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0】不请自来

(88106 www.88106.info)    “太后，九王爷身体并无甚大碍，不过是近日冬春之际身体累着了，只需多开几幅药方补一补身子即可，”何进目不斜视，将一份拟好的方子呈上给馥太后，李德福接了。

    馥太后瞥了一眼，让人将苏卿暖和何进所开的药方都呈给宇文烨：“这两份药方，分别是何太医和苏神医给你开的方子，差不多都是补身的方子，你自己斟酌着抓药吧。”

    馥太后说的话倒是有意思。明明一个病人，却要两个大夫来看。两个大夫开出的药方既然都差不多，却又要宇文烨自己来先一个来吃，可见到底还是在试探宇文烨到底信任的是谁。

    “既差不多，那儿臣便寻这两方中一样的来吃，岂不是好？”宇文烨一向喜欢在馥太后面前打太极，看样子似乎是在应和馥太后的意思，实际上回到烨王府，他究竟吃的什么药，又没人知道到了。

    所以苏卿暖并没有忽略宇文烨眼中的一抹狡黠。

    馥太后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嗯，既然苏神医和何太医都觉得烨儿无事，那哀家也就放心了。烨儿，你可要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婚礼的事。哀家给你看重的苏家嫡女，可是个美人。你可别辜负了哀家的美意。”

    馥太后复又笑得一脸慈祥，仿若她从来都不曾把今日的事情看作一个局似的。

    “是！”宇文烨欣然答应，头一次觉得馥太后也有做对决定的时候，“儿臣定然谨遵太后教诲，好好地对苏二小姐……”

    说着，宇文烨有意无意地看了苏卿暖一眼。

    苏卿暖只装没看见。

    “对了苏青，近日春日将近，御花园的兰花儿开得不错，你陪哀家去看看。”苏卿暖本以为馥太后会就这么放他们走，却不想馥太后忽然道。

    *

    御花园里，漂亮的花朵和漂亮的女人映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然这道风景，苏卿暖感到莫名的熟悉——前阵子为了把她和宇文烨凑在一处，这样的女人就被馥太后召来当配角。

    而如今，这些所谓的王公贵族又再次来到了这里。还有些生面孔，模样都不错的，在这未尽的冬日里，迎着冷风，看着所谓的兰花。然她们的眼神，一个劲儿朝苏卿暖和馥太后以及宇文烨这头看来。

    ——宇文烨，听馥太后说要带苏卿暖去御花园，立即也道自己爱这冬兰，遂愿一同前往——实际上，他是想看看馥太后究竟有什么阴谋。

    馥太后特意带苏青来到一处能俯视一众女子的一处小亭子里，略略眯着眼，问：“苏青，你觉得哀家的御花园如何？”

    “很美。”苏卿暖道。

    “是人美还是花美呢？”宇文烨并没有看着苏卿暖，可是他的话里却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馥太后如此大的阵仗，他几乎能够猜出馥太后的意思。

    馥太后近日正在各个府上的少年，显然有给馥月郡主相亲的意思。馥月对苏青的喜欢，已经让馥太后产生了一种危机感——苏青的医术再高明，到底还是个江湖郎中。可是馥月是馥家的掌上明珠，是大梁朝比公主还要尊贵的郡主，如何能嫁给一个江湖郎中？

    而馥月的性格，整个大梁朝几乎都传遍了——这个郡主，从小就刁蛮任性的。她从来都不喜欢做女子打扮，脾气火爆像小辣椒——可是遇到苏青以后，她竟然脱下久违的女装，开始学习女红——这简直就和太阳从西边出来没什么两样。

    所以，这么多美女，都是为苏青准备的。只有让苏青迅速成亲，又把馥月迅速嫁出去，这两个人才不会再有更多的交集。

    可是苏卿暖本就是女儿身，馥月郡主她娶不了，这些女人她就更娶不了。

    苏卿暖自然也听出了宇文烨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她漂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清冷的淡然，语气亦淡淡地回了过去：“苏青乃是一介江湖郎中，眼中所见只有病人。不过九爷阅女无数，您觉得这些女子如何？”

    宇文烨看向苏卿暖，苏卿暖亦并没有看着他。她那张易容过的带着英气的脸，同她女装时候那张脸简直太有天壤之别。可是她身上那股淡然的气质，却是改变不了的。

    还有她那双漂亮得如同深秋潭水泛着冰冷光泽的眸子，明明清澈见底，却是让人看不清其中摇曳的光芒。

    “美！”宇文烨背剪了手，好整以暇地回道，“这些女子各有千秋，莺莺燕燕，怎一个美字了得。”

    “是吗？”苏卿暖倒是没有半点反应。宇文烨的感叹，听起来似乎很像那么回事，可是他的语气里太多故意的成分了，似乎不是在回答她的话，倒是在故意借这个机会再拍馥太后一个马屁似的。

    而这所谓的马屁背后，却又仿佛带着一丝无所谓——没有当真，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似乎都可以很无所谓。

    这便是九爷的随便，和他的无法琢磨。

    你似乎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说的是真心话，他在说话的时候内心的真实想法究竟如何。

    宇文烨点点头，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而后道：“不过和本王的未婚妻比起来，这些女人却是差了些。”

    苏卿暖扭头，便看进宇文烨深邃如海的眸子里。他的嘴角依旧挂着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那英气逼人的五官和他侧脸硬朗的线条在阳光的映照下仿若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他背剪双手，看着御花园里欢声笑语的女子，又猝不及防地状似无意地表了苏卿暖一次白。

    而且他的语气里，苏卿暖听到了一丝难得的真诚。

    苏卿暖心里一动，下一刻便重新扭过头去。宇文烨不过是故意说给馥太后听的罢了。他知道她是馥太后的棋子，所以嫁妆接纳，就算假装接纳他府中那么多女人一样。

    她不可多想。亦不能多想。

    他是皇家之人，他是她的仇人。

    杀父仇人。灭族仇人。

    “苏青，你可觉得这些女子中谁特别出彩？”馥太后问。

    苏卿暖心里也和明镜似的，知道馥太后打的什么主意。然她不动声色地道：“这些女子都很优秀。苏青眼拙，看不出谁更优秀。只是有些女子面上气色不太好，恐需要多多休息。”

    馥太后噎了一下，知道今天和苏青是说不到点子上了。又在御花园站了一会儿，就让宇文烨送苏卿暖出宫去了。

    *

    夜色渐渐地沉了下来，苏府的晚膳时间也到了。

    兰桂院里，苏卿暖仍旧研究着她的医书和草药，不知不觉便迎来了夜晚。

    “小姐，今儿个老太太吃斋，就不传晚饭了，各处都各自吃饭呢，厨房也给咱们做了些，我让茯苓带人去领了，”蝉衣不在身边，雪见似乎成了顶替蝉衣的最好人选，成天笑着，事无巨细地将事情都安排妥当，“您看现在可用吗？”

    见苏卿暖一研究起医药来就一副扎进去的模样，雪见知道，如果她不提醒的话，苏卿暖是绝对不会想起来要用膳的。

    苏卿暖得了雪见的提醒，抬眼望了望，不知何时果然天色已经暗下来——冬天的末尾，春天还未来临，天色还是黑得早，尽管已经渐渐变长。

    屋子里雪见细心地亮了烛火，幽幽的烛光，带着温暖的色泽，将苏卿暖身边照亮，映着屋子里杏色的帐幔，越发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

    “是了，传吧，”苏卿暖这才放下医书，随口问道，“什么日子了今天？”

    “都二月初了小姐，”雪见朝等在门口的茯苓点点头，示意她去传饭，一边笑道，“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眼见着回府都要两个多月了，下个月又要出嫁了。小姐，您可好一阵子没问日子了。”

    从前不论在迷蝶谷还是在外庄，小姐行事，总是十分有计划十分缜密照着日子来。可自打那日在城西庙里遇见九王爷以后，事情好像就变得有些乱起来——小姐的身份又是苏卿暖又是苏青的，宫里大秦医馆和苏府三个地方来回跑，又是碧血剑又是江大侠的出现，更有馥子钰蹲守江府，所有的事情好像猝不及防地发生，打乱了小姐的很多计划和节奏。

    毕竟嫁给九王爷，这不是小姐计划中的事情。

    虽然日子还是照过，总体的大方向没有变，但多少还是因为小姐即将出嫁九王府而有很多大的调整。以及九王爷将男装的小姐苏青介绍给馥太后治头疾，实则是在借助小姐的手控制馥太后一事——都在小姐原来的计划之外。

    而且九王爷本身就是小姐要找的当年写下灭门江家圣旨之人——江府的灭族之仇，苏府的嫡女上位之战，好像都还没正式开始。

    ——这也是苏卿暖在思虑之事。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似乎该是时候再给馥氏下一剂猛药了。

    “让茯苓把饭传了，不必摆上，咱们到竹雅院去吃。”苏卿暖放下医书，起身道。

    “竹雅院？”翠缕取过苏卿暖放下的医书，刚打算放回书架，听到这个，眼皮子一跳。小姐这是终于要动手了？

    *

    苏府竹雅院里，由于当初的当家主母馥氏被关了紧闭，夺去了掌家之位，一下子树倒猢狲散，再次来到竹雅院，苏卿暖差点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暗淡的廊下灯光，将竹雅院里的几竿竹影映得越发显得孤独和凄凉。东风寒冷吹过，响起一阵阵如同鬼夜哭的呜咽声。几个宫人心不在焉地守在廊下，双眼都阖着，很是不耐烦，哪里有当初馥氏掌权时候的机灵和马屁劲儿？

    “哟，二小姐来了？”一个门边的小丫头看见来的是苏卿暖，立即满脸精神地奔上来，拿出了当初对馥氏的巴结劲儿，“您可是贵人，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如今素琴馆可是苏府里不可得罪的贵人——不说正是苏卿暖将馥氏成功从掌家之位推下来的，也不说如今整个苏府都必须承认苏卿暖才是这苏府唯一的嫡女，就说苏卿暖下个月就要出嫁成为尊贵的九王妃——光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巴结的了。

    九王爷宇文烨是谁？当年先皇最宠爱的儿子，就连馥太后的亲生儿子宇文瑾都没有宇文烨的殊荣——一个王爷，在京城皇城下拥有一座先皇钦赐的占地让人匪夷所思的王府，做着先皇亲自任命的闲王，做着闲职领着俸禄，关键时刻还在朝堂之上来个否决权——这样的美事，可不是每个王爷都有的。

    而九王妃这个位置，如今九王爷即将弱冠，多少人猜了多少年花落谁家都无果，结果落在了苏府这一个绝美嫡女的份儿上。

    从前不看自家二小姐，如今就着这廊下的灯光一看，嘿，还真真儿是个让人移不开眼的美人呢。怪不得传闻九王爷在御花园一见自家二小姐就欲罢不能，馥太后又赐婚促成这件美事——沾着九王爷和馥太后的光，二小姐如今在府中的地位，已经没人可以替代了。

    “二娘可用膳了未曾？”苏卿暖并没有搭那拍马屁的话，只淡淡地问。

    “还没……”那侍女似乎没料到苏卿暖过来竟然第一句是问馥氏的，愣了一下，道。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给二娘传饭？”苏卿暖心里一冷，替馥氏感到一丝悲哀。当初自己当权，这些人赶着巴结伺候，如今不过是不得老太太的欢喜关了紧闭，就被这些人这样践踏，可见是个不得人心的主儿。

    只是这些下人将来恐也没什么要果子吃的——三个月后，馥氏依旧是馥太后的亲妹妹，那样的权势，除非馥太后倒了，否则老太太和苏河到底还是要给馥氏一点面子。这些人也活得太不明白些。

    “这个……”那侍女看了廊下伺候的人一眼，随即道，“马上传，马上传……”却不说自己懒得去。

    “不必了，我带了些来，正好和二娘一块儿吃吧。你去传话，就说我来看她。”苏卿暖道。

    *

    “她来看我？她来做什么？来耀武扬威的吗？”馥氏听闻苏卿暖来看她，顿时一脸气愤，“告诉她，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让她别得意，不过就是个棋子，还以为自己到了九王府就真的翻身做主人了？一日是贱人，终身都是贱骨头！”

    “二娘若是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帘子掀起来，苏卿暖终究不请自来，因为她知道馥氏不会见她。可是今日，她还真就是非见馥氏不可。

    下个月就要出嫁九王府了，苏府的很多事情都该有个了结。哪怕她不是真正的苏卿暖，她也要替她的表妹，替她死去的姨母讨回一个公道。

    苏卿暖一个眼神，雪见茯苓立即将饭菜都搁在桌面上，香腾腾的热气升腾起来，馥氏的脸色更绿了。

    “二娘还没用膳吧？我让厨房做了些，不如一起吃？”苏卿暖看向馥氏。果然不愧曾是当家主母，虽然被关了紧闭，但馥氏依旧一身亮眼的宝蓝色服饰，头面首饰一样没少。

    只是她脸上的憔悴，却是脂粉掩盖不住的。尤其是她这个大夫，望闻问切却是不在话下。

    苏卿暖不等馥氏有何回应，在桌边坐了，然后抬眼看了馥氏一眼，亲自动手盛了一碗饭递到对面馥氏该坐的位置：“二娘最近睡得不太好。”

    馥氏看着苏卿暖的样子，梗着脖子心里不好受。她被禁足这么些日子，儿子儿子不知道在哪儿，女儿女儿也不来看她。苏河不见影子，下人们就更加落井下石——再这么下去，她都快被逼疯了。

    想不到第一个来看她的人，却是她不想见到的人。

    苏卿暖。

    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