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三章 血光

(88106 www.88106.info)    每日的噩梦还在延续。吴常从黑暗中坐起，头痛欲裂。

    他有些记不清梦中的场景是真实的过去，还是错乱的梦境。那梦真实的可怕。

    还是十多年前那次恶敌入侵。到处是燃烧的屋舍，呼喊的人声。

    吴常只身一人藏在野草丛中，瑟瑟发抖。二爷爷已经不在身边了，梦中的时间恐怕是他战死之后，吴双到来之前。

    很多妖魔鬼怪从附近经过。有飞天的大妖，有用吴家子弟的尸体练就的尸群。

    阴天暗月，各种光怪陆离。

    很多人在附近发出各种声音，有阴笑，有惨叫。吴常印象最深的是一群人路过时的争吵。

    “吴家主力去哪了？他们疯了？留下这些半大娃儿守家！有什么事竟比自家基业还重？比这些家族菁英的小命还重？”

    “着实奇怪。之前道上消息，岭上吴家莫名横死了一半精英。那是吴家的一半精锐啊！说难听点，拉出来足以灭杀半个黑暗江湖了吧。

    可更奇的是，如此大事，竟完全打探不出是何方神圣所为，但凡有点名号的势力，都没听说有什么死伤啊，谁能毫发无损，杀吴家那么多人？”

    “那事也就罢了，或许有些深山巨妖现世，吴家赶上这个血霉也未可知！

    可是今日，大家伙本来只想探探虚实，居然一路轻轻松松打上主峰。这帮姓吴的，刚死了那么多人，还敢倾巢而出，竟然是连自家这个神仙洞府也不要了，必有大图谋啊！

    杀了那么多小崽子，也问不出吴家大人去哪了，我看是连他们也不知道吴家在谋夺什么！”

    “嘿嘿!不管谋夺什么，这次俺们抢了那么多宝贝，也够本了，奶奶的还是趁着吴家人回来前赶紧下山，吴家点子那么硬，俺们还是见好就收吧。”

    “屁话！吴家逆犯天条，人人得而诛之!不趁这次捣毁吴家根基，挖了神墓踏平灵田，万一吴家缓过气来，你以为在场诸位谁能得个善终？”

    “踏平灵田？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吴家岭上岭在哪？飞来峰又在哪？你特么就知道飞来峰上有灵田，百年一开花，百年一结果这几句话吧……”

    梦中的对话句句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回响。

    十年前家族之事，必然是十万火急。

    岭上吴家，主峰千百年来都不容外姓踏足半步。族规对青年子弟，也是爱惜如命。如无天大之事，不可能将基业交由青团守护。

    为了守住一个秘密，战死一半人。而后更要倾巢而出，冒险将基业交由少年看护。如今过去了十年，局面居然还是异常凶险。

    那秘密到底是什么？值得付出如此代价。

    吴家的敌人又到底是谁？绝不是围山的那些宵小，他们不配！

    可是连各大势力都不知情，那强敌在黑暗江湖中难道毫无根基？

    吴常摸了摸胸口冰冷的挂坠，心中突然有些捉急。叔叔怎么还不来取走这破玩意儿。

    毕竟我再怎么担忧，也只是个局外人啊。别说那秘密了，什么“神墓”什么“灵田”，外人都说得头头是道的事，可怜自己这个外围子弟，却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头绪。

    “喂，笨蛋老公，你今天居然睡过头啦。好罕见啊！”苏雅扎着丸子头，左手端着肉粽，右手拿着豆浆，微笑道：“别愁眉苦脸的啦！来你说说，‘凌甜’是谁，‘沈暮’又是谁？你昨晚，又叫了她们二十多次啊！可别说也和‘吴西’一样，是你小时候养的狗啊，猫啊，鸡啊什么的！”

    ***

    吴常走在上班路上，边走边拿手机查找口红销售信息。什么道歉大礼包，什么哄女友神器，看得非常入神。

    清晨的福市，放眼而去尽是葱郁。阳光从大榕树的枝叶中穿透下来，撒在身上，很是舒适。

    下单，搞定。吴常敲定了买给苏雅的口红，轻松地出了一口气，站在安泰桥上，望着桥下清水中红红绿绿的游鱼。

    “人烟绣错，舟楫相连，两岸酒市歌楼，笙歌从柳荫榕叶中出。”

    这才是二十一世纪生活该有的日常啊！

    想起苏儿气鼓鼓又舍不得发作的模样，吴常心中很欢喜。

    苏雅一直生活在最明媚的阳光下，不说娇生惯养，也是养尊处优。可她性格柔和安静，别说刁蛮，连吃醋撒娇都懂顾及吴常的感受。

    苏雅拖着吴常逛大商场，从来都告诉吴常这个香水不好，那个口红太贵。她不知道吴常其实早就侦查到，她是那些品牌的小拥趸。大学时期的梳妆盒里就藏满那些牌子的瓶瓶罐罐。

    苏雅可贪吃，最大的爱好就是美食。去她喜欢的烤肉店，可以连着三天也吃不腻。可是现在吴常一提烤肉，她就嚷嚷着减肥。倒是市场天天去风雨无阻。围着小围裙，硬是从烹饪零基础，成长为吴家厨房说一不二的扛把子。

    那次苏雅工作面试失利，偷偷沮丧。吴常要带她看电影，她拉着吴常就去爬鼓山。

    鼓山不要门票，丫头吭哧吭哧爬到半山就爬不动了，对着山下缤纷的灯火扯着嗓子喊:“我要找工作，我要养老公!我老公吴常是个小白脸!”引得夜爬游人侧目，吴常掩面，她却已经在大笑中满血复活。

    我怎么会得上天如此眷顾!我从小在黑暗中成长，她却是最明亮的光。想起苏雅的笑声，吴常嘴角带笑，也默默捏紧拳头。

    还有什么比守护她心中的那份光明更重要?

    如今我们初来乍到，立足未稳，生活还那么清贫，我的苏儿还在省吃俭用。所以当前首要自然是要好好工作赚钱，什么灵术啊拳法啊还是放在一边吧！

    “太极拳，形意拳，八卦掌咯，名师在线，少儿辅导，成人培训！包教包会，app扫码关注啦！”

    一个稚嫩的童音突然响起，吓了刚要把形意拳“放在一边”的吴常一大跳。

    桥头，一对父女席地而坐，衣衫破烂。男人大约四、五十岁。女孩估计七、八岁，相貌都很平凡。说他们是父女，也是吴常随意的猜测。

    这年头，居然……还有乞丐吗？

    可说是乞丐，父女两人偏偏又盘着腿，坐姿极其端正。

    小女孩儿绑着冲天辫，表情庄严肃穆，扯着嗓子一句一字的喊着广告词。

    父亲闭着眼，一动不动。身旁立着一块脏兮兮的纸牌。

    纸牌上，十几个脏兮兮的大字——教授正宗内家拳！包教包会，不会不要钱！字底下居然还有一个手绘的二维码。

    吴常愣住了。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难得他们还知道内家拳。不过，现在这些传统武术还有人要学吗？

    前几天太极“宗师”被揍成熊猫眼的新闻，在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吴常也看了那个视频，只得感叹练拳不练体，不敌王八拳。

    不管怎样，也算同道中人了吧。吴常摸摸口袋。要不，给点零钱？

    小女孩很是机灵，一看吴常动作，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就紧盯过来，看得出内心满是渴望，口中却傲娇道：“哎哟，这位道友，内家拳了解一下？”

    正在此时，迎面走来几个穿着跆拳道服装的青年。

    其中一个矮壮青年，不知怎么的，就径直走到那纸牌前，端详了一会，突然凶狠道：“内家拳？什么狗屁内家拳！中国还剩什么好拳？什么太极八卦形意拳，呸！最近你们那些大师挨揍得还少吗？都是些骗人的傻叉玩意儿！

    老子从小跟着你们这帮骗子，学了八年咏春，八年啊！还打不过人家几个月的培训班！我呸！看看我现在，知道么，跆拳道！现代搏击艺术！马上滚，好好做你的乞丐去，再在这里骗人，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那乞丐倒也淡定，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眼睛都没有睁开。

    “还装！”矮青年邪火上涌：“给你个教训，下次要骗人，也换块招牌，现在谁他妈学这种鸟拳！”脚下一个高踢，就把那纸牌踢到了半空，脚法倒也利落。

    中年乞丐吓得张开眼，一副又惊又怒的样子，可眼神，却很无奈。

    吴常皱起眉头。

    “爹，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那小女孩却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男青年。

    中年乞丐浑身一震，眼中的无奈，终于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淡然。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吴常捏紧的拳头，松开了。

    他惊讶地看着那乞丐缓缓抬起手，这时候，吴常突然觉得，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那乞丐一个人，一只手。

    而那手，就是天地的中心！

    “你干什么？”矮青年瞪着眼，却显得有些外厉内荏。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再忍了。”乞丐淡淡道。

    “你神经病啊！”青年的情绪瞬间失控，他用尽全力打出了一拳！

    接着，只听“砰”的一响。那乞丐只来得及“哎呦”了一声，就被这一拳打得连退数步，翻倒下去。脸上数行鼻血，徐徐流了下来。

    “爹，你又选择留手了！”那小女孩愁眉苦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小不忍则乱大谋！”乞丐捂着鼻子，“丝丝”吸着凉气。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人看着都觉得很惨。

    “我让你忍！”青年举起拳头，却发现有个路人挡在了面前。

    “别打了，还有孩子呢。”吴常掩着面，他很惭愧，刚刚怎么会以为看见了不得了的高手。不得不说那中年乞丐的装逼技巧实在太过高深了。

    “滚开！”矮青年戾气正盛，狠狠推了吴常一把。尴尬的是，好像没有推动。

    矮青年又试着推了一把，有些心虚道：“傻，傻叉！要上当谁拦你！哥几个，走！”

    ***

    乞丐父女俩人一人手捧着一袋子肉燕。这是福市的传统美食，肉做的皮儿光薄如纸，里头还包着鲜美肉馅，香飘十里。

    当爹的还能勉强矜持，小女孩已吃得油光满面，还嫌吃得不快，玩命地往嘴里塞。

    吴常蹲在两人身旁。露出由衷笑意。

    那乞丐父亲边吃边说：‘其实你这也不算什么美食，想当年我们父女俩在那极乐仙都，吃的可比这个，比这个……”话未说完，已被食物噎住。

    “我知道。”吴常认真地点点头，“豆浆也喝点。吃完就走吧。我上班去了，再见！”

    “等等，等等！”乞丐汉子一使劲，咕咚一声，终于咽下口中食物，随吴常一起站了起来。

    “还有事？”吴常道。

    “正是！”乞丐整整衣扣，朗声道，“其实我不仅内家拳打得厉害，在问天打卦一术上，也有神通！

    今日小友你结缘于我，本该传你几手形意神拳，不过看你这体格，也不是学武的材料。索性就为你打上一卦吧，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说着，也不等吴常答应，就闭目喃喃算了起来。

    吴常看了看表，又看了看乞丐煞有其事的模样，只好苦笑了一下。

    乞丐却已睁开眼，神色冷峻道：“不好，大凶！小友，你有血光之灾！”

    “那我该怎么办？花钱消灾吗？”吴常无奈地问，心里已在考虑是不是直接走掉就算。

    如果不是余光看到那小女孩一直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自己的老爹，吴常还真不会好心到这地步。

    算了，无非还想要钱，再给他们一些吧。这两人，是真的饿得狠了。至少我们还不会为了十块八块如此辛苦。苏儿若在，也必会如此。

    吴常手已放进衣兜。

    谁知那乞丐却脸一臭，摇头道：“不可能，命理天定。不出三日，你必有大难，十有八九，就是一死。我帮不了你。”说完坐下，重又吃了起来。

    吴常呆了半响，苦笑起来。这叫什么事啊？好心帮人，却换来一段诅咒。哼，上班去吧。

    一日的时光，匆匆过去。不知为何，这一天，吴常心中老是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终于，夕阳西下。

    公寓的楼梯上，归家心切的吴常一路纵跃而上。几乎不知电梯为何物的他，在常人看了都要发晕的无数楼梯上轻盈跳跃，身形快得可以留下道道残影。

    只是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高速有多么惊人，依然呼吸平稳，嘴角带笑，脑中想着的，已是苏雅可人的笑脸。

    很快，他便来到了自家门前，原本兴奋的脚步，却在此时猛地停了下来。

    那门，竟是大开着的。88106 www.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