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拐弯坡道

(88106 www.88106.info)    这几天，不管工作多忙，蒋大年心里一直惦记着老钱约他去翠屏山庄那件事。今天又是周末，蒋大年心想着老钱该来电话了。果然，下班前老钱电话打了过来。老钱摸准了蒋大年除了陪省领导这个硬任务以外，其它应酬他自己说了算，而赶上周末省领导下来调研，全都是午饭后及早就打道回府，几乎没有晚上留煤州的惯例。加上跟老钱的关系，蒋大年也没那么多客套，电话里没说几句就答应了他。

    下班后，蒋大年一人驾车来到了山庄，见到老钱，在1号楼上大套间隔壁的小餐厅吃过饭，蒋大年琢磨着不能再犯与老赵见面那次错误了，吃饭时有服务小姐旁边站着，老钱不敢随便乱说，进了房间，谁知道老钱又会干出什么。想到这，蒋大年随之决定把老钱直接带到后山林阴小道。

    小餐厅出来，蒋大年还没开口，倒是老钱先提出来了。

    “蒋书记，一到七月份山里就是凉快，小风儿一吹，真比待在空调房间里舒服多了，不如这样，再先去后山林阴小道散散步，那里肯定更凉快，环境也幽静，回来再去房间洗个澡，你看呢？”

    老钱主动提出去后山，蒋大年犯了嘀咕，他认为老钱肯定自己内线房间暗藏过探头，提出去后山是老钱认为另有人也会这么干。本来就一直怀疑老钱山庄有内线，内线探到了他跟老赵的谈话秘密，老钱这一主动，蒋大年对他更怀疑。

    来到后山林阴小道，蒋大年把话挑明了。

    “老钱哪，这空气就是比房间好，环境不但幽静，还不用担心有人偷拍偷录，我说的没错吧？”

    “原来蒋书记怀疑房间有探头？”

    “把我带到这，你老钱也应该有这个担心吧？”

    “不不，我意思就是来这散散步，刚吃完饭，又喝了点酒，来这消化消化。”

    “老钱哪，咱俩关系我就不客气了，我每次一来山庄就有人知道，探头不探头先不说，至少你们这里都有内线吧？”

    “你们？书记意思也包括我老钱？”

    “就是嘛，你老钱肯定也有，老赵请我洗个澡，你老钱马上就知道了，消息这么快，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你这里不但有内线，而且你让内线提前在房间里暗藏了探头，一个小小探头哪都有卖，你内线很容易办到吧？”

    “别开玩笑了蒋书记，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咱俩关系有什么说什么，我来这又不是第一次，这里管事的都熟的很，想知道谁请书记洗澡，一个电话就能打听到，根本用不着你说的内线，安装探头那么复杂就更用不着了。”

    “管事的主动给你打的吧？不给人家一点好处，谁白为你服务？这还不叫内线？”

    “这……你看……”

    “我这个书记什么不清楚？为了市外桃源项目，你肯定想知道老赵跟我在一起都谈些什么，兵书上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那个项目你们几个都在争，既然你这有内线，安装一个小小探头又是方便的很，内线告诉你老赵请我来这，你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你不会让这个机会错过吧？”

    “蒋书记，你看你，把我老钱看成什么人了，咱俩接触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了解我……”

    “正因为了解你，才对你说话不客气，你老钱也不要往心里去，探头的事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好在老赵跟我在一起就是洗个澡，你就是探到也没什么。不过，我一个书记一举一动全在你监视之下这就不好了。”

    “蒋书记，你肯定搞错了，如果真有人安装探头，那一定是老孙。”

    “老孙？！”

    “是啊，老孙也知道你跟老赵来山庄的事，他不但知道，还说老赵为了最后独吞那个项目，肯定利用上次请你来这洗澡机会又给你送了几百万，这是老赵葬礼那天他亲口说的，他用不确定的口气就是想探探我，老孙说话随便惯了，胡扯八裂出几百万我老钱根本不信，蒋书记你别放在心上，老孙就是让内线房间安装了探头，我也相信他不会探到什么。”

    老钱这番话让蒋大年吃惊不小，老钱借老孙之口说出几百万，是老钱瞎编暗示？还是老孙真探到了？虽然不能确定谁有内线，也不能确定谁在房间安装了探头，但给蒋大年的感觉，就跟两个家伙全都知道了五百万那个秘密一样。蒋大年一直担心他的升迁大事，他突然意识到，不管老钱还是老孙，老赵死之后，那个项目保证独吞到手的唯一手段不是再一次送礼，掌握老赵五百万那个秘密，才是对蒋大年最大的威胁，蒋大年真的感到害怕了。

    “老钱哪，老孙有内线，他内线安装了探头，探到了老赵送我几百万，你也相信是不是？”

    “哎？蒋书记，你不能抓我话柄，老孙有没有内线有没有安装探头全是猜测，几百万是他探出的还是胡说八道谁也不清楚，我说个实话，老赵送你几百万我肯定不信。不过，我认为老赵请书记来这，应该不是就让你洗个澡吧？”

    “不是洗个澡还能干什么？”

    “老赵肯定想独吞那个项目。”

    老钱一边口口声声不信，一边换汤不换药变着法暗示，蒋大年觉着再跟他纠缠实在没必要。

    “老钱哪，老赵死的那么突然，有没有怀疑是老孙干的？”

    “不是怀疑，我认为就是老孙干的。蒋书记，你要不提起老赵死的那么突然，我还真不想告诉你呢，葬礼那天，老孙一见到我张口就说我害死了老赵，居然说我雇凶手在老赵车子下面按放了遥控炸弹，几百万就是这时候告诉我的，说我杀人动机就是因为我探到了几百万那个秘密，说我那个项目没希望了这才对老赵下了毒手。蒋书记，你大概也听出意思了，老孙这个混蛋讲的这么有鼻子有眼，肯定是他贼喊捉贼。他不但诬陷我，还一直说人家老赵又送你几百万，老孙屁想怎么放就怎么放，真可恶到了极点。”

    蒋大年越听越害怕，越听越觉着老钱不是在谈论谁害死了老赵，而是又在暗示他掌握了那个秘密。

    “老钱哪，你真的认为老孙雇凶手干掉了老赵？杀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吧？老孙诬陷你，他不掌握证据等于白说，老孙是不是给你开玩笑？反过来你说他，也是气头上胡乱猜测吧？”

    “蒋书记，老孙诬陷我虽然没证据，但他绝对不是开玩笑，发生一件小事你一听就明白了。”

    “你说。”

    “老赵出事前，听我司机说，老孙司机小豆收到一个陌生短信，短信告诉他在一个什么山洞有两万块，老孙司机小豆硬拉我司机小毛去看看，小毛一看就知道是个骗人短信，说什么也不跟他去……”

    “有这种事？！”

    蒋大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知道这种神秘方法。

    “老孙诬陷我，起因就是这件小事。葬礼那天，老孙说我雇凶手在老赵车子下面放了炸弹，我说怎么会呢，我一个老总怎么会雇凶手杀人，凶手知道我雇他去放炸弹，我让凶手抓住杀人把柄，以后凶手肯定就跟我没完了。接着老孙裂着大嘴巴说，你可以利用短信杀人，你可以雇一个不认识你的凶手，你跟凶手根本用不着见面，你在一个什么山洞放上一笔足以诱惑凶手去放炸弹的钱，然后给他发个匿名短信，告诉他事成之后再给他加倍，用这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就把老赵的事办了。天哪！蒋书记，你听听，这不是明摆着老孙就是用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干掉老赵的嘛？他司机收到那个陌生短信肯定是老孙自己发的。老孙司机小豆是个体彩迷，天天想着中大奖，老孙对他司机最了解，通过匿名短信给他司机一笔钱，这样，既办了他想办的大事，钱又不会让外人拿走，两全其美这一招，只有老孙想的出。”

    “你对老孙真够了解，连他司机是个体彩迷都清楚？”

    “还忘记告诉你呢，我司机小毛也是个体彩迷，他们俩就是在一起买体彩认识的。”

    “噢，是这样啊。”

    蒋大年一直对老钱害死老赵的怀疑最大，话赶到这，蒋大年突然意识到，老钱自己司机也是个体彩迷，老钱会不会按照他描述老孙那样，暗里用那种方法给他自己司机发短信干掉老赵？还有，老钱通过自己司机知道老孙司机号码，老孙司机收到的那个短信，很有可能就是老钱发的。这么分析，老钱刚才讲的难道全是编出来的谎言？是老钱贼喊捉贼诬陷老孙？杀人死罪，如果就是老钱，怎么敢跟我这个书记讲这么详细？把那种神秘方法暴露出来？难道不担心我这个书记怀疑他？可话说回来，如果老钱没有撒谎，老孙怎么会把他自己用过的那种神秘方法告诉老钱？

    究竟谁用那种方法害死了老赵，蒋大年真搞不懂了。

    “什么也不说了，今天请我来这，还是为了市外桃源那个项目吧？”

    “是啊，那个项目都想独吞，我知道蒋书记你作为一把手很为难，原先老赵争的最厉害，老赵一死，现在又轮到老孙跟我争了，如果就老孙一家我老钱可以做一些让步，拿到项目可以分他一部分，可后面还有周吴郑三家，尤其周六，煤州房地产他做的最大，2000亩地块不让他占一份方方面面都说不过去，如果让周六拿一份，老吴和老郑肯定不干，这样，那块地五家一分就没意思了。蒋书记，倒不如这样，干脆谁也别干，还是以前说的给北京一家大公司，你看怎样？”

    “给了北京，你老钱准备退出？”

    “当然不是啦，咱俩的关系我也没必要瞒着蒋书记，北京一家叫燕山地产的公司老总打算去国外享清福，我买下了这家公司51％的股份，就是这个意思，其它都不用说了，我老钱一直想把房地产做大，也一直想去北京发展，最近北京一个朋友介绍就这么做了，这件事我只能告诉书记你，煤州那几个搞房地产的谁也不清楚，这样，不但书记你不用作难，我老钱暗里也拿到了那个项目。”

    “老钱哪，为这个项目你还真动脑筋了，你买下那家公司股份花了多少我不便问，咱2000亩市外桃源目前还是一片荒凉丘陵，一旦开工建设前期投入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三年基本成型，资金方面你能吃得下？”

    “燕山地产跟北京好几家银行都关系不错，资金方面不是问题。”

    “老钱哪，按文件规定不管出让什么地块，都必须通过招拍挂程序，你北京那家公司完全可以参加竞争，实际情况你也清楚，咱煤州是偏远小地方，不能跟北京上海大城市比，人家全国各大地产商参与竞争都习惯了。咱煤州呢，过来这几年即便通过了招拍挂程序，不管哪一块地全都是咱自己人干的。按照你意思，突然冒出个北京开发商，反而让上上下下方方面面感觉不正常，议论我跟这家公司暗里有什么猫腻不说，我这个书记得维护地方利益呀。2000亩市外桃源项目整个拿下来最后赚多少你心里最清楚，十几个亿的利润让外地开发商拿走，各个常委，政府那边，人大那边，还有国土规划这些职能部门，以及全市的百姓，我怎么给他们交待？”

    “蒋书记……”

    “还有啊，老孙眼睛睁那么大，他会不会调查你这家公司？周六老吴老郑会不会联合起来闹腾？”

    “蒋书记，这些我都想到了，他们几个最多暗中较较劲，想在煤州混下去，谁能不看你书记的脸色行事？包括各个职能部门的头头，包括各个常委，谁敢不听你这个书记的？什么也不说了，仗着咱俩多年老关系，就不给你讲理了，这个项目你不帮也得帮，给你添这么大麻烦我老钱怎么也得有点表示，官场送礼是个无底洞，就算你去省里定死了，以后再挪动钱还是需要的，来的时候就有准备，特意在北京给你办好一张五百万贵宾卡……”

    一听又是五百万，而且语气跟老赵一样，蒋大年头皮子滋溜一下。

    “你……你老钱这是干什么？！”

    “也就是北京一套房子钱，又不是第一次，蒋书记你不用紧张，项目拿到手，还要另外再感谢你呢。”

    老钱一边说，一边就去拉开他腋下夹着的那个包。

    “别别，你先别，”蒋大年一把按住老钱的手，“钱我是不能再收了，你不能再给我增加压力。”

    “一定得收，如果你不收，以前送你的不就全白送了？”

    “怎么？！你老钱怎么这么说？！”

    “玩笑话，玩笑话，跟书记这么熟，也没必要太多顾忌，话就是不这么说也是这个意思，实际上这几年给你搞关系，就是想让你离开煤州前给我老钱办点事，以后蒋书记升迁省里，再想找你，那就跟现在你直接管着不一样了。”边说着，老钱把那张卡塞进蒋大年衣兜，“就这样吧，蒋书记，我还有事得赶回去，房间安排好了，晚上就不陪你了。”

    话一说完，老钱夹起包就离开了。

    看着老钱渐渐走远，蒋大年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手伸进衣兜摸着那张卡，脑子里又翻腾起来。

    “不多不少也是五百万，还怀疑什么？老钱就是有内线，老赵那个秘密他探到了，他手里有确凿证据。”

    “内线是谁呀？是老钱提到的那个管事的？哪个管事的？”

    “如果不收，等于以前白送了，老钱说出这种不留退路的话，这个王八蛋早就准备要翻脸了。”

    “老钱这是先礼后兵，先软后硬啊，如果项目不给他，最后肯定摊牌，肯定会亮出老赵那个秘密。”

    “老孙呢？告诉老钱老赵送了几百万，肯定不是胡说八道，肯定是有目的的打探老钱。老孙一直不露面，沉着不慌，肯定手里有他认为不用慌的东西。这么说，老孙山庄肯定也有内线？这山庄成什么鬼地方了？怎么都有内线啊？怎么到处是眼睛？真把人吓死了，这个鬼地方以后再也不能来了。”

    “不管老钱还是老孙，只要五百万老赵那个秘密一暴露，自己立马就是报纸上那个前市委书记的下场。”

    蒋大年不敢想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正在一步步向仕途的反方向走。

    回到房间，蒋大年一边闭着眼睛泡着温泉，一边脑子里酝酿着下一步他那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计划。

    “老钱透露那件小事，尽管不能确定凶手是谁，但可以肯定，就是用那种方法炸死了老赵，最后没找到证据不说，还搞成跟自然车祸一样，干的真漂亮。可是，还能不能？再用这种方法干掉老钱和老孙啊？”

    “不行，即便能，也不能马上实施，跟老赵出事间隔太短，煤州地盘上不能接二连三出现这样蹊跷的车祸，更何况连死三个老总。”

    “可是，那个项目上面下边全城百姓全都期待着它，突然停下来也是不行啊。”

    “最要命的是，如果老钱或者老孙掌握那个秘密，不能让这两个王八蛋一直捏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蒋大年越想越头疼。

    突然，套间里手机响了，蒋大年池子里爬上来，光着身子擦擦手就去接。

    “蒋书记，我是黄小飞，煤化工钱总出车祸了……”

    “谁谁谁？！你说谁？！”

    蒋大年一听大惊，其实他听清楚是谁了，他感觉太突然太没想到，这才谁谁谁的重复追问。

    “是老钱，煤化工老钱，蒋书记，你……”

    “小飞你在哪？你赶快去现场，不不不，你赶快给现场打电话，赶快把现场封闭，你到之前任何人不能破坏现场，不能随便调查出事原因，更不能随便乱猜测，你的人现场越少越好，一切行动听你指挥，尤其老钱手机之类的小东西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打开看，这次千万不能再出任何纰漏，消息尽量封锁。”

    又有人用那种神秘方法干掉了老钱，这是蒋大年第一反应。让他紧张的是，他知道老钱车祸不是在九峰山，翠屏山庄回市里一路上没有三十多米的深沟，如果老钱被炸死，证据很容易被发现，一旦发现老钱被炸死的证据，跟老赵上次出事联系一起，那事儿就大了。

    “蒋书记，你不用太担心，现场人员说是跟拉石子的大卡车撞了，我正往那赶呢。”

    “什么？！老钱跟大卡车撞了？！”

    “目前还不能确定，接到报警，被发现有一个小时了，肇事车也逃走了，现场人员是根据翻到沟里的车子分析的，发现老钱那辆丰田越野前脸被撞的稀巴烂，车坏到这种程度，不会是跟小车撞的，很可能就是撞上了拉石子的大卡车。”

    前脸被撞烂，老钱真的撞上了大卡车，蒋大年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一阵惊喜。

    “人呢？人伤的重不重？”

    “说是人已经不行了，具体情况……”

    “哦，对了，老钱在哪出的事？”

    蒋大年故意装糊涂，他不愿意让黄小飞知道他在山庄。

    “杨家岭山庄路上，钱总好像去了山庄，是去的路上还是回来的路上不清楚，下了大路进山庄有个拐弯坡道，出事地点就在坡道那里，不是钱总进山庄上坡撞上了卡车，就是出山庄下坡撞上了卡车，我到了那儿再详细了解一下。”

    “好了，明白了，你到了现场就按我说的办，另外，赶快通知家属，人也赶快送医院。”

    蒋大年挂断电话，一阵阵兴奋早就挂到了脸上。出来套间，蒋大年扑通一下子又进到了池子里。

    “老钱哪老钱，你事还没办完呢，怎么就死了？”

    “这次不能说有人把你炸死的吧，你自己撞上大卡车，怪谁呀？”

    “老赵逼我，他自己先死了，你老钱逼我，也没逃过这一劫，这都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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