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7】本王皮厚

(88106 www.88106.info)    春日渐渐来临，距离九王爷宇文烨和苏府嫡女苏卿暖的婚期也越来越近了。

    渐暖的日头慢慢地烘烤着装饰一新的烨王府，从烨王府大门处开始，到各处房屋，每个角角落落，几乎都被宇文烨重新修缮了一番。哪怕是平常宇文烨不大光顾的马棚，亦被十分精细地重新刷洗过。

    整个烨王府，因为这一场即将到来的婚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庆的笑意。这个即将到来的烨王府的女主人，九王妃，听说是个旷世大美人呢！

    烨王府书房里，宇文烨依旧静静地查看着暗探们送来的消息。近日因为他和苏卿暖的婚礼，好像整个大梁朝都进入一种嫁女的状态——街头巷尾，几乎谈论的都是这件事。

    可宇文烨的暗探还是从这些被人刻意散步的消息背后探听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比如皇帝，他的四弟宇文灼正趁着这场据说会旷世流传的婚礼的大好气氛之下，从各处笼络各样的人才，并且企图将诸如裴国公这样的中间势力拉到自己旗下。

    而馥太后这一头，表面上正在给他和苏卿暖亲力亲为地操办婚礼，实际上却想利用这场婚礼大做文章——首先是借着这场婚礼成功送入一批被馥太后调教过的女人——当然除了苏卿暖。

    苏卿暖嫁到烨王府，不过是个幌子，她的陪嫁，她的丫头，都可以是馥太后布过来的眼线，而且他还不能拿她们怎么样。一品大臣的女儿，到底是不能乱动的。

    宇文烨看着这些送来的大大小小的讯息，眼中的沉郁越发浓烈，尽管他的面上，依然带着别人羡慕不来的轻松——仿若哪怕风雨欲来，他九爷也能保持一种泰然自若的神态。

    所以单从外表看去，你根本觉察不到这个男人眼中的风起云涌。

    书房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廊下特意放置的早春鸟的婉转啼叫声。

    极品梨花木案上的花盆里，冬兰被换成了春兰——自从知道苏卿暖喜欢兰花以后，他这个从来不喜欢花花草草的闲王，又多了个酷爱侍弄花草的头衔——闲王花匠。

    而且是兰花花匠——从大门口到后花园，可以说集齐了恒源大陆上各色兰花，从沙漠之滨的稀有漠兰到深海之畔的伽兰，从白如明玉的白兰到深沉如墨的墨兰，府里的兰花此落彼开，从春天开到冬天，又从冬天开到来年春天，几乎没有在烨王府见不到的兰花——没办法，宇文烨有钱啊，任性。

    廊下的早春鸟啼叫声急了些，宇文烨手下动作未停，心里却是多了个防备，来人了。

    “王爷！”不多时星影从外头进来，抱拳禀道，“莲太妃差人带来口信！”

    宇文烨立即停下手中的所有活儿，抬眼间尽是关切：“母妃说什么了？”

    “莲太妃说，王爷近日不可掉以轻心。苏府的女人，既能被馥太后派过来指为九王妃，必定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外头做做样子即可，切不可动了真感情。”星影据实并报。

    宇文烨沉默。

    “不过莲太妃的担心会不会太多余了些？”星影道。他看着自家王爷烨未来的九王妃，好像相处起来并没有那么多阴谋阳谋，更多的是一种高手与高手对决的快意——自家王爷后院空荡多年，好容易看上一个女人，莲太妃却送来这么一句忠告，想来是对着未来的九王妃不甚了解。

    “不，母妃的考虑实属正常。”宇文烨语气淡淡。他倒没有觉得莲太妃的担心是多余的（由于女主即将晋升王妃，所以为了区别辈分，从此往后莲太妃称为莲太妃，喵）。

    这个担心首先源自莲太妃秦泱和亲公主的身份——身在异乡多年，经历多了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的难处，难免做事愈发小心。何况宇文烨是她的孩子，护犊子之心让她更加担忧。

    其次，馥太后这些年防着他们母子的手段简直多到令人发指——为了防止莲太妃和宇文烨合谋些什么，馥太后甚至限制了莲太妃的自由，也限制了宇文烨和莲太妃见面的次数。以至于宇文烨想和莲太妃说话，也只好通过暗探来传递。

    这样的防备，等同于将莲太妃囚禁起来。

    而对烨王府，馥太后也实行了密不透风的监视——男人，女人，只要是馥太后送进烨王府的，没有一个是怀着好意的。

    所以莲太妃担心这个苏卿暖也是馥太后的眼线，是正常的。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苏卿暖就是馥太后特意选中的九王妃人选，不仅用来监视牵制宇文烨，还能引出这么多年馥太后在宇文烨身上种下的隐毒——而后一点，宇文烨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

    更何况，事实比莲太妃担心的还要残酷——苏卿暖没有拒绝嫁给宇文烨，根本就是想将计就计，借此打入馥太后的阵营，并且从宇文烨身上找到出口，调查当年江家灭门的真正原因——而且，宇文烨还隐隐感觉到苏卿暖对他的敌意。

    那日苏卿暖轻轻松松一句“民女克夫”，明显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告诉母妃，儿臣知道了。”宇文烨的声音有些低沉。他不能和莲太妃说实话，不仅不能告诉莲太妃苏卿暖到烨王府的真正目的，也不能告诉莲太妃其实她这个儿子，不是动不动真感情的问题，而是他根本已经对这个女人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到底是母子，许是莲太妃觉察到了什么，才特意派人来传这么一句的。

    星影点点头表示记住，又道：“还有个事，宫里来人了，说是传太后口谕，请王爷您进宫一趟。”

    “何事？”宇文烨并未有什么意外，毕竟馥太后近日召见他的次数真的太多了。

    “说是担心王爷您的身体，特意请了太医来给您看看。”星影自己说的时候都觉得荒唐。

    果然宇文烨沉默了半晌，放下狼毫：“黄鼠狼给鸡拜年……”若当真担心他的身体，如何还要让他进宫去治病？不该让太医直接到烨王府来吗？何况馥太后又不是第一次送人到烨王府来了。

    若是别的事情，他倒可以用身体不适来推掉——可馥太后此番就是因为他身体不适才故意让人给治的，他又拿什么理由去推掉？

    星影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不过听说还请了苏青……”

    宇文烨抬头，请苏青？那他就不必要拒绝了。

    “来人，备车马，本王要亲自去请苏神医。”宇文烨几乎立刻起身，吩咐道。

    看着宇文烨兴冲冲而去的背影，星影都懵了。自家主子，何时对进宫这件事情表现出这般的热忱？

    *

    “传太后口谕，近哀家闻九王爷宇文烨身体非甚康健，为保其同苏府嫡女苏卿暖亲事顺利进行，特召苏青苏神医进宫替九王爷看治，命半月内调养好九爷身体，钦此——”

    大秦医馆里，苏卿暖师兄高渐离模仿着宫中传旨太监的声音喝模样，捏着嗓子夸张地捏着手指甩着浮尘，惹得一向笑点高的蝉衣都忍不住抿着嘴偷笑。而翠缕，早就笑得快要喷了。

    然“此”字一落声，高渐离立刻恢复正常，露出一副要呕吐的模样：“你们说，这个馥老太婆到底想干嘛？要试探宇文烨就试探宇文烨，为什么还要苏青进宫去给宇文烨看病？这分明就是没事儿找事儿么！”

    其实高渐离的牢骚在别人听来有些不太理解，包括翠缕。苏卿暖的男装苏青，如今就是给馥太后看治头疾的，进宫给宇文烨看个病又怎么了？馥太后如今能够请苏青，这说明馥太后对苏青这个身份还是有所想法的，也说明了自家小姐的伪装能力，在馥太后面前过了很大一关。

    可是，高渐离所牢骚的，其实并不是苏青进不进宫的问题，而是给谁看病的问题——给宇文烨看病啊，宇文烨是谁？是苏卿暖不久之后就要嫁的男人，也是他最大的情敌。

    何谓最大的情敌？苏卿暖的女装他见过，美到他这个师兄，明明是看着苏卿暖长大的，明明看着苏卿暖从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女孩儿的，五年了，整整五年了，还是看不够，而且还是越看越不够！

    高渐离对于苏卿暖的这种心理，完全是看着一朵从一粒种子就知道盛放的绝丽花朵慢慢绽放的感觉。可令他难受的是，这多绝丽花朵根本就不是别的寻常女孩儿——她有过自己独特的人生经历，在未经历这些之前就已经是令人仰视的女孩儿，经历这些非常人经历的例如灭族之难之后涅槃重生，谁能阻挡她绽放自己更盛的光芒？

    哪怕他是师兄，哪怕他是个男人，也经历过一些别人很难经历的遭遇，却也无法像苏卿暖这样的女孩儿，重生得如此完美，如此焕然一新，如此令人心醉。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任何见过苏卿暖的人，都被高渐离视为情敌——无论见过苏卿暖男装，还是见过苏卿暖女装的人——馥月郡主就是个最大的例子。

    他可是知道，当初为何“苏青”能够进宫给馥太后看治头疾，又能被馥太后信任，派往城外看治雪灾带来的瘟疫——都是馥月郡主在馥太后耳边吹的软风。否则以馥太后那种多疑的性格，根本不会让苏青这个江湖郎中一再进宫，还在严重怀疑苏卿暖在耍她的情况下，还带着苏卿暖到占星台进行所谓的“气服”治头疾。

    而这件事情，早就传为苏卿暖偏门治病的传奇之一了。

    而另一个点，宇文烨是谁？京城九爷，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可以说京城十有**待嫁闺中的少女，听过九爷名号的，都想嫁入烨王府——首先，烨王府有钱。宇文烨领着个闲王的名号，做着名副其实的闲王，领着朝廷丰厚的俸禄，成天家吟诗作对，根本没有什么会被朝堂之人针对的风险。

    且，宇文烨从来不拒绝那些给他送礼的人——久而久之，烨王府的银库越来越闪亮，但凡在烨王府生活过的人，无不说烨王府富得流油了。莫说做九王妃，哪怕做个宇文烨的丫头，这一辈子也不愁吃穿了。

    再者，宇文烨的长相当真是男人里无可挑剔的。要身材有身材，要脸有脸，还带着秦泱、天黎和大梁三国皇室的尊贵血统——如此一个男人，怎么能不让那些怀春少女心动呢？

    而之前，高渐离听说宇文烨是个花花公子，还在苏卿暖面前把一堆女人放出来，他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苏卿暖最讨厌花心的男人，不管是名义上的还是实际上的三妻四妾，苏卿暖都表示过绝不接受，也绝不原谅——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苏卿暖此生报仇雪恨之后在情感上的最高追求。

    可是后来他却发现，这个外头传言风流不已，在烨王府养了所谓几十个女人的九王爷宇文烨，实际上还从来没有过一个女人！别说是实际上的了，就连名义上的都没有！那些养在烨王府里的女人，能被放出来见人的，其实根本就是宇文烨豢养的反面细作，都是宇文烨拿来做戏给别人看的，实际上连宇文烨的半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而且以他对宇文烨是最大情敌的仇视，他还特意在烨王府附近蹲了几天，就是为了看看这个满府都是女人的闲王，究竟是怎么对待女人的——可最后他却发现，这根本就是个强劲的对手——宇文烨

    所以，高渐离听说馥太后又让苏青进宫给宇文烨看病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可是他却无法阻止苏卿暖进宫——苏卿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去阻挡。

    所以当高渐离目送苏卿暖走向宇文烨亲自来接的马车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冲上去把苏卿暖拉回来的冲动——那种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心甘情愿地离他越来越远，走向他未来主人的感觉，说出来，都带着一丝没有人会感同身受的凄凉。

    冬末的艳阳高照，高渐离却感觉不到半点温暖。那种要失去苏卿暖的感觉，随着苏卿暖和宇文烨婚期的逼近，越发强烈而深入骨髓了。

    高渐离想，他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了？

    宇文烨的马车其实早就到了。小小的榆木马车，精致的雕花，雪白的马匹，苏卿暖已经十分熟悉了。宇文烨此番依然如之前一般等在马车旁边，那高大颀长的身影，富贵闲王的模样，引得路边无数人围观。

    “王爷今日好风采。”苏卿暖上前，不轻不重地道。

    宇文烨却从这淡淡的一句话中听出了些许讽刺。

    “苏先生今日也不差。”宇文烨特意扫了一眼周围因为苏青的出现而被分走一些的目光，不咸不淡地回敬。

    “那自然不敢同九王爷相提并论的。”苏卿暖嘴角浮起一丝淡淡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只是宇文烨却未曾从这所谓的赞赏里头听到半句真心，反倒是有些挖苦的味道。

    就连星影在一旁听了，都为这个苏青捏一把汗——到现在为止，可还没有人敢对九爷这般说话。

    哦不，好像之前是有个不怕死的女人这么对王爷说话的。而那个女人正是这苏青的小师妹。星影想着，果然是同门师兄妹，连对九爷的态度都如出一辙。

    可是星影却并不知道，那个被他成为不怕死的女人，实际上就是他眼前的这位。

    “诶，苏先生不必过谦，”宇文烨并没如星影想象一般的变成冷脸，反倒云淡风轻似的假意推让了一番，而后厚着脸皮道，“不过既然先生如此称赞，那本王便却之不恭了。不过先生还是上车吧，请。”

    苏卿暖看着宇文烨面上淡淡的笑容，良久，终究还是上了马车。

    没法儿，这人的脸皮的确是够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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