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译文

(88106 www.88106.info)    译文 大宛的事迹，从张骞开始了解。张骞是汉中人，建元年间选为郎官。那时天子询问投降过来的匈奴人，他们都说：匈奴打败了月氏王，用他的髑髅做成饮水器，月氏人逃走，一直怨恨、仇视匈奴，没有人能和他们一起打击匈奴。汉正想消灭匈奴，听到这些话后，便打算和月氏通使。然而出使的道路必定要经过匈奴的领土，于是招募能充当使者的人。张骞以郎官的身份应募，出使月氏，和堂邑侯家一个当奴隶的匈奴人名叫甘父的一起从陇西出发。他们途经匈奴时，被匈奴俘获，传送到单于那里。单于把他们扣留起来，说：“月氏在我的北面，汉怎么能派使者去呢？我想派使者去越国，汉肯答应我吗？”扣留张骞共十多年，给他娶妻，并生了儿子，然而张骞坚守汉的使节。

    在匈奴中，监视日益宽松，张骞便和他的部属一起朝着月氏的方向逃走。他们往西奔走了几十天，到达大宛国。大宛国王听说汉富有财宝，想通使而办不到，见到张骞，很是高兴，就问：“你想去哪里？”张骞说：“我为汉出使月氏，中途被匈奴阻拦。现在逃到这里，请大王派向导送我前往，果真到达月氏，回到汉朝后，汉赠送大王的财物，将无法用言语形容。”大宛王认为他的话很对，就打发张骞动身，为他派出向导和译员，送他到康居国，康居人又把他传送到大月氏国。大月氏王被匈奴杀死了，大月氏人拥立太子为王，已经征服了大夏国，定居下来。那里土地肥沃，盗寇很少，大月氏人向往安乐，又认为自己离汉太远，竟没有向匈奴报复的念头了。张骞从大月氏跑到大夏，始终没有抓住大月氏的要领。

    张骞逗留了一年多，才动身回来。他沿着南山走，想通过羌人居住的地方归国，又被匈奴人抓住，扣留了一年多，直到单于死了，左谷蠡王出兵攻打单于的太子，自立为单于，国内混乱，张骞才和他的匈奴人妻子和堂邑甘父一起逃回汉。汉授予张骞太中大夫、堂邑父奉使君之职。

    张骞这个人坚强有毅力，宽厚，对人诚实，蛮夷都喜爱他。堂邑父原来是匈奴人，擅长射箭，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射禽兽吃。当初，张骞出发时有一百多人，离开汉十三年，只有二个人活着回来。

    张骞亲临的国家有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还听说在这些国家的近旁还有五六个大国，都向天子作了汇报。他说：大宛在匈奴西南面，在汉正西方，离开汉大约一万里。他们过定居生活，耕田，种稻麦，有葡萄酒。良马很多，马流的汗象血，它们的祖先是天马之子。那里有城廓、房屋住宅。从属于大宛的城邑有七十多个，民众大约有几十万。使用的武器有弓和矛，能骑马、射箭。它的北面是康居，西面是大月氏，西南面是大夏，东北面是乌孙，东面是扜罙、于窴。于窴以西，河水都向西流，注入西海；于窴以东，河水都向东流，注入盐泽。盐泽潜入地下，黄河的源头就在它的南面。玉石很多，黄河流注中国。楼兰、姑师都有市邑城廓，靠近盐泽。盐泽离开长安约五千里。匈奴的右翼占据盐泽以东直到陇西的长城一带，南面和羌邻接，阻挡住汉西去的道路。

    乌孙在大宛东北面约二千里，游牧为生，随牲畜迁移，风俗和匈奴相同，射手有几万人，骁勇善战。原来归服匈奴，后来强大了，只保持名义上的隶属关系，不肯去朝贡会盟了。

    康居在大宛西北面约二千里，游牧为生，风俗和大月氏非常相同，射手有八九万人。和大宛国邻接。国家小，南面受月氏控制，东面受匈奴控制。

    奄蔡在康居西北面约二千里，游牧为生，风俗和康居非常相同。射手有十万多人。靠近大泽，无边无际，大概就是所谓北海吧。

    大月氏在大宛西面约二三千里，妫水的北岸。它的南面是大夏，西面是安息，北面是康居。游牧为生，随牲畜迁移，风俗和匈奴相同。射手约有一二十万人。原来很强大，轻视匈奴。到冒顿即位，才打败月氏，在老上单于时，又杀死月氏王，用月氏王的髑髅做成饮水器。月氏最初居住在敦煌、祁连之间，被匈奴打败之后，才远远离开故地，经由大宛，西向攻击大夏，使大夏臣服，于是建都于妫水北岸，设置王庭。剩下小股不能离开故地的，投靠南山的羌人，被称为小月氏。

    安息在大月氏西面约几千里。人民定居，耕田，种稻麦，有葡萄酒。城邑和大宛相似。隶属它的有大小几百座城。国土方圆几千里，是最大的国家。国土濒临妫水，有市邑，百姓经商用车和船，有的通行邻国远达几千里。用银铸钱，币面印有国王肖像，国王去世，就重铸新币，模仿新王的面容。书信、记录用皮革，文字横写。它的西面是条枝，北面有奄蔡、黎轩。

    条枝在安息西面几千里，国土面临西海。炎热湿润。耕田，种稻。有大鸟，鸟卵大得像甕。民众很多，往往有小君主。受安息役使，安息以条枝为蕃国。国人擅长幻术。安息老人传说条枝有弱水，西王母，但从未见过。

    大夏在大宛西南面二千多里，妫水南面。人民定居，有城市房屋，风俗和大宛相同。没有大君主，城邑往往设小君主。兵力薄弱，害怕打仗。擅长经商。大月氏人西迁时，打败大夏，使大夏臣服。大夏民众很多，约一百多万。它的都城是蓝市城，有市场贩卖各种货物。它的东南面有身毒国。

    张骞说：“我在大夏的时候，见到邛竹杖和蜀布。问：‘这是从哪里得到的？大夏国人说：‘我们的商人到身毒去买来的。身毒在大夏东面约几千里，人民定居，风俗和大夏非常相同，地势低平，潮湿炎热。那里的人骑着象打仗，国土靠近大河。’据我推测，大夏离开汉一万二千里，位于汉西南面。现在身毒国又在大夏东南几千里，有蜀地的货物，这说明它离开蜀地不远了。目前出使大夏，从羌人居地出发，很艰难，羌人对此很厌恶。稍微靠北走，就要被匈奴俘获。从蜀地出发应该是捷径，又没有盗寇。”天子已经听说大宛、大夏和安息等都是大国，奇珍异物很多，人民定居，所操生计和中国很是相同，而兵力薄弱，很重视汉的财物，在它们北面的大月氏、康居等国，兵力强大，可以通过馈赠利诱使它们来朝。果真能用符合道义的方式使它们归属，就会拓地万里，经由多重翻译，招致不同习俗的国家，使威德遍传四海。天子很高兴，认为张骞说的话是对的，就命令张骞从蜀、犍为派出密使，分四路同时出发：一路由駹出发，一路由冉出发，一路由徙出发，一路由邛僰出发，都走了一二千里。北面受阻于氐、筰，南面受阻于巂、昆明。昆明等没有君主，擅长盗寇，每次都杀死、劫掠汉使者，终于没有能够通过。然而听说昆明的西面约一千多里有一个骑象的国家，名叫滇越，蜀地商人私下外出做买卖时到过那里，于是汉因为寻求去大夏的道路开始和滇国交通。当初，汉想和西南夷交往，因费用多，道路不通而作罢。等到张骞说可以通往大夏，于是又开始经营西南夷。

    张骞以校尉的身份跟随大将军攻打匈奴，由于他知道水草的所在，大军才得以不困乏，因此封张骞为博望侯。这一年是元朔六年。第二年，张骞任卫尉，和李将军一起从右北平出发攻打匈奴。匈奴围攻李将军，军队损失死亡很多。张骞误期迟到，应当斩首，他用钱赎免为庶人。这一年汉派遣骠骑将军打败了匈奴西域的几万人，直抵祁连山。第二年浑邪王率领他的部民降汉，金城、河西西部沿南山直到盐泽一带，从此见不到匈奴的踪迹。匈奴时而派探子到那里，然而很稀少了。又过了二年，汉在漠北打跑了单于。

    这以后天子几次询问张骞大夏等国的情况。张骞已经失去了侯爵，因而说：“我在匈奴人中间的时候，听说乌孙王号称昆莫，昆莫的父亲是匈奴西方一个小国的国君。匈奴攻击、杀死了昆莫的父亲，昆莫被活活地抛弃在旷野，乌鸦衔着肉在他的上面飞翔，狼跑去哺乳，单于很奇怪，以为是神，就收养他长大成人。到了壮年，又让他领兵，几次立功后，单于又把他父亲的部民给昆莫，命令他长久保卫西域。昆莫收养他的部众，攻打近傍的小国，拥有几万名射手，训练攻守作战。单于死后，昆莫就率领他的部众远徙，中立，不肯去朝见匈奴。匈奴派骑兵攻击，打不赢，认为是神，便远远地避开它，因而设法笼络使它保持隶属关系，不大进攻。现在单于刚被汉困住，原来浑邪王的驻地空虚无人。蛮夷的风气是贪得汉的财物，假如乘这个时机用重金馈赠乌孙，招他们日益东迁，占领原来浑邪王的驻地，和汉结为兄弟，从形势来看当会听从，听从就是斩断了匈奴的右臂。只要联合了乌孙，乌孙以西大夏等国都可以招来作为藩臣。”天子认为很对，就授予张骞中郎将之职，率领三百人，每人二匹马，牛羊数以万计，带着金币、丝绸，价值成千上万，还有许多持节的副使，中途只要可以派遣，就派他们去其它相邻的国家。

    张骞到达乌孙后，乌孙王昆莫接见汉使的礼节和单于的相同。张骞很羞愧，他知道蛮夷贪婪，就说：“天子给与赏赐，大王不下拜就退还所赐之物。”昆莫这才起来拜谢赏赐，其它还是照旧。张骞说明出使的旨趣说：“乌孙如果能东迁到浑邪的驻地，汉就派送公主作昆莫的夫人。”乌孙国家分裂，国王年老，又远离汉，不知道汉的大小，一向服属匈奴，为时已久，且靠近匈奴，大臣们都害怕匈奴，不想迁移，国王不能独自作主。张骞抓不住乌孙的要领。昆莫有十多个儿子，次子大禄，强悍，善于率领部众，统辖部众居住在别处，有一万多骑兵。大禄的哥哥是太子，太子有一个儿子叫岑娶。太子死得很早，临死对他的父亲昆莫说：“一定立岑娶为太子，不要让别人取代他。”昆莫很悲哀，就允许了，终于立岑娶为太子。大禄因为不能代立为太子，大怒，把他的弟弟们都收押起来，率领他的部众叛乱，谋划进攻岑娶和昆莫。昆莫年老，常常耽心大禄会杀掉岑娶，就给岑娶一万多骑兵让他住在别处，而昆莫留一万多骑兵自卫，一国部众，一分为三，大体上对昆莫表示服从，昆莫也因此不敢独自和张骞订约。

    张骞于是分遣副使出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窴、扜罙和邻近各国。乌孙派出向导、译员送张骞归国，张骞带着乌孙所派的几十位使者、几十匹马回国答谢，乘机让他们窥测汉，了解它的广大。

    张骞归国，被授予大行之职，位列九卿。一年多以后，就去世了。

    乌孙使者见到汉人口众多、物产富饶，回国报告，乌孙国就更加重视汉了。这以后一年多，张骞所派出使大夏等地的副使大多和那些地方的人一同归来，于是西北各国开始和汉交往。由于张骞第一个开辟这条通道，以后出使的人都自称博望侯，以取信于外国，外国也因此信任这些汉使。

    自从博望侯张骞死后，匈奴听到汉和乌孙交通，很愤怒，想攻击乌孙。等到汉使者到达乌孙，并从乌孙的南部出发，接连到达大宛、大月氏等国，乌孙才恐慌起来，派使者贡献良马，表示愿意娶汉的公主，和汉结为兄弟。天子询问群臣的意见，都说“一定要先纳聘，然后派送公主。”当初，天子打开书占卜，卜辞说：“神马当从西北来。”后来得到的乌孙马很出色，就命名为“天马”。等到获得大宛的汗血马，更加雄壮，就改称乌孙马为“西极”，命名大宛马为“天马”。汉开始修筑令居以西的长城，设置酒泉郡以便和西北各国交往。从而更多地派遣使者到达安息、奄蔡、黎轩、条枝、身毒国。天子喜爱大宛马，使者在道路上络绎不绝彼此相望。这些出使外国的使者每批多的有几百人，少的一百多人，每人所携带的都和博望侯很相同。后来日益熟悉，人数也就减少了。汉一般每年派出使者多到十余批，少到五六批，远的八九年，近的几年之后回来。

    这时汉已灭掉南越，蜀和西南夷都受到震动，入朝请求派官吏去治理，于是设置了益州、越巂、牂柯、沈黎、汶山郡，企图使地界连接向前直至大夏。每年派遣使者如柏始昌、吕越人等十多批，从这些新设置的郡出发去大夏，但又被昆明人阻挡住，使者被杀，钱财被夺，到底没有能到达大夏。汉于是征发三辅的囚犯，加上巴蜀士兵几万人，派郭昌、卫广两将军等前往攻击阻挡汉使的昆明人，斩杀、俘虏几万人才离开。这以后派出使者，昆明人还是劫掠，毕竟没有通过。而从北面的道路经酒泉到大夏，使者多了，外国日益厌足了汉的钱币，不再珍视汉朝的物品。

    自从博望侯靠着开辟去外国的道路而尊荣富贵起来，后来跟随去的官吏、士兵都争着上书说外国的奇闻异事、利弊得失，请求充当使者。天子因为外国极远，不是一般人所乐意去的，就听从他们的话，给予使节，招募官吏百姓时也不问他们的出身来历，为他们准备随从派遣他们，广开出使外国的门路。使者往返难免有侵占盗用钱币财物，以及背离出使宗旨的事，天子因为他们熟习外国事情，每次都覆核按察判成重罪，刺激鼓励他们立功赎罪，再次要求出使。出使的事端无穷无尽，使者动不动就犯法。他们的官吏士卒也都竭力推崇外国的事物，话说得大的给予使节，说得小一点的当副使，因此胡言乱语、没有品行的人都争相效法。这些使者都是穷人子弟，私占所带天子的东西，又想在外国低价买进货物谋求私利。外国也厌恶汉使所说人人轻重不一，料汉兵不能远道而来，禁止供应食物刁难汉使。汉使因食物缺少断绝而积怨，以至互相攻击。楼兰、姑师不过是些小国，因为地处交通要道，攻击、劫掠汉使王恢等尤其厉害，匈奴的骑兵也时时遮拦袭击出使西方各国的人。使者争着谈遍了外国的灾祸，虽说都有城邑，但兵力薄弱，容易受攻击。于是天子派原从骠侯赵破奴率领属国骑兵和郡兵几万人，到匈河水，想攻击匈奴，匈奴人都逃走了。第二年，攻击姑师，赵破奴和轻骑兵七百名先到，俘虏了楼兰王，又攻破姑师。乘机用兵胁迫乌孙、大宛等国。回军后，封赵破奴为浞野侯。王恢多次出使，都吃了楼兰的苦头，告诉天子，天子发兵命令王恢辅佐赵破奴攻破楼兰，封王恢为浩侯。于是亭障一直从酒泉列置到玉门关。乌孙用一千匹马为聘，求娶汉的公主。汉派宗室女子江都公主去作乌孙王的妻子，乌孙王昆莫封江都公主为右夫人。匈奴也派公主去作昆莫的妻子，昆莫封匈奴公主为左夫人。昆莫说“我老了”，就让他的孙子岑娶娶江都公主。乌孙国马多，富人多的甚至有四五千匹马。

    当初，汉使到达安息，安息王下令率领二万名骑兵在东界迎接。东界离开王都有几千里。快要到王都时，已经经过了几十座城市，人民很多，络绎不断。汉使回国，安息王随后派使者跟着来参观汉的广大，献给汉大鸟的卵和黎轩的幻术师。大宛西面的小国驩潜、大益、大宛东面的姑师、扜罙、苏薤等国都随同汉使来朝见天子。天子非常高兴。汉使穷尽了黄河的源头，知道黄河源出于窴，那里的山玉石很多，采集归来，天子查考古代图书，命名黄河发源的那座山为昆仑。

    这时候，皇上多次沿海视察，于是让外国客人全部跟着同去，只要是大城市、人口多就经过，散发财物、丝绸赏赐他们，准备丰厚的酒餚款待他们，以显示汉的富饶。举行摔角比赛，搬出奇妙的游戏和各种怪物，招聚很多人来观看，颁行赏赐，酒流成池，肉多如林，让外国客人看遍大仓库和储藏财宝的地方，显示汉的广大，使他们倾慕惊骇。至于幻术师技巧的增加，摔跤、奇妙的游戏年年品种增加、花样翻新。越来越兴旺，都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西北各外国的使者，来来去去。大宛以西，都自以为离汉远，还是骄傲、放肆，满不在乎，不能用礼使他们折服、通过笼络来利用他们。从乌孙以西到安息，因为靠近匈奴，匈奴曾经胁迫月氏，因此只要匈奴使者拿着单于一封信，就一国国依次供应食物，不敢留难。至于汉使，不拿出钱币、丝绸来便得不到食物，不买牲畜就没有坐骑使用。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离开汉远。而且汉财物多，所以一定要购买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样是因为他们害怕匈奴甚于汉使。大宛国左右都用葡萄酿酒，富人藏酒多达一万多石，久藏几十年不腐败。习俗嗜酒，马爱吃苜蓿。汉使把苜蓿和葡萄的种子带回来，天子从此开始在肥沃的土地上种植苜蓿、葡萄，等到天马多了，外国使者来得多了，那离宫别观旁边都种满了苜蓿、葡萄，一望无际。从大宛往西到安息，各国的语言虽然颇不相同，风俗却非常相同。彼此听得懂说的话。那一带的人眼睛深陷，胡须很多，擅长经商，铢锱必较。习俗尊重女子，男子都按照女子所说的决断。那地方没有丝和漆，不知道铸钱器，直到汉使逃亡的士卒投降过去，才教会他们铸造其它兵器和器皿。得到汉的黄金白银，都用来造器皿，不用来铸钱币。

    汉使去得多了，那些年轻的随从一般都进见、熟悉了天子，他们说：“大宛国有良马在贰师城，藏起来不肯给汉使。”天子本来就喜爱大宛马，听到这些话后很满意，就派壮士车令带去千金和金马，请求大宛王给予贰师城的良马。大宛国多的是汉的财物，他们相互商量说：“汉离开我国很远，在盐水中又屡次遭到失败，取道盐水以北会碰到匈奴强盗，取道盐水以南则缺乏水草，往往人烟断绝，大多缺少食物。汉使几百人一批而来，由于缺少食物，尚且死亡超过半数，怎么能派遣大军来呢？奈何我们不得的。再说贰师城的马，是大宛的宝马啊。”于是不肯给汉使。汉使发怒，破口大骂，用椎击毁金马而去。大宛的贵人们发怒说：“汉使轻视我们到了极点。”打发汉使离开后，下令在它东边的小国郁成遮拦攻击汉使，将汉使杀掉，夺取了他的财物。这样一来天子大怒。那些曾经出使大宛国的使者如姚定汉等说，大宛兵力薄弱，果真出动汉兵，不过三千人，用强弩射击，就能完全掳掠、攻破大宛了。天子因为曾经派浞野侯进攻楼兰，浞野侯率领七百名骑兵先到，就俘虏了他的国王，因此认为定汉等人所说不错，又想封宠姬李氏的哥哥为侯，就拜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征发属国骑兵六千和郡国品行恶劣的青年几万人，前去讨伐大宛，以期到贰师城夺取良马，因此号称“贰师将军”。赵始成任军正，原浩侯王浩为行军向导，李哆任校尉，节制军事。这一年是太初元年。关东蝗虫大起，一直向西飞到敦煌。

    贰师将军西行经过盐水后，沿途小国感到恐惧，各自加强城廓的守御，不肯供应汉军食物，进攻又不能攻克。能攻克就能取得食物，不能攻克只能几天就离开。到达郁成时，士兵剩下的不过几千人，而且都是又饥饿又疲乏。进攻郁成，被郁成打得大败，被杀死被打伤的人很多。贰师将军和李哆、赵始成等商量：“到郁成尚且不能攻下，何况到他们的王都呢？”就领兵回来。一往一来，花了二年时间。回到敦煌时，乘下的士卒不过十分之一二。派使者上书说：“道路遥远，大多缺乏食物，士卒不是怕打仗，怕的是饥饿。人数太少，不足以攻克大宛。但愿暂且撤军，增派士卒后再去。”天子听了，大怒，派使者遮拦玉门，说军队有敢于进来的就斩首。贰师将军害怕了，就留驻敦煌。

    这一年夏天，汉在和匈奴作战中损失了浞野侯的军队二万多人。公卿和议论政事的官员都主张撤回进攻大宛的军队，集中力量攻打匈奴。天子认为，既然已经出兵诛伐大宛，如果连大宛这样的小国都不能攻克，那么大夏等国都会轻视汉，大宛的良马也就断绝不来，乌孙、仑头动不动刁难汉使，被外国耻笑。于是查办说讨伐大宛非常不妥的邓光等人，赦免囚犯作步兵，征发品行恶劣的青年和边郡骑兵，花了一年多时间，从敦煌出发的有六万人，负载私人装备的随从人员还不在其内。牛有十万头，马有三万多匹，驴、骡、骆驼也有好几万头，携带了很多粮食，兵器、弓弩一应俱全，整个天下都骚动不安，相互转告奉命前往讨伐大宛，校尉共有五十多位。大宛都城中没有水井，都是汲取城外流水，于是派遣水工引开城下的流水，使城中没有水喝。又征发边防驻军十八万人到酒泉、张掖以北，设置居延、休屠两县拱卫酒泉。谪发天下七种人，并载运干粮供应贰师将军。转运的车辆、人员络绎不断，直达敦煌。还授予二个熟悉马的人执、驱校尉之职，准备攻破大宛后选取良马。

    这以后贰师将军再次率军出发，军队多，所到之处小国无不出来迎接，拿出粮食供应军队。到仑头，仑头不降，攻打几天后，把它屠杀一空。从仑头向西，畅行无阻直达宛城，汉兵到达的有三万人。宛兵迎击汉兵，汉兵射箭把他们打败，宛兵逃进城去，凭藉城墙自保。贰师的军队打算攻打郁成，又担心滞留不进使大宛增添诡诈，就先到宛城，挖开水源，移向别处，这样一来大宛当然窘迫担忧。汉兵围困宛城，攻打了四十多天，外城被破坏，俘虏了大宛贵人勇将煎靡。大宛人很害怕，逃进中城。大宛贵人们相互商量说：“汉之所以进攻大宛，是因为大王毋寡把良马藏起来，又杀害了汉使。现在如果杀死大王毋寡，献出良马，汉兵就会解围。假如不解围，我们再力战而死，也为时不晚。”大宛贵人们都认为很对，就一起杀死了他们的国王毋寡，派贵人拿着毋寡的头到贰师将军那里，相约说：“汉兵不要再攻打我们。我们把良马全部献出，随便你们选取，并供应汉军食物。如果不同意，我们就把良马全部杀掉。康居的救兵也快到了，一旦救兵来到，我们在城里，康居在城外，一起和汉军作战。望汉军深思熟虑，何去何从？”这时康居正在侦察汉军动静，见汉兵还很强盛，不敢前进。贰师将军和赵始成、李哆等人商量：“听说城中刚得到秦人，懂得掘井，城内食物也还很多。到这里来的目的，是诛杀罪魁祸首毋寡，毋寡的头已经送来，假如不答应解围撤兵，大宛人就会坚守，而康居侦察到汉军疲乏时就会来救助大宛，那么打败汉军就是必然的了。”军官们都认为很对，就答应和大宛人订约。大宛就献出他们的好马，让汉军自己选择。又拿出许多食物供应汉军。汉军选取了良马几十匹，中马以下雌雄共三千多匹，并扶立原来对待汉使很友好的大宛贵人昧蔡为大宛王，和他订立盟约后撤兵。最终没有进入中城，就班师回国了。

    当初，贰师将军从敦煌西部出发，认为人太多，沿途小国不能供应食物，就分成几路军队，沿南北两道前进。校尉王申生、原大鸿胪壶充国等一千多人，经另一条路到达郁成。郁成据城防守，不肯供应汉军食物。王申生离开大军二百里，自恃有大军为后盾，轻视郁成，责问郁成。郁成不肯拿出食物，而且刺探到申生的军队越来越少，便在清晨出动三千人进攻，杀死了申生等人，汉军被打败，只有几个人逃脱，跑到了贰师将军那里。贰师将军就命令搜粟都尉上官桀领兵前往攻克郁成。郁成王逃亡康居，上官桀追到康居。康居听说汉已攻破大宛，就把郁成王交给上官桀。上官桀命令四位骑士将郁成王捆起来，押送到大将军那里去。四人相互商量说：“郁成王是汉痛恨的人，现在活着送去，最终会误了大事。”想把郁成王杀掉，但没有人敢先下手。上邦骑士赵弟年龄最小，首先拔剑击中郁成王，砍死了郁成王，把头带走。赵弟、上官桀等人都赶上了大将军。

    当初，贰师将军第二次西征，天子派使者告知乌孙，要它派遣大军合力攻打大宛，乌孙派了二千名骑兵前往，徘徊观望，不肯向前。贰师将军东归，所经过的各个国听说大宛已被攻破，都派自己的子弟随军入朝贡献、进见天子，因而被留下作人质。贰师将军征伐大宛期间，军正赵始成竭力作战，功劳最多；上官桀敢于深入，李哆出谋划策，军队进入玉门的有一万多人，军马一千多匹。贰师将军第二次西征，军队不缺少食物，战死的为数不多，然而将军和军官贪婪，大多不爱惜士卒，侵吞士卒粮饷，因此死亡的还是很多。天子考虑到这是远征万里以外的大宛，就不记过失，封李广利为海西侯，封亲手杀死郁成王的骑士赵弟为新畤侯。任军正赵始成为光禄大夫，上官桀为少府，李哆为上党太守。军官中位列九卿的有三人，当上诸侯相、郡守，年俸达二千石的有一百多人、一千石以下的有一千多人。自告奋勇参军的所封官职都超过了本人的指望，因有罪征召去的都以功抵过，赏赐士卒共四万金。攻伐大宛往返二次，前后共四年才罢兵。

    汉军攻伐大宛后，扶立昧蔡为大宛王以后才离开。一年多以后，大宛贵人们认为，由于昧蔡善于谄媚，才使大宛遭到汉军的屠戮，就一起把昧蔡杀掉，立毋寡的兄弟蝉封为大宛王，并派蝉封之子到汉作人质。汉于是派使者赠送礼物镇抚大宛。

    汉派出使者十多批到大宛以西各国，寻求奇珍异物，顺便宣扬、炫示伐大宛的威德。在敦煌、酒泉置都尉；西面直到盐水，大都修筑了亭鄣。仑头一带有屯田士卒几百人，设置使者守护田地储积米粟，以供应出使外国的人。

    太史公说：《禹本纪》说：“黄河发源于昆仑山，昆仑山高二千五百里，在那里太阳和月亮递相回避隐蔽和发出光明。山上有醴泉、瑶池。”自从张骞出使大夏后，穷尽了河源，哪里见到《本纪》所说的昆仑呢？所以谈论九州山川，《尚书》比较接近事实。至于《禹本纪》和《山海经》所记载的怪物，我是不敢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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