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6】民女克夫

(88106 www.88106.info)    宇文烨薄唇轻启：“本王不敢和苏神医比较，却很想知道，既然苏二小姐是苏青苏神医的小师妹，那么定然也会医术，为何却不给自己看病，倒到大秦医馆去找苏青呢？”

    宇文烨的笑意越发蔓延，从他的嘴角一直蔓延到他的眼眸处。那其中深邃的光芒，仿若暗夜中的星子一闪一闪，仿若能将人的意识都带得一点点模糊，然后说出真话。

    可惜苏卿暖非常人。这双迷醉人心的眼眸的确会让人晕眩，可只是眨眼之后，苏卿暖便恢复了神智。她对上宇文烨略略逼人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九王爷如此博学多才，难道不知‘医者不自医’？正因为自己是个大夫，所以看治自己的病，还需得请个别的大夫来。苏青是我师兄，他对我的病一向了解，所以我请他看病，他也就没有像对别的人那般收取高额诊金。请问九王爷，对这件事情还有什么疑问吗？”

    敏锐的感知，让苏卿暖明显感觉到宇文烨在试探着。而她当初编下的特意说给星影听的，她是苏青的师妹这一说，星影果然告诉了宇文烨。

    ——当日从皇宫出来，她手上馥太后送的西域稀有之玉所带的浮香散，将宇文烨身体里馥太后早就种下的毒素勾了出来，加上她在宇文烨身上刺下的“防狼三针”，宇文烨当即昏死过去差点没命。

    为了救他一命，她冒险将宇文烨带到了大秦医馆——可当时的她是女装，是苏卿暖，是同宇文烨一同从皇宫里出来的苏府嫡女，如何能从大秦医馆后门而入，直上苏青的房间？自然需要一个合理的说法。

    总不能告诉星影说，她苏卿暖，就是苏青吧？

    而此刻宇文烨特意跑到这儿来，不过是想试探她罢了。宇文烨一定是觉察到了什么。

    可尽管苏卿暖察觉到宇文烨的怀疑，却还是不知道宇文烨到底知道到什么程度。是只怀疑苏卿暖是苏青呢？还是更有别的什么？

    比如，她其实连苏卿暖都不是的真正身份——江家嫡女，江君。

    而最后一个想法，苏卿暖到现在也未曾深想过。毕竟她是以江君的魂魄重生在苏卿暖身上的，根本不会有什么蛛丝马迹被宇文烨发现她是江君的吧？何况，宇文烨根本连江君都没见过。

    再者，就算是见过又如何？她如今在苏卿暖的身体里。

    “好一个医者不自医，”宇文烨声音低沉，仿若一只低语的野兽，在对着自己的猎物喃喃，“苏小姐果然是读过些书的。这和传言中的苏家草包嫡女，好像有点不大像啊……”

    “哦？卿暖忽然有些好奇九王爷听到的，传言中的卿暖究竟是什么样子？”苏卿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让了一让，“九王爷，坐吧。如此让您站着说话，实在是卿暖无礼。雪见，泡茶来。”

    为了不给宇文烨半点证据，苏卿暖让宇文烨见过的翠缕回了屋子——当初她以男装苏青出现的时候，翠缕就随着她到过城西的破庙，为的是听说找到了疑似小皇子的下落。

    虽然后来发现那个所谓的带着和小皇子一样胎记的孩子，不过是个女孩儿，叫小玉儿的，挺可爱的漂亮的女孩子。

    而当时，好巧不巧地，她派去跟踪宇文烨的人被宇文烨反跟踪，甚至跟到了城西破庙。自然而然地，宇文烨看到了翠缕。后来在江府，她以女装出现，身后还是带着翠缕。好在当时是夜晚，光线较黑，她亦是立刻让翠缕退后，才躲过宇文烨的撞见。

    而如今宇文烨竟然连苏府都敢闯了——她都说了她生病，他还是执意要来，这不是闯这是什么？

    所以，这会儿她得让雪见出现，避免宇文烨和翠缕的相见。而之后嫁入烨王府，她亦必须将翠缕放在大秦医馆，不让宇文烨看到。

    苏卿暖说完话，也不等宇文烨这个王爷先做，自己便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看得星影是一阵替苏卿暖捏汗——还没有哪个女人敢在自家王爷面前先坐。

    也没有哪个女人在看到自家主子的时候不表现出半点痴迷。

    然而苏卿暖便是打破这些没有的人。

    而更让星影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自家主子竟然没有半点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个不把他王爷身份看在眼里的女人。

    而这个女人，很快就会成为九王妃了。

    “喏。”雪见软声应了，去了无话。

    宇文烨在苏卿暖的对面坐了，雪袍一掀，明明只是一方石凳，却坐出了一方宝座的意思。毕竟是王爷。

    “本王听说的苏二小姐，绝世倾城，却也命格奇硬。是个草包还克兄克母，是个不祥之人，所以才被送到外庄去五年方回……”宇文烨将自己听到的传闻不加修饰原原本本地当着苏卿暖的面说了出来。

    若这是个寻常女子，或许宇文烨就不会在这儿和她废话了。毕竟寻常女子听到这些话的第一反应，眼泪是必定要下的。因为这些话对于一个闺中待嫁女子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一旦传出命格硬，一旦传出是个不祥之人，都不会有夫家要她。

    可是果然没有。

    苏卿暖听着宇文烨的话，就仿若听到了别人的故事，脸上出了一些了然，别的什么情绪都没有。

    末了，苏卿暖甚至抬眼，不卑不亢地看向宇文烨的眼眸，一字一句得问：“既然如此，九王爷如何不在太后赐婚的时候拒绝这门婚事？民女草包一个，天命犯煞，克母克兄，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若是嫁入九王府，恐怕第一个便是克夫……”

    宇文烨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冷光！

    彼时雪见正迅速泡好了茶过来递到宇文烨面前，苏卿暖这“克夫”二字一出，雪见险些没把这茶盏给打翻了。克夫？小姐这是不要命了？说到底宇文烨也是个王爷，皇帝的兄弟，皇亲国戚啊！

    好在是苏卿暖调教出来的人，雪见很快便调整了手上的力道，轻轻放下茶盏：“九爷慢用……”

    一句话，缓解了宇文烨和苏卿暖之间因为这一句“克夫”而忽然紧张起来的气氛。

    宇文烨看着苏卿暖。那双原本闪着如同湛蓝宝石光芒的眼眸，其中的光芒忽然黯得如同狱火烤着苏卿暖。其中的冰冷，却直击人心。

    克夫？难道她的目的，果然是要杀了他？！

    这边是她没有拒绝馥太后赐婚的理由？

    苏卿暖亦紧紧地盯着宇文烨的眼。他迟早会知道为何她没有拒绝馥太后的赐婚——当年江家灭门的圣旨，正是出于此人之手。他只狼毫挥洒，便去了江家十几条人命。父亲镇远侯大将军为了守住北疆，为大梁朝征战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却以通敌叛国斩首为结局。

    凭什么！

    宇文烨亦紧紧地回视苏卿暖的眸子，沉沉的眸光中浮动的惹人深陷的漩涡，仿若要将苏卿暖吸将进去。良久，宇文烨一字一句道：“无妨，本王不信命。若真有命，本王愿与天一斗！”

    宇文烨的嗓音深沉，表情认真而诚恳。那一瞬间，苏卿暖几乎以为宇文烨说是真的，是在同她表白了。

    可是她深刻地知道，她本江君，和皇家之人隔着灭族的不共戴天之仇。而宇文烨就站在她的对立面，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退回现实，宇文烨和苏卿暖见面才不过几次而已，宇文烨怎么会对她这样一个女子另眼相待？

    “王爷，小心话说太满，若天不遂人愿，还是莫强求的好。”苏卿暖轻笑着移开目光，不再如方才咄咄逼人。

    宇文烨亦转开目光，随手取过桌面上雪见泡的茶水，意有所指地道：“苏小姐不也相信人定胜天吗？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有不停奋斗，才能改变命运，还命运一个大大的巴掌！甚至不惜，重写别人的命运！”

    宇文烨的话看似随意，苏卿暖的手却是一顿。宇文烨到底在说什么？难道他是暗指她是江君重生这件事？

    可是不对，宇文烨怎么会知道的呢？

    “若是好的重写，亦未尝不可，”苏卿暖仍旧不动声色，“只可惜很多人的命运都无法重写。若能重写别人的命运，岂不是需要很大的能力？卿暖自视还没有这个能力。”

    宇文烨却轻笑，将茶盏放下：“想不到在这儿还能喝到如此地道的雪前茶，倒是难得。”

    “若是喜欢，让雪见再泡些来，她最拿手的便是这雪前茶了。”苏卿暖亦将茶盏放下，心里却是一松。宇文烨到底没有逼近，想来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不必了，本王今日前来本是下聘，听闻苏小姐病了，特来探望。见小姐无碍，本王也该回去了，”宇文烨起身朝苏卿暖礼貌告辞，只是说出的话却别有意味，“毕竟要迎娶本王的王妃，王府却是要好好修缮一番的，比如这新房，就得好好布置……”

    末了，宇文烨还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苏卿暖窗台前依旧盛放的冬兰，道：“府中还种了许多苏小姐喜欢的兰花，想来苏小姐会喜欢的吧……”

    *

    送走宇文烨后，兰桂院彻底炸开了锅，只因宇文烨走之前特意看了眼窗台上的冬兰。

    ——那可是当初九爷宇文烨送到大秦医馆，托苏青送给那个在江府救了宇文烨的姑娘的——现在宇文烨在这里看到，那岂不是等于告诉宇文烨，苏卿暖就是当初救了他的人嘛。

    所以翠缕率先发话，看着苏卿暖有些着急：“小姐，九王爷不会认出来您就是当时救了他的那个……”

    “嗯。”苏卿暖简单地回应了翠缕的怀疑。不用怀疑，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宇文烨觉察到了很多很多。可是宇文烨今日到苏府来，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会单纯就来下聘。

    “玉竹，九王爷送来的聘礼有何特别之处？”彼时玉竹正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些老太太让人送来的吃食，苏卿暖便问。

    “启禀小姐，”玉竹忙将东西交给雪见，而后道，“一开始看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不过是寻常的金银绸缎之类。不过后来有件东西倒是九王爷特意强调是送给小姐的，想来一会儿会有人送过来……”

    “什么东西？”翠缕好奇。

    “好像是一套书，”玉竹有些疑惑，“具体是什么书倒是不太清楚。不过，好像听说是一套诗集。”

    “诗集？！”雪见顿时乐了，“九王爷怎么会想到拿诗集做聘礼的？这也太奇怪了……”

    苏卿暖却只道：“狡猾。”

    “狡猾？”翠缕不明白。

    苏卿暖道：“宇文烨在利用这场婚礼，继续坐实他不学无术王爷的名号。送来诗集，无非就是想同馥太后等人强调，他这个闲王是名副其实的闲，闲到连娶亲都要带上些诗集……”

    *

    “诗集？！”

    永福宫里，馥太后看着替她打探消息的李德福：“你的意思是说，宇文烨竟在给苏卿暖的聘礼里头加了一整套诗集？”

    “可不是？”李德福也有些哭笑不得，“这聘礼实在奇特，没出一个时辰整个苏府都知道了，不出两个时辰，整条街都知道了，现在过了这么些天，恐怕整个京城整个大梁朝都知道了……您看，咱们是不是泰国高估九爷了？若他当真厉害，如何会拿本诗集做聘礼？这分明是书呆子干的事儿。”

    “书呆子？”馥太后惊讶过后便立刻恢复了她的例行猜测，“这恐怕是宇文烨故意做给我们看的。不过，他以为这样做哀家就会解除对他的监视？德福，你近日多派些人手在宇文烨身边看着。若他有什么举动，随时汇报哀家！”

    “喏……”李德福应声，才想退下，又被馥太后叫了回来；“等等。”

    “太后，您有何吩咐？”李德福看着馥太后沉思的样子，便晓得馥太后又在盘算着什么了。

    “明日，你请苏青进宫一趟，”馥太后终于想好，“把太医馆院判也请来，还有宇文烨，就说九王爷要成亲了，哀家不放心他的身体。到时候看看，这个苏青到底是不是咱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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