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文 第二十章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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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06 www.88106.info)    魏国护送队伍离开鲜卑的第二天,嵇承再次让秃发树机能在部族面前重重栽了一跤。

    当日树机能正安排拔寨返回河西大本营,阿单图和阿单库连袒胸露背闯进树机能营帐领罪。

    “逆子阿单库连,谋逆劫掠公主,自知罪孽深重,前来认罪。我一族听凭大首领发落,是杀是砍,毫无怨言。”

    树机能一愣。他自是知晓阿单部落一向与自己貌合神离,一旦有机会,第一个谋逆的定会是阿单部落。但这种场合下,反而令树机能为难。鲜卑人非常简单耿直,倘若阿单库连劫的女子并非汉人公主、哪怕是鲜卑部落一个普通女子,那么树机能借机严惩阿单父子,其他部落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恰恰因为嵇承是个汉人,鲜卑与魏国有过征战,虽然嵇承贵为公主,在众胡人眼中她也是个敌人。既然阿单父子为了一个敌人已经摆出如此低的姿态,一旦重则阿单父子,反而会令其他部族心生不满。

    “这只老狐狸!专门挑选众部落首领在场时来这套负荆请罪!”树机能暗暗骂道。

    此时的树机能已今非昔比……当初他刚刚继位,血气方刚,习惯了用武力征服各个部落。但自从他惨败给邓艾之后,开始顾及到与各部族间的关系。树机能给了自己太多压力,这种压力让他从一个对河西鲜卑的绝对领导变成了一个惊弓之鸟,他开始有一些神经质甚至喜怒无常,有时他会做一个和事佬,调解各种矛盾;有时候又变成嗜血魔王,莫名其妙地杀人。

    也并非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缺陷,战败后,树机能也曾大量阅读中原典籍,希望从中借鉴出一条治国之道。

    但鲜卑就是鲜卑,在一个毫无文化底蕴的荒蛮之地,想依照汉典来团结各部族,其中艰难可想而知。于是树机能用学来的这种半吊子文化与各部族周旋,反而弄巧成拙,时间久了,鲜卑的军士们更加摸不透树机能的脾气;而有一些政治手腕的鲜卑贵族们,却看透了树机能的自卑与怯懦。阿单图便是其一。

    树机能当着众人不好发作。鲜卑人的单纯此时反而成了桎梏,他只能呵呵一笑:“不知者不怪。”

    阿单图和阿单库连站起身,阿单库连有些得意。父亲很懂树机能,恰好利用树机能的软肋保全了性命。

    “什么叫不知者不怪啊?”

    众人闻言回头望向帐外,只见嵇承铁着脸在大帐门口,江离辟芷侍立在身后。

    账内霎时间一片安静。或许是前些日这位大魏公主当面抽了鲜卑领袖一耳光,也或许真如张华所说,胡人对曹操的血脉带有本能上的畏惧,当看到嵇承那一刻,鲜卑人眼中的畏惧,好似羚羊见到老虎一般。

    “阿单库连,你认得我么?”嵇承向前几步,走到阿单库连面前。

    阿单库连仔细看了看嵇承的脸,大吃一惊,不由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嵇承冷冷瞥了阿单库连一眼,款步走到树机能面前。

    “阿单库连名义上是打猎,但却在魏国边境惹起事端,当日我有护卫在,阿单库连依旧率军冲上来劫掠,掠过大魏送予首领的嫁妆等物却不能第一时间回来领罪,反而在山中搜寻我们,意图杀人灭口。岂能说是不知?你乃是鲜卑首领,是河西的王,自己妻子遭受这等磨难,你又岂能坐视不理,一句不怪便搪塞过去?你莫不是认为大魏兵士不精、粮草不足、不能提虎狼之师至天之罚与尔躬?你跂目而望,文次骞与张茂先并未走远,今日之事,若你不能弄个分明,不消三日,我敢保西凉被甲武士十万众踏平你这残营破帐!”

    众人大为愕然,要知道,树机能等各部落首领驻扎的地点距离边境不过数十里,即便众人马上收拾军马往大漠逃窜,以邓艾的用兵,三日内追赶上来并无问题。而眼下驻扎在这里的士兵,根本不足以抵挡魏军的进攻。鲜卑们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在下面低声咒骂阿单父子。

    阿单库连堆做一团,如烂泥一般。阿单图见树机能被嵇承顶得完全开不了口,慌忙跪到地上,匍匐膝行至嵇承身前,叩头如捣蒜。

    “公主,公主!小子无知,冒犯天威,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阿单图的做法看似无意,实际却用心狠毒。他看出树机能与嵇承不合,不向首领求饶,反而跪在嵇承面前磕头不止。树机能见状更加火冒三丈,攥起碗口大的拳头狠狠砸向军议桌。

    “我蛮夷也!引弓射猎乃是我蛮夷祖辈留下的风尚!况且我们自有我们蛮夷的法度!你们魏国护卫无能,你不责怪他们,却来责怪我等?”

    “你休要转移话题!射猎之事,与我无干。我只是困惑于为何库连去山中射猎却对我的车马下手;劫去车马后,又为何对我穷追不舍!”

    “小子无知,小子无知!”阿单图带着哭腔连连叩首道:“公主饶吾儿一命,求公主饶吾儿一命!”

    阿单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此时鲜卑人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原本迁怒于阿单图的部落见阿单图如此卑躬屈膝,反而怜悯起这个老头,转过来将矛头对准嵇承。

    “太放肆了……完全目中无人!”

    “虽说是魏国公主,动不动就拿出邓艾来吓唬人,莫非把我们都看扁了?”

    嵇承完全不为所动,冷眼盯着树机能。树机能早已是青筋暴露——他原本听说中原女子的种种懿德与美好,被嵇承弄得粉碎。

    “阿单库连!”树机能一声怪吼,震得整个营帐发颤。

    库连已是如痴似醉,听到树机能的怒喝,更是几乎趴在地上。

    “你待会儿给我滚出去领一百大棍!回去闭门思过,不得外出!”

    库连听到树机能的处罚,开始并不敢相信,他本以为今日必死,不想只是点到为止,顿时又惊又喜,连连叩头。

    “我乃是鲜卑首领,河西之王!”树机能对嵇承咆哮道:“今后我如何治理部族,不烦你来插手!”

    嵇承抬起手,用手指轻轻抵住树机能的咽喉,不轻不重地点了两下。

    “原来你也知道你自己是个王?”

    树机能突然发现,嵇承的眼里,充满了悲凉与惋惜。刹那间他恍然大悟,惊呆在原地。

    嵇承拂袖而去,众人呆呆在帐中,无人再敢开口,只剩阿单图还伏在地上哽咽不止。

    树机能呆站了半晌,长叹一声。

    “散了散了!”

    说罢,他大踏步离开。众人离开后,阿单图连滚带爬抱住儿子,老泪纵横。

    “我以为你今日必死无疑!”

    “父亲!儿子委屈!险些死于女子之手!”

    “吾儿稍稍忍耐,我已有了她的把柄,待时机成熟,自然为你雪恨!”

    “父亲有什么把柄?那女子盛气凌人,依仗魏国公主的身份以兴兵攻打做要挟,连树机能都对她无可奈何。”

    “哼,她算什么公主……”阿单图收起眼泪,冷冷一笑:“罢了,你休要苦恼,迟早我会要她人头落地!倒是你这小子,今后做事,不得我的命令,不要单独行事!”

    “儿子知道了,儿子再不敢贸然行事了!”

    “我等此时应深藏勿露!你别见那钟会给点好处便对他言听计从,你记住,秃发树机能迟早作茧自缚,你要眼光向内,好好发展我们部族的势力!几年也好,几十年也好,即使父亲成了冢中枯骨,你也莫要放弃努力,迟早有一天,你要让天下人知晓,你才是鲜卑的王!”

    阿单库连抱着父亲,且痛哭流涕且不住点头。

    嵇承返回帐中,马上命令守卫去阿单营帐索取自己的物品。她并不关心随车的嫁妆,只是令守卫务必将临行时山涛夫妇为她准备的服装及父亲的古琴索要回来。

    阿单族人早已听说首领险些命丧黄泉,见公主差人索要劫来的物品,哪里还敢怠慢,不多时,全部物品连同嫁妆堆在嵇承营帐面前如小山一般。

    “我只要我的服饰和琴而已,其它东西都给我搬走。”

    阿单士兵左右为难。

    “怎么?敢劫我马车,却不敢收我马车上的东西?你们首领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奔着这些嫁妆去的么?索性我不要了,统统给我拿回去!”

    “公主,我们知道错了,我们有眼无珠,这些东西你不收下,我们也不敢回去哇!”士兵们带着哭腔哀求道。

    嵇承全然不理,令人将随身衣物抬入营帐,随后撂下营帐门帘。把阿单士兵扔在门外。

    恰好树机能到来,吩咐手下将嫁妆收好,把阿单士兵打发回去。

    树机能想进营帐,却被江离辟芷拦住:“公主正在更衣,首领不便进入。”

    树机能有些窘迫,但故作无事状,在帐外等候。少顷,帐帘掀开。

    嵇承已换上宫中服饰,满身珠光宝气,一袭红袍映得营帐熠熠生辉,柳眉凤眼,一点朱唇如天边白云令人浮想联翩。树机能本是蛮族,哪里见过如此光景,愣了半晌,赶忙红着脸把眼神从嵇承身上移开。

    “首领来我帐中,所为何事?”

    “呃……无他事,偶尔路过罢了。”树机能答道。

    “那甚好,我还以为,首领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树机能其实的确是来与嵇承理论的。他方才确实感到嵇承并非存心捣乱,但嵇承的方式他忍受不了。同样也希望谈谈嵇承的口风,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营帐中,嵇承给了树机能大好良机除掉阿单父子,但树机能头脑发热,没有答应。嵇承点着他的喉咙时,眼神里的失落令他后悔莫及。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这个女子究竟是深知他的苦恼而决心与他统一战线,还是仅仅出于刁蛮的性情纯粹拿自己打趣。但他看到嵇承那一刻起,这些东西瞬间又被抛在脑后。刁蛮任性也好,用心良苦也罢,嵇承的美貌使这一切变成一抹云一样的东西。树机能越想越远,突然察觉不对劲,赶忙收起心猿意马,装模作样地清理一下嗓子,盘腿坐在地上。

    “我希望公主不要参与部族间的事情。”树机能开口道。

    “不参与?”

    “对,我们鲜卑自有鲜卑的状况。你若总是横插一杠,其他部族会对你不满,令我难做。”

    “令你难做?”

    “正是。”

    “这就奇怪了,你不是鲜卑的王么?那可是你自己说的。”

    嵇承总是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令树机能十分不满。

    “不错,”树机能用生硬的语气回道:“但很多时候,王要承担的,不仅仅是一呼百应的风光,还要有许多对手下的责任要扛起来,有很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

    “首领是来向我诉苦的?”

    “并非如此,我只是希望公主能够收敛些,没必要成为众矢之的。”

    “王,你错了,自我踏入你们的营帐,我便已是众矢之的。试想你一族人员,怎会拿我一个魏国女子做自家人?若非我命好,早已成了阿单库连的刀下之鬼。”

    树机能无言以对。

    “你部下虎视眈眈,我并不稀奇也毫不计较,相对于我,首领你的处境才更加复杂,你说是吗?”

    一句话正戳中树机能软肋,他本能地想发作,却觉得在嵇承面前再大发雷霆也无济于事。她并不怕他,也绝不是他扯着嗓子吼来吼去能够震慑得住的、树机能不禁垂头丧气。

    “这样下去不行,你迟早要被这群虎视眈眈的家伙拖垮。”嵇承摇摇头叹息道。

    树机能抬起头,嵇承发现这位号称鲜卑第一勇士的王,正用求助的目光望向自己。

    “你……能帮我吗?”树机能满脸通红,轻声开口。

    “你愿意相信我?”

    “我,我没有什么人能够相信,所以……”

    “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我的夫君,我的王。”

    树机能突然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慌忙站起身,掩饰般地干笑两声,转身狼狈地撞出营帐。88106 www.88106.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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