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雪落送斜阳 第十二章 王室相残

(88106 www.88106.info)    傍晚，没有夕阳。

    凄艳的落日深藏在厚重的云朵之后，阴沉的天幕笼罩着飘舞的雪花，狂风怒吼。

    凭险据守多日的尧城，依旧时刻保持警惕，自城外向内望去，除了战士仍然挺拔，楼阁已经崩塌了无数，景象一片萧瑟。

    连日抗敌，外接不至，城内的军饷已经所剩无几，而百姓也大多三餐不继，苏涵王爷实在不忍心再向民众征收粮食，只能看着每况愈下的城池干着急。

    是时，一座檐角残缺的老阁楼内，苏涵正与上昊秘密商议着什么，很久也不让外人接近。

    室内，古朴的案几上，一份明黄卷轴摊开，卷上纤毫挥洒，左下角盖有玺印。

    “皇上居然下旨，让我们以殆误军机的名义，暗杀苏律，然后强行打开鄢城，从而接济尧城。”苏涵坐在案边，大致将圣旨上的意思口述了一遍，表情十分凝重。

    “如今尧城危在旦夕，供给不足，坚持不了几天战士的锐气就会被磨灭，若要打开鄢城城门，这确实是个好方法。”案几对面，檀木椅上的军人身姿俊挺，眼神清明。

    “这我也知道……只是……”苏涵轻抚着明黄色的密旨，不安地蹙紧了眉头，“……我怀疑这份密旨是假的。”

    “哦？如何见得？”上昊也不禁意外。

    “祖炎帝在世时，我曾与之暗中相约，所有出自皇宫的密旨都会在卷轴右下角，用朱砂红点上一点，确保其货真价实。”老王爷仔细地阅读着卷轴，“可这份指令上却没有标记。”

    军人的目光随之投落到卷轴上。

    的确如苏涵所说，密旨的右下角没有任何标记，他沉吟片刻，静静道，“都城的援兵不至，尧城内将士日趋疲累，王爷认为此时还有比打开鄢城更好的方法么？”

    “这……”苏涵犹豫了一会儿，道，“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既然如此，王爷是不是很想守住尧城，守住这里的百姓，以及你在雩之国的地位？”上昊沉声开口，不疾不徐。

    “……”苏涵看了眼这冷静沉毅的军官，一咬牙，点了点头。

    “那我说，这份诏书可以是假，也可以是真。”

    “此话怎讲？”

    上昊没有回答，他向着木案，身体微微前倾，随手拿过案几边的朱砂笔，在圣旨的右下角轻轻一点，然后不动声色地靠坐在椅子上。

    “少帅这是……”老王爷大吃一惊，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靠在椅背上，喘着气道，“你是要以假乱真……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假传圣旨比起整个雩之国，王爷更在意哪个？”椅上的军人淡淡开口，声音沉稳如磐石。

    “可是……可这若是被发现……本王必死无疑啊，”苏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到时候连命都没了，哪里还管得上什么家国！”

    “哦……原来王爷担心的是这个，”上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信手摆弄着桌边的毛笔，不假思索道，“如果王爷怕被牵连，那大可置身事外，就当密令被我拦下，您一无所知，至于刺杀苏律的事情，我自会办妥，王爷无须劳心。”

    “呃……”见对方这么轻易就将大事包揽了下来，老王爷心里有几分轻松又有几分怀疑，他讷讷颔首，擦了擦汗，唯唯诺诺道，“少帅……胆子很大……”

    “我抗旨拒婚就已是死路一条，现在还怕罪上加罪么？”军人漫不经心地回答，听他的语气，仿佛生死不过是件再琐碎不过的小事。

    原来如此……苏涵抬头看着眼前冷酷果决的年轻军官，不由心生冷意。

    难怪祖炎帝在世时对这个军人既委以重任，又想方设法要诛杀他。如果这个年轻人一朝起了自固篡逆之心，那必然会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我老了，经历了也不少……”苏涵看了看密旨，又将目光向军人投去，“可我还是很不明白，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居然放着荣华富贵不要，不惜抗旨跑到这寒碜的地方来，究竟是为什么？”

    上昊没有回答，他看着窗外飘零的雪花，眼神阴沉。

    “王爷是否已经作出决定，到底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军人岔开了话题。

    知道对方不愿回答，老王爷也不勉强，他考虑了片刻，右手握拳轻轻敲了敲桌面，“就按少帅说的办。”

    随风飘舞的白雪如同缭乱的飞花，天寒地冻的北方，繁华的凤鸣城内却是暖阁生香，轻车来去。

    冷月初上，高门贵胄开始了奢华糜烂的酒色生活。

    豪奢的宫殿里，各种玲珑精巧的器物珍宝夺人眼球，舞女曼妙的舞步在烛光的掩映下化作清影万千。

    翠玉杯中的美酒荡漾，风神明秀的俊美男子罗带半解，锦纹丝绸凌乱地散落在软塌上，他正拥着不同风情的美人，击节歌吟，流光的玉壶几乎被敲得残缺。

    宫殿的大门微微开启，一个人影迅速闪了进来。

    肖世英立刻眼神一清，挥手驱散了所有舞女侍从。

    他这个人有一点好处——虽然喜欢游戏花丛，但绝不沉迷于此。

    此刻，潜入的黑衣人抱拳半跪在他身前。

    “国君作何反应？”肖世英慢慢披好了衣裳，眼神精明而野性。

    “侯天傲府内所有人都已被打入大牢。”黑衣人恭敬回答。

    肖世英满意地笑了。

    猛将侯天傲向来忠心不二，他必须扳倒他，才能让国君孤立无援。

    本来国君并不打算让年逾不惑的侯天傲出征，可是肖世英摸准了侯将军骄傲的心性，故意煽风点火，令他主动请缨，出征雩之国。

    调开了侯天傲之后，肖世英的行动就愈发方便了，因为在雪国，肖家历代臣子的忠心日月可鉴，因此所有人都对肖世英及其信任。

    不久前，他派人暗中通知侯天傲的家人，说是魔女苏醒，国中说不定有离乱，让侯府上下披坚执锐，时刻准备应付突变。

    侯家人自然非常相信他的话，立刻照办，加派士兵为整个家族防守，谁料这一切都中了肖世英的计。

    他见侯府上下准备就绪，便立刻禀告国君，声称侯天傲家人叛乱，所有人都已经蓄势待发，国君将信将疑，于是亲自去了侯府一趟，果然发现府邸上下都是手持利矛的士兵，立刻大怒，将侯家所有人都押入了地牢。

    如此一来，消息传到了前线的侯天傲耳朵里，他自然不相信家人叛乱，因此与国君之间的关系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顺利地按着他的计划进行，肖世英望着华丽的宫室，满意地品饮了杯中美酒，很快，这整个雪国的繁华都将属于他，说不定，连雩之国也会在他的掌握之下……

    冰雪湖边，冷风狂卷，风中夹杂着纵横的剑气。

    少年于风中舞剑，利风割面而来，有一种飒爽的豪气。

    肖姮姮依然坐在湖边的巨石上，巨石边，老人的黑袍在空中翻飞，气势凛然。

    “这个孩子学得多但不精，姮姮，你不该教他太快。”黑袍人慢慢开口，“应该耐心一些，多提点提点他。“

    “是他自己非要学的，又不能怪我，”肖姮姮手中拿着一朵山茶花，笑容也像山茶一样温柔，此时，她嗔怪道，“我最不喜欢他这样的年轻人了，空有一腔热血，却毫无头脑。”

    “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意气奋发是天性，头脑则需要历练，”老人很耐心，声音低沉而温和，“他虽然过于莽撞，但每个人都有弱点，你不应该这么说他。”

    肖姮姮抬头看着他，柔柔一笑，“好，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说着，白衣少女忽然从石上站了起来，她轻盈地走到他身边，伸手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这些天雪国中有什么变故么？感觉黑崖里的杀手们都有些不安呢……”

    被对方亲密的举动惊到，老人不自然地收回手臂，动作略微僵硬，“可能会有些内乱，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此处两人自顾自地说话，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练剑的少年。

    南羽无意间瞥见那肖姮姮伸手挽老人的胳膊，他一瞬间憋红了脸，只觉得有一阵怒意冲向顶心。

    很奇怪，他讨厌她接近别的男人，然而每次肖姮姮凝视那个黑袍老者时，眼里总有种独特的，低柔的感情，这让少年难以遏制地又惊又怒。

    此时，南羽站在原地愤恨地瞪了他们一会儿，忽然一甩手扔下了剑，转身狂奔着冲向雪地边的密林里。

    黑袍老者看着少年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什么，“姮姮，这个孩子很喜欢你。”

    “我才不要他喜欢，傻小子一个。”肖姮姮嫣然一笑。

    老人责备地看了她一眼，白衣少女笑吟吟地回望着他，然后又伸手想要挽他的胳膊。

    可老人却轻飘飘地移开了，和她保持了一丈的距离。

    肖姮姮看着他，也不气恼，只是重新坐回石头上。

    “墨门内还有一些事，我先走了。对了，这些日子，你不要出黑崖，雪国内有些乱。”黑衣老人沉默良久才重新开口，语气中的关心依旧难掩。

    肖姮姮温顺地点了点头，然后目送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远方。

    她独自坐在石头上，忽然叹了一口气。

    湖边的密林里，一道紫色的身影从树上飘落了下来，诗雅察觉出对方怅惘的目光，疑道，“那老人跟你很熟悉？”

    肖姮姮笑了笑，她收回了目光，忽然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如果我说我喜欢他，你相信么？”

    “这……”诗雅不由愕然。

    她确实听说过忘年之恋，但却始终无法理解。

    一个花甲老人本身如何能对一个花季少女产生吸引力？

    “一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你不相信。”肖姮姮掩嘴一笑，她望着老人远去的地方，目光很柔和。

    “你笑的时候跟我姐姐很像，”诗雅看着少女的笑颜，忽然叹了口气，“她笑起来也很温柔。”

    肖姮姮意外地收回目光，她淡淡叹息道，“你姐姐的温柔一定是发自内心的，可我不是，温柔只是我的伪装罢了。”

    “我看出来了。”诗雅媚然浅笑。

    “你这妹妹还真是老实不客气。”肖姮姮揶揄道，她说完忽然眼神一转，多了几分精明，“你这些天总是接近我，想必是想得到连璧玺的消息吧？”

    诗雅怔了怔，却依然笑得动人，“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的确想知道连璧玺的下落，不过……我也挺喜欢你的。”

    “妹妹真是直率。”肖姮姮笑了，她原以为她会矢口否认，然后找理由解释，没料到她这么爽快。

    “我并不是个直率的人，只是觉得拼心计，我拼不过你，所以不如直率些，还更容易跟你打交道。”诗雅纯纯一笑。

    肖姮姮颔首，柔柔慢慢地说来，“可是……我不会告诉你连璧玺的下落……”

    “我知道，所以你放心，我这人很有耐心，可以慢慢等时机。”诗雅盈然坐到巨石的另一侧。

    “也好……有你在这儿陪我，我还不会觉得无聊，”她说罢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唇边笑意莫测，“就让我们一起看看，这世间到底会有什么样的风云变幻……”88106 www.88106.info