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9】是女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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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卿暖的马车离了苏家外庄，绕着城郭，直奔西郊。

    冬日雪霁，却止不住刺骨的寒气。冰天雪地之间，蜿蜒道路两旁，腐烂草堆里，破败屋檐下，零零散散着众多流民，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或者，连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沿路乞讨声不绝于耳，官兵逐民声此起彼伏。

    ——江北雪灾，流民遍地，这便是时局。

    “先生……”一旦到了可能有耳目的地方，翠缕便格外小心，哪怕在马车里，也只唤苏卿暖做“先生”，从不出口“小姐”。

    当下翠缕道：“这江北雪灾，惹得众多流民南窜，城门关闭的时间也早了些，今日咱们可不能在城外待太久。”

    苏卿暖轻轻地“嗯”了一声。

    苏卿暖懒懒地阖着眼，似在闭目养神。然常年跟着苏卿暖的翠缕晓得，主子一定又在思虑些什么了。好在常远驾车娴熟，马车行得极稳，一路上也未曾颠簸。

    马车又走了将近一刻钟，周围安静得能听见车轮碾过雪地里碎枝叶的“咔擦”声，显然已到了西郊偏僻地方。

    然后马车停了。

    这是一处人迹罕至的林子，由一条又高又长的穿林窄道，直通一处多年破败的庙宇，照样被皑皑白雪覆盖着。若不是翠缕跟着苏卿暖来过多回，恐怕都不知道这个地方还有人烟。

    常远照例取过脚凳。苏卿暖扶着翠缕的手从脚凳下了，常远便从车上取了药材吃食，跟在苏卿暖和翠缕身后。

    破庙当之无愧为破庙，白雪厚厚地积在琉璃瓦顶上，仿佛都能把曾经雄伟的殿堂给压垮。灰败的虚掩的门，仿若从多年前发生那件惨案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开启过。

    曾经熠熠生辉的牌匾，如今已认不出被冰雪冻住的蛛网之后的字迹。

    庙前是一片空地，曾经宽阔的祈福台上，若不是庙前那一株几乎苍天的菩提，都让人怀疑是否有生气。

    一切寂静到可怕。好像无论何人置身于此地，都会有被天地遗弃之感。

    苏卿暖走上祈福台，想起多年前踏上这里，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女。她和他先后在这里插下两段香烛，许下同一个心愿。

    然而多年以后心愿破灭，香灰沉寂，早已物是人非。他不再是当年英俊少年，她也不再是当年无忧少女。哪怕再见面，恐怕也彼此互不相认了。

    翠缕等人立在原地，远远看苏卿暖那一身雪衣，仿若与风雪融为一体，下一刻就要化去。

    却又未曾化去，那般坚强地屹立前行。

    就在这仿若没有人迹的破庙里，却有几双眼睛透过那狭窄的门缝，紧紧地盯着苏卿暖来的方向。

    几个小肩膀挤在一起，当先一人手中握着一根绳索，绳索的那一端连着曾经享受香火的佛像底座，又连着虚掩的大门，一直绕到高高的房梁上，再连到受万人跪拜的老菩提树上——只要这头轻轻一拉，暗中便有机关触动，立即便会从老菩提树上落下一张网来——网住胆敢前往这破庙的不速之客。

    “来了，来了，是苏先生来了！”几个小声音压抑着兴奋道。

    这声音一起，破庙里本都守在各处防备的小身影全都奔了过来。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是众多双小手众志成城做到的。一时间脚步声欢呼声从门口窜出来，原本寂静无声的破庙，顿时跟赶集一样热闹。

    “苏先生！苏先生！”

    “苏先生又来看咱们来了！”

    “哦——哦——苏先生来咯——”

    不多时，众小孩儿们全都聚齐在破庙门口的雪地上，远远地张望着，欢迎苏卿暖的到来。

    那一身雪衣渐渐靠近，仿若雪地里生出的仙人，一身寒气，却冻不着这些孩子的心。

    渐渐地苏卿暖近了，孩子们又自动让开条道，迎接苏卿暖进入破庙，如同一个神圣的仪式。常远被一些孩子围住，分发一些食物和药材。

    一位看起来像是领头的孩子，名叫小丑的，这时来到苏卿暖面前：“苏先生，您要找的那个孩子，正在后面。他冻得厉害，又发热得厉害，我们都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

    苏卿暖被小丑领到一间禅房。简单的屋子里，床上一张破旧的棉被裹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瑟瑟发抖。

    苏卿暖来到床边，小人儿已经把自己蜷缩成一个虾球。小人儿觉得冷，可苏卿暖取过他的小手，却烫得跟刚出炉的山芋似的。

    苏卿暖皱眉。翠缕立即取来些雪水用毛巾沾了，擦拭小人儿的额头和脸，好让他把温度稍微降下来。

    孩子的脸干干净净的，五六岁光景，是个可爱孩子。眉目之间亦带着几分难得的灵气。只是一张脸被烧得通红，一身衣裳破破烂烂的，看着的确可怜。

    苏卿暖才搭上那孩子的脉搏，便将眉头又紧了几分。倒不是为这孩子的病，而是为这孩子的性别——这分明是个女孩儿。

    苏卿暖再仔细看那孩子的面容，五六岁光景的确男女难辨，但知她是个女孩儿，却也能看出些轮廓来，是个美人胚子。只是不知为何做男孩儿的装束。

    许是世道艰难，亦做掩护之用。

    不过，若这是个女孩儿，就算背上有她要找的胎记，哪怕一模一样，也并非她所要找的孩子。

    当初单良从她怀中将那襁褓抢走前，她仔细看过，那的确是个男孩儿，身上还带着她姑母——宸妃娘娘的贴身玉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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