臣。“史狗”，字文子，史朝之子，卫臣。“史䲡”，即史鱼，卫大夫，以正直敢谏著名。“䲡”，音qi&。“公子荆”，字南楚，卫献公子，孔子谓其“善居室”（见《论语·子路》）。“公叔发”，又作“公叔拔”（古音发、拔通互借），卫献公之孙，谥“文”，故又称公叔文子。《论语·宪问》称其“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公子朝”，卫公子。〔6〕“君子”，西周、春秋时对贵族的通称，后来又用作对品德高尚有卓越识人的称谓。

    自卫如晋，将舍于宿，〔1〕闻钟声，曰：“异哉！吾闻之，辩而不德，〔2〕必加于戮。〔3〕夫子获罪于君以在此，〔4〕惧犹不足，而又可以畔乎？〔5〕夫子之在此，犹燕之巢于幕也。〔6〕君在殡而可以乐乎？”〔7〕遂去之。文子闻之，〔8〕终身不听琴瑟。

    【注释】〔1〕“将舍于宿”，《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作“将宿于戚”，清钱大昕曰“古音‘戚’如‘蹙’，‘蹙’与‘缩’通，‘宿’本有‘蹙’音”，此“宿”即“戚”。“戚”，卫国邑，孙文子旧所食地，在今河南省濮阳县北稍东。季札盖由吴（今江苏苏州）先至鲁（今山东曲阜），再至齐（今山东临淄）。由齐至郑（今河南新郑），北行至卫都帝丘（今河有濮阳西南），然后北行经戚，再西行适晋。〔2〕“辩”，思辩，才辩。〔3〕“戮”，音l），杀戮。〔4〕“夫子”，此指孙文子。〔5〕“畔”，清洪颐煊曰：“古‘畔’、‘般’通，《尔雅·释诂》‘般，乐也’。”本句“而又可以畔乎”，《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作“而又何乐”。〔6〕“幕”，帐幕。帐幕随时可撤，燕筑巢其上，至为危险。〔7〕“君在殡”，此时献公卒而未葬。“殡”，音b@n，殓而未葬。〔8〕“文子”，即孙林父，卫国执政大臣孙良夫之子，因为卫定公所恶而奔晋。

    适晋，说赵文子、〔1〕韩宣子、〔2〕魏献子曰：〔3〕“晋国其萃于三家乎！”〔4〕将去，谓叔向曰〔5〕：“吾子勉之！〔6〕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将在三家。吾子直，必思自免于难。”

    【注释】〔1〕“赵文子”，名武，亦称赵孟，赵朔子，曾任晋新军、上军之将，后为正卿执晋国政。〔2〕“韩宣子”，名起，献子子，无忌弟，居州（今河南沁阳东南五十里），晋六卿之一。〔3〕“魏献子”，名舒，亦作荼（古荼、舒音通互借），本书《魏世家》谓“魏绛卒，谥为昭子，生魏嬴，嬴生魏献子”，司马贞引《世本》“献子名荼，庄子之子”，谓“无魏嬴”。杜预注《左传》、韦昭注《国语》皆谓献子为魏绛子。魏献子亦晋六卿之一。〔4〕“晋国其萃于三家乎”，春秋中叶以后，晋公室逐渐衰微，卿大夫渐强且相互倾轧吞并，周景王六年（公元前五三九年），叔向曾感叹说“栾、卻、胥、原、狐、续、庆、伯，降在皂隶，政在家门”，许多旧贵族被降为奴隶，国政被少数几个卿大夫所把持。至春秋末，晋国军政大权为知氏、范氏、中行氏和韩、赵、魏六家所把持。本句言晋国之政最终将为三家所取代，三家即指韩、赵、魏。“萃”，聚集。〔5〕“叔向”，羊舌氏，名肸（音x9），食邑在杨（今山西洪洞），又称杨肸，晋大夫。〔6〕“吾子”，对谈话对方的尊称，犹如今言“您”。

    季札之初使，北过徐君。〔1〕徐君好季札剑，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为使上国，〔2〕未献。还至徐，徐君已死，于是乃解其宝剑，系之徐君冢树而去。〔3〕从者曰：“徐君已死，尚谁予乎？”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许之，岂以死倍吾心哉！”〔4〕【注释】〔1〕“徐君”，徐国之君。徐国在今安徽泗县西北五十里。〔2〕“上国”，春秋时吴、楚诸南方国家称中原诸国为上国。〔3〕“冢”，音zh%ng，坟墓。《括地志》云：“徐君庙在泗州徐城县西南一里，即延陵季子挂剑之徐君也。”〔4〕“倍”，通“悖”，违背。

    七年，楚公子围弑其王夹敖而代立，〔1〕是为灵王。十年，楚灵王会诸侯而以伐吴之朱方，〔2〕以诛齐庆封。〔3〕吴亦攻楚，取三邑而去。〔4〕十一年，楚伐吴，至雩娄。〔5〕十二年，楚复来伐，次于乾溪，〔6〕楚师败走。

    【注释】〔1〕“公子围”，楚共王子、康王弟，在楚自称王子围，公元前五四○年即王位，易名虔，称熊虔，即楚灵王。楚本芈（音m！）姓，据《楚世家》，楚君之名多用“熊”字，如其先有鬻熊、熊丽、熊狂、熊绎、熊艾、熊扬、熊■、熊渠、熊延、熊勇、熊严、熊霜、熊绚、熊仪、熊坎。入春秋后，武王名熊通，文王名熊赀，成王名熊恽。出土春秋青铜器曾侯钟铭称楚王熊章，即《左传》哀公六年“逆越女之子章而立之”之“章”，足见楚大子或公子为王后多改名而冠以“熊”字。“夹敖”，《左传》作“郏敖”，康王子熊麇。公元前五四五年康王死，翌年，夹敖即王位，在位四年，为令尹围（公子围时任令尹）所杀。因葬于夹（楚地，今河南郏县旧治），故谓夹敖。楚君王之无谥者，多以葬地冠敖字，如《楚世家》有杜敖，《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有若敖，昭公二年有郏敖。〔2〕“楚灵王会诸侯而以伐吴”，《春秋》昭公四年载“秋七月，楚子率蔡侯、陈侯、许男、顿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吴”。“朱方”，吴邑，今江苏镇江市丹徒镇南。〔3〕“庆封”，齐大夫，字子家，又字季，庆克子。曾为齐相国，因专权被田、鲍、高、栾四族所逐，先奔鲁，后奔吴。吴以朱方赐之，富于在齐。〔4〕“吴亦攻楚，取三邑而去”，《左传》昭公四年冬，“吴伐楚，入棘、栎、麻，以报朱方之役”。棘，今河南永城县南。栎，今河南新蔡县北二十里。麻，今安徽砀山县东北二十五里，旧有麻成集。三邑皆楚东鄙邑。〔5〕“楚伐吴，至雩娄”，《左传》昭公五年冬十月，“楚子以诸侯及东夷伐吴，以报棘、栎、麻之役”，因“吴早设备，楚无功而还”，楚薳启彊师曾“待命于雩娄”。“雩娄”，今河南商城县东北。雩，音y*。〔6〕“楚复来伐，次于乾溪，楚师败走”，《左传》昭公六年，楚“使薳泄伐徐（今安徽泗县），吴人救之”，楚“令尹子荡帅师伐吴，师于豫章（今河南光山固始一带），而次于乾溪”。“乾溪”，今安徽亳县东南七十里，与城父村相近。“吴人败其师于房钟（今安徽蒙城县西南，西淝水北岸之阚町集），获宫厩尹弃疾”。

    十七年，王余祭卒，〔1〕弟余眜立。〔2〕王余眜二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焉。〔3〕【注释】〔1〕“十七年，王余祭卒”，《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五四四年）载“吴人伐越，获俘焉，以为阍（守门人），使守舟。吴子余祭观舟，阍以刀弑之”。一九七三年十二月，在湖南长沙马王堆三号墓出土的汉初帛书《春秋事语》载“吴伐越，复（俘）其民”，“使守其周（舟）”，“吴子余蔡（余祭）观周（舟），闽（阍）人杀之”。〔2〕“余眜立”，公元前五三○年余眜即位。〔3〕“公子弃疾”，楚共王五子，康王为长，灵王次之，再次子比、子晳，弃疾为幼。封蔡公。《春秋》昭公十三年（公元前五二九年）载“夏四月，楚公子比自晋归于楚，弑其君虔于乾溪，楚公子弃疾杀公子比”。弃疾即位后易名熊居，即平王。

    四年，王余眜卒，欲授弟季札。季札让，逃去。于是吴人曰：“先王有命，兄卒弟代立，必致季子。季子今逃位，则王余眜后立。今卒，其子当代。”乃立王余眜之子僚为王。〔1〕【注释】〔1〕“僚”，《左传》昭公二十年称僚为州于，当是其号。《公羊传》以僚为寿梦庶子、余眜庶兄，与此异。

    王僚二年，〔1〕公子光伐楚，〔2〕败而亡王舟。光惧，袭楚，复得王舟而还。

    【注释】〔1〕“王僚二年”，当鲁昭公十七年，公元前五二五年。〔2〕“公子光”，即吴王阖庐，又作阖闾。《世本》以光为余眜子，与此异。

    五年，楚之亡臣伍子胥来犇，〔1〕公子光客之。公子光者，王诸樊之子也。常以为“吾父兄弟四人，当传至季子。季子即不受国，光父先立。即不传季子，光当立”。阴纳贤士，〔2〕欲以袭王僚。

    【注释】〔1〕“楚之亡臣伍子胥”，名员，父奢兄尚皆被楚平王杀害，子胥亡出而奔吴，吴封以申地，故称申胥。与孙武共佐吴王阖庐伐楚，五战入楚都郢，掘平王墓，鞭尸三百。吴王夫差败越，越请和，子胥谏不从。夫差信伯嚭谗言，迫子胥自杀。“犇”，同“奔”。〔2〕“阴”，秘密。

    八年，吴使公子光伐楚，败楚师。〔1〕迎楚故太子建母于居巢以归。〔2〕因北伐，败陈、蔡之师。九年，公子光伐楚，拔居巢、钟离。〔3〕初，楚边邑卑梁氏之处女与吴边邑之女争桑，〔4〕二女家怒相灭，两国边邑长闻之，怒而相攻，灭吴之边邑。吴王怒，故遂伐楚，取两都而去。〔5〕【注释】〔1〕“八年，吴使公子光伐楚，败楚师”，据《左传》昭公二十三年，吴人伐州来，楚令尹阳丐帅诸侯（顿、胡、沈、蔡、陈、许）之师奔命救州来。因主帅阳丐病死军中，吴军乘机大败楚及诸侯军。据《左传》此役战于鸡父，今河南固始东。〔2〕“楚故太子建母”，蔡女。楚平王因娶秦女而疏远太子建母，废太子建后，其母归其家。《左传》昭公二十三年及《楚世家》皆谓太子建母召吴攻楚。“居巢”，今安徽巢县东北，《左传》作“郹”，今河南新蔡。〔3〕“钟离”，今安徽凤阳东而稍北。〔4〕“楚边邑卑梁氏之处女与吴边邑之女争桑”，《楚世家》作“吴之边邑卑梁与楚边邑钟离小童争桑”，是卑梁为近钟离之地。〔5〕“两都”，指居巢、钟离。

    伍子胥之初犇吴，说吴王僚以伐楚之利。公子光曰：“胥之父兄为僇于楚，〔1〕欲自报其仇耳。未见其利。”于是伍员知光有他志，〔2〕乃求勇士专诸，〔3〕见之光。〔4〕光喜，乃客伍子胥。子胥退而耕于野，以待专诸之事。〔5〕【注释】〔1〕“胥之父兄为僇于楚”，胥父伍奢为太子建太傅，因谏废太子建，被楚平王所杀。平王为除后患召伍奢子伍尚、伍胥，胥出逃，而尚至，遂与其父同遭杀害。“僇”，音l），通“戮”，斩杀。〔2〕“光有他志”，指公子光有取国谋君位的意图。〔3〕“勇士专诸”，《吴越春秋》云：“专诸，丰邑人。伍子胥初亡楚如吴时，遇之于途，专诸方与人斗，甚不可当，其妻呼，还。子胥怪而问其状。专诸曰：‘夫屈一人之下，必申万人之上。’胥因而相之，雄貌，深目，侈口，熊背，知其勇士。”〔4〕“见”，音xi4n，同“现”，呈现。〔5〕“以待专诸之事”，指待专诸为公子光谋取君位之事成功。

    十二年冬，楚平王卒。〔1〕十三年春，〔2〕吴欲因楚丧而伐之，〔3〕使公子盖余、烛庸〔4〕以兵围楚之六、灊。〔5〕使季札于晋，以观诸侯之变。楚发兵绝吴兵后，吴兵不得还。于是吴公子光曰：“此时不可失也。”〔6〕告专诸曰：“不索何获！我真王嗣，当立，〔7〕吾欲求之。季子虽至，不吾废也。”专诸曰：“王僚可杀也。母老子弱，〔8〕而两公子将兵攻楚，楚绝其路。方今吴外困于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9〕是无奈我何。”光曰：“我身，子之身也。”〔10〕四月丙子，光伏甲士于窟室，〔11〕而谒王僚饮。〔12〕王僚使兵陈于道，自王宫至光之家，门阶户席，皆王僚之亲也，人夹持铍。〔13〕公子光详为足疾，〔14〕入于窟室，〔15〕使专诸置匕首于炙鱼之中以进食。〔16〕手匕首刺王僚，铍交于匈，〔17〕遂弑王僚。公子光竟代立为王，是为吴王阖庐。阖庐乃以专诸子为卿。

    【注释】〔1〕“十二年冬，楚平王卒”，据《春秋》、《左传》昭公二十六年及本书《十二诸侯年表》，楚平王死在吴王僚十一年，公元前五一六年。〔2〕“十三年春”，据《十二诸侯年表》及《春秋》、《左传》吴王僚止有十二年，此“十三年春”据《左传》昭公二十七年应是“十二年夏”。〔3〕“楚丧”，指楚平王之丧事。〔4〕“公子盖余、烛庸”，贾逵、杜预皆谓二公子为王僚母弟。杜氏《世族谱》又谓二公子为寿梦子。〔5〕“六、灊”，《左传》无“六”字，“灊”作“潛”。“六”，古国名，后为楚地，在今安徽六安县北。“灊”，音qi2n，今安徽霍山县东北三十里，近六，楚邑。〔6〕“时”，此言刺杀王僚的时机。〔7〕“我真王嗣，当立”，本篇前言“公子光者，王诸樊之子也。常以为‘吾父兄弟四人，当传至季子。季子即不受国，光父先立。即不传季子，光当立’”。故公子光自称是真正应继承王位者。〔8〕“母老子弱”，此为专诸准备冒死刺杀王僚前，向公子光诉说自己母老子幼，期望日后得到照顾。〔9〕“骨鲠之臣”，正直的臣属。“鲠”，音g7ng，鱼刺。〔10〕“我身，子之身也”，此为公子光向专诸表示万一专诸遭到不幸，将代其侍养母子。〔11〕“窟室”，暗室。〔12〕“谒”，音y8，请。〔13〕“铍”，音p9，两刃剑。〔14〕“详”，通“佯”，假装。〔15〕“入于窟室”，公子光在专诸动手之前预先借故脚疾躲入暗室，以免动武以后王僚卫士杀伤自己。〔16〕“匕首”，短剑。〔17〕“交”，交接。指卫士用铍刺杀专诸及于胸。“匈”，同“胸”。

    季子至，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1〕乃吾君也。吾敢谁怨乎？哀死事生，〔2〕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3〕先人之道也。”复命，〔4〕哭僚墓，复位而待。〔5〕吴公子烛庸、盖余二人将兵遇围于楚者，闻公子光弑王僚自立，乃以其兵降楚，楚封之于舒。〔6〕【注释】〔1〕“社”，土神。“稷”，谷神。〔2〕“哀死”，指王僚。“事生”，指阖庐。〔3〕“立者”，立为君者。〔4〕“复命”，季子本受王僚命使于晋，僚死后归来仍向王僚回复使命。〔5〕“复位而待”，回到原来的职位等待新君的命令。〔6〕“舒”，国名，治所在今安徽庐江县西南。《左传》昭公二十七年曰“吴公子掩余（即盖余）奔徐，公子烛庸奔钟吾（今江苏宿迁县东北）”，《春秋》昭公三十年“吴灭徐，徐子章羽奔楚”，《左传》曰“吴子使徐人执掩余，使钟吾人执烛庸，二公子奔楚。楚子大封而定其徙”，“使居养（今河南沈丘县之东，临安徽界首县界）”，“将以害吴也”。无封舒事。

    王阖庐元年，举伍子胥为行人而与谋国事。〔1〕楚诛伯州犂，〔2〕其孙伯嚭亡奔吴，〔3〕吴以为大夫。

    【注释】〔1〕“行人”，官名，《周礼秋官》有大行人，掌大宾之礼及大客之仪，小行人掌使适四方，协九仪宾客之事。诸侯之行人则通掌之。〔2〕“伯州犂”，本晋伯宗之子，后奔楚，任楚太宰。〔3〕“伯嚭”，奔吴后曾任太宰，故又称太宰嚭。“嚭”，音p！。

    三年，吴王阖庐与子胥、伯嚭将兵伐楚，拔舒，杀吴亡将二公子。光谋欲入郢，〔1〕将军孙武曰：〔2〕“民劳，未可，待之。”四年，伐楚，取六与灊。五年，伐越，败之。六年，〔3〕楚使子常囊瓦伐吴。〔4〕迎而击之，大败楚军于豫章，〔5〕取楚之居巢而还。〔6〕【注释】〔1〕“郢”，音y！ng，楚都，今湖北江陵县北纪南城。〔2〕“孙武”，本齐人，字长卿，以兵法求见吴王阖庐，用为将，西破强楚，北威齐、晋。曾著《孙子兵法》十三篇，为中国最早最杰出的军事理论著作。一九七二年，山东临沂银雀山西汉墓发现《孙子兵法》残简，并有《吴问》等佚文。因仕于吴，又称吴孙子。《左传》昭公三十年有伍子胥答吴王伐楚之问，无孙武事。〔3〕“六年”，《左传》定公二年载楚囊瓦伐吴事，鲁定公二年合吴阖庐七年。〔4〕“子常囊瓦”，名囊瓦，字子常，楚令尹，令尹子囊之孙。〔5〕“豫章”，淮水南、长江北一带。〔6〕“居巢”，今安徽省巢县。

    九年，吴王阖庐请伍子胥、孙武曰：“始子之言郢未可入，今果如何？”二子对曰：“楚将子常贪，而唐、蔡皆怨之。〔1〕王必欲大伐，必得唐、蔡乃可。”阖庐从之，悉兴师，与唐、蔡西伐楚，至于汉水。楚亦发兵拒吴，夹水陈。〔2〕吴王阖庐弟夫欲战，〔3〕阖庐弗许。夫曰：“王已属臣兵，〔4〕兵以利为上，尚何待焉？”遂以其部五千人袭冒楚，楚兵大败，走。于是吴王遂纵兵追之。比至郢，〔5〕五战，楚五败。楚昭王亡出郢，奔郧。〔6〕郧公弟欲弑昭王，昭王与郧公犇随。〔7〕而吴兵遂入郢。子胥、伯嚭鞭平王之尸以报父仇。

    【注释】〔1〕“唐”，楚附庸小国，在今湖北随县西北之唐河镇。“唐、蔡皆怨之”，据《左传》定公三年，子常欲贪蔡、唐宝物，蔡昭侯、唐成公因拒绝而遭子常拘留三年，以是结怨。〔2〕“陈”，通“阵”，列军阵。〔3〕“夫”，又作“夫概”，阖庐十年，自立为吴王，称夫王。后与阖庐战败，奔楚，为棠溪氏。〔4〕“属”，音zh（，嘱托，交付。〔5〕“比”，及，等到。“至郢”，《春秋》定公四年（公元前五○六年）“冬十有一月庚午（十八日），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柏举（今湖北麻城东北），楚师败绩。楚囊瓦出奔郑。庚辰（二十八日），吴入郢。”〔6〕“郧”，今湖北京山县安陆县一带。〔7〕“郧公弟欲弑昭王，昭王与郧公犇随”，《左传》定公四年载“郧公辛之弟怀将弑王，曰：‘平王杀吾父，我杀其子，不亦可乎？’”郧公辛则以为“君讨臣，谁敢雠（仇）之？”遂携其弟巢与楚昭王奔随。“随”，国名，姬姓，在今湖北随县南。

    十年春，越闻吴王之在郢，国空，乃伐吴。吴使别兵击越。楚告急秦，秦遣兵救楚击吴，吴师败。阖庐弟夫见秦越交败吴，吴王留不去，夫亡归吴而自立为吴王。阖庐闻之，乃引兵归，攻夫。夫败奔楚。楚昭王乃得以九月复入郢，而封夫于堂溪，〔1〕为堂溪氏。十一年，吴王使太子夫差伐楚，〔2〕取番。〔3〕楚恐而去郢徙鄀。〔4〕【注释】〔1〕“堂溪”，今河南遂平县西北。〔2〕“吴使太子夫差伐楚”，《左传》定公六年作“吴大子终累败楚舟师”。〔3〕“番”，音p1n，《左传》作“潘”。〔4〕“鄀”，音ruò，今湖北宜城县东南九十里，公元前五○四年，楚都由郢迁此。

    十五年，孔子相鲁。〔1〕【注释】〔1〕“十五年，孔子相鲁”，鲁定公十年（公元前五○○年），孔子相鲁。

    十九年夏，吴伐越，〔1〕越王句践迎击之檇李。〔2〕越使死士挑战，〔3〕三行造吴师，〔4〕呼，自刭。〔5〕吴师观之，〔6〕越因伐吴，败之姑苏，〔7〕伤吴王阖庐指，军却七里。吴王病伤而死。〔8〕阖庐使立太子夫差，谓曰：“尔而忘句践杀汝父乎？”对曰：〔9〕“不敢！”三年，乃报越。

    【注释】〔1〕“十九年夏，吴伐越”，鲁定公五年，越王允常乘吴伐楚，师在外，而伐吴。吴阖庐十八年允常卒，故于十九年兴师伐越，以报允常之伐吴。〔2〕“越王句践”，又作“勾践”，越王允常之子，公元前四九七年至前四六五年在位。曾被吴大败，屈辱求和。他卧薪尝胆，励精图治，终于使越转弱为强，灭亡了吴国。并在徐州（今山东滕县南）大会诸侯，成为霸主。“檇李”，又作“醉李”，今浙江嘉兴西南。“檇，音：zu@。〔3〕“死士”，不怕死的勇士。〔4〕“三行造吴师”，《左传》定公十四年作“使罪人三行，属剑于颈”，盖谓使罪人排成三行来到吴国军队面前。〔5〕“自刭”，自己用刀割自己的脖子而死。“刭”，音j！ng。〔6〕“吴师观之”，吴师观看越军自颈的场面，有所惊恐时，越军乘机掩杀。〔7〕“姑苏”，阖庐所筑姑苏台，在今江苏苏州西南，夫差在台上立春宵宫，为长夜之饮。〔8〕“吴王病伤而死”，《越绝书》曰：“阖庐冢在吴县昌门外，名曰虎丘。”〔9〕“对”，通“答”，古音声母相同互为通假。

    王夫差元年，〔1〕以大夫伯嚭为太宰。〔2〕习战射，常以报越为志。二年，吴王悉精兵以伐越，败之夫椒，〔3〕报姑苏也。越王句践乃以甲兵五千人栖于会稽，〔4〕使大夫种因吴太宰嚭而行成，〔5〕请委国为臣妾。吴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昔有过氏杀斟灌以伐斟寻，〔6〕灭夏后帝相。〔7〕帝相之妃后缗方娠，〔8〕逃于有仍而生少康。〔9〕少康为有仍牧正。〔10〕有过又欲杀少康，少康奔有虞。〔11〕有虞思夏德，于是妻之以二女而邑之于纶，〔12〕有田一成，有众一旅。后遂收夏众，抚其官职。使人诱之，〔13〕遂灭有过氏，复禹之绩，祀夏配天，〔14〕不失旧物。今吴不如有过之强，而句践大于少康。今不因此而灭之，又将宽之，不亦难乎！且句践为人能辛苦，今不灭，后必悔之。”吴王不听，听太宰嚭，卒许越平，〔15〕与盟而罢兵去。

    【注释】〔1〕“王夫差元年”，当鲁定公十五年，公元前四九五年。〔2〕“太宰”，西周时“宰”为掌管王室内外事务的官，春秋时诸侯国此官多称太宰，或专职，或兼职，实际上常执掌冢宰、卿相之职，为国之执政。〔3〕“夫椒”，越地，离今浙江省绍兴县十五里。〔4〕“会稽”，音gu@j9，越都，今浙江省绍兴县会稽山。〔5〕“大夫种”，大夫为官名，其氏文，名种，字少禽，楚之南郢人，楚平王时曾为楚之宛令。与范蠡同事越王句践，出计灭吴，功成，范蠡劝其引退，不听，后为句践赐剑自杀。“行成”，休战求和。〔6〕“有过氏”，夏代部族名，《左传》袁公元年作“有过浇”，襄公四年曰“寒浞杀羿，因其室而生浇，处浇于过”，又曰“使浇用师，灭斟灌及斟寻氏”。“过”，据杜预注，在今山东省掖县西北近海，或疑在今河南省太康县东南。“斟灌”，夏帝仲康所封同姓诸侯国名，其地或曰在今山东省寿光县东，或曰在今山东省范县北观城镇。“斟寻”，夏同姓诸侯国名，其地或曰在山东省潍县西南，或曰在河南省偃师县东北。本句“杀斟灌以伐斟寻”，谓攻伐其国杀代其君。〔7〕“夏后帝相”，夏后帝启之孙，帝仲康之子，后相失国，依于二斟，复为浇所灭。〔8〕“后缗”，相妻，有仍氏女。“娠”，音sh5n，怀胎。“缗”，音m0n。〔9〕“有仍”，夏代部族名，在今山东济宁、金乡间。“少康”，相遗腹子，寒浞攻灭相后，少康生在母家有仍氏，后为有仍氏牧正，又逃奔有虞氏为庖正，有田一成（方十里），有众一旅（五百人）。后得同姓部族帮助，攻灭寒浞，恢复夏代统治，史家称“少康中兴”。〔10〕“牧正”，掌管畜牧之官。〔11〕“有虞”，舜之后裔，在今河南商丘地区虞城县。〔12〕“纶”，虞邑，在今河南虞城县东南三十里。〔13〕“使人诱之”，《左传》哀公元年曰“使女艾（少康臣）谍浇（言使女艾打入浇处为间谍），使季杼（禹后七世孙，少康之子）诱豷（浇弟）”。〔14〕“祀夏配天”，依古礼，祀天以先祖配之，此则祀夏祖而同时祀天帝也。此为受命君主必行之礼。〔15〕“平”，春秋国与国之间缔造和平、媾和，谓之“平”。

    七年，吴王夫差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1〕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子胥谏曰：“越王句践食不重味，衣不重采，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其众。此人不死，必为吴患。今越在腹心疾而王不先，而务齐，不亦谬乎！”吴王不听，遂北伐齐，败齐师于艾陵。〔2〕至缯，〔3〕召鲁哀公而征百牢。〔4〕季康子使子贡以周礼说太宰嚭，〔5〕乃得止。因留略地于齐鲁之南。九年，为驺伐鲁，〔6〕至，与鲁盟乃去。〔7〕十年，因伐齐而归。十一年，复北伐齐。〔8〕【注释】〔1〕“齐景公”，名杵臼，庄公异母弟。公元前五四七年继位，前四九○年死。〔2〕“艾陵”，今山东莱芜东。艾陵之战，《左传》在鲁哀公十年，当夫差十一年，不在夫差七年。〔3〕“缯”，今山东峄县东。〔4〕“征”，求。“牢”，牲品，用作馈食或祭祀，用牛、羊、猪各一为一牢。《周礼·秋官·大行人》曰：“上公九牢，侯伯七牢，子男五牢，是常数也。”今吴向鲁征求百牢之礼，显然超越周之礼法。〔5〕“季康子”，名肥，桓子之子，亦曰季孙，鲁哀公四年至二十七年执鲁政。“子贡”，姓端木，名赐，卫人，亦曰卫赐，孔丘弟子。“说”，音shu@，劝说。〔6〕“为驺伐鲁”，《左传》哀公八年作“吴为邾故，将伐鲁”，驺、邾古音相通互借。邾，国名，曹姓，《礼记·檀弓》、《公羊》皆作“邾娄”，《国语·郑语》、《晏子春秋·内篇》、《孟子》并作“邹”。传世彝器有邾公牼钟、邾公华钟，“邾”并作“■”。初都今山东曲阜东稍南，后都今邹县东南。〔7〕“盟”，在“神”前立誓缔约。〔8〕“十一年”，据《左传》哀公十一年，“吴复北伐齐”，应为夫差十二年。

    越王句践率其众以朝吴，厚献遗之，〔1〕吴王喜。唯子胥惧，曰：“是弃吴也。”〔2〕谏曰：“越在腹心，今得志于齐，犹石田，〔3〕无所用。且《盘庚之诰》有颠越勿遗，〔4〕商之以兴。”吴王不听，使子胥于齐，子胥属其子于齐鲍氏，〔5〕还报吴王。吴王闻之，大怒，赐子胥属镂之剑以死。〔6〕将死，曰：“树吾墓上以梓，〔7〕令可为器。抉吾眼置之吴东门，〔8〕以观越之灭吴也。”

    【注释】〔1〕“遗”，音w8i，给予赠送。“厚献遗之”，《左传》哀公十一年作“王及列士皆馈赂，吴人皆喜”。〔2〕“是弃吴也”，日本国流传的三条西实隆公《史记》古本作“是天弃吴也”。〔3〕“石田”，石田无法耕种，比喻无用之物。〔4〕“《盘庚之诰》”，即《尚书·盘庚》中篇，引文略有节简。“颠”，狂。“越”，逾越。“颠越勿遗”，《尚书·盘庚》作“颠越不恭，暂遇奸宄，我乃劓殄灭之，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意谓：若有不良顺、贻误国事、奸诈作乱者，则全部杀尽，不留后患，不让坏种迁移到新的城邑中来。〔5〕“属”，音zh（，通“嘱”，嘱托。“鲍氏”，齐国望族。〔6〕“属镂”，利剑名。《淮南子·氾论训》“大夫种身伏属镂而死。”〔7〕“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为器”，《左传》哀公十一年作“树吾墓槚，槚可材也。吴其亡乎？”梓、檟同类，皆制棺之木。《左传》襄公二年载穆姜使择美槚以自为棺榇，襄公四年载季孙为己树六槚，俱足为证。此句言伍子胥临死说，在自己墓上植树，以此木为棺以待吴王之死。〔8〕“抉”，音ju6，挖。“置之吴东门”，越攻打吴必由东方进入吴都城，故伍子胥说把自己的眼睛悬在吴都东门，以观越军之攻入。

    齐鲍氏弑齐悼公。〔1〕吴王闻之，哭于军门外三日，〔2〕乃从海上攻齐。齐人败吴，吴王乃引兵归。

    【注释】〔1〕“齐悼公”，名阳生，景公庶子，公元前四八八年即位，前四八五年被杀。公元前四八七年，齐悼公杀鲍牧，本句“鲍氏”为其同宗族人。〔2〕“吴王闻之，哭于军门外三日”，诸侯有丧相临之礼。

    十三年，吴召鲁、卫之君会于橐皋。〔1〕【注释】〔1〕“吴召鲁、卫之君会于橐皋”，《左传》鲁哀公十二年夏“（鲁）公会吴于橐皋”，“秋，卫侯会吴于郧”，是所会不同时不同地。“橐皋”，音tu$g1o，今安徽巢县西北柘皋镇。郧，今山东莒县南。

    十四年春，〔1〕吴王北会诸侯于黄池，〔2〕欲霸中国以全周室。〔3〕六月丙子，越王句践伐吴。乙酉，越五千人与吴战。丙戌，虏吴太子友。〔4〕丁亥，〔5〕入吴。〔6〕吴人告败于王夫差，夫差恶其闻也。〔7〕或泄其语，吴王怒，斩七人于幕下。〔8〕七月辛丑，吴王与晋定公争长。〔9〕吴王曰：“于周室我为长。”〔10〕晋定公曰：“于姬姓我为伯。”〔11〕赵鞅怒，〔12〕将伐吴，乃长晋定公。〔13〕吴王已盟，与晋别，欲伐宋。太宰嚭曰：“可胜而不能居也。”乃引兵归国。国亡太子，内空，王居外久，士皆罢敝，〔14〕于是乃使厚币以与越平。

    【注释】〔1〕“十四年春”，《春秋》、《左传》哀公十三年皆曰“夏”，盖吴用夏正。〔2〕“吴王北会诸侯于黄池”，据《左传》哀公十三年，吴王夫差与鲁哀公、晋定公、单平公相会于黄池。《国语·吴语》曰：“阙为深沟，通于商、鲁之间，北属之沂，西属之济，以会晋公午（定公）于黄池。”是夫差曾掘邗沟以达沂（沂水，源出今山东沂源县，流入古黄河废道）、济（济水，源出今河南济源县王屋山，其故道本过黄河而南，东流至山东，与黄河并行入海，后下游为黄河所夺），以与北方诸侯相会。传世春秋青铜器赵孟庎壶铭曰“禺（遇）邗王于黄池，为赵孟庎（介），邗王之惖（赐）金，以为祠器”，所谓“遇邗王于黄池”即指“吴王北会诸侯于黄池”之事。“黄池”，今河南封丘南、济水故道南岸。〔3〕“中国”，中原地区。“全”，日本枫山文库藏《史记》古本作“令”。“周室”，周王室。〔4〕“虏吴太子友”，《国语·吴语》云“越王句践乃命范蠡、舌庸率师沿海溯淮以绝吴路，败王子友于姑熊夷。越王句践乃率中军溯江（即今松江）以袭吴”。〔5〕“丁亥”，前文“丙子”为十一日，“乙酉”为二十日，“丙戌”为二十一日，此“丁亥”为二十二日。〔6〕“入吴”，入吴都。〔7〕“恶”，音w），不喜欢。此句言夫差不愿让诸侯闻知此事。〔8〕“七人”，指知越已攻入吴者。“幕”，会盟在野外，诸侯居于帐幕之中，“幕”即帐幕。〔9〕“晋定公”，名午，公元前五一一年至前四七五年在位。“长”，音zh3ng，首领，此指盟主。《左传》哀公十三年曰“秋七月辛丑，盟，吴、晋争先（争歃血先后，先歃者为长）”。〔10〕“于周室我为长”，吴是太伯之后，太伯为古公亶父之长子，季历之长兄，文王之大伯父，故为长。〔11〕“伯”，音b4，通“霸”。晋自文公之后，历襄公以至悼公、平公皆称霸。〔12〕“赵鞅”，即赵简子，又名志父，亦称赵孟，自晋定公十五年（公元前四九七年）为卿执晋政。〔13〕“乃长晋定公”，《国语·吴语》云“吴公先歃”，《公羊传》哀公十三年云“吴主会”，《左传》哀公十三年云“乃先晋人”。本书《秦本纪》、《晋世家》、《赵世家》均云“长吴”，是司马迁存异说也。〔14〕“罢”，音p0，通“疲”，疲劳，疲乏。“敝”，疲惫。

    十五年，齐田常杀简公。〔1〕【注释】〔1〕“田常”，即田恒、田成子，《左传》《论语》等书作“陈恒”、“陈成子”。其父田乞已专齐政，乞死，常继，以大斗出贷，以小斗收进，以收人心。简公四年（公元前四八一年），田常杀简公，拥立平公，自任齐相，齐国之政尽归田氏。

    十八年，越益强。越王句践率兵复伐败吴师于笠泽。〔1〕楚灭陈。〔2〕【注释】〔1〕“笠泽”，唐陆广微《吴地记》谓松江一名笠泽，春秋时吴王御越于此，松江即今江苏吴淞江。〔2〕“楚灭陈”，《左传》哀公十七年载“秋七月己卯（八日），楚公孙朝帅师灭陈”。

    二十年，越王句践复伐吴。〔1〕二十一年，遂围吴。二十三年十一月丁卯，越败吴。〔2〕越王句践欲迁吴王夫差于甬东，〔3〕予百家居之。吴王曰：“孤老矣，不能事君王也。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令陷此。”〔4〕遂自刭死。〔5〕越王灭吴，〔6〕诛太宰嚭，以为不忠，〔7〕而归。

    【注释】〔1〕“二十年，越王句践复伐吴”，《左传》哀公十九年曰“越人侵楚，以误吴也”，无伐吴事。〔2〕“越败吴”，二十年越围吴，二十三年灭吴，盖首尾三年也。《国语·越语下》曰“居军三年，吴师自溃”，《赵王句践世家》亦曰“留围之三年”。〔3〕“甬东”，今浙江定海东之翁山。〔4〕“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令陷此”，指夫差二年吴败越时，伍子胥劝夫差“去疾莫如尽”，拒绝越之求和。〔5〕“刭”，音j！ng，用刀剑割脖子。〔6〕“越王灭吴”，越灭吴后，吴地尽为越有，《左传》哀公二十七年越使后庸赴鲁正邾、鲁之界，《孟子·离娄下》“曾子居武城，有越寇”，则越境与鲁境相邻矣。〔7〕“诛太宰嚭，以为不忠”，太宰嚭受越贿，劝夫差许越和，是不忠于己君。太史公曰：孔子言〔1〕“太伯可谓至德矣，三以天下让，〔2〕民无得而称焉”。余读《春秋》古文，〔3〕乃知中国之虞与荆蛮句吴兄弟也。延陵季子之仁心，慕义无穷，见微而知清浊。呜呼，又何其闳览博物君子也！〔4〕【注释】〔1〕“孔子言”，见《论语·泰伯》。〔2〕“三以天下让”，太伯以弟季历贤，子昌有圣象，以天下三让于王季。〔3〕“《春秋》古文”，指《春秋左氏传》。〔4〕“闳”，宏大宽广。

    译文 吴太伯、太伯的弟弟仲雍，都是周太王的儿子，王季历的哥哥。季历贤达，且有一个有圣人之相的儿子姬昌，太王意欲立季历，并传位给姬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便逃奔到南方部族荆蛮人居住的地方，遵随当地习俗，在身上刺画花纹，剪短头发，表示不可再当国君，以此来让避季历。季历果然登位，这就是王季，而姬昌就是文王。太伯逃奔到荆蛮，自称句吴。荆蛮人钦佩他的品德高尚，追随并且归附他的有上千家，被拥立为吴太伯。

    太伯去世，没有儿子，弟弟仲雍继位。仲雍去世，儿子季简继位。季简去世，儿子叔达继位。叔达去世，儿子周章继位。此时周武王灭亡了殷王朝，寻求太伯、仲雍的后代，找到了周章。周章已经做了吴地君主，便把吴地封给了他。并封周章的弟弟虞仲在成周之北的旧时夏都之地，这就是虞仲，列为诸侯之一。

    周章去世，儿子熊遂继位。熊遂去世，儿子柯相继位。柯相去世，儿子彊鸠夷继位。彊鸠夷去世，儿子余桥疑吾继位。余桥疑吾去世，儿子柯卢继位。柯卢去世，儿子周繇继位。周繇去世，儿子屈羽继位。屈羽去世，儿子夷吾继位。夷吾去世，儿子禽处继位。禽处去世，儿子转继位。转去世，儿子颇高继位。颇高去世，儿子句卑继位。此时晋献公灭亡了成周北面的虞公，以打开征伐虢国的路途。句卑去世，儿子去齐继位。去齐去世，儿子寿梦继位。寿梦继位后吴国开始强盛起来，自称为王。

    自从太伯建立吴国以来，经过五代吴君便到武王战败殷王朝，封太伯吴国之后代于两处：其中之一的虞国，在中原地区，其中之一的吴国，在南方夷蛮地区。经过十二代，晋国灭亡了中原的虞国，中原的虞国被灭亡之后，又经过两代，在夷蛮地区的吴国兴盛起来。从太伯传至寿梦大致为十九代君主。

    吴王寿梦二年，逃亡在外的楚国大夫申公巫臣因怨恨楚将子反而投奔晋国，从晋国出使吴国，教授吴国的士兵使用战车作战，让他的儿子担任吴国掌管外交的官员。吴国从此开始同中原国家进行交往，吴国攻打楚国。十六年，楚共王出兵攻打吴国，楚国的军队进到衡山。

    在位二十五年，吴王寿梦去世。寿梦有四个儿子，老大叫诸樊，老二叫余祭，老三叫余眜，老四叫季札。季札贤达，寿梦打算让他继位，季札谦让认为不合宜，于是就扶立老大诸樊，让他代理政务掌管国家大事。

    吴王诸樊元年，在办完丧事以后，诸樊把君位要让给季札。季札辞谢说：“曹公死的时候，诸侯与曹国人认为准备继位的曹君不合礼法，打算拥立子臧为君，子臧离开国都，以成全曹君。君子称颂说：‘确能保持节操啊！’谁敢冒犯君主呢？享有国家，不是我的志向。我虽无能，愿效法子臧的操行。”吴国人坚持要立季札为君，季札抛弃了家室去种田，只好舍弃这一主张。秋天，吴国出兵攻打楚国，楚国击败了吴国的军队。四年，晋平公新继位。

    在位十三年，吴王诸樊去世。诸樊曾有遗言传位给弟弟余祭，计划按兄弟的次序传位，一定要把君位传给季札才停止，以偿还先王寿梦的遗愿，并且褒扬季札的崇高品德，兄弟们都想传位给季札，按照诸樊的遗令要依次实现。季札受封在延陵，故号称延陵季子。

    吴王余祭三年，齐国国相庆封获罪，从齐国来投奔吴国。吴王把朱方县封赐给庆封，作为俸地，又把女儿嫁给他，使他比在齐国时还富裕。

    四年，吴王派遣季札出使鲁国访问，请求观赏周王室的乐舞。鲁国乐师为季札演唱《周南》、《召南》。季札称赞说：“真美啊！开始建立基业，尚不完美，然而却唱出了人们勤恳而无怨恨的心声。”演唱了《邶风》、《鄘风》、《卫风》。又称赞说：“真美啊！音调深沉，情感忧戚而不困惑。我听说卫康叔、武公的操行就是这样，这就是《卫风》蕴含所在吧！”又歌唱了《王风》。又称赞说：“真美啊！忧思而无恐惧，这大概是抒发王室东迁的心境吧！”又歌唱了《郑风》。又评论说：“歌曲软绵绵得太过分了，它表明民众已无法承受了，郑国恐怕要最先亡国吧！”又歌唱了《齐风》。又称赞说：“真美啊！浩渺深远，不愧大国风采。雄踞东海之滨，这就是太公的封国吧！它的发展是不可限量的啊！”又歌唱《豳风》。又称赞说：“真美啊！气势宏伟，尽情欢乐，毫不过分。这大概是显示周公东征的气概吧！”又歌唱《秦风》。又评说道：“这就是夏民的遗音。若能保持夏代的遗风便能强大，强大到一定程度，就能达到周王朝鼎盛时的气派了吧！”又歌唱《魏风》。又称赞说：“真美啊！它的曲调抑扬宛转，粗犷中有柔美，淳朴而流畅，以德辅行，显露出开明君主的风度。”又歌唱《唐风》。又评说道：“情思深长，这大概就是陶唐氏的遗风吧！不然，为什么忧思如此深远呢？不是情操高尚人的后代，谁能像这样呢？”又歌唱《陈风》。又评论说：“国家没有像样的君主，难道能长久吗？”从《郐风》往下，就不再评论了。又歌唱《小雅》。又赞美说：“真美啊！深思而不惑乱，有怨恨而又不胡说，虽然处于周王朝衰败的时候，仍能看到先王臣民的影子。”又歌唱《大雅》。赞美说：“宽广啊！和谐而优美，柔韧而刚强，大概这就是文王的美德吧！”又歌唱《颂》。赞美说：“美妙到了极点！正直而不倨傲，不卑又不亢，亲近而不强迫，疏远而不相离，遭到贬谪也不胡作非为，官复原职也不贪得无厌，心有哀伤也不愁怨，高兴的时候也不忘乎所以，有财富时绝不挥霍殆尽，富足时绝不眩耀，施舍时绝不浪费，能够获取时一定要有节制，宁静而不呆滞，奋发而不失分寸，五音和谐，八风协调，节奏适度，曲律恰到好处，圣贤们大体上都是相同的。”观看了《象箾》、《南籥》的舞蹈，赞美说：“真美啊！还有些遗憾。”观看了《大武》的舞蹈，赞美说：“真美啊！周代鼎盛时期大概就像这样的吧！”观看了《韶护》的舞蹈，评说道：“圣人已经很伟大了，仍然感到德行有不够完美的地方，做圣人也很不容易啊！”观看《大夏》的舞蹈，赞美说：“真美啊！做了那么多好事而不自以为有恩惠，不是大禹谁能做到这一点？”观看《招箾》的舞蹈，赞美说：“品德高尚达到了顶点，真伟大啊！像昊天那样无所不覆，像大地那样无所不载，德行达到了顶点，再也无法增高了。所有美妙的歌舞尽在这里了，其他的歌舞，用不着再看了。”

    季札离开了鲁国，又出使到齐国。他规劝晏平仲说：“您赶快把自己的封地和官职交出去，只有没有封地和官职的人，才能幸免于难。齐国的政权将另有所归，在没有适当归属前，灾难是不会平息的呀！”所以晏子通过陈桓子交出了官职和封地，因此得以避免了栾氏、高氏制造的灾难。

    季札离开了齐国，又出使到郑国。看见子产，如同见到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他对子产说：“郑国的当权者腐败，灾难就要来到，政权必将落到您的身上。您当政以后，一定要谨慎地按照礼法行事，否则，郑国仍将败亡。”离开郑国，季札又来到卫国。劝慰蘧瑗、史狗、史䲡、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说：“卫国贤能的人很多，不会有祸患的。”

    从卫国前往晋国，准备在宿地住宿，听到钟声，说：“真怪啊！我听说，空有才辩而无道德的，必定遭受杀身之祸。先生得了国君仍然停留在此，恐惧都来不及，还能寻欢作乐吗？先生在此停留，犹如燕子在帷幕做巢。国君尚未安葬，可以作乐吗？”说完便离开了。孙文子听说了这些话，到死不再听奏乐。

    季札来到晋国，对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说：“晋国的大权将集中在您们三家了！”在临别时，他对叔向说：“您努力吧！国君腐败而良臣又多，大夫都很富有，国家大权将落入三家手中，您非常正直，一定要考虑怎样使自己躲避灾难。”

    当初季札刚开始出使时，北上途中拜见徐国国君。徐君非常喜爱季札的宝剑，嘴上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季札心里明白他的意思，因为还要出使中原诸国，没能将宝剑赠送给他。在他回国时又来到徐国，徐君已经去世，他便解下宝剑，挂在徐君墓旁的树上才离开。随从的人说：“徐君已经死了，您还送给他干什么呢？”季子说：“不能这样说，当初我心里已经决定送给他，怎能因为他死了而违背我的初衷呢？”

    七年，楚国的公子围杀了他的君王夹敖取代了王位，这就是灵王。十年，楚灵王会合了诸侯来攻打吴国的朱方，诛杀了从齐国来的庆封。吴国也攻打楚国，夺取了三个城邑便离去了。十一年，楚国进军攻打吴国，到达雩娄。十二年，楚国再次来伐，军队驻扎在乾溪，楚国战败后逃走了。

    在位十七年，吴王余祭去世，弟弟余眜继位。吴王余眜二年，楚国的公子弃疾杀了他的君王灵王取代了他的王位。

    在位四年，吴王余眜去世，他的遗愿是将王位传给弟弟季札。季札避让受位，逃离而去。于是吴国人说：“先王曾有遗嘱，哥哥去世由弟弟继位，一定要传位给季子。季子现在逃离不肯继位，就应由吴王余眜的后代继位。现在他去世了，他的儿子应该接位了。”于是便拥立吴王余眜的儿子僚作吴王。

    吴王僚二年，公子光领兵攻打楚国，战败且丢失了吴王的龙船。公子光很害怕，他通过偷袭的办法，重新夺回了吴王的龙船才带兵回国。

    五年，楚国在逃的大臣伍子胥前来投奔，公子光像对待客人一样接待了他。公子光本是吴王诸樊的儿子，平常就认为在自己父亲兄弟四人中，王位应该传给季子。季子不肯接受王位，自己的父亲应该首先继位。若果不能传位给季子，公子光应接受王位。他暗地招纳贤能之士，准备一旦有机会便袭击吴王僚。

    八年，吴王僚派公子光出兵攻打楚国，打败了楚国的军队，从居巢把楚国从前的太子建的母亲接来带回国。并趁势向北进军，打败了陈国、蔡国的军队。九年，公子光攻打楚国，攻陷了居巢、钟离两地。在此之前，楚国边境卑梁家的少女与吴国边境的女子争采桑叶，两家怒而互相残杀，两国边境长官知道后，也大为恼怒进而互相攻打，楚国人扫荡了吴国的边境村庄。吴王对此十分恼怒，因此才出兵攻打楚国，攻占了两个城镇才善罢甘休。

    伍子胥刚刚投奔吴国时，用攻打楚国的好处劝说吴王僚。公子光说：“伍子胥的父亲和哥哥被楚国杀害了，他只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对吴国来说哪里有什么好处！”由此伍子胥知道公子光另有打算，便寻求到一位叫专诸的勇士，把他献给公子光。公子光正中下怀，于是便对伍子胥以礼相待。伍子胥隐居到乡间从事耕种，等待着专诸的行动。

    十二年冬天，楚平王去世。十三年春天，吴国打算趁楚国治丧期间进兵攻打它，指派公子盖余、烛庸带兵包围了楚国的六邑和灊邑。派遣季札出使晋国，观察诸侯的态度和举动。楚国调兵断绝了吴军的退路，吴国军队无法撤退。看到这种情景，吴国的公子光说：“这个时机可不能丧失啊！”他对专诸说：“此时不去索求更待何时！我才是真该继承王位的人，应该接位了，我打算现在就得到它。季子就是来了，也不会废除我的！”专诸说：“到了可以杀王僚的时候了。他母亲年老孩子幼弱，两个公子带兵在楚国打仗，楚国又断绝了他们的归路。如今吴王在外受到楚国的围困，在内没有刚正不阿的大臣，没有可以对付我们的。”公子光说：“我的身子，就是你的身子！”四月丙子日，公子光在暗室里埋伏下武士，邀请吴王僚来饮酒。吴王僚把军士排列在大道两旁，从王宫到公子光的家，大门、台阶、屋门、座席两侧，都安排下吴王僚的亲兵，人人手执短剑。公子光假称脚有毛病，进入暗室，指使专诸把匕首藏在烤鱼腹中端给吴王僚吃，手执匕首直刺吴王僚，专诸自己的胸膛也被吴王亲兵的短剑刺中，结果仍然杀死了王僚。公子光终于取得了王位，这就是吴王阖庐。阖庐便任命专诸的儿子担任上卿。

    季子回来后，说：“假如先君的祭祀不被废绝，百官不再废除他们的君主，社稷仍然受到供奉，这也就是我的国君了。我还敢怨恨谁呢？痛悼死去的，侍奉活着的，顺待天意的安排。不是我发起的动乱，谁当君主就服从谁，这是先人们遵循的道理呀！”他来到王僚的墓前，哭着向旧日的君主汇报了出使的经过，然后回到自己的官府等待新君主下达命令。此时，吴国公子烛庸、盖余二人正带兵受到楚国军队的包围，听到公子光杀了王僚自立为王，便带领他们统领的军队投降楚国，楚王把他们封在舒邑。

    吴王阖庐元年，提拔伍子胥担任行人并参与谋划国家大事。楚国诛杀了伯州犂，他的孙子伯嚭逃亡投奔到吴国，吴王用他作大夫。

    三年，吴王阖庐携同伍子胥、伯嚭带兵攻打楚国，攻陷了舒邑，把出逃在外的吴国两个公子杀死。阖庐谋划攻入郢都，将军孙武说：“百姓太劳累，尚不可进军，姑且等待一些日子。”四年，再进军攻打楚国，夺取了六邑和灊邑。五年，攻打越国，战胜了它。六年，楚国派子常囊瓦攻打吴国。吴军迎击楚军，在豫章大败楚军，夺得了楚国的居巢才收兵。

    九年，吴王阖庐向伍子胥、孙武请问说：“早先您说郢都尚不可打入，那么现在怎么样了呢？”两位回答说：“楚国将领子常很贪婪，唐国、蔡国都很怨恨他。君王决意大举进攻的话，一定要得到唐国、蔡国的协助才可以发兵。”阖庐听从了他们的意见，出动全国军队，与唐国、蔡国一道向西进军攻打楚国，军队进到汉水之滨。楚国也调兵抵御吴国军队，双方在汉江两岸布下了阵形。吴王阖庐的弟弟夫打算出战，阖庐不许可。夫说：“君王既然已经把军队交给了我，战争总是以有利于我为上策，还等待什么呢？”便率领他的部下五千军兵冒险袭击楚国军队，楚国的军队大败而逃。于是吴王便挥兵追击败逃的楚军。待到追至郢都，交战五次，楚军失败五次。楚昭王逃出郢都，投奔郧城。郧公的弟弟要想杀死昭王，昭王与郧公一道又投奔随国。吴国军队就此进入郢都。伍子胥、伯嚭鞭打了楚平王的尸体，以报父仇。

    十年春天，越国探听到吴王远在郢都，国内武装空虚，就出兵攻打吴国。吴国另外派遣一支军队迎击越军。楚国向秦国告急，秦国派遣军队营救楚国攻打吴国，吴国军队战败。阖庐的弟弟夫看见秦国、越国接连打败吴军，吴王滞留楚国不走，便逃回吴国自立为吴王。阖庐听到这个消息，便带领军队回国，攻打夫。夫战败逃奔楚国。楚昭王趁此机会在九月重新回到郢都，而封夫在堂溪，称为堂溪氏。十一年，吴王派太子夫差出兵攻打楚国，夺取了番邑。楚王害怕侵扰便离开郢都迁徙到鄀城。

    十五年，孔子在鲁国担任国相。

    十九年夏天，吴国攻打越国，越王句践在檇李迎击吴军。越国派遣敢死队出面挑战，他们排成三行来到吴军阵前，大声呼喊，并当着吴军的面自杀。就在吴国士兵全神贯注地观看时，越军趁机冲杀过去，在姑苏打败了吴军。作战中击伤了吴王的指头，吴军败退了七里地。吴王不久因伤病死。阖庐下令传位给太子夫差，对他说：“您能忘记句践杀父之仇吗？”回答说：“不敢忘！”三年后，他就向越国报仇。

    吴王夫差元年，任命大夫伯嚭为太宰。训练军队作战射箭，时时刻刻不忘向越国报仇。二年，吴王调动全部精锐部队去攻打越国，在夫椒打败了越国的军队，报了姑苏之仇。越王句践把五千甲兵隐蔽在会稽，派大夫文种通过吴国的太宰嚭向吴王求和，请求允许全越国的男女作为吴国的奴隶。吴王准备答应越国的请求，伍子胥进谏说：“从前有过氏灭了斟灌去攻打斟寻，灭亡了夏后帝相。帝相的妃子后缗正在怀孕，逃在了有仍国，生下了少康。少康当上了有仍国的牧正。有过氏又要杀死少康，少康又逃奔到有虞国。有虞氏感念夏朝的恩德，便把两个女儿嫁给他并把纶邑封给他，使他拥有地方十里，人口五百。后来他便招集夏人的旧部，重整夏人的体制。派人引诱对方上当，从而灭亡了有过氏，恢复了大禹的功业，让夏人的祖先重新在祭祀中配享上帝，恢复了原有的统治。今天吴国不如有过氏强大，而句践却远远超过少康。现在不趁此消灭他，还要饶恕他，日后就很难制服他了。况且句践的为人很能忍耐，现在不消灭他，以后一定会懊悔的。”吴王不肯听从，只听太宰嚭的话，最后答应与越国媾和，签订了协定后撤兵离去。

    七年，吴王夫差得知齐景公去世而大臣们争权夺利，新继位的国君年纪尚轻，便发兵北上攻打齐国。伍子胥进谏说：“越王句践粗茶淡饭，衣不穿绸缎，慰问死者家属，探看患病的人，这是想驱使他的百姓实现某个目标。这个人活着必然要成为吴国的患害。现在越国才是吴国的心腹之患，君王若不尽早除掉他，去忙于攻打齐国，不是很荒唐吗？”吴王根本听不进去，一心向北进军攻打齐国，在艾陵打败了齐国的军队。到达缯地后，传呼鲁哀公，向他索要一百套牛羊猪等祭品。季康子派子贡用周王室的礼法去劝说太宰嚭，才得以阻止。因而滞留在齐国、鲁国南部占领地。九年，替驺国去攻打鲁国，到达战地后，与鲁国互签盟约后才离去。十年，攻打了齐国后回国。十一年，再次向北攻打齐国。

    越王句践带领他的部下来朝见吴王，献上了非常丰厚的礼物，吴王很高兴。只有伍子胥感到很害怕，说：“这是要葬送吴国啊！”进谏说：“越国处于吴国的生死之地，今天在齐国取得了很大的胜利，犹如得到的是石田，没有任何用处。况且《盘庚之诰》有劣种不可遗患的训导，商王朝正是遵守这一训导才得以兴盛的。”吴王不予采纳，派伍子胥出使齐国，伍子胥把他的儿子嘱托给齐国的鲍氏后，方回国向吴王复命。吴王听说这事后，勃然大怒，把属镂之剑赐给伍子胥要他自杀。临死时，伍子胥说：“在我的墓上种上梓树，让它长成可以做棺木的大树。把我的眼睛挖出来挂在吴国都城的东门之上，用来亲眼看着越国把吴国灭亡。”

    齐国的鲍氏杀死了齐悼公。吴王听说后，在军门外哭了三天，就从海上出兵攻打齐国。齐国人打败了吴军，吴王才带领军队回国。

    十三年，吴王召唤鲁国、卫国的君主在橐皋会盟。

    十四年春天，吴王北上在黄池与诸侯会盟，想要称霸诸侯保全周王室。六月丙子日，越王句践出兵攻打吴国。乙酉日，越军五千人与吴军交战。丙戌日，俘虏了吴国太子友。丁亥日，攻入吴国都城。吴国人向吴王夫差报告了战败的消息，夫差很怕被诸侯知道这一消息。有人走漏了风声，吴王大为恼怒，在军营中把有关连的七人斩首示众。七月辛丑日，吴王与晋定公争当盟主。吴王说：“在周室中我的辈份最高。”晋定公说：“在姬姓诸侯中我是老大。”赵鞅气极，要动用军队攻打吴王，于是只好推举晋定公当盟主。吴王在会盟结束后，与晋定公告别，又准备攻打宋国。太宰嚭说：“仅仅打败就可以了，不能长久居住此地。”于是吴王便带兵回国。吴国国中没有了太子，国内无人主事，吴王滞留国外长久不归，军兵都极为疲惫，不得已只好用丰厚的礼物同越国媾和。

    十五年，齐国的田常杀死了简公。

    十八年，越国更加强大。越王句践再次带兵在笠泽打败吴国的军队。楚国灭亡了陈国。

    二十年，越王句践再次出兵攻打吴国。二十一年，越军包围了吴国的都城。二十三年十一月丁卯日，越国军队打败了吴国军队。越王句践要把吴王夫差迁到甬东，给他百户民家住在那里。吴王夫差说：“我老了，不能再事奉君王了。我真后悔没有采用伍子胥的话，使自己落到这步田地。”就自刭而死。越王灭亡了吴国，诛杀了太宰嚭，认为他作为臣下不忠于自己的君主，然后班师回国。

    太史公说：孔子曾经说过“太伯可说是道德最为高尚的了。三次以君位相让，老百姓真不知道怎样称颂他才好”。我读《春秋》古文，才知道中原的虞国与荆蛮的吴国是亲兄弟。延陵季子的仁德之心，仰慕道义无止境，看到一点微细的迹象就能知道本质的清浊。唉，真是一个阅历丰富见多识广的君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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