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九章，青颜未央，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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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伦，你要出去吗？”父亲出门前问他。

    “不知道。”

    “车钥匙我放在茶几上，去的话自己驱车。我和你楚阿姨带小菲去游乐园。”父亲撂下话下楼去。

    萧伦走到窗前，外面传来了发车的引擎声。

    凤凰城，中心是漂亮楼房，围绕着公园一般的花圃外围是房豪华别墅。这里是凉城最美的城市风景小区之一，与之对望的，便是城市另一个端点，彩虹天堂。在这个普通住房平均不足三千每平米的小城里，这两个地方的房价已经超越了五位数。成了一般人望尘莫及的奢侈。保安比保镖还谨慎。

    临街的窗户一色欧式地窗，外墙刷得比市区居民的天花板还雪亮。道路铺的是名贵的地砖，两旁放的是盆景，每个转折处设置了保安亭。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非富即贵。豪华到掉油的小区，甚至连空气都那么金贵。在节日的喜庆里每户人家都忙着吸收这个城市的精华，让别人羡慕到眼红流口水。

    “是吗？我不想说你没用。”萧伦拉开窗扉的时候听到花园里传来这样的女声。正要关窗时，那个声音又再次传过来：“我不是说让你找德武那边的人过来吗？”挺熟悉的声音，遂着声音定睛看去。打扮得华丽招展的女人，一只脚跨已经跨进了车，就那样骑在车门上打电话。

    “废物。梁青颜。”一声冷笑，“不就一贫民窟出来的小野鸡么？你没用就是没用。不用问我是谁，我们站在同一立场就是了。对了，钱已经到你账上了，这次再办不好，下一个办的就是你。”

    那人上车前打了个回照，萧伦才看清楚。秦芳语。

    “对了，”萧伦这才回忆起她刚刚对话的内容，“德武，梁青颜？”终于恍然大悟，重重扯上窗帘：“原来是你。”

    燃情酒吧，和其它酒吧没什么一样，聚集了一窝穷开心的颓废人群，稍比往常多一些。梁青平坐在最右边的角落，看到萧伦走进来，朝他招手，“阿伦，这边。”

    “平哥，”萧伦预言又止。

    梁青平似乎看出了什么，站起来，“外面去说。”

    “平哥，没什么事，真的，没事。”

    “真没事？”

    “没，没事。”

    酒吧的音乐突然被开得老大，圆台上出现的热舞女孩让萧伦有些傻眼。穿得花花绿绿却不露。头顶的绿色假发长到大腿。即便是这样一副面目全非的打扮，萧伦还是聚光灯里第一眼认出了她，薛若曦。

    虽然在学校从没有过交往，但是看见过她和青颜在一起几次。那双充满灵光的眼睛，萧伦自认为这个世界没有几双。萧伦也隐约听说过她的事迹，今天的都市早报头条就是天才少女薛若曦专访。这样的优秀到发光的女生，怎么可能是热舞女郎。难道她也和自己一样？或者遇到什么特殊困难？还是别的什么？一系列疑问油然而生。

    回头去看坐在一边的梁青平，像没看到这边的情景，自顾自漠然地坐在那里喝酒，一杯接一杯。所有的思绪潮水般涌动在起伏的胸腔。逐渐恢复后，转过身面对墙壁。

    “你这样子好像面壁思过。”青颜走到对着墙上菜单念念有词的夏默侧面，瞅着他说：“难道忘记我们要吃什么了吗？”

    “当然没有啊！”夏默回过头来，“羊肉粉，不加肉，我吃大碗你吃小碗，是这样吗？”

    “不是。”青颜说，“我吃小碗你吃大碗没错，但是你加肉我不加肉。”

    “这样会不……”

    “不许强词夺理。”青颜打断他的话，看了他一会见他没反应，换了个悠然的语气，慢吞吞地说，“好像我肚子突然有点饱的感觉了，要不——”

    “是，梨花姑娘。”

    夏默说完才发现口误，转过身来环视四周，还好没人注意到他刚刚的大叫。然后对着青颜作了个侥幸的表情。小声说：“是，梨花姑娘！”

    “贫嘴！”青颜翻了个假白眼，“下不为例。”

    “是，梨花——呃，下不为例！嘿嘿…”

    夏默难得可爱的样子让青颜想上前轻轻拍一下他额头，一个不留神踩到地面的塑料膜，脚下一滑，整个人倾倒向夏默怀里。在被无限放慢温柔时光里，那些温柔的时光被瞬间定格。

    像是从岩石上滑落进水塘的声音，可以清晰地听到两颗心跳的节奏。你听过花开是什么声音吗？无数个微妙变化的细节，镶嵌成绸缎般柔软的视线，那些声音，从每一个节点飘散出来，夹杂着芬芳。

    那种美妙的节奏，似乎把世界变成了一抹绯红，然后整个人就那么陷进去。美丽得不肯出来。

    小店的老板把粉条端上来，俩人面对面坐着，各自低着头搅弄着碗里的粉条。夏默张了好几次口，然后又低下头去。老板给其它客人上粉的时候奇怪地看着他们。

    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青颜，刚刚是——”

    “吃粉吧！”青颜打断他的话，大口地往嘴里钓粉。

    “那个，其实是——”夏默越发紧张起来。

    “笨蛋，快吃粉。”青颜敲了敲碗。

    夏默从她说话间隙看到脸上泛开的笑意，心里落实不少，埋下头去一个劲儿将一碗粉条三个回合不到全吃下去。

    青颜才抬起头来，脸颊是还没褪尽的红。同样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有几天没吃饭了？”

    “早上喝了粥的。”夏默老实巴交地回答。

    “那你吃这么快干嘛？我都还没吃几口呢！”青颜说。

    “那个，我……”

    “呵呵呵…”青颜终于笑起来，然后说：“这么快，是不是存心撂下我一个人在后面。”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夏默又被说得有些急了，“要不我再要一碗来慢慢吃。”说着就叫起来：“老板，再来——”

    “老板，不用了。”青颜连忙止住他。“都吃了那么大碗还不饱啊，别一会儿撑坏肚子，谁陪我游日月湖。”

    “没事，我能吃？”

    “嗯？？？”

    “我真——”‘我真的还能吃’还没出口，听到青颜鼻子里拖长了的问号，抬头看到她表情，连忙将未出口的话吞回去，“好，我看着你吃饱。”夏默说。

    “呵呵！聪明的虫。”青颜说完也才发觉口误，做贼一样向周围瞄了瞄，还好所有人都没在意她说什么，于是放低声音说：“聪明帅气的虫！”

    俩人这才释然，轻松愉快地相视而笑起来。

    吃完粉条，青颜看着夏默正等着她似乎要说什么，笑了笑叫道：“夏默。”

    “是。”夏默立即反应过来答道。

    “今天咱们不AA制了哦！”青颜说。

    “为什么？”夏默问。

    “难道你不想请我吃粉条吗？”青颜望着他。

    “是。梨——”夏默连忙闭嘴，继而说：“我去买单。”

    出店门，青颜走到前面去回头来说：“夏默。好吃吗？”

    “好吃。”“香吗？”“香。”

    “那，请我吃粉条是不是一种荣幸呢？”青颜再问。

    “当然啦。的确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呵呵呵！”青颜笑起来，转过身去，嘴里哼着歌。夏默紧跟在她后面，聆听着微风送入心底的曲调。

    乌云果然散开，太阳冒出头来，像个赖床的小孩，散发着懒洋洋温暖的光。穿过唱民歌的人群，过了钓鱼桥，沿着木桥折回来，便看见许多小船在日月湖中滑动。

    “两位要租船吗？”

    走到舞台似的花花绿绿舞台上时有租凭员来问他们。

    “嗯，请问——”

    夏默的话还没问出来，那人便打断了他，“对不起两位，我们的船已经租完了，而且一个小时内返回的所有船只都被预订了。你们需要的话只有两小时以后才有了。”

    “两个小时后？那不就天黑了。可不可以仔细看看，或者还有什么遗漏之类，我可以付双倍价。”夏默说。

    “不可以的，我们讲究的是信誉。”

    租凭员一副职业性微笑，任夏默怎么和他说，依然没起到任何作用，最后只得作罢。出了码头，夏默无奈地摊摊手，摆出极度消极又滑稽的样子说：“没船。”

    “没船就要气馁了么？”青颜歪着头看他。

    夏默四下看看，周围没什么人，于是放松语气叫道：“梨花姑娘！”

    “什么事？”青颜笑着问。

    “没船当然不用气馁啦！不过我们去个少一点的地方玩，好吗？”

    “为什么要去人少的地方，我现在喜欢人多的地方，这么好的节日，可不能太冷清哦！要热热闹闹地过！”青颜说。

    “可是，我想叫着你的名字过。”

    “可以呀！叫到春暖花开都可以呀！”

    “是，梨花姑娘！”

    青颜退出去十步远，与夏默对望着笑起来，“夏默，你一定要健康快乐哦！”

    “梨花姑娘！你健康快乐，我也会健康快乐的！”夏默也笑着说。

    “聪明的虫！”“梨花姑娘！”“聪明的虫！”“梨花姑娘！”

    “我准许了。”青颜说。

    “准许什么？”夏默问。

    “准许你以后可以在任何地方这么叫我。”

    “怎么叫？”夏默问。

    “梨花姑娘！”青颜说。

    “梨花姑娘！谢谢你！”

    “不客气！除了在同学面前哦！呵呵呵…”

    “好，一定。”

    沿着湖岸走，穿进杨柳岸，垂帘般的柳条已经结出新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身边走过一对对吴侬软语的温情恋人、谈笑风生的男人女人与兴高采烈的老人孩子。

    和谐热闹而不失温柔的节日气氛，是青颜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经历。而且是和夏默一起经历。心底的那份温暖，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无论之前有过多少悲伤。

    走到前面的转折点，青颜跑到柳丝最浓的那棵柳树下，折下一条杨柳，回头来对夏默说：“夏默，真像一首诗。”

    “梨花姑娘，我觉得每天都像一首诗。”

    “你觉得今天就这么平淡吗？”

    “当然不是啦！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一首诗。”夏默解释说。

    不知道是船上哪家顽皮的小孩往日岛上丢了只鞭炮，随着那一声鞭炮响，惊起了日岛上的鸟禽。顿时从那边传过来鸟儿人儿的欢呼声，将这边人的视线引过去。

    “白鹭？”青颜睁大惊异的目光，“这里怎么还有这么多白鹭？”

    “我觉得现在要是有点歌声就更美了！”

    “呵呵呵，想听吗？”

    “当然了！”

    “想得美！”青颜嗔笑说。

    “我突然想到一首诗。”

    “嗯？”

    “两个人儿淋翠柳，一群白鹭上青天。”夏默说。

    “后面呢？”青颜问。

    “后面啊！这个，”夏默略作思索状，然后豁然开朗的样子，说：“梨花姑娘，这算是浪漫吗？”

    “少贫嘴！”青颜把手里的柳条丢给夏默说：“把这个收好哦！送给你的。”

    “不要说谢谢吗？”青颜看着打量着手里的柳条对夏默说。

    “谢谢你！梨花姑娘！”夏默笑起来。

    “呵呵呵…”

    笑声消失在天空。太阳很快偏转到西方天边。所有云层里射出晶亮的晚霞。整个城市张灯结彩，车水马龙的繁华里闪动着一张张笑焉如花的脸。节日的喜庆继续向高i潮推进。

    第九章，青颜未央，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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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继续往深夜推移，走过广场的男女在花圃前选了一处长凳坐下。广场中央还有跳舞的人。各类人慢悠悠地在广场上散步。有佛门修女打扮的人朝这边走过来。

    “先生，天降福音，如来惠及，观音恩赐。这是在佛前祈祷过的，赠予有缘人最诚挚的祝福。可免灾驱祸，解除病苦。要给您女朋友系一根幸运吗？”修女停在夏默和青颜面前说。

    青颜的脸被她说得刷地一下红了。

    “你是在和我说吗？”夏默有点不确定地问。

    “是的。”

    “哦！”转过头去，青颜紧低着头。夏默说：“有，那个，有一双的么？也就是——”

    “有的。”修女含笑打断夏默的解释，“我们特地为情侣量制了月老祝福过的姻缘结，单身人士福音结，以及各类——”修女发觉夏默看她的瞳孔越来越大，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打住。然后说：“先生，您是要姻缘结对吧！”

    “呃，那个，是的。”夏默鼓足勇气说。

    “好，您稍等！”修女从右手绾着的一扎红线中抽出四根，每两根做了一个不同结，然后再把那个结复制一次，对夏默说：“先生，是要我给你们系上还是你们回去自己给对方系？”

    “我们自己系吧！”夏默看了看她，再看了看青颜，说。

    “那么，祝您们全家安康，幸福愉悦，同心同德，心灵相惜，走进婚姻的礼堂！”然后把那红线递给夏默，然后打开她那黄布口袋，“佛缘香火，您随意！随意！”

    夏默明白过来，掏出五元钱放在里面。修女并没离去，依然站在那里“随意随意”着。夏默再掏出五元，想想又塞回去，抓出一把零钱来，数了四元再放进去。“九元，正好。”

    修女还想再要，听到夏默的话，随即明白过来，收了包说：“先生您是好人，佛缘甚佳，佛祖一定会保佑您的。阿门！”

    “你是基督徒么？”夏默郁闷地问。

    汗，修女暗自恨自己今儿个怎么老是出岔子，心虚地看了看夏默，然后念一句“阿弥陀佛！”，一溜烟转过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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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伦回到房间，刚刚那张脸像是贴在对面墙上，空气里是满当当的压抑感。看向窗外，外面是空荡荡的夜景。不远处隐隐传来城市过年的喜庆。眼皮跳了几下。

    手机振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萧伦犹豫着按下通话键。

    “梁青平你他妈混蛋。”突兀传来撕裂喉咙的骂声将萧伦震了一下。直觉告诉他，出事了。也没出声，静待话筒那边的人说话，同时按下录音键。

    “我混蛋，你爹才混蛋。”这个男音萧伦知道是谁，“真不知道这件事和你有狗屎关系。”

    “你伤害了梁青颜就是伤害了夏默，就和我有关系。李叔那场车祸，也是与你吧？四年前我以为你是被我父亲逼走的，没想到你和你父亲是一个钟。我父亲是贪财，但是还不至于要和你爹做那些祸国殃民的勾当。害死他？当年没把他告上法庭将他那些丑事公布于众让他身败名裂就是对他最大的恩慈了。”

    “放你妈的屁。”梁青平也怒了，一把将衣裳不整的薛若曦推到在酒吧包房的沙发上，扯下她假发，“叫啊？怎么不叫了？像先前一样叫啊？救命？不要？”梁青平说着狂笑起来。“这间酒吧是我的，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谁来救你。四年前还有夏默那小杂种救你，看今天会有谁。”

    “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连自己养父也下得了手。”

    “是，我忘恩负义，就你有情有义。就你他妈薛家有情有义。有情有义你他妈二十几年前就不会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背叛了。今天老子是让你看看什么叫报应。”梁青平边说边疯狂撕扯着薛若曦的衣服，还剩最后遮蔽点的时候看到薛若曦不再挣扎，突然停下来，“好，让你死个明白。让你薛家受到该有的报应。老实告诉你，杀死梁松只不过是为了夏默的老爹取个心脏而已。他给钱，我替他做事。天经地义。”

    “你可以走了。门口有的是记者恭迎你这位天才少女。”梁青平冷笑着走出去，到门口时又顿了顿，“你想去也可以睡这里，记者会进来请你的。噢，对了，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四年前你没发育全就不说了，现在依然没兴趣。我谨记当年我父亲的教训，女人的祸。”

    那声关门声从耳机里传出来的时候锤子一样敲打在神经上。手机几乎脱手而出。

    萧伦冲到燃情酒吧的时候，在所有闪关灯的聚焦点看到蹲在角落里衣不裹体的薛若曦。她隐匿在乱发里的目光呆滞，瑟瑟发抖，每一块能见的肌肤是一块块淤青，嘴角渗出一抹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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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很多年以前那个夏季的某天。

    曾经在车窗外突然闪现过一张灿烂美丽的女生的脸。

    曾经看到过她骄傲的脸会给每一个受欺负的小孩展露一个微笑。

    曾经以为她顶着最骄傲的光环。

    曾经把她当偶像一样膜拜。

    曾经，那些不为人知的曾经。

    现在，众所周知的现在。

    在一个喜气洋洋举国同欢的夜晚，你亲眼看到，她成了世界最狼狈最凄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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